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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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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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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磐石蒲丝》连载

第三十五章 因信访众人被调查 建村委群众看稀奇

因公休假到期,占德牛夫妇不得不再次回到了各自的岗位上。龙头村里,占红与驻村队员们为了村办公场所的修建,身上又多了一份工作。

占红所不知道的,他在为龙头村苦苦寻找村委会重建的出路时,一封特别的信悄然飞到了乡党委书记王东的办公室里。乍一看这封信,还把王东书记吓了一大跳。

以往那些反映问题的信访,一般都是几页纸,信访人把情况和诉求反映清楚就完了。没想到这封信却出奇的大和厚。

王东弄不明白那个厚厚的牛皮纸袋子里,到底装着什么东西。但那封面上刚劲有力的、熟悉的手写文字,又让王东坚信,那就是一封“告状”信。

龙头村是腾龙乡境内有名的信访村,不但全乡出名,全县出名,说是在市里省里也挂上了号。市里信访部门、组织部门、纪检部门,上到领导下到一般工作人员,他们可以不清楚自己工作单位驻地是什么街道办事处,也可以不知晓单位驻地是什么居委会,但统统都知道在利龙县有一个腾龙乡,在腾龙乡有一个龙头村,那里是全市信访排名数一、数二的高发村。

已经习惯处理日常信访的乡党委副书记魏前程,近半年来,甚至感到了工作上缺少了点儿什么,但又总说不出到底是缺少了什么。占红到了龙头村半年多时间了,村里竟然没有一起信访,这与过去三天两头便有转来的信件,需要他这个分管领导调查处理的忙碌情况相比,简直就是冬夏两重天。或许正是由于一下子突然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才让忙碌惯了的副书记魏前程有点儿不太适应。

乡党委书记王东,更是深有感触。占红到龙头村后的半年多时间,他也感到工作上轻松了许多。虽然不是乡上的分管领导,但他是这腾龙乡的主要负责人,在这儿是说话“算数”的人。农村的群众普遍有一个“传统”,那就是喜欢直接找“能管事儿”的人反映情况。他们觉得向副职反映情况,副职还得向主要领导请示,这一来二去影响效率。还不如直截了当地找主要领导,少拐一个“弯儿”,能解决的事儿就可以当场拍板,事情处理起来似乎也要更快一些。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这腾龙乡,往些年一到逢年过节或是老百姓赶场(方言,赶集的意思)的时间,乡党委书记、乡长们的办公室,往往就成了老百姓们前来办事的要地。特别是每年的春节前后,前来要求处理事情的、要钱的、解决纠纷的……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但是,2015年春节,这种景象悄悄地改变了。表现特别突出的,是作为信访量占全乡三分之二的龙头村,率先“偃旗息鼓”了。这个他到腾龙乡工作以来特别平静的春节,让王东书记百思不得其解,但他心底还是有一丝深深的隐忧。几十年的工作经验告诉他,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或许平静之下会有暗流涌动,或许短暂的晴天是在酝酿一场更大的暴风雨。

在前面的文书中,咱们已经说到,支书龙占魁和他的“老师”,在占红到来的初期,酝酿着要将占红这个新来的第一书记赶赴走,设下了重重机关。但由于支部书记龙占魁最终党性和良心发现,第一书记占红到龙头村工作是全心全意在为全村谋福利,并不是想像中的“外人”,把已经写好状告占红的信压下销毁了。他的这一举动,让那些在暗地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好“材料”的幕后者们,恨得咬牙切齿无以言表。

没有把“外人”整倒,跟了自己几十年的“徒弟”,反倒是跟“外人”穿上了“一条裤子”。“老师”不但脸没地方放,“屋漏”还偏逢上了“连夜雨”,很多唾手可得的“好事”,也随着这一位关键“徒弟”的“叛变”,最终落得一事无成。由此一来,一些少数人对占红由当初的“排外”,变成了彻底的“恨”。当然,现在这种“恨”不仅仅只有占红,包括让他办不成事儿的人都在内,如驻村队员等都已经囊括其中。

俗话说“经一事长一智”。“偷鸡不成蚀把米”的那些人,显然已经充分吸取了这一次的“教训”。他们心里非常清楚,占红这个第一书记,是省里派来的“大人物”,没有充分的准备是“很难搬倒”的。与其“杀虎不成伤及自身”,倒还不如先忍一忍,先做好充分的准备,到关键时刻再“一击毙命”,彻底将“拦路虎”们统统搬倒!

