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第一书记占红的这一声大笑,“目标”已经暴露。本想还躲在那里听一会儿的朝天奔等人,只得跟着占红来到村委会二楼的支部办公室里。
“曾有前,你也是个老大不小的人了,向干部要老婆这事儿传出去可不太好听啊!你这是在跟龙头村的人抹黑啊!”还没有坐定,朝天奔就说了一席话。
“要脸,我今天就不来了!我现在不要脸了!你来了正好!听说结婚这事儿属于行政工作,你是代理村主任,管这个正好合适!”曾有前一把拉了正在吸着烟的朝天奔到自己跟前。
“这个,这个,结婚它,它是两个人的事儿……”朝天奔被这突然来的变故,弄得不知如何回答是好。他有些后悔,自己一时嘴快,把“祸事”弄自己身上了。
“想结婚了?”占红一边问一边仔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个人。这个人他可没少见到过,与何玉凤闲暇时间“压马路”时,经常看见曾有前用一辆二手摩托搭着一个女的来来往往。占红到这个贫困户家中去过多次,那个女的也都在。他原本以为这就是两口子,但一次入户访户时,才发现登记册上明确写着曾有前只有一个人。后来,他问一起工作的朝天奔,才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
“是啊,人家女方不干呀!这事儿只有你们能解决!你们只要说我脱贫了,我就可以结婚了!”曾有前又跑到了占红跟前。
“哦,只要脱贫了,就可以结婚了!你们两个都耍成熟了哈!”占红问。
“成熟了,成熟了!早就成熟了!不瞒大家,我们都耍了好几年了呢!正要结婚,就是怪你们一眯眼儿就给我扣了一个贫困户的帽子在脑壳上,人家就不干了!”曾有前又是说又是比划:“人家还说了,如果现在结婚,我这个贫困户生的贫困娃又要麻烦你们驻村工作队……”
“想脱贫,你的收入不够啊!还差一点点儿!”占红拿起龙占魁和农通明两人的收入摸底表,算了算说道。
“我收入够不够,还不是你们说了算啊!要是只差一丁点儿不够,你写够不就完了?那样我就脱贫了!媳妇也到手了!这两全其美的事儿,你们当干部的,就应该灵活点儿,尽早给我们当老百姓的办了!”曾有前觉得自己非常有理。
“不够写够那哪成啊!没脱贫就是没脱贫!我们也是有纪律的!”占红说道。
“我不管你们的,现在你们只有两条路,要么让我马上脱贫,要么你们就给我弄一个老婆来!”曾有前一听此事没有后路,有些火了。
“上次动员你种植蔬菜,我们给你做了好多的工作,你死活就是不同意!这能怪谁?你要是答应种蔬菜,轻易就能增加个三、五千元的收入,你还能不脱贫么?”占红说道。
“这些事儿,我们村以前就搞过!搞过的事情还不止蔬菜这一样。啊,你们都是知道的!”曾有前一指龙占魁和朝天奔两人,又说道:“他们都知道,样样都失败了!我不是怕么!哪个晓得,你们驻村工作队那么大的能耐,这回竟然把这事儿搞成了!哎!……”说到这儿,这个曾有前重重地一屁股就坐在了凳子上,那凳子紧跟着就是“咔!……”的一声。
“唉!你倒是轻点儿!”龙占魁一跺脚,他很是心痛那些办公用品。新的村委会修好后,在占红等人的建议下,村委会将那一批老得不成样子的办公用品淘汰了一些,又新添置了一些办公桌等。恰好曾有前坐的那根凳子,就是新添置的。
“一朝遭蛇咬,你就‘十年怕井绳’了?”占红也不笑,一本正经地问道。
“那可不?要不然,打死了,我也要种植蔬菜啊!好可惜啊!好可惜!我错过了这一波!我那……嘿!”曾有前气得捶胸顿足,连连哀叹。
占红一边听着这曾有前的诉说,一边用余光上下打量着这个人,一边还用脑子思考着如何尽快消了眼前这波水。
“我问下你,你跟那个曹寡妇到底感情如何啊?你老实跟我说,不许撒谎!”占红直直地看着曾有前,问道。
“感情那是没得说!人家唯一就是嫌我是一个贫困户!其实这个事儿在你们这儿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占书记,这事儿你得帮我!我怕夜长梦多!万一这女人嫌我穷,哪天跟别的人好上了,我就麻烦了!”曾有前眼睛里带着企盼的光。
“你不是‘真有钱’么?咋还穷了?”占红一半开着玩笑一半认真地问。
“嗨!我要是真有钱,那个曹女人早就睡在我的床上了!可惜名字好听,兜里东西少啊……”曾有前红着脸,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
“哦!如此说来,这个事情就好办了嘛!你老婆的事儿我占红管了!”占红一口肯定地说道。
旁边龙占魁、朝天奔两人一听,心里就是一惊!心说:“占书记啊,我的老祖宗!这事儿你怎么也答应了?!村里没结上婚的人多了去了!要是此例一开,以后没结上婚的都来找,我们的日常工作还如何开展?干脆把村两委办成‘婚姻介绍所’算了!”
