咱们上回说到,由于农通明的引见,加之他与苏才华的同学情,龙头村与大老板苏才华签定了蔬菜购销合同,全村上下少有人不高兴的。但却也有人压力山大。此人非是别人,正是第一书记占红!
合同是签定下来了,群众的生产也放心了,蔬菜的销路也没有了问题。可旧的毛病刚医好,新的毛病又出来了。那就是占红亲口答应人家,蔬菜包送!包检验!这两件事,在现今这个社会里,本不是什么难事儿,但对于占红和驻村队员们来说,难事儿是:相关的费用从哪里来?!村上是没有指望的,那么路子又在什么地方?如果不答应苏才华这些条件,那这个生意肯定是干不成。现在已经走到了这条绝路上,占红思前想后找不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这里占红为村里发展的事儿伤透了脑筋,他本来想好好就这个问题与驻村队员们商议商议。没想到的是,村里又平白无故地出事了!
何德来经营的铺子是村里的“情报中心”,他率先得到了这一重要“情报”。因为何玉凤与占红的这层特殊关系,何德来现在也不将占红当外人看,他很快便把这个消息转到了占红这里。
出了什么事儿呢?原来,村里两大姓的王家和何家,双方各几十人在石院墙外对峙起来,具体什么事儿报事的人说不清楚,看样子是要打群架的意思。
“这还了得!”占红一听,敏感的他立即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叫上队员们便往石院墙赶去。
那位说占红是专门负责脱贫的,这村里打架的事儿不该属他管,这是村里的事儿。如果没有驻村工作队,这确实是属于村里的事儿。现在,龙头村有了驻村工作队,而且占红还是这里的“第一书记”,驻村工作队和占红的头上便又多了不少的事儿。第一书记便是村里的第一责任人,什么事情也都与村干部一样,都是要管的!而驻村工作队员,身上同样也肩负着责任,文件上面写得很清楚,抓好乡风文明和环境卫生,是驻村工作队的职责之一。
那么两大姓又是为什么对峙到要打群架了呢?这个说来话就长了。
话说这龙头村王家,是村里的一个大姓,人多势众。在这个村里,能与这王家相抗衡的,只有何家。多少年来,王、何两大姓,在村里相安无事,日子过得也算和谐。
然而,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总是会有意或无意中遇到非常多的事儿,但凡任何一件事儿没有处理妥当,便会惹出一些事端来。
前面多次提到过,龙头村非是一般的村,是有些“来头”的村。这个“来头”不仅仅是因为村里信访高发,也不仅仅是因为村里有“四大天王”,而是表现在多方面,其中有一个方面,更是非常特别,那就是村里的人喜欢给别人灌以“雅号”。后来,在一辈又一辈人的传承过程中,雅号却慢慢地变味走上了邪路,最终演变成了绰号。在传承中,有一点却没有改变一直保留了下来,那就是不管村里的男女老少,也不管是长得黑白胖瘦,总是有人能找到一个非常恰当的“绰号”给配上。如此一来,只要是这个村的人,都免不了有一个绰号。也正是因为如此,该村才成了远近闻名的“绰号”村。
现在的这个事儿,正是由于取“绰号”引起。
农村的群众们有句口头禅,叫做“大房出侄子,幺房出老子”。这话什么意思呢?这话是说,在过去的年代里,人们生孩子生得多,最大的孩子和最小的孩子,年龄相差几岁算是很平常的事情,有的相差个一、二十岁也很正常。虽然岁数相差很大,但他们的辈分是一样的,这样就可能导致同样一大家人,老大的长子与幺叔同岁,甚至幺叔的岁数比侄儿的岁数还要小。如此这般,几代人十几代人累积下来,这辈分差距就越拉越大,有的大家庭,甚至差上数辈、十数辈。
这龙头村王家和何家,就都是这样的情况。他们祖祖辈辈都在这里生活、繁衍,对自己家族的辈分分得都十分清楚,两个大家族都有自己活着的、辈分特别高的“老祖宗”。
在一些地方的农村,这活着的“老祖宗”,那就是一个“大家长”。家族内部,但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都要这个“老祖宗”最后拿定主意。所以,这个“活着的老祖宗”,实际上的隐形权力和号召力是很大的。也正是这个原因,加上龙头村的“有来头”,才最终导致了两大家族中危机的引发。
再说王家这个大家族。现在活着的、辈分最高的“老祖宗”叫王仲芳,年已80开外,中年得子。其独子王孟虎,如今也已快50岁的人了。
这王家“老祖宗”王仲芳,有一个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的心病,其孙子辈有巨大断绝的风险。他左盼孙子右盼孙子,儿媳妇羊氏的肚子总是不见动静。该想的办法也想了,该找的医生和医院也找了,都说男女双方都没有任何问题,这让他很难办。一晃二十余年就过去了,“老祖宗”也成了80几岁的人了。但他始终咽不下这口气,见不到孙子,他死不瞑目!