这一封信,有些份量。没有告别人,主要针对的是龙头村第一书记占红。当然,村上三个干部,加上刚来不久的驻村队员武坤和过去的驻村队员姜英、现在的农通明等人,也在被告的名册之上。罪状有一长串,主要是:第一书记迷信(上来龙寺),干部在群众家乱吃乱拿(来德福家),驻村工作队成员生活腐化贪图享受(睡了价值数十万元的状元老床),乱用公款(连吃方便面也是用公家的钱),乱搞男女关系(占红与何玉凤),害走了队员诱骗了本村未婚女青年,窝着拍卖村上财物的巨款不分,想把巨额的集体资产占为己有等等,有的还有图片为证。文字写得很多,而且“有凭有据”,三号的仿宋字打了足足有36页之多!

这封信让乡党委书记王东很为难。按照上面的规定,有信访就得调查处理。王书记找到了乡党委副书记魏前程。

“‘小说’看完了没有啊?”魏前程没等王书记开口,主动问了一句。

“啥子‘小说’哦?”王东有些诧异,问道。

“难道这个你没有看到过么?”魏前程从抽屉里,拿出来一本与王东看到的那封信,一模一样的一大包东西来。

“嗨,其他的小说真没有时间看。这本‘小说’我再没时间,抽时间还是看了!”王东说道。

“可惜了,实在是可惜了!这个些人把劲用在乱告状这上面了!要是去写小说,准能成为大作家!你看看别人的字也写得好,文字流畅不说,逻辑上也还算严密,遣词用句那更不是一般人能赶得上的!”魏前程笑了笑,又说道:“只是嘛,只是嘛,他们这引用的证据,我看还得要好好……”

“是啊,劲用歪了!”王东回答道:“我看这样吧,明天你带两、三个人,到村里调查调查,把事情搞清楚。如果这个占书记没有问题,就尽快给上头一个回复。如果有问题,那一定要反复把事情弄清楚了,我们党委再来研究如何处理。”

“占书记有没有问题现在还不好说。只是,你这也太急了吧,刚刚才接到的信,你明天就要我把问题搞清楚给上面回复?我看呐,这次怕没有这么简单!恐怕你我都还得为上面的人打下手!”魏前程说着话,微笑就僵在了脸上。

“你是说上面可能亲自下来调查?”王东也皱起了眉头。

“对啊,这个信上反映的哪一条,按照党纪国法,都不简单啊,说的有鼻子有眼儿的!还有那么多的图片作‘证据’。刚刚才拍卖的状元床,钱全部就被占书记‘吃’了,这涉及的金额又是几十万元,这是‘大案’‘要案’!以我的职业敏感来看,上面肯定是要下来调查的!所以,这事儿我建议等两天再看看!”魏前程说着话,两眼就看向了王东。

“我是怕我们动作慢了被动”王东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你说得也有道理。这样吧,我们都是共产党员,又都是国家干部。按照老规矩,大家都不要把这事儿捅到当事人那儿去了。先暂时保密,以保持事件的真实性。你等会儿也给机关干部们打好招呼,请大家保好密。特别是那些可能接到信的人,一定要说到!”王东作了安排。 

乡党委书记王东忐忑不安地等待着。他希望上头来人,又不希望上头来人,很是矛盾。他希望上头来人,最好是来一个官职大一点儿的狠角色,能将龙头村这么多年来的信访彻底查一查。有违法的该处理的处理,该打击的要狠狠地打击一批,还腾龙乡境内一个宁静的环境。但他又不希望上头来人,要是上头来的人官太小说话不管用,或是不认真办事情或是做事情太肉(肉,这里是指办事没有力度,敷衍),那样局面将会更加的糟糕。这会让一些无理缠访的人更加有恃无恐,因为“上头”来的人都没有把他(们)怎么样,我们一个小小的村干部、乡干部,又能把他们怎么样呢?这样反而会助长一些不良风气。