农通明和武坤两人也是一惊,心说:“这样棘手无解、听所未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难题,且又不是驻村工作队职责范围内的事情,本身就该推脱!现在第一书记竟然答应人家了!那好,我们倒是要看看这本戏如何唱下去!又将如何才能收场!”这两人也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占红将如何收场。
“哎呀!你真是人民的好书记啊!”曾有前一听,这里“最大的官”松了口,激动得站了起来,立即给占红递过来一支不知名儿的香烟。
“你知道,我是不抽烟的!但是有一样,你得听我的!不然,这事儿我还是管不了!”占红轻轻一摆手,拒绝了曾有前的烟,然后说道。
“是!是!我听你的,听你的!”曾有前努力地睁大了眼睛,直直地看着占红,生怕他此刻跑了似的。
“看得出,你名字虽然好听,但现在还是‘真莫钱’!一旦有了钱,你的问题不就解决了么?”占红问。
“是啊!只要有了钱,没了头上那个帽子,那个女人就是我的了!”曾有钱说道。
“我们驻村工作队来到这里,就是帮你们挣钱来的!但是,你们有的人又不听我们的话,很多人因为这个吃了不少的亏!这亏你也吃过了,应该长记性了!”占红说道。
“是啊,我又不是猪!他们那些这回种了蔬菜的,钱赚安逸了!下次,我有多少地就种多少亩!”曾有钱激动地说道。
“那这样就好!这样就好!有句俗话叫‘好事不在忙上’!那个曹寡妇人家很有志气嘛,你应该好好向人家学学!”占红说道。
“是,是!占书记,我一定学,一定学!”曾有前不停地承诺。
“结婚啦,它是个大事儿!条件不成熟可以缓一下。只要你听驻村工作队的,我管保明年上半年,你就是真有钱了!”占红不紧不慢地说道。
“啥意思?我还得等到明年上半年?那可不行啊!”曾有前眨巴着眼睛,一时没回过神来。
“怎么不行?难道那女的肚子里有了?”占红问。
“没!没!人家说了,朋友可以耍!结婚后才能在一起!平时可不让人碰!唉!这个女的……”曾有前犹如代理村主任朝天奔一般,有时说话口没遮拦。此话刚一出口,他又觉着言有所失,脸一下子就红了。
“既然人家肚子里还没有什么,那你急什么?”占红问。
“我是怕她变啊!我早点把生米做成熟饭,那就稳当了!”曾有前说道。
“既然几年了人家都没变,我估计一时她是不会变了!只是你这不变成真有钱,时间久了还真的难说了!”占红说道。
“就是这么个理儿啊!所以,我今天来找你们,就是让你们把我的收入写够!那样我就不是贫困户了,我就可以顺势把生米做成熟饭了!”曾有前说道。转过身来,他突然又问:“占书记,这个事儿得不得行?”
