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哪里哪儿燃起来了?”此时的占红也跑进了会议室里。
“没有哪里燃了,闹了一出乌龙。我们在那边吃饭,突然看到这边大烟子直冒,以为这边着火了!”史国富说道。
“哦!谢谢大爷们。听到你们喊叫,把我也吓坏了!”占红向老头们比了一个拱手的姿势,然后转过身又向参加游戏的这几个说道:“看你们这些个‘烟囱’们干的好事!把我和彭会计熏跑了不说,还闹了这么大的一出乌龙!”
龙占魁似笑非笑地看了看代理村主任朝天奔,又看了看王虫弓。心说:“都是你们两个捣蛋鬼弄的好事,害得我老了还上了这么一个瓜当!”
“谢啥子嘛!我们老是老了点儿!但都是共产党员嘛!我们不知道便罢了,只要知道了就有义务管!”这帮老头也不含糊,几下就把话讲明了。
“向老革命们学习!”武坤突然大喊了一声。
“向老革命们学习!”经武坤这么一诱导,屋里的人都这样喊了一声。同时,“哗哗哗”地响起了掌声。
“咳,咳,咳!……”正在这时,一个老头突然猛烈、急促地咳嗽起来。
“快,快,快!‘张恨烟’的老毛病又患了,快找何神医!”老头中,也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屋子里的这些人,也不知道这“张恨烟”到底是何病。但救人要紧,一起七手八脚地就把这老头弄到了何德来的药铺里。
原来,这“张恨烟”是其中一个老头的绰号。这老头正名儿叫张正时,是一个老党员,为国家和群众的事儿,老头很积极。但他有一个老哮喘的毛病,平时什么都好就是见不得烟,特别是油烟什么的,一见就要患病。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好友们送了他一个外号叫“张恨烟”。这老头听史老头说,这偏远的龙头村有一位“神医”,什么不好治的病都能瞧好。这次到村里来,也是专门奔这神医来的。
今天突然看到村委会“着火”,他一急却把自己怕烟这事儿给忘记了,一下子就冲了进来。没想到,“火”没有救到,倒是把自己的老毛病给引发了。
大家回到会议室里,就讨论起这“张恨烟”来。
王虫弓说:“吉兆不好,这‘恨烟’的来了,恐怕我们以后抽烟要受到限制哦!”
“这个又没有文件规定,哪个吃得再多,恐怕也不得限制这个哟!”朝天奔生怕有人戒了他的烟,赶紧说道。
“今天的祸闯得不小,不信你看嘛!……”王虫弓也不争辩,只是简单地说了这么一句。
朝天奔没有答话,心说:“看就看,我就不信,还有哪个真的吃饱了,要管这个破事儿!”
哮喘这病,有不少是过敏引起的。这“张恨烟”到何德来这儿,何德来给他喷了点什么药,然后又吃了几片药,很快便恢复了正常。这一帮老头一看,这“神医”真还“名不虚传”,把吃饭的事儿也忘了,都围着何德来,要他给看一看自己的病。
占红从何德来的药铺里出来,阴着脸就进了会议室里。
会议室的人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建议以后人多了吸烟,到外面去吸!”占红刚说到这儿,王虫弓的目光与朝天奔目光刚好相对,心说:“怎么样?我猜得没错吧!”
“哦豁!吸烟的自由也没有了!”朝天奔一脸苦相。
“何医生说那个张大爷,就是吸了这屋子里的烟气,哮喘发作了!这虽然是一个常见病,但如果治疗不及时,也是有可能要弄出人命来的!大家以后要多加注意!现在,继续开会!”占红继续主持着会议。
这是新年后讨论实际问题的第一个会,开得很扎实。会议的最后两个主题是,抗旱保增收和发展旅游业的事儿。面对着一天天越来越严重的干旱,占红和驻村工作队建议,从眼下开始,就要全力抓好抗旱工作,确保群众增收不减收。这个议题参会人员还是很赞同的。
但最后一个议题,发展旅游的事儿,却有个别人不看好这个。原因是喊叫了这么久,都是干打雷不下雨,思想上也开始麻痹了。但占红不持这种看法,他认为开春,可能会有新的变化。
“这儿搞旅游?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腾龙乡那么大的一个地方,开个旅馆生意都差得莫法,还要在这个偏僻的地方搞旅游?鬼怕都嫌这里太穷了!更不要说是人了!我倒是要睁眼好好看一看,这一幕戏到底是演成还是演砸?到底是你第一书记的知识管用?还是我王某人的实践经验更靠谱?!”想到这儿,本想起身反对的王虫弓,只是皮笑肉不笑地简单回复了一句:“这儿搞旅游开发,谁来啊?”