但不管乡党委书记王东愿不愿意,事情果然没出副书记魏前程所料,上头派人下来调查了。领队的是市委组织部的一个科长,姓勤。

勤科长带人悄悄进入了龙头村。

龙头村的一切照常。唯一不同的是,村委会这儿,偶尔会有叮叮当当的声音往外传,那儿正在忙着村委会办公房的修建。

因外出务工的人员太多,修建村委会人手短缺。占红便与村委会两委人员商议,将七、八个有一定劳动能力的贫困户人员,也弄进了修建村委会的队伍之中,目的是让他们通过自己的劳动,获得一定的收入。这里村委会办公场所修建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我们暂且表到这儿。

再说上头来的这个调查组。市上派了人,县上自然也得要派人出来,县上组织部、纪委、信访局、民政局、扶贫指挥部等都派出了人员参与这次调查。市县都派了人,乡上也该派人参与,这事儿却被市上勤科长给否决了。按照他的意思,本来好几个生人进村,目标就够大的了。如果乡上再一派人,目标大不说,而且乡里那几个公职人员,村上的群众谁不认得?他认为那样,反而不利于工作的开展。

这一切,都是在村上干部和驻村工作队员们,毫不知情的前提下开展的。

看着一天长高半米多高的砖墙,龙占魁非常高兴,村上几个干部和驻村队员们,当然也都很高兴。他们几乎每天都要亲自到建设场地上来看几回。一是看看工程进度,二是看看工程质量,三是看看有无安全隐患。乡上和村两委都要求,安安全全地修好村两委办公场所。乡党委书记王东还亲自给龙占魁打了电话,要求他要把安全工作放在第一位。

到第三天的头上,砖墙已经长到了一人多高。支书龙占魁正看着眼前的房子高兴呢,“嘀”的一声响后,他收到了一条短信:“外星队伍”。

这个时候有外人来,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呢?龙占魁很不理解。占书记和驻村工作队来到村上后,这信访也少了,村上秩序和面貌也明显好多了。难道又有人趁村两委办公场所修建这个当口,要到村上来闹?

想到这儿,龙占魁找到了村上其他两个干部,作了准备和安排。

为了缩小目标,市、县调查组分成了两个小组。他们打着驴友的旗号,到处询问村民村里的典故和到来龙寺、龙成寺的路到底该怎么走等等。

面对外来人,村民们虽然也不懂什么叫“驴友”,但善良的他们问路倒是给答了。有人给村民作了解释,说是来搞旅游探险的。

回答的村民向问路的人瞪起了眼睛。说要探险,那你们还得往回走,到“滑榕道”“鬼门关”那一带去!

经过一路询问,一组调查组人员上了来龙寺,找到了史氏两兄弟。因为这段时间忙,来龙寺这儿来的人很少,因此异常的冷静。

“这个人你们认识吗?”调查组人员出示了一张照片。

独眼龙史云明接过来看了半天,没有言语。史云飞一把抢过了照片,看了看,怀疑地问:“你们找他干什么?”

“他是我们朋友的朋友,我们想来找找他!”来人说道。

“你们找他到我这里来干什么?人家在山下!现在正在忙着修村办公室呢!”史云飞说道。

“听说他到这寺里来过,是不是啊?”来人问。

“是啊,那次差点儿把命丢这里了!”史云明想起了几个月前的事情。

“你说说看怎么回事儿?”来人问。

“是这样的……”史云飞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那他上山来到底是干什么来了,你们知道不?”来人问。

“我们哪里知道他来干什么啊?在这之前,我们根本就不认识他!”史云明答道。

“他来寺里烧香、拜佛了吗?”来人问。

“哪里拜过?那次他身上什么都没有带,不像是个香客!我们发现他时,人已经中暑倒在院子里了!要不是遇到了我们,那次他十有八九命就没了!”史云飞回答道。

从来龙寺下来,靠着手里的一张照片,调查组又一路询到了来德福家。

“这个人你认识吗?”调查组人员出示了照片。

“认……你们问他干什么?”来德福刚要肯定。又一看这些人有些来头,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哦,忘了介绍,我们是城里来的驴友。这个人是我们朋友的朋友,过去也是驴友。我们想了解一下,他到这里来了以后的一些情况。”来人作了介绍。

“那你们直接去找他去啊,他就在村上,来问我干什么?”来德福不同于一般的村民,是跑过外面的人,懂得起“驴友”是什么意思。

“他在你这儿吃过饭么?”来人问。

“没有,没有!人家是大官,怎么会到我们小老百姓家里来吃饭?”调查组的人问话太过专业,早已引起了来德福的注意,第六感觉告诉他,来的人在往外套话。因此,对于这件事儿,他极力作了否认。