“行!但又不行!”占红说道。
“嗞……你,啥意思嘛?”曾有前又有些急了。
“我说行,是如果你努力,将来肯定行!说不行,是现在不行!”占红说道。
“难道这么简单的一个事情,你们当官的就办不了?”曾有前这次听明白了,说了半天还是不行,他有些压不住火了。
“我刚刚才说过,你要向你未来的老婆曹寡妇学习!你却没学得来!人家那么有志气,你一个大老爷们,难道就比一个女的还差?我要是你,我就要好好努力,要把贫脱了再去结婚!”占红十分镇定,声音很平和但又十分坚定地对曾有前说道。
“那,那,那……只要她半年不变,我,我,我就不信,达不到脱贫标准!到时看你们又怎么说!”曾有前被占红慢慢地逼到了只有发狠致富这一条“绝路”上,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的屁股,头也不回地走了。生怕下一句,占红说他连一个女的都不如,他可丢不起那个脸!
“改天,我们去做做曹寡妇的工作。只要你努力,管保这女人是你的!”占红看着曾有前远去的背影,故意高声在后面加了这么一句。
“好!好!好!我要是达到脱贫条件了,那女人却跟别人跑了,你们就得真正的给我找门媳妇了!……”曾有前跟占红“杠上”了。
“哈,哈,哈!对这样的人,就得用这样的办法!”占红看着曾有前走远了,在支部办公室里大笑了起来。他四下一看,才发现干部们都表情严肃地直直看着他,包括村代理会计彭秋芳。
“占书记,你不应该答应他啊!要是以后每个没结婚的都来找,我们村委会可就……”龙占魁一抹头上的汗水,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这个好办嘛!人家曾有前都知道,婚姻问题属行政工作,这事儿该代理村主任朝主任管!以后这方面的事儿就找代理村主任朝主任就行了嘛!”占红开着玩笑说道。
代理村主任朝天奔原本以为,有了曾有前这件难办的事撑着,板子一时就打不到自己的身上,必定负责曾有前这片儿的,是村里的支书。有这个高杆子撑着,何浪的事儿就不致于影响到他头上的帽子。但这个难办的事儿,却又被第一书记占红不费吹灰之力给化解了,何浪的事儿就又突显出来了。
听到占红此言,代理村主任朝天奔的脸就黑了半边。何浪的事儿还哽在心里,这又接了一手很难办的新活。“这官真难当啊!”朝天奔再一次感到恼火。看着江开河当个村主任风光无限,自己曾经也想当当,尝尝其中的滋味。没想到,自己这还才干了个“代理”级的,屁股都还没有坐正,就认识到了村主任与村会计,完全就是两个概念!自己当会计时,别人指东就打东,指西就打西,全然不用操心。这当上代理村主任后,就成了村里的当家人,大凡小事,事事都要经过自己,都得要自己拿主意,有时还弄得骑虎难下……
“占书记,我们今天遇到了一个麻烦,何浪的收入算……”武坤刚说到这里,就听得楼下院子里有人高叫:“朝会计在么,朝会计在哪里!我要办事儿!要办大事儿!”
“啥子事!?”听着又有人叫喊自己“会计”,朝天奔很是不高兴地应了一声。心说,这些人改个口,怎么就这么难呢?一边埋怨一边往外探看。
“何浪来了!”坐在最外的武坤向外面看了看,回过头来说了一声。
屋子里的人相互看了看,都不清楚这何浪此时到这儿来,到底要办什么“大事儿”!
“人家是来办‘大事儿’的!万一一个人解决不了,我们正好大家都出出主意,都下去看看吧!”占红也弄不明白这何浪到底来办什么事儿。刚刚又听武坤说了半截关于他的事儿,想必不简单。于是,他说了这么一句。
众人又来到了村委会会议室里坐定。何浪和他的女朋友也跟着进来了。
“你要办什么‘大事’?”很不高兴的代理村主任朝天奔皱着眉头问。一个小时前的事儿,还憋得他心头发慌发毛。这个事情要是不尽快解决,自己头上这顶还没戴热的帽子,恐怕就要拱手让人了。尽管他也切身体会到了“当官”的不易,但总不能这样被人认为“无能”就下了!