然而现实却很无情,不会管你事情是否已经办妥,时间总是要前进的。随着身体机能的不断退化,这个王氏“老祖宗”,也逐渐感到自己的时日已经不多,思前想后,他也不得不接受眼前的现实,那就是王家幺房的香火,将在他这一支脉的孙子辈断绝!
不知是不是上天故意作弄人,正当这王氏“老祖宗”王仲芳对自家这支脉的香火绝望之时,他儿媳妇羊氏的肚子却有了动静!这让他喜出望外!左盼右盼,这羊氏终于为王家生下了一个男孩!终于在有生之年见到了自己的孙子,王仲芳老泪纵横,视之如宝!用群众们的话来说,就是“像端着一碗油一样”,端在手里怕撒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爱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然而,事情至此还不算完。这小孩也就是王仲芳的孙子,长相却十分特别。头发咋咋呼呼地往外长着,像“爆炸”了一样,而且生得也比较黑,八分像李逵,九分像张飞。猛地一看,还十分的瘆人!
听说村里有人生出了一个“老幺儿”,孩子刚满月,村民们便争先恐后地跑到王家来看稀奇。这看稀奇的人当中,便有喜好给人起绰号的人,此人便是人称怪调子的何顺清。这何顺清没有其他的什么特长,给人取绰号却是有的一手!他的绰号“怪调子”也是别人根据他的特长给起的,说他老是给别人取绰号,阴阳怪调的。这就叫“请君入瓮”,在把别人诓进瓮的同时,自己也在不知不觉中成了“瓮中之鳖”。
何顺清一看这小孩,长得那是太“与众不同”了,这哪里像个人啊,分明就像个死鬼一样!加之头发咋咋呼呼地往外长,活像个刺猬,脸又生得特别地黑,倒像是刚刚爆炸了把脸熏得如此黑一般。
何顺清看得明白、真切,眼珠子直乱转。结合小孩这么多特征,一时性起,便顺口起了个“暴死鬼”的绰号。当时由于看的人多,他没有当面把这个绰号给小孩扣上。
何顺清为自己的“才学”感到十分的满意。出了王家,一路哼着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小调”,“哼哼哈哈”地就来到了村里的“情报中心”何德来这儿。
把草帽往桌子上一摔,冲着何德来就叫道:“给老子来瓶啤酒,再来二两花生米!今天老子给现钱!”