“哦,那你看看这张照片,这是不是你家?这个人,又是不是这张照片上的这个人?”来人将占红的单人照和另一张照片对比了一下,两张照片都递给了来德福。

“哦,哦,一天事情多,忘记了,忘记了!占书记来这儿吃过一次饭!”来德福那是见过世面的人,脑子反应特别地快。他也不同于一般老百姓的直来直去,在事实面前,一句话就挽回了局面。

“经常来吗?他还经常到其他群众家里去吃饭吗?”来人问。

“吃饭就来过一次。其他的就来得多,别人家去得倒是很多,他们每个月都要在全村跑几回。”来德福一看,不说不行啊。便又继续说道:“至于在老百姓家吃饭,基本没有见到过,除了他老仗人家!”

说完这些,来德福抄着两手,用更加怀疑的眼光看了看来的人,反问道:“你们问这个是什么意思?占书记他虽然是省上来的大官儿,难道到我们普通老百姓请他吃了一顿饭就不对了么?”

来德福觉察到了问话另外的味道。心想:“这些人看来不是驴友,是另有来头!打着驴友的旗号,问的话几乎与这毫不想干。这些人到底是来干啥的呢?”

“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了解一下他这个人的人品。他是我们朋友的朋友,看我们之间需不需要深交。”调查组的人始终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

“我还以为请人家吃顿简单的便饭犯法了呢!这么给你讲吧,这个占书记值得交往!我请人家吃了顿饭,走时人家还要给我钱,只是我坚持没有收。后来,人家这占书记还请我吃了一顿呢!”只要不涉及他的“底线”,来德福倒也爽快。

“他的老丈人也在这个村上?”调查组很好奇,要求来德福给介绍介绍情况。

这个来德福一看没有什么大事儿了,他那个嘴也不是白给的。便如同茶壶倒豆子一般,一粒都不剩,有啥说啥,前因后果全给倒出来了。

事有凑巧,另一个调查小组,此时正好也在问同一件事儿。不过,他们询问的对象,就是那个当初把这件事儿捅得全村人人皆知的班实惠。

“有人说这个人在村里不检点,是不是这样?”调查组的人一边出示占红的照片一边问。

“啥呀?”班实惠瞪起了眼睛,听不懂到底他们在说啥。

“这个人是不是在村里乱搞男女关系?”调查组的人改了说法。

“这个不是占书记吗?我可没有听说过他乱搞个什么男女关系!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班实惠咽了一口唾沫,欲继续往下说。

“不过,我们这儿可出了一个大新闻。那何家女何玉凤,一个二十六、七的老闺女,大白天的跟一个男的,在鲤鱼地里搞那个……”到现在为止,班实惠也没有搞明白,那天那个跟何玉凤在一起的正是占红。

这个女人就是这样,别的女人是心细,她却如同男人一般,心却很粗。

“搞‘那个’是什么意思?”告状信里写得明白,当事人中就有何玉凤的名字。调查组的人觉得找到了线索,没等班实惠继续往下说,急忙插话问。

办任何事情,都要抓住问题的关键,其他的话再多,也是空事。对于办案轻车熟路的调查人员们来说,这个班实惠嘴里边的“那个”,正是他们必须了解的关键。

“耍朋友啊!你们可不要小看了现在的男女,那可放得开了,说起来脸都红!”班实惠说道。

“慢慢详细地说说,到底怎么个脸红?”调查组的人一听,问对了人,赶紧问。

“他们一男一女两个人,在那地里紧紧地坐在一起、靠在一起……把她的老汉何大有可急病了,还是占书记弄到省城里医好的呢!”班实惠脑子里永远少了那根弦,她口无遮拦,这“豆子”倒得可比来德福快多了,凡是知道的,几下就都说出来了。

“他们仅仅是靠在一起么?后来呢?还有没有更亲密的举动?”调查组的人继续问。

“还要怎么着?就这样就把何大有气了个半死!难道还真要睡在一起么?”班实惠一张大嘴,边说边笑。

“是啊,这何玉,何玉凤跟那男的睡到了一起了吗?”调查组的人一想,问得太文明了这人听不懂,干脆用土语直接问了吧。

“那可更不得了!要是那样,这何大有可能就活不了咯!非得气死不可呀!我只是看到他们靠在了一起,其他的没看见也不知道!”班实惠说道。

“哦。后来呢?还有别的么?”班实惠此言一出,调查组的人觉得很是失望。但他们依然不肯放弃,又问。

“后来啊,也不晓得咋个搞起的,听说第一书记占书记又跟何玉凤好上了!”班实惠摇着头,继续说道:“这年头,年轻人换朋友跟换件衣服似的!哎!年轻人的事儿,不好说,不好说!……”