“朝会计,听说你现在是代理村主任,我就是来找你的,我们要修房子……”何浪说道。
“你们要修房子?这事儿是该找朝主任。”武坤特意把“朝主任”三个字说得重一些,意思是提醒何浪注意称呼。
“啥……呀?!修,房子?!……”惊愕的朝天奔抬了抬眼皮。他很是气,既然知道是代理村主任,而且三番五次地教,为何还叫自己“会计”?转念又一想,此时这个事儿不是特别的重要,重要的是他家的收入!既然他何浪没有什么收入,又哪来的底气要修房子?朝天奔突然觉得何浪的话有些不可思议。
“啊!我与女朋友商量好了,我们把房子修好就结婚!我们盘算着这会儿你该回村委会了,所以就来找你了!”何浪说道。
“你们没喝酒吧?要修房子,我没听错吧!?”朝天奔一下子来了精神。
“啊,对啊!我们就是要修房子!修好了就领证儿结婚呐!”何浪说到这儿,心里有些高兴。
“修房子可是要很多钱的呀!你们修房子哪里来的钱啊?”朝天奔问。
“钱,这个……”何浪一下子就明白了些什么。
“我们到银行去借些钱来修!”何浪的女朋友说道。
“对,我们到银行贷款来修!”何浪顺坡下驴地说道。
“可是,到银行贷款也不是个简单的事啊,你们用什么来作抵押啊?没有抵押这个东西,可不好贷款!”朝天奔问。
“我们,我们……”两人僵在那儿,好久没有说话。
在朝天奔问何浪这席对话的过程中,占红和龙占魁等人,已经从驻村工作队员武坤的悄悄话里,得知何浪的收入差得太远。
一方面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收入,一方面吵着要修房子,这两相矛盾的事儿引起了第一书记占红的警觉。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何浪是哪里来的底气!
“你们准备在哪个银行去贷款啊?”占红突然问了一句。
“还能到哪里去,只有到乡农商银行去贷款呗,其他的地方咱们也不熟悉。”何浪说道。
“哦,那你们在乡农商银行里有熟人哈?!”占红又问。
“熟人,啊……”何浪支支吾吾。
“你们准备贷款多少钱来修啊?准备要修多宽啊?”武坤也加入了问话的行列。
“也不敢修宽了,就修个百把十平米吧!你们看嘛,房子修好后我们就结婚,结婚后就要生娃,娃也要住房子。所以,我们都要为以后计划着点儿……”何浪说道。
“哦,计划很周全!这修百十来平米的房子,至少也得十来万吧!可是你们的钱弄到手没有啊?不然,手续办下来没钱也没法办啊!”朝天奔说道。
“钱你们不用担心,准能行!”何浪说这话,很是有底气。
村上和驻村工作队几个人相互惊讶地看了看。占红心中的问号也越来越大了,他的直觉,这事儿肯定还有驻村工作队所不知道的!
代理村主任朝天奔也觉着这事儿很是奇怪,可是怎么问才能把真实情况问出来呢?他也一边问一边在思考中。
抽烟的人有一个怪毛病,那就是一遇到一些打头的事情,就难免抽上两口烟。用这些人的行话来说就是“提提神”,好有助于自己的思考。这朝天奔一思考,也出了同样的毛病,四下里一摸自己的口袋,烟没有了!此时的他面对何浪等群众,又不好意思向其他的人要,就给旁边的何德来打了一个电话,叫他送一包烟过来。
有生意做,何德来的动作向来不会让人失望。不到一分钟的功夫,烟就送过来了。他一看何浪也在那儿,顺口就说了一句:“何地主,你今天到这里来找干部做什么?”