“好呢!马上就来!”何德来应和着,立马把花生米和啤酒递到了何顺清手上。
“还给老子来包烟噻!又忘记了!”何顺清并不满意何德来的服务,提醒到。
“马上就来!”何德来一边答着一边迅速地取了一包何顺清平时最爱抽的烟,放到了他面前。
“哈,哈,哈!笑死老子了!笑死老子了!”何顺清手脚麻利地抽上了烟,喝上了啤酒。独自在一旁哈哈大笑自言自语。
“老祖宗,今天啥子好事啊?你这么高兴?”何德来一看只一口就被何顺清抽掉大半瓶的啤酒,又看了看何顺清的脸,不解地问道。
“啥子事,你娃还不晓得吗?我刚刚跑去看了,王仲芳那孙娃子,哎呀,哎呀呀!那个,那个哪里是个人呀!比张飞长得都黑都难看!哈哈哈!”这何顺清一边说着话,一边又一口啤酒下肚了,这时的瓶子就已经见底了。
“怕不是得哟!”何德来瞪大了眼睛。旁边几个村民一听这话也凑了过来。
“怕不是得个鬼!我亲自跑去看的,那还有假!那孩子,七分不像人八分倒像鬼!我是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儿的!哈哈哈!”这何顺清一边说一边又一拿啤酒瓶子一仰脖。他立马冲何德来瞪起了眼睛:“你娃给老子拿的假酒,怎么没有原来的装得多呢!”
“老祖宗,这是玻璃瓶儿的,里面装多少,你不是看见了的么?这个哪个敢搞假嘛!”何德来有些委屈地答道。
“哦!哦!忘记了,忘记了!我喝快了!是我喝快了!再给老子来一瓶!老子今儿高兴!”何顺清把一张五十钞票摔给了何德来:“今儿现钱,不要怕老子吃了不给钱哈!”
“我给你说,那王家小孩长得……”何顺清接过啤酒,一口又喝掉了一大半,脸也开始微微地发红了。话也渐渐更加多了起来,他眉飞色舞地讲着在王家的见闻。群众们又围过来一堆。
“我一看,绰号当场就给他取好了,叫‘暴死鬼’!你们看恰不恰当?哈哈哈!”何顺清旁若无人,继续讲着。而且,他还特意强调了“当场”两个字,以突出其才华。
群众们一听他的描述,也有人亲眼见过那个小孩的,觉得取得恰当倒是恰当,就是害怕惹出乱子来。但他们也不敢当面对何顺清进行提醒,他们都知道喝了酒的何顺清不好惹。
到何德来这儿买东西的、看病的、抓药的和无赖闲聊的人,来来去去几乎没有断绝。趁着酒性,这何顺清在这里闹腾得没完没了。
人们虽不敢当面惹这个“酒疯子”何顺清,但总是有“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之人。总之,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村里多了一个“暴死鬼”的事情还是很快传开来了。
俗话说“好话难出门,坏话却能传千里”。没用多少功夫,这话就传到了爱孙如命的龙头村王氏家族活老祖宗王仲芳的耳朵里。
“妈的!这明明是在诅咒我王仲芳这支脉要绝后啊!”80多岁的王老爷子在桌子上就是狠狠一巴掌。盼星星盼月亮,盼了二十几年,好不容易盼到了一个继承香火的,却有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开咒骂。这平素一无冤二无愁的,如今此等诅骂和谩骂,那只有一种解释了,就是专门针对王家后人来的!这如何让他忍受得了!
这王仲芳气得几乎要吐血,奈何年龄大了跑不动了,但这气不能忍!今天如果不找到这何顺清打打他的猖狂,说不定哪天还要在王家其他人身上做文章!想到这里,他拿起电话就是一阵打,要求王氏在家的人去找这个何顺清“算算账”!