“现在人是不多,主要是因为那条路还没有修好,我们这儿也没有开发出来。将来肯定会有不少的人来!这些老头,听说就要在这儿住下来医病……”占红一看王虫弓的表情,就知道他的内心在想什么。但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他也不好说什么。
“彭会计,你们家要作好准备,我估计这些老头要住几天。何医生那儿会安排几个人住宿,何幺婶那儿也会安一些人,剩下的就只能安在你们家里了!”占红又对彭秋芳说道。
朝天奔在自己的腿上就是一拳,心说:“这个占书记真是的,回回都将我考虑掉了!”
“朝主任,空时你到他们这三家去检查检查,看看他们准备得怎么样,没有准备好的给他们指出来,让他们当场准备好。遇到准备得好的,你也可以借鉴一下。整巴适了,以后说不定到你家的客人也多!反正有的是机会!”朝天奔这一个微小的举动,还是让占红给发现了,占红看了看他说道。
一开年,驻村工作队的事情就很多。这个会议开完后,驻村工作队和村干部们便投入了紧张的工作中。
村支书王虫弓牵头,就河滩地种桃树的事情,广泛在群众中征求意见。支书王虫弓认为,这是一件好事,群众应该会大力支持。这是他在龙头村做的第一件“大事”儿,他也很是看重这个。想到弄好这件事情很快就能看到成绩,王虫弓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带着代理村主任朝天奔,用了几天的时间,几乎走遍了全村所有的农户。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进,在短短的几天时间里,王虫弓便经历了之前的兴奋,到后来的失望,再到最后的畏惧。
一片平时根本没有人管的废弃河滩地,居然还有很多的历史遗留问题,没有得到彻底的解决!同时,群众的意见,与驻村工作队和村干部们想像的,差得太远太远!
占红到龙头村快两年的时间里,根本没有谁因为这河滩地的事儿来找过他,驻村工作队也因此认为那里没有什么矛盾。没想到这下支书王虫弓却无意中捅了“马蜂窝”。村民们听说要“开发”河滩地了,各种矛盾和诉求,一时间都纷纷冒了出来。村民们时不时将村支书王虫弓团团围住,要找村上这个最大的“官”讨说法。有要求重新分地的,有要求把以前的问题彻底弄明白的,有要求把边界搞清楚的,有一大家人要求分家分地的……
王虫弓万万没有想到,一个简单种桃树这样的事情,背后居然还会有那么多的麻烦!想想以前自己在居委会工作的时候,前面还有“书记”这个“大个子”顶在前面,遇到难题最终的决策还在书记身上。现在,自己就是书记,在这个村子里,除了第一书记占红,自己可就是最大的“官”了。遇到“骑虎难下”的时候,或是被群众的问题逼到墙角的时候,有时还真的下不了台。
现任支书王虫弓,是场镇居委会“空降”而来的,他哪里知道这片河滩地的前世今生?哪里知道当初村民是如何决议、如何划分这片地的?哪里知道哪家哪户矛盾纠纷的由来?面对这一切,这位支书两眼一抹黑!本想尽力地解决一些问题,又不知道具体的情况。要想推脱呢,自己现在又是村里的“一把手”。几个回合下来,王虫弓实在招架不住,“逃”回村委会找占红求援。
基层干部,又特别是直接面对群众的一线干部,还真的不是那么好当的!这倒不是说当基层干部需要多高的文化水平,多高的理论知识。其实这些东西,在最基层反而不是最重要的东西!在最基层最重要的东西,那就是得要有一定的沉淀,然后还得要有一定经验的积累。曾有人半开玩笑地说,当得了县委书记,却不一定当得下来一个村支部书记!这话虽然说有些夸张的成分,但也道明了当基层干部,确实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当县委书记,讲话有人写稿子,说话有人办事情,批了条子就有人去办。基层一线的干部们有什么呢?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要权没权,说话弄不好会遭到群众的反对,讲话稿子得自己写或是现场发挥,事情要说还得要亲自去办,即便这样,有时一些群众还不理解。要想把事情办成办好,那考验的,就不仅仅是嘴上功夫的问题了,更是能力的问题了。
面对如此复杂的局面,在居委会工作搞得顺风顺水的王虫弓,显然有些“水土不服”。
“这个事情没法搞!”王虫弓找到占红,一边吸烟,一边如此这般,将事情讲诉了一遍。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这件事不搞也得搞!不但要搞,而且还只能搞好!数据我们已经报上去了,收是收不回来的了!”占红看着方寸已乱的支书王虫弓,坚决地说道。
“那咋办!?情况就是这样,反正我是弄不动了!”王虫弓瞪着眼睛看着占红。
“咋办?!继续做工作!这也是一种增加群众收入的重要举措!我们如果不想些办法,将来如何为群众增加收入?再难,这块骨头也得啃下来!”占红坚定地说道。
“我看,这事儿还是让老支书龙书记来办吧!他对这里情况熟悉,什么都清楚。”代理村主任朝天奔也吸了一口烟,然后慢慢地说道。
“龙……”王虫弓看了看朝天奔。心说,他来了,又把我这个书记放哪儿?又一想,好汉不吃眼前亏,我要是硬撑下去,啃下这块骨头凡则罢了。要是啃不下来,自己的能力和水平,岂不是全叫人看完了?