当调查组再问及村上财务的事情时,彼时“能说会道”的班实惠,此时却再也道不出什么来了。直嚷着自己没有读过书,弄不明白村上那些事儿。

调查组最后找到了几个老党员,询问占红是否身下睡着价值几十万元的宝贝床,以及是否将公款占为己用等等。

党员的素质,肯定比很多一般群众的素质高一些。一通调查下来,告状信上反映的所有问题,基本上都被一一否决。

劳累了一整天,眼看一个到手的大案要案,调查着调查着说着说着就没有了。勤科长心情不太好,心里直嘀咕。这样下去,今年的办案任务可能又完不成。如此一来,市里在省上的排位又要靠后,年终又评不到高分。当然,他也为第一书记、驻村队员和村干部们高兴,通过调查,至少还了他们一个清白。

“哎哟!村里还有检查团呢!”就在龙占魁接到短信后不久,占红也收到了一条短信,他大喊了一声。

“占书记,疑似上面来人调查,主要针对于你,小心!”这是短信的内容。来短信的不是别人,正是来德福。调查的人走后,他左思右想。发现怎么想怎么都不对劲,赶紧给占红发了这样的一条短信。

“是不是来检查我们的质量、安全这些来了?”龙占魁一听,占书记这话正好应和了他收到的短信,赶紧围了过来。其他村干部和驻村队员们也一下围了过来,想看看占红到底收到了什么消息。

“没什么,没什么!毛主席说过‘他打他的原子弹,我打我的手榴弹’。他们调查他们的,我们干我们的!这会这么忙,我们可没功夫去陪他们,大家该干什么干什么!要把安全和质量抓好,不能出任何问题哈!”占红向围拢来的人挥了挥手。

乡党委书记办公室里,书记王东正在急切地等待着上头在村上的检查结果。

傍晚,勤科长终于带着调查组的人回到了乡政府。从勤科长的口中,王东得知龙头村的干部是没有问题的。有了这个消息,王东的心算是落地了。但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乡上希望上头来的大官儿们,能够直接给龙头村老百姓一个说法。希望他们能到村上正儿八经地开个会,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党员和群众代表们讲一讲,也好打压打压龙头村无理信访高的势头。

王东没能留住忙碌的勤科长,龙头村的案子再也没有任何吸引力,他趁着夜色带着人走了。腾龙乡政府里,只留下乡党委书记王东、副书记魏前程站在风中哀叹……

“占书记,你那里情况如何啊?”王东回到寝室,给占红打了一个电话。

“一切正常,都很好呀!”占红被这突然来的电话弄懵了。

“正常就好呀!村上搞村委会修建,你们要抓好安全和质量!”王东叮嘱了一句。

“我们几个都在现场呢。驻村队员,村干部们都在。大家轮着班儿,每班都不少于两个人,这个你放心吧!”占红很有底气地回答道。

“哦,考虑得周到就好!那个……”王东书记欲言又止。

“你们一定要把账弄明白,龙头村的情况你是清楚的,一定不能在这上面犯糊涂哈!”王东书记再三叮嘱。

“放心吧,我们安排了两个人做账,两个人管财务,边修边在公示账目。村委会修好后,我们要专门开大会,向全村人民公开账目。”占红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在这里工作了快一年的占红,对龙头村的村情已经非常熟悉了。他也知道这里的村民眼睛里,是容不下任何砂子的。因此,对于这个事情,他格外重视。还没有动工之前,早就约法三章。因为都是做过了的事情,所以回答王书记那是一一道来,有理有节有根有据。

“好,好,那就好!等天乡上魏书记还要专门到村上来。有什么困难和问题,你就找他吧。早点休息!”王东书记挂了电话。瞅着村民反映问题写的那本“小说”,坐在床边呆了半晌。

今天虽然还了驻村工作队和村干部们一个清白,可龙头村信访严重的根本,却没有得到丝毫扭转。或许这以后,原本已经有所好转的信访态势,又将进一步恶化。彻底解决龙头村信访问题的“火门儿”(方言,意为关键点)到底在哪儿?