当然,王仲芳的儿子王孟虎听到这个消息,更是气得恨不能将这何顺清生吞活剥!尽管如此,如果没有老爷子王仲芳首肯,他还是不敢造次的。
“妈的,欺人太甚!太欺负我王家无人了!孟虎,赶紧去!去找那个何顺清给我好好理论理论!”王仲芳在桌子又是狠狠一拳下去。
“妈的!老子今天找你没完!”这王孟虎一听父亲松口了,咬牙切齿的他顺手拖了一根扁担,两脚如飞地就去找何顺清“报仇”。与此同时,其他王氏家族的人,但凡能够自我行动的,也纷纷出动了。
话说这何顺清在何德来这儿闹腾了半天,他讲的那些“戏文”开先还有不少的人听,后来翻过去也是这么几句,翻过来还是这么几句,听的人就越来越少了。随着时间的流逝,天色也渐渐地暗了下来。逐渐酒醒的何顺清也觉得没有了什么意思,便起身一步三歪地往自己家赶。
半晕半醒的何顺清闷着头,刚刚走到石院墙这儿,猛地就听得前面一人厉喝道:“何顺清!你这个王八蛋!给老子拿命来!”这声音振得山响。
何顺清一听这声厉喝,猛地打了好几个擅。他急忙抬头一看,昏暗的光线下,一个大汉双手举着一根扁担,正恶狠狠地朝自己猛扑过来!头上豆大的汉珠也下来了。酒又醒了一分。
说时迟那时快,这何顺清还没有看清楚对方是谁,那人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举起扁担朝着他的脑袋狠狠地往下便砍!
“我命休也!”躲已经来不及了。何顺清两眼一闭,大叫了一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耳廓中就听得“当!……”的一声巨响!响声过后,四下里便没有了动静。
过了好一阵儿,这何顺清才偷偷地掐了掐自己,还知道痛,明白自己还没有死。他一边缓缓睁开眼睛,一边心里盘算着,今天这个场面要谨慎应对,先搞清楚对方是什么来历再说,好汉不吃眼前亏!不然,弄不好,小命很难保!
话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呢?原来,拿着扁担冲过来砍何顺清的不是别人,正是这感觉自己受到了极大侮辱的王孟虎。王孟虎绰号叫“王猛虎”,其人性格刚烈,缺少谋略,勇猛远超智商,唯孝心可佳。
王孟虎为了出胸中这口恶气,举起扁担照着何顺清脑袋,劈头盖脸地砍下来。要是真叫他砍上,何顺清非得当场毙命不可!
好在就在王孟虎往前猛扑的时候,一个人手持铁锹,也紧紧地跟在了他身后。王孟虎往下砍的同时,这人便用手中的铁锹用力一挡,耳朵中就听得一声响亮的“当……”。两人再一看,铁锹深深地嵌进了扁担之中,无论如何也无法再分开!
这时,王姓的人已经来了不少。
干农活正在收工的群众,看到石院墙的坝子里,有人在打群架,有好奇的人便围过来看。其中便有不少何家的人。
这个何顺清虽然不是这龙头村里何氏家族中辈分最高的一个,但他的辈分也很高,一般何氏家族的人称呼他都没有办法称呼了,只能称呼为“老祖宗”。何家的人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以为这么多王家的人要欺负自家的“老祖宗”,便围在了何顺清周围,要找王家人理论。
“你们何家人真他妈不是东西!”还没等何家人开口,王家有人在对面高声喊话了。
要说这个事儿,要是双方都有几个明白人,大家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谈,几句话把误会解了说开了,本身它也不应该是个大事儿。但偏偏在关键的节骨眼儿上,说话的人又不会说,他本想骂骂何顺清一个人,不曾想一句话便打倒了何姓人一大片。
“你们王家人才不是东西!”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何家谁能输那个火号(方言,气势的意思)?
本来就有气的王家人一听,那更是个个暴跳如雷!尽管何家人还没有弄清楚怎么回事,可这不好的开头一来二往,便把何王两家扯上了祸事路。
这边何家人手里也拿着锄头、扁担等“武器”,不断地往石院墙聚集。双方都人多势众,谁也不让谁。骂得也越来越难听,骂着骂着,双方都觉得对方骂得实在难听,都已忍无可忍,举起手中的“武器”就要动手!这时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都给我住手!都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正在这千钧一发之关键时刻,占红和两个驻村队员赶到了!占红拿着手持喇叭,大喊了一声!