“他们是来办大事儿的!何医生,坐下来吹两句牛嘛!”占红一听何德来话里有玄机,当即招呼何德来坐下了。
“他怎么叫‘何地主’了呢?”占红指着何浪问何德来。
“占书记,你还不知道吗?何浪家可是发大发了,人家祖传的宝贝卖了几百万!这么大的事儿,难道你们还不知道么?!”何德来见屋里没有外人便不遮拦,直接就说了这么一句。
何浪一听,此时他的脸立即红了。
“啥呀?!几百万!啥子宝贝那么值钱哦?”占红和在座的人很是吃惊。
“具体是啥子我也说不清楚!听说是一个罐子什么的,反正我也没有见过。这事儿全村人都知道了,难道你们还真不晓得?”何德来瞪起了眼睛,问驻村工作队员和村干部。
“好你个何浪!”代理村主任朝天奔用手在桌子上重重地扣了两扣,指着何浪叫喊道:“我和武书记到你们家来,为什么要隐瞒收入?”
“我们没有隐瞒什么收入啊!你们不是问什么我们就答什么了么?这事儿你们也没有问我们呀!”何浪反驳道。
驻村工作队和村上几个干部又相互惊讶地看了看,都没有说话。听到何德来这句话,占红的心也放下了。
“来,抽烟,抽烟!”代理村主任朝天奔给会抽烟的人每人发了一支。有了何德来这几句要紧的话,他的心也放下了,至少头上的临时乌纱帽算是保住了。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激动,他用手使劲地一抹脸,然后眨巴着眼睛看着何浪。
“你们打算在哪里修啊?”龙占魁问。
“还能在哪里修?原址修呗!在其他地方修听说不好批地儿!”何浪说道。
“何医生说的这事儿是真的吧?你要是不说实话,我们马上就到农商银行去查你的底细!”武坤两面夹攻地问。
“呃……是有点钱,但也不是太多。但是,修房子还是够的……”被揭穿老底的何浪,此时在武坤的“夹攻”下,不得不承认自己有钱。他用一种很难看的脸色,对着村医何德来。
“哦,我下边药铺还有事儿,你们先慢慢聊……”何德来一看,今天无意中惹了“二流子”,为了不至太难堪,借故躲出去了。
“那这么说,今年的收入不但要不完,你还成了全村贫困户,不,不仅是贫困户!还是全村很多一般群众中收入排在前面的富人了!哎呀,妈呀!这害得我好恼火!”朝天奔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然后使劲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逐步改善贫困户的居住条件,这也是我们驻村工作队的工作内容之一。只要符合修建条件,我们就全力支持你们。朝主任,你先咨询一下乡国土所,如果何浪这个符合条件,该办就立即给人家办,必定是一桩好事!如果不能办,要当场讲清楚原因。何浪,你把女朋友留在会议室这儿办事这儿,你跟我来一下。”占红起身向朝天奔作了交代,然后把何浪叫到自己寝室里,单独给他交代了一些事情。
话说何浪卖古董这事儿,全村人民都知道了,唯独村干部和驻村工作队不知道,这又是所因何故呢?尽管解放以来,在党的领导下,干部全心全意为群众服务。但在农村,群众们始终还是认为“官民两道”,有些在群众中流传的事情,当干部的不一定能听得到。加之这一年来,驻村工作队和村上的事情很多,驻村工作队成员和村干部入户访户,也都十分关心贫困户的收入、用水、用电、子女教育等这些方面,而忽略了对其他方面信息的收集。
“看来,我们还是没有与群众打成一片啊!我们的工作中也还存在不少的问题啊!何浪这个,不是何医生,要漏统掉好多的收入!”何浪两人高高兴兴地走后,占红对在场的人说道。
“看起来,把房子修好后,这个收入‘不够’的贫困户,要成为村里首批脱贫的了!”农通明说道。
“是啊,这么一说,只要房子修起了,他何浪就够脱贫条件了呢!”武坤很是高兴,到村工作一年多了,终于见到了一丁点儿希望。