“是啊,这个事情,恐怕只有龙书记最熟!”想到这里,王虫弓很快就借坡下驴了。
“我当初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又想到你们两位书记……”占红说道这里,停了停,又看了看王虫弓,继续说道:“那就你们三位去继续做工作,我马上给龙书记打电话!”
省城里,第一书记占红所在单位,此时正在开会,学习和传达省委脱贫攻坚专题会议精神和省脱贫指挥部的一份文件。文件很明确,干部要对贫困户开展一对一帮扶。
作为龙头村的帮扶单位,龙头村的每一户贫困户,省厅里的干部自然也得来开展一对一的帮扶。会议结束后,分管领导梅廖雪,按照主要领导的指示,很快就将龙头村的贫困户一一对应地划分到了机关里的每个人头上。
与此同时,占红接到了来至省城梅廖雪的电话,同时收到了传来的干部与贫困户一一对应的帮扶名单。
“其他的所有工作暂停,马上通知所有小组长及以上人员开会!”占红向朝天奔说道。
才开完会不久,腰杆都还在痛的朝天奔,听到占红又急急地要求通知开会,心里立即就不太高兴了。
“好事儿来了!朝主任,开完会后马上回家准备准备,说不定马上有人到你家来住了!”占红一看朝天奔那样,就知道他心里有毛病,向他说了这么一句。
“唉!唉!”朝天奔一听,还有这种好事?精神头一下子就来了。
当占红把这一消息传达给各干部们时,所有人都拍手叫好,纷纷大叫着:“这下松了,松了!”
“我看松不了!”等大家议论得差不多了,占红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咋的了?现在不是每个贫困户都有你们省上的领导帮扶了么?能不能脱贫,以后都是帮扶人的事儿了,我们自然就轻松了嘛!难道,这还会飞出什么妖蛾子来?”王虫弓与朝天奔两人瞪着眼睛看着占红,感到占红的话非常难以理解。
占红看了一圈开会的这些人,大家都在看着他,似乎没有一个能参透其中的玄机。
“虽然到我们这一级,现在还没有看到文件。但从种种现象来看,这项工作上面是在进一步加强!如果仅仅是帮扶方式的改变,今天也没有必要再开这个会。”占红看了一眼在座的各位,除了武坤,男的齐刷刷地手里都点着烟,记笔记的也不记了,仍然在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哎哟!呸!呸!呸!……”支书王虫弓这儿率先有了反应,夹着烟的手指被烫着了,急急忙忙地摔烟头。
“大家还是把烟灭了吧!不要把那些老革命又引过来了!上次开会不是给大家讲过了吗,吸烟抽空到外边去吸!”占红也没有发火,很平静地说道。
“这……”小组长们互相看了看,心说:“你什么时候给我们说过这个事儿啊?”