龙头村的那个农家小院里,那几个人又聚集到了一起。

“怎么样,今天到底效果如何?”老者问。

“我看效果不错!活该他占红倒霉,调查组的领导鬼使神差问到我了。问到我,这还好得了吗?我这嘴那可不是吃素的,什么严重说什么,什么难听说什么。特别是占红乱搞男女关系那段儿,我可编得比打评书的还要精彩!……哈,哈,哈!”说话这位眉飞色舞,好不得意。

“哦……!那就好,那就好!其他的人如何反映这个事情的呢?”老者问。

“我看也不好。调查组去了好几个被占红弄掉贫困户“帽子”的人家,那还好得了?!来德福家也去了,我亲眼看见的!他家那个贫困户也是被占红整脱了的,人家表面上对那个姓占的不错,实际上心里恨得牙痒痒呢!哈,哈,哈!……”另一个说完,也是一阵大笑。

“好,好,好!”老者站起身来,在屋里背着手转了两圈。然后又对另外两人说道:“现在看来效果还不错!不过……”

那老者停了停,盯了另外两人一眼,抹了一把山羊胡须,继续说道:“以我的经验,整倒一个大官不是那么容易的!”

两人瞪起眼睛相互盯了盯,十分不解地看着老者。

“所以,我们还得加大力度!还要花点儿本钱多找些料。在其将倒未倒时,在必要的关键时刻再往里加点儿猛料,推他几推,那才能倒下!”老者自诩犹如诸葛神算,如此这般才行。

“哦,那倒是,那倒是!”两人不停地附和。

这一夜,小院的灯光直到第二天鸡鸣时才熄灭。

俗话说:“有钱好办事儿!”。这话的确不假。由于龙头村修村办公场所的活,是现钱支付,又是责任到人。所以,不管是施工单位还是参与建设的劳动人员,在工作中都特别地卖力。很快,就到“上梁大吉”这一天了。

占红和驻村队员们,将扩音机搬到了村委会堆满杂物的坝子里,放起了音乐。不一会儿就聚集了一大堆人,不明就里的群众都想到村上来看看热闹。当然跑得最快的,还是其中一个特意前来的“土记者”。

正午十二点,一挂鞭炮“噼噼啪啪”响过,就算“上梁”了。正在这时,突然从山背后冒出来一架直升飞机,由西向东低飞着。地上的人们,甚至能看清楚机腹下面的脚架。

这样的情形非常罕见。群众们都忘记了“上梁”这事儿,伸直了脖子争相向天上望着看。

“哦吔!这玩意儿咋飞这么低呢?莫掉下来把刚刚修好的村办公室又砸坏了!哈,哈,哈!……”

“魁胜!再乱说,小心我扯烂你的嘴!”江开河一听,本来心情挺高兴的他一下子心态大变,狠狠地瞪了吴魁胜一眼。好不容易才把垮了的村办公用房修起来。不想,在上梁大吉时刻,有人突然说出不吉利的话来,这令江开河很是不高兴。

“我们的飞机咋过会掉下来呢?掉飞机的是有一个国家,人家那才是掉出名儿了的!”有人大笑着一边看稀奇一边胡扯道。

飞机已经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大家还在往天上望着。又望了好一会儿,他们希望接着飞过来第二架、第三架……一次让自己看过够。

“要是私人家,今天再穷也得请几桌客!这还是公家呢!这样上梁太穷酸了,真丢了龙头村人的脸!”这样的“上梁”办法在村里是少有的。有村民对村上的做法表示很不理解,纷纷在一旁说着闲言碎语。

“占书记,今天我们总该喝一盅了嘛!”朝天奔听着村民们的议论,望着梁上龙占魁写的“上梁大吉”四个红底金色大字,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他心说:连村民们都在说闲话了,这当官儿的怎么这么不开窍呢?真是少见,少见!