这一声喊,还真管用。发自内心来说,谁都不愿意打这个架。通过驻村工作队员武坤几个月的法治宣传,他们都知道,打架特别是打群架的“成本”太高。只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双方又都忍不下这口气。但双方人群中还是有不少的人,急着要找对方“出气”。
“你给我把像录着,谁不听招呼,马上请派出所来拘留谁!关谁的牢房!”占红继续大声喊道。
这一声喊过后,两边的人马纷纷放下了手中的“武器”,生怕被抓去派出所蹲了牢房。但声音依然很嘈杂,何、王两家都觉得憋屈,纷纷请求占红等人主持公道。后来,占红在一次夜晚的拍摄中,他才恍然悟出一个事实来,那就是2015年前后的手机,在照度不好的条件下,是拍不到任何东西的!但也正是他那声喊,才彻底把双方的人镇住了。
占红拿着喇叭,又讲了些双方消气的话和重要的法律上的知识,大意是说有什么事情,大家坐下来商量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一旦哪个使用了武力,轻则要赔钱,重则要坐牢或偿命。
这一通话下来,双方的人便安静下来了。
占红找到何家人,问了好几个人,都说不清楚情况。他感到很奇怪,既然说不清楚原因,还打什么架呢?又找到王家人,才弄明白大致的原因。
“何、王两家,每家派五个代表,代表都到村委会去!等待我们的处理!其他的人,当场散了!”占红喊到。“何家的代表先走前面!驻村工作队走中间,王家的代表走最后!大家马上都到村委会!其余的人都散了!”占红又叫喊到。
占红这样分,目的很明确,那就是人为的要将何、王两队人马隔开,免得在回村委会的路上又出是非。正在这个时候,村上三个干部也赶到了。占红安排龙占魁走最前边,江开河与朝天奔两人走最后“压阵”。
占红说是这样说了,要求双方各派五个代表,但在场的人谁也没有离开,生怕自己家族由于人少吃亏。
在昏暗的光线下,两队人马跟着干部们,顺着高低不平的土路,深一脚浅一脚浩浩荡荡地来到了临时的村委会坝子里,分列左右两边站定。两队人都纷纷要求村上几个干部,要一碗水端平,给他们一个公道的解决。
群架虽然在干部们的干涉下,一下子是打不起来了,可是问题该当如何解决却又非常烧脑。占红非常清楚,在这种双方都处于一触即发的关键时刻,只要稍微有操之不慎,就有可能立即出现不可挽回的可怕后果,严重的话还极有可能出现群死群伤的恶劣后果。
村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两家的最高活“祖宗”也都知道了这件事儿,也不请自来到了现场。
占红、龙占魁和江开河三人,将何、王两家双方的“老祖宗”请到了会议室,商议解决问题的办法。其他人员则留在了坝子里维持秩序,防止意外事件发生。
农村群众有句俗话叫“孵鸡母拨糠壳,各人要往各人胯下拨”,它的意思是说关键时刻,都是为自己利益在说着话或做事,全然不顾整体。今天的这个场面,何、王两家都想占到理,都希望自己争个赢。因此,不管客观情况是谁没有道理,都希望自己的做法是对的,希望对方为己方道歉认错。
何、王两个家族的“代表”们,在驻村工作队和村干部的主持下,双方讨论了半天,争得面红耳赤,谁也没有拿出一个叫人信服的、解决实际问题的方案出来。
时间一点点的在流逝,已经很晚了。大家都有了同样的感觉——饿了!