“估计很快省上就要大批来人,大家都要做好充分的准备。由于人家是第一次来,特别是小组长要为每位帮扶人带好路,介绍好每户贫困户家里的情况、致贫原因以及今年初步拟定的帮扶措施等……”占红将事情一一作了详尽的安排。
占红敏锐地感觉到,彻底改变龙头村落后面貌的机遇正在悄悄到来。小组长们散会走后,又把驻村工作队成员,和村干部们留下来继续开会。将村里计划要修的路、整治的水系和将来要发展的项目,一一作了讨论和安排。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现在的龙头村,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正是由于占红将事事都预先谋划在了前面,才在以后推进全村的发展中做得顺风顺水。
正如占红所预料的那样。不久,他就看到了相关的文件,同时腾龙乡也组织召开了相关的会议。就在其他村还在忙着准备这样那样的时候,龙头村已经有条不紊地开始了下一个层次的工作。
大大咧咧的村支书王虫弓,也第一次为这位第一书记的“排兵布阵”表示了佩服。他认识这位第一书记快两年了,平时因为工作的关系,相互接触的并不多。尽管过去龙头村也有一些工作上的事儿,受到乡上的表扬。但在王虫弓看来,这或许背后有“猫腻”,是有“高人”在背后指点,故意做出来给大家看的!现在看来,事情并非自己所想像的那样,人家工作能做在前面,靠的是提前谋划,靠的是真抓实干,靠的是真本事。
占红所在单位的省直机关里,文件精神已经传达到了所有人员。听说要到帮扶的偏远山村认穷亲,平常因为工作太忙,很难走出机关的人员,个个都来了精神。此时的这些干部们,还未亲眼看到贫困户们的情况,还未感受到他们将来肩上所承受之重。纷纷要去看看“红孩儿”和与他生活在一起的贫困户们!
龙头村里,继续在为推进桃树种植的事忙碌着。老将龙占魁出马后,经过与驻村工作队艰苦的努力,河滩地的承包权和使用权的问题,终于得到了妥善的处理。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采取何种方式将桃树种植下去,又成了一道新的难题。
“妈的……!那河滩地从包产到户,到现在几十年了,没有任何人在上面搞出了名堂!平时文钱不值的荒地,这一要动了就值钱了!真是太不像话了!”面对一些群众的无理诉求,龙占魁愤愤不平。
“做梦都没有想到,这些人这么难缠!简直不讲道理!让他们在自己承包的地上种桃树,树苗免费发,以后收益各自归各自,这样的好事儿恐怕只有共产党的领导下才有!居然,那些人不但不干不说,还反着问村上要钱才肯动工,简直气死人了!气死人了!”一心想尽快作出一点成绩的现任支书王虫弓,一回到村里,就开始拍桌子摔板凳,长吁短叹。
到此时,什么招都用完的他,面对如此现实,显得十分无奈。
“都怪我呀!都怪我!当初不该多那几句嘴!”面对无法推进的河滩地,龙占魁开始了深深的自责,他很想狠狠地给自己两耳光。
原来,包产到户那会儿,龙占魁人还很年轻,他是村上的会计。村里该分的地都已分到了每家每户。大家一看,就还剩下在所有人看来,毫无用处的河滩地没有分。因为没有用处,谁也没有在意。但龙占魁认为,以后集体生产不存在了,地的管理就靠各家各户了。河滩地虽然没有什么用处,以后的管理却是一个大问题。正是从管理这个角度出发,他建议把这最后一块地也分了。村上的干部们一听,也是个理儿,就按照当时的土办法,分到了一家一户。
后来的事实证明,即便这片地分到各家各户,但是却从来没有人在上面动过任何心思,更不要说管理了。要是当初龙占魁不多那么一句嘴,或许这片“无用”的地,还真的能成为村上集体土地保留至现在。要是那样的话,今天当然也就用不着费这些劲了。
看看村里,朝沟地(山区里,山底的土地)要种粮食,第一书记占红不让动;二、三台地要种蔬菜,现在地里长势正旺,莫法动;三台以上的地倒是有,技术员农通明却说那里的地太干旱、贫瘠,不适合种桃树,只适合一些耐旱作物或部份药材种植……因此,村里目前唯一的出路,还在于那片河滩地。
若干年后,党中央进一步加强了耕地红线管理,一些盲目在耕地上搞发展的地方,不得不逐步退出。龙头村却在一开始时,就有效地避免了这个问题。虽然这时占红已经离开了龙头村,但龙占魁、朝天奔、江开河这些人,在回忆起这段历史时,对占红当时的高明远见,也就更加佩服了。
看得出,俗称“老鬼”的龙占魁,虽然首战告捷,“摆平”了河滩地的承包权问题,对于如何推进下步工作,让桃树顺利地栽上,已是一筹莫展黔驴技穷了!