“一天就知道吃!”龙占魁冲他一瞪眼。

“我早就知道你们的想法了!今天我请客!不瞒你们说,我们的队员农通明专程上了一趟街,简单弄了点儿吃的回来,待会儿大家就到我那里坐一会儿吧!”占红说道。

“哎呀,这个样子嘛,虽然还是穷酸了点儿,但至少也表示了哈庆祝嘛!”朝天奔一听说有吃的了,赶紧又答了话。一高兴,他又把龙占魁的冷眼忘记了。

“你们做那菜好不好吃哟?上次差点儿把我吃吐了!”江开河哈哈大笑着说道。

“不好吃可以少吃一口嘛,酒多喝点补上就是了!”朝天奔说道。

“放心吧,这次是我们家……”占红说道这儿卡住了。

“你们家什么呀?”朝天奔问。

“我们,我们家从来没教我煮过饭,所以煮得很难吃!”占红脑子反应很快,马上改了说法。

“那还是不去了!映像深刻,映像深刻!我怕吃了吐出来,把多的都搭上了!”江开河一边说道一边摇头,起身就要往自己家里走。

“放心吧!今天保证你吃了还想吃!我把玉凤请来了,她在帮我们煮呢!”占红脸一红,说道。

“哦,哦,那可是要好好尝尝!好嘛,这哈我算是晓得了!你‘金屋藏娇’,我可得举报你!哈,哈,……”江开河一听,又来了精神。

“我怎么听都是‘我们家玉凤’嘛!怎么这话说着说着,就拐弯了呢?”朝天奔笑嘻嘻地打趣着占红。

“那可不是,人家可不早就是‘我们家玉凤’了!只是这儿人多了,占书记有点不好意思呢!”江开河也补充道。

“哈,哈,哈!……”一行人嘻嘻哈哈地就来到了临时的村办公地点。因为人多,大伙在坝子里扯了两张圆桌,各围着桌子坐了一圈。不一会儿,凉的、热的就端了上来。

“哎呀呀,太难吃了!太难吃了!……”还没等开席,朝天奔见菜一上桌子,抡起筷子就夹了一个鸡腿,大大地啃了几口,大声叫道。

人刚刚到齐,何玉凤紧挨着占红坐着。朝天奔此话一出,何玉凤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占红看了看周围,大家都惊愕地看着何玉凤。

占红也很尴尬,但他不信何玉凤的厨艺今天会这么差。正要动手验证一下,却又被朝天奔给拦住了:“算了,这大难吃了!莫急,我先替你们先尝尝,莫把你们吃吐了!遇到好吃的再告诉你们!”

“江主任,你可不能动筷子!万一吃吐了,多的都得搭上!我先挨个儿给你们尝尝再说!”江开河也想动筷子了,也被朝天奔给一把拦住了。因为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说话,朝天奔哽得直瞪眼睛。

“啷个怪,我来尝尝看!”对面的龙占魁举起了筷子。

“龙,龙……”朝天奔被哽住了,想说也说不出来了,想拦手臂又不够长。这回他拿龙占魁没办法了,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他发挥。

“好吃呀!很好吃呀!大家快动手!味道不输我们村的吴大厨子!你们快尝尝!”龙占魁尝了一小筷子,不住地赞叹。

“妈的,老子被朝天奔骗了呢!快拿烟来补起!”江开河一听龙占魁这话,赶紧操起筷子一尝,大呼上了朝天奔的当。

于是,凡是能抽烟的,都要求朝天奔发支烟以作补偿。

“补啥子补?这叫‘兵不厌诈’!各人智商不够,还怪我咯?”朝天奔一边吃,一边翻着白眼说道。

桌子上又是一阵哄笑。

桌子上的人纷纷动起了筷子,都对何玉凤的厨艺表示赞叹。何玉凤的脸色也渐渐好看了。

“嗨,我明白了!今天是不是还是差一个味儿?!”大伙吃得正起劲,占红突然说话了。

“那可不?什么时候,差了这个味儿,菜就难吃些了!”朝天奔一抬头,翻着白眼儿说道。

“但是莫得法,下午还要继续工作。为了安全,这人味儿只能欠着了!要想把味儿补齐,你得等着哈!”占红突然想起了,当初在乡政府门口李府酒家吃饭的事儿。他看了看吃得正起劲的朝天奔说道。

“得等,等到什么时候啊?到时,这个肠子得不得生锈哦?!”朝天奔问。

“那就要看你展不展劲(方言,努力、使劲的意思)了呢!哪天村办公地点彻底修好了,哪天味儿就能补齐了!”占红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哎!占书记的规矩就是多!今天这梁上得一点儿都不喜庆!”朝天奔在一边嘀嘀咕咕,心里不太爽快。占红也没有过多的搭理,相处这么久了,他也摸到了三个村干部的一些脾气和秉性。