本来是一个暴发户,但按照传统的工作方法,差点儿被认定为一个特贫户!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驻村工作队没有权利去调看别人的存款,一切都是以贫困户口报的为准,工作方法上还有没有改进的余地……占红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按照占红摸索出来的方法,驻村工作队在取得了一手资料的前提下,很快就计算出了每一户贫困户的人均纯收入数据,上报了相关资料并且快速地将计算结果上了墙。
由于抓蔬菜生产及时,今年的贫困户收入比去年有大幅提升。计算结果显示,全村有三分之一以上的贫困户,收入已经达到了脱贫标准!这是一个大好的消息!驻村工作队,特别是第一书记占红,已经在这个村上工作快一年半的时间了,这三分之一脱贫户的出现,是对驻村工作队工作成绩的最大肯定。
看到收入超过本年度标准的贫困户名单里有荣德、凡四安等人的名字,占红的心里又荡起了一番涟漪。要不是自己的母亲多次向这些病人伸出援手,这些人不要说脱贫,恐怕像荣德这样的人,如今是否还在世上,都已经很难说了。农村群众缺少的不仅仅是收入和交通,还有知识、眼界,还有医药和带头人……
干完这些事情,已经是周日。周六加了一天班的其他两个驻村队员都离开龙头村回县城了。占红一如既往地独自守着村委会。手里暂时没有了紧要的事情,累了一天的占红也早早地收拾好了一切,上床继续用手机在网上查阅着旅游方面的资料,反复思考着村里发展旅游的事儿。
网上关于旅游的东西乱七八糟没个头绪,占红越看心情越是不好。加之连日的高强度工作,他实在架不住。“今天这样耗下去,估计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干脆明天脑袋清醒点再说!”一放松下来,困意便愈来愈强烈,竟然在床上打起盹来。占红便顺势躺下了,不久就进入了梦乡。
正当睡得沉稳时,一阵急促的电话声突然响起。占红睁眼一看,电话是乡党委书记王东打来的。尽管十分的困,但这个电话必须得接。
电话那头,乡党委书记王东说刚刚接到县脱贫指挥部通知,要求将脱贫资料集中到乡政府,周一一早市、县脱贫攻坚指挥部的领导,要到腾龙乡检查脱贫攻坚工作。检查组领导要先查看相关资料,然后再抽村进行实地检查。王书记要求龙头村第一书记占红,立即将贫困户的相关资料送到乡脱贫办,而且还要本人亲自过去,因为如果脱贫办发现问题,还要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当场核实更正。乡党委王书记的话不多,但说得很重,核心内容就是务必当天晚上把资料送到。
接到电话后,占红看了看时间,已经快晚上的十点钟了。占红下床飞快地穿好衣服,向窗外望了望,外面已经是黑洞洞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只是远处,还偶尔有几点星星的灯光。然后他按照乡上的安排,迅速地整理好了相关的资料。在整理相关资料的同时,他一边思考着如何快速地到达乡政府,将资料送到脱贫办。
晚上行动,占红多了一个心眼儿,他需要一个人作伴,以确保自己和资料的安全。驻村工作队员已经全走了,目前只有村干部有可能陪他去乡政府。但村干部当中,也仅仅只有代理村主任朝天奔有陪他的可能。原村主任江开河腿伤还在休养当中,是不可能去的;村支书龙占魁已经60岁了,年龄太大且马上要退二线,也不可能去;代理村会计彭秋芳虽然年轻,但却又是一个女的,夜晚叫她陪同自己去乡上不方便。思来想去,占红拨打了代理村主任朝天奔的电话,要求他陪同自己到乡政府走一趟。
朝天奔对占红很是客气,但又带给了他一个不好的消息,他的亲戚病了没有人照应去不了。村干部一个都去不了了,占红又想到村医何德来,可电话打过去,何德来说还在朝天奔亲戚家里给病人医病,听那意思病情还比较重,一时也去不了。而且,何德来还告诉了他一个坏消息,那就是由于省道修建需要,在村道与省道交汇的地方也就是石院墙附近,被挖了一条大沟,说最快也要二天后才能补上。这是他当天白天想到乡上去调货和药时,经过那儿才知道的。