占红自己的肚子也开始叽咕乱叫了。其实,何玉凤早就叫他们吃饭了,只是眼前大家都不能离开。占红一看,外面各方都还有好几十口子没吃饭呢,便提出明天再解决,何、王双方又都不同意,非得要求当天解决不可。
人是铁饭是钢啊。已经到了饭点,群众不吃饭怎么成啊!占红赶紧安排何德来拿方便面。何德来一听又是一阵高兴,两脚如飞地跑回铺子,拿出了三箱方便面,这已经是压箱底儿的了。
占红一看,这远远不够,本来就在气头上的群众,谁该吃谁不该吃?占红脑子一转,赶紧安排何德来煮饭。
旁边的龙占魁一看,急忙说:“那个,不忙……”
“赶紧煮!费用在驻村工作队经费中除!”占红说道。
“对,赶紧煮吧。方便面就不要了。我看你一家也不行,这么多的人你家弄不过来。王家人到何幺婶家去吃吧,何家人到你家去吃!弄好,弄好!让大家吃饱!”龙占魁一指何德来说道,又安排何幺婶家也赶紧煮饭。
群众吃饭的问题解决了。可两家的纠纷如何处理,仍然没有讨论出个结果。村干部和驻村工作队员,只能从开导双方这个角度去做工作,并不敢明确谁输谁赢。这样一来,双方都不服了,都认为己方有理。于是,又争执不下。
何玉凤第三次到会议室,要求大家赶紧吃饭。她也在双方的争论中听出了一点儿门道,也大体明白了双方争论的焦点。她一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驻村工作队和三个村干部,对此事的解决办法胸中似乎也没有一个令人信服的方案,这样无目的地争执下去,就是再争论个十天半月,也得不出一个结果来!想到这儿,她站了出来,声音虽然不大但口辞清晰很有力地说道:“我看大家僵在这里很久了,这样下去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我想提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供大家参考。我虽然是何家人,但我不会偏袒哪一方,我只是提供一个方法供大家选择,大家说可不可以?”
“好!你这几句话说的是人话!只要能公平地解决我们的问题,我们就认同!”王家人率先说话了。
“要得!只要能公正地解决问题,我们也没有意见!你说吧,什么办法?”何家人也表态了。
“我认为,何、王两家都是当事人。所以,这两家人都不能参与解决这个问题。我建议由第三者来解决问题,比如请德高望重的莫老爷他来,可能比较好些。大家看我的意见如何?”何玉凤还是不紧不慢但掷地有声地说道。
“好!好!好!这个办法是个好办法!”王家老祖宗王仲芳首先表态了。
“要得!要得!要得!赶快请莫老爷!赶快请莫老爷!赶快请‘黑包公’!”何家的活“老祖宗”何玉良也作出了明确的表态,赞同这个方法。
为什么有时需要集体的力量?在疑难问题面前,有时就需要集体的力量。不管哪个有多么聪明能干,但一个人的思维始终是受到各种限制的。而问题的解决,往往又不是单一渠道的,也就是说可以从很多方面和用很多种方法去解决同一个问题。但还有一句俗话叫:“身在此山中,不庐山真面目”,有时当事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或受制于自己的经验等,往往跳不出固有的思维方式,遇事总是喜欢按固有的套路去思考解决办法。于是,自己就把自己套牢了。今天这事儿,驻村工作队和村干部,就入了这样的歧途。
何玉凤一语点醒梦中人。因为有先前的经验,当然不管是何家还是王家都非常赞同这个方法。村干部们当然也非常同意这个方法,因为此时的他们,正处在骑虎难下的尴尬境地。恨不能一句话就能解决三个问题,让双方心悦诚服地各自回家,干该干的事儿。
什么一会儿“黑包公”“白包公”的?为什么这“黑包公”有如此大的威力?竟然在双方没有任何商量的前提下,居然都同意请这样一个人来解决问题?这“黑包公”到底是何方神圣?三个驻村队员你看看我,我又看看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在这样的情况下,也没有时间去细问,更不清楚这样做到底靠不靠谱。
话说这个“黑包公”,名叫莫大智莫老爷,那可是村里有名的疑难问题调解能手。整个村里,姓莫的就他一家。这莫老爷子年龄已经九十开外,生得也出奇地黑,恰好与刚刚出生不久的“暴死鬼”有的一拼。整个龙头村除他俩以外,几乎再也找不到第三个“黑人”了。这“黑包公”真是名不虚传,“断案”如神。一直以来,办事不但公道正派,而且办法也很多,时常让人心悦诚服。虽然在村里他家属于极少数的“劣势群体”,但村民都很尊重他及其家人,就连村里的几大“天王”,对他也丝毫不敢高打半掌。
今天,大家都比较认同这一方法,那是因为在这个村,是有个类似先例的。在二十来年前,龙头村毛、张两家,因为争灌溉用水打起了群架。村干部调解了好几天都没有见到效果,最后还是请村里有名的智诸葛莫大智,才将问题摆平,最终双方都心悦诚服,两姓和好如初。
时间越来越晚,外边坝子里两边的群众肚子也开始叫了,大家都开始起哄了,谁也不愿意再久等,非得要驻村工作队和村上马上了结。
院子里撑起了两根竹竿,上面各挂了一只射灯,院子里这才有了些光亮。
占红手持喇叭出来了。一见到占红出来,院子里的人就喊开了:“解决好了没有?肚皮饿了!如果你们解决不了,那就只有用我们的方法解决了!”