菜很是好吃。大家便只顾着吃,桌子上就冷了场。大家正要拿话出来说,突然有人说话了。

“我今天到乡上去,听说了一件事儿,可能对我们这里有很大的帮助!”农通明说。

“啥子事?是好事还是坏事?”江开河问道。

“肯定是好事噻!我听国土所的王胜所长说,有一条省道要从腾龙乡境内通过!”农通明说。

“修路好事是好事,可与我们关系也不大呀!”江开河说道。

“如果是省道,不管远近,只要在腾龙乡境内,与我们关系还是很大的!”武坤说道。

“一条省道要从乡上通过?”占红急切地问:“能不能说得详细点儿?”

“听说这路,还有可能要经过我们龙头村!”农通明说道。

“啥呀?!要经过龙头村!”占红一下子跳了起来,又急切地问:“消息可靠不可靠?”

“国土所说的,应该是可靠的!”农通明表示了肯定。

“这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龙头村的命运要改变了!”占红大声地说道。

“如果是这样,那就好,太好了!”龙占魁也惊呆了。

朝天奔含着半嘴肉,也直直地看着农通明,但他没有说话。

“赶紧吃完饭,我们俩再到乡上去一趟!把这个事情彻底弄明白,这很重要!”占红一指队员农通明说道。

“轰隆隆……”天上又传来了马达的声音。大伙抬头一看,一架直升飞机又从低空由东向西飞了来。

桌上的人目不转睛地看着低飞的飞机。只有一个人例外。

朝天奔赶紧用手一护桌子上的菜,大声嚷道:“护好桌!这大鸟要是拉一炮屎下来,把这一桌好吃的糟蹋了,那可就太可惜了!”

没有人理睬朝天奔,大家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天上的飞机。

飞机远去后,大伙才围绕着飞机拉屎的事儿,又说笑了好一阵。

看过飞机,只有占红坐在那里,突然就不说笑了。甚至还在大家吃得正高兴的时候,离席了。在旁边不停地用手机量着方位,还不停地用手比划着什么。

对占红的特殊举动,谁也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

朝天奔看了一眼占红,心说:“这个时候不好好吃饭,在那里故弄玄虚表演什么,发什么神经?你少吃两嘴,那我就得多吃两嘴!”

“龙书记、江主任,山那边,哪个方向是乡政府?”占红突然问了一句。

“哦,山那边啊,正东方向略为偏左一点点,就是乡政府所在地。只可惜就是面前这背时的大龙山、青龙山挡住了我们的去路,就只能绕着这山走,到乡政府要多走几十里的路。如果哪个有能力把这座山从中间砍开,坐在这里一眼就能看到乡政府了!哎!这只能是做梦,做梦啊!”说到这儿,龙占魁摇着头不停地叹息。

“你突然问这个干什么?快来吃饭!快来吃饭!这么好吃的饭菜,很久都没有吃到了!小何的厨艺真不错!再不来,我们几个大嘴老蛙吃完了(大嘴老蛙,土话,这里是指很能吃的人),可别后悔!”江开河也开始劝占红。

“你们快吃吧,我还有事儿!”占红也没有再理吃饭的事儿,继续着他的比划。

“红,吃饭吧,再重要的事儿,吃了饭再弄吧!”何玉凤也过来了。

“凤,你先吃吧,我得把事儿弄明白了!”占红突然想起了手机地图。打开地图后,又比划了一阵儿。

“走,走!农工(程师)!我们马上到乡政府去一趟,去找找国土所王所长!”还没等农通明吃完饭,占红一把拉了他,骑着摩托就跑。

“你们给我慢点儿!”龙占魁急得一蹬脚,摩托和人已经没了踪影。

“唉!这个占书记!猴急猴急地干什么呢?”此时的朝天奔打着嗝,一抹嘴,也望着占红和农通明两人远去的方向,叹息了一声。

除了占红本人,谁也不清楚他到底这么猴急要干啥。农通明大概知道一个方向,占红找国土所,最大的可能就是想知道道路的具体设计规划。他认为那也是多此一举,既然是国家定了的事儿,小老百姓跟着掺和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再说这一桌子剩下来吃饭的这些位。因为工期紧,大家也不敢过多耽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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