到乡政府还有一条道,那就是反着绕,通过其他乡镇到达腾龙乡。何德来还告诉占红,那边不但路远上近二倍,而且也是因为修路处于断路状态。目前最近的路,就是翻越青龙山走路到乡政府,全程约12.5公里。
占红到龙头村工作快一年半了,走山路到乡政府,也是因为上半年安光纤时,仅仅从青龙山翻越过一次,道路十分的不熟悉。走错道不但不能把资料准时送到乡政府,还有可能带来一些不安全因素,这再一次坚定了占红必须找一个人同行的想法。
还有谁能够陪自己一起去呢?占红在脑子中快速地搜索着他所认识的每一个人。何玉凤的老爸年龄太大,何浪不太靠谱,牛队长近日不在家,黄家寿脑子不够用……王德贵!王德贵!看来只有何幺婶家的王德贵合适!想到这里,占红接通了王德贵的电话。
这王德贵一听说是第一书记占红的事儿,来得很快,不到十分钟的功夫就到了村委会。一听说要走路去乡政府,王德贵支吾了一下,说自己也有好些年没有翻青龙山赶场了(赶场,方言,就是赶集的意思),但他还是答应了。
那边要得紧,事不宜迟,占红收拾停当,两人说走就走。天上黑沉沉的,没有一星点儿光亮。两人只得靠手里手机背面的闪光灯,当作手电照亮前行。前面的路走得十分的顺利,远远地偶尔传来几声犬吠。
第一书记占红和村民王德贵也顾不上这些,赶路要紧!两人的步伐依然很快,一路上都很少说话。
“占书记,前面就荣德和凡四安他们几家人了,过了这儿再往上走,就没有人家户了。”走了约莫半个小时后,王德贵喘着气对占红说道。
“好的,我们都注意安全!”占红也没有多说话。
前面又传来了狗的叫声。对于狗叫声,经常访户的占红,已经不再像刚刚到村上工作时那么敏感,这对他来说已经是司空见惯的常事了。两人谁也没有理会这个,甚至连手里弄一个木棒都没有。俗话说“麻痹大意要吃亏”,这话果然不假!
由于村民王德贵道路比第一书记占红熟悉,他走的前面,一则是给占红带路,二则是作个陪同,防止发生意外。王德贵在前面急急地走着,占红在后面快速地跟着。这样的组合,本也高效,但他们口里说着“注意安全”,行动上却没有把安全工作做到位!
两人正经过荣德家小院子附近,手机的亮光又照不亮多远,谁也没有注意到黑暗中的意外。走在后面的占红一心想着尽快将资料交回乡政府,除了注意道路他也没有多想别的。就在这时,草丛中突然“唰……”地响了一声,还没有等占红反应过来,他的右大腿就感觉到一阵猛烈的疼痛。“哎哟!”占红不由得惨叫了一声,本能地用手驱赶着那个不知名的、咬他的东西。
“咋的了,占书记!”走在前面的王德贵一听到占红叫唤,赶忙回头来看占红。
“狗,狗!我被狗咬了!”占红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呜!嗷!汪,汪,汪!……”那狗这时才叫了几声。俗话说“咬人的狗不叫,叫的狗不咬人”,这在农村却是一个真理。因为叫的狗很远就有人会开始防范它,而不叫的狗却不大会引起人的注意,直至上了当,才知道它原来要咬人!因此,如果看官是从事农村工作的人,不管是当干部的也好,还是走村串户为群众服务的也罢,可要把这句俗话放在心上,特别是在入户时,要时时注意防范,千万别等吃了亏才来后悔!
畜牲总是怕人的。见到王德贵回转身来,那只黑乎乎的狗一溜烟就跑远了。
王德贵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地来到占红跟前。占红用手摸了摸被咬的地方,虽然很疼但没有见到血,这让他放心了些。
占红的裤子无论如何也挽不到大腿上来。好在两个都是大老爷们,大家也都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占红干脆就从上面脱下了裤子。王德贵用手机照亮仔细地观看着被咬的地方,他也吃了一惊,被咬的地方起了鸡蛋大小的一个包!看了一阵他说话了:“占书记,哎呀还好!没有出血,也没有破皮!”