“对!用我们自己的方法解决!这些当官的,哪里在替我们作想!”群众们有的已经吼开了,下边一下子就又骚动起来。
占红说道:“乡亲们,请大家安静,请大家安静!让我说两句!现在时间不早了,大家也都饿吧!?我也知道大家饿了,饭已经给大家安排上了,请各位放心!‘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这个事情,我们要请大家都出出主意,拿一个好办法早点把问题解决好!”
“我们没什么好主意,我们要是有了好主意,还找你们当官儿的干什么?”有人反问道。
“解决问题肯定是要花费一定时间的,具体要好长的时间,我也不是诸葛亮,也说不准!没事儿的,都回去吧!”占红劝说道。
“我们先回去了,等会儿他们就好打我们剩下的那些人了?这个鬼才那么蠢呢!快点解决,我们等到结果就回去了!”双方的人谁都不愿意离去。
“那这样,大家先去吃饭!这个我早已安排好了,王家的人都到何幺婶家去吃,何家的都到何德来何医生家去吃!你们放心去吃,吃饱为止,饭钱我们驻村工作队包了!等你们吃完饭,估计莫老爷也到了,那时再给大家解决问题,大家说好不好?”
“好!好!好!哎呀,我们怎么把这个人给忘了呢!走,走,走!吃饭去!吃饭去!吃了回来,再看看这莫老爷今晚要如何断!”骚动的人群分成左右两波,分别由驻村队员和村干部领着,奔了两个方向去吃饭。
再说这个莫老爷。年纪大了,眼睛不太灵光,但脑子还十分的清醒,思维什么的也都正常。他坐在了离电视不到一米远的地方,在自家屋里看过了《新闻联播》过后,吃罢饭正在床上斜躺着听《三国》。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就听得屋外马达轰鸣,柴犬狂吠。片刻,又听得几个人急急的脚步声。还没等回过神来,来的人高呼着“莫老爷!莫老爷在家吗?我们来请莫老爷到村上去断案!”
家人很难为情,说道:“老爷子年龄大了,这黑灯瞎火的,明天再去吧!”
“第一书记和龙书记都说了,事情紧急,今天一定要请莫老爷前去帮忙。我们有小车接送,管保老爷子安全地到村上,然后安全地回来!”说着话,村会计朝天奔、牛队长等人已经来到了莫老爷的卧室。
“有请莫老爷!”朝天奔和牛队长两人向莫老爷一抱拳,毕恭毕敬地说道。
“我,都听到了!听到了!”莫老爷关了手里的小收音机,从床上爬了起来。
“我是村会计朝二娃朝天奔,这位是牛队长!烦请你老跟我们走一趟!”朝天奔主动向莫老爷说道。
“哦,是朝会计、牛队长两个人啊?知道,知道!”莫老爷在朝天奔搀扶下,下了床坐定。睁大眼睛认真地看了看两人,又问道:“这么晚了,你们叫我到村上,所为何事啊?”