占红拿出了随身携带的酒精,叫王德贵仔细地给自己消了毒。那位说,这占红难道神机妙算事先知道自己会被狗咬,作了这个准备?还是他真是想得周到,备了这个东西?书中交代,自从占红在来龙寺上了一当之后,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以后他走到哪里,背包里都少不了酒精、创可贴和一些急用药品之类的东西。用占红自己的话说,就是“宁可备着不用,也不可用时救不了急”。也正是几乎用生命换来的教训,才让他今天晚上有了救急的准备。
“我被狗咬了!”占红第一时间向自己心爱的人发去了消息。
“红,你在哪里?为什么被狗咬了?严重么?”不到一秒,那边电话就打过来了。
“我和王德贵在一起,我们翻青龙山到乡政府去送资料,在荣德家附近被狗咬了。还好,没有破皮,现在起了一个大青包,只是很疼!”占红接着电话,把王德贵帮忙拍的照片也发过去了。
“你们在路边采点四籽马蓝,捣碎了敷在上面,这样好得快”那边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我们不认识这个玩意儿!”占红问。
“长这样,你们在路边找,到处都是,应该能找着!一路小心,到了乡政府立即给我回个消息,然后去医院看看!如医生说需要打疫苗就得马上打!”那边回复的消息中,有一草药的图片。
“过孤坟岭那儿要小心,你要紧跟着王德贵,要不然走丢了容易迷路!”何玉凤又发来了消息。
“好的!你放心睡吧!”占红很快回了消息。孤坟岭那儿他走过一次,当时也没有觉得那里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按照图片,两个人找了一阵,终于在路边的山沟里找到了这种中药。将药捣烂了包在大腿上后,这一折腾,一刻钟可就过去了。
两人稍微歇息了一下,这时王德贵才发现占红背材料的包似乎出了问题,竟然被那狗咬了一个大洞!“我的天呐!战书记,你的包上被那瘟咬了一个洞!”王德贵大叫了一声。
看着这个大洞,占红头上的汗水就下来了!他心说:“要不是这包挡一下,这一口要是咬在自己的腿上,今天晚上可就有大麻烦了!”此刻的占红,心情极为复杂,胸中五味杂陈。
虽然占红的伤不是太重,但必定很痛,多少还是有些影响行走的速度。
越往山上爬,道越难走,有不少的地方已经杂草丛生,很难辨认哪里是路,哪里是崖!不仅道路难走,随着海拔的上升,山上的雾气也越来越浓,温度也开始降低,占红头发上的露珠已经开始往下滴了。
又过了大约三、四十分钟,村民王德贵带着第一书记占红,终于爬到了快到山垭口的孤坟岭。浓重的雾气弥漫在两人四周,依照占红的经验,可见度不到五米。
“我们已经到了孤坟岭,这儿的岔道很多,我也有好些年没有经过这里了。占书记你要小心点跟紧点,一步走叉了,就走到别的道上去了哈!千万小心!”村民王德贵叮嘱着占红。
山下,风刮得鬼哭狼嚎般令人毛骨悚然。孤坟岭到处都是坟头,四下都是冷清清、阴森森、黑洞洞的,眼前在灯光的照明和雾气的反射下,却是白茫茫的一片。偶尔近处或是山下远处,一些不知名儿的动物和风吹时的怪叫声很是瘆人。要是一个人在这夜里走,估计十个人就吓爬下了十一个人!走在后面的占红就时时感觉到自己的背脊一阵阵地发凉,汗毛一阵阵地倒竖!仿佛背后有无数魑魅魍魉悄悄地跟着自己一般,他不由得将背资料的包往自己的背心上靠了又靠。要是能找着道,他才不愿意走后边!
到这里,地上的道已经根本没法区分了,村民王德贵折了一根树枝,一边在前边慢慢地走着,一边不停地手脚并用,将杂草、树枝等挡道的东西尽可能地弄去一些,好让占红过去。
占红也学着村民王德贵,折了一根扫帚一样的枝条,不时拨弄和拍打着道路两旁那些杂草和树枝,好让自己的道好走一点,落到自己身上的露水少一点。
村民王德贵在前边不停地寻着道,占红在后边紧紧地跟着。十几分钟过去了,两人还没有走出孤坟岭。
“糟了!糟了!糟了!大事不好!”村民王德贵一边急急地在前边寻着,嘴里一边大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