“还不是为何、王两家的事儿!”快人快语的朝天奔说道。
“哎呀,这个事儿嘛……哎呀,它有些不好办呀!它……”莫老爷一捋自己的山羊胡须,慢吞吞地说道。心里直埋怨:“何顺清啊何顺清,要给人家取绰号嘛,你也要取个好听一点儿的呀!为何要把我牵连进去,弄得老朽今天下不了台……”
“是啊,这个事情对我们来说,它确实不好办呀!村上几个包括第一书记占书记他们,都没有想到好的解决办法。不过嘛,这个事儿对你老人家来说,那就太简单了!……”朝天奔发现莫老爷有不想去的意思,赶紧说了一大堆的话,把莫老爷子接着想说的话给堵住了。
“好吧!既然村上还看起得老朽,不管事儿成不成,老朽今天就陪你们走一遭!”莫老爷子说道。
废话不用多说。这莫老爷赶到临时的村委会时,何、王两大家族的人也刚好吃完晚饭回到这里。
从村干部和驻村工作队这里,莫老爷了解了事情的起因和经过。
“你们这是推‘潘驼背下崖’啊!我九十几岁的人了,一辈子的好名声,弄不好就被你们几个在今天晚上就给我废了!”闹清楚事情的起因后,莫老爷子扶着桌子坐了下来,他感觉到这事儿不太好弄,心底里也有些发怵,指着龙占魁和江开河两人说道。人既然来了,在这样的情况下,也不可能老人家没办事儿就回去的理由。
“这可不是我们的意思!你老断的事儿都过去好些年月了,我们当时身在其中,根本没有想到过您。只是,啊只是……我们就把您老人家想起来了!”江开河一听莫老爷子的话,直针对着他们当干部的来了有些委屈,想也没多想就说出来了。只是刚一说到是何玉凤的主意时,他忍住了。心想:“别人何玉凤这是在为村上的干部和驻村工作队的人解围啊,我不能把好人给‘卖’了啊。要是这样,我江开河的人品不咋地不说,以后谁还敢帮我们出主意啊!”
站在旁边的何玉凤刚想出来说明情况时,这莫老爷眨巴着眯缝的眼睛,又说道:“现在时间不早了,这事儿两下弄完了,大家好早点回去休息。双方的人都到齐了吗?”说完话,他用昏花的老眼看了看四周。
“到齐了,何、王两家人都到齐了!”龙占魁站起来,四处一看,又到外面走了一圈,回来说道。
“我今年八十五了,年龄大了。脑壳不够用了。先把丑话说到前头,今天这事儿我可不一定办得妥!你们还要我来办这事儿吗?”莫老爷子又用眯缝的双眼看了何、王两家管事儿的,又看了看村上几个,问道。
“谁不知道你莫老大仙的‘道法’?莫老爷你也就不要谦虚了。我们请你来,就是想听你说句公道话!”王家最高活祖宗王仲芳说道。
“是啊,请你老人家来,我们两家都没有任何意见!我们知道这事儿它不好处理。要是没有处理妥当,我们也不怪你,必定您老人家年纪很大了!你就放心给个话儿吧!”何玉良说道。
“大家都是这个意见么?”莫老爷子看了看村上几个干部问道。
“对,我们所有人都希望你来主持解决这个问题!”龙占魁一看,这老爷子今天是怎么了,问了这么多没用的问题。
“那好!那我就要正式履行职责了!既然请我来主持这个公道,你们是否愿意听我安排和调遣?”莫老爷又问。
“愿意,我们都愿意!”何、王两家管事儿的,村干部等异口同声地答道。
“好!好!好!我的话不多,估计半个小时完事儿!”莫老爷大声说道。
村上三个干部、驻村工作队员和王、何两家管事的,一听莫老爷子这话面面相觑,心说:“我们这么多的人,搞了好几个小时,都没有找到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难道这莫老爷子真的是神仙么,没问我们几句话,他就能解决好?我们倒是要好好看一看你‘黑包公’,如何来断这一说不清、道不明、理还乱的怪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