这个急需解决的问题,村上三个主要干部都出动了,现在事情依然卡在了这儿。这可不是占红想要的结果。他急切地希望尽早地解决问题,以便在乡上运来树苗时,可以顺利地移栽下去。如果等到树苗到了,再来处理这些问题,那可就晚了。活的树苗三、两天不移栽到地里,就会因失水而死。最让占红放心不下的是,乡上也没有明确说树苗到底是什么时候到,也许是今天、明天,也许是下一个月……
一个人做工作做不动,可能是个人能力的问题。一群人去做同样的工作做不动,那就不是能力的问题了,是工作方式方法的问题,或是其他什么还没有发现的问题。
此时的占红,也一筹莫展,很想出去走走。他想起了何玉凤,以前每次遇到难以解决的疑难,都是她灵机一闪,解决了问题。然而此时,他喜欢的那个人,现在仍然在母亲身边。占红也不好细问,为什么要把何玉凤留下来。
“要是她在这儿该多好啊!”占红将自己的房门虚掩着,然后坐在凳子上在心底里默默地念着何玉凤。伸手在抽屉里翻找了好一阵,他想找支烟抽抽。可一向不抽烟的占红,屋里哪里有那些东西!
“占书记,占书记在没?我来汇报工作!”正在这时,门外一个人在敲门,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喊。
“请进!”占红有些诧异,站起来一推门,村会计彭秋芳正站在门口,后面是她的老公何猛。
“是这样的,我们两口子商量过了,我们想包那一片河滩地。”彭秋芳没有其他废话,直奔主题。
“你们两个,真的想好了?”突然到来的惊喜,让正在迷茫中的占红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眨巴着眼睛,认真地看着这两人问道。
“是!我们想好了!本来我们回来,就是想干点事情的,结果还真不好找项目。现在,村上要发展桃树,我们想来试试!上次说开会时,我媳妇就提过这个事儿……”何猛一坐定,就说上了。
“彭会计确实说过这个事儿。可现在的问题很是棘手,群众的意见还没有统一起来。我怕这件事儿有些不好办……”占红说。
“龙书记、王书记他们在给群众做工作时,我们也在了解情况。现在,一些群众的思想还没有解放,这是事实。但他们两位书记做工作的方法,我个人觉得也有些值得探讨……”彭秋芳说道。
同样陷入迷糊中的占红,一听这话就是眼前一亮,难道说这个会计身上有“解药”?赶紧说了一句:“说说你的看法!”
“我们通过了解,现在的情况不外以下几种,有没有劳动力的,有不看好的,有故意为难的,有故意抬高价码的……”彭秋芳说道:“对于这些问题,我建议村上开一个专门的会,解放解放群众的思想。同时,我们做工作要反着做!”
“反着做工作?”占红一听,这倒也新鲜。只听说过做正面的工作,没有听说过做工作还可以反着做的道理。
“对!反着做!我也了解了一下,那些故意为难的人也不多,是少数甚至是极少数。因此,我们可以先把绝大多数人的工作做好,统一好他们的思想。剩下的人,我们可以暂时不管他们,爱咋的咋的!”彭秋芳说。
“啊!爱咋的咋的!……”占红瞪着眼睛张着嘴巴看着这两口子。心想,还以为你们有什么高见呢,结果……
“对,那些捣乱的人是极少数。只要他们不搞破坏,其他的那是他们的自由。规模小了,他们成不了气候。同时,他们也缺少相关的技术。最后,我估计他们会主动放弃的!到时,我们再把那些连成一片……”彭秋芳说道。
“道理我明白了,也是这么个道理。但是,如果要搞承包的话,我们也是要公开竞争的!更不能因为你是预备村干部,就让你优先。”占红说道。
“当然,大家公平竞争,公平竞争!谁有能力谁上!”何猛说道。
有时候,糊住脑袋的就是一张纸。只要有人把这张纸给捅破了,问题便好解决了。按照村会计彭秋芳的“妙计”,村上召开了专题群众会议。绝大多数人都不看好在河边种桃树这件事,说的说要遭水打,说的说没有搞头……最后,通过公平竞争,村民何猛以每年每亩100元的价格,获得河滩地这片“废地”20年的经营权。就在村里人都暗自骂这两口子“傻”的时候,果然如彭秋芳所料,南平安、兰通等不到十户,就拒绝了何猛的承包。他们的河滩地,有的是自己栽了桃树,有的就一直荒着。再后来,全村就仅剩下南平安的河滩地,孤零零地荒芜在那里长满杂草,无人问津。
得到了河滩地的经营权,何猛将滩地进行了整治,加高了地势,防止水患。同时,在农通明的指导下,保留下了与水流长期接触低洼处的蒲草。再后来,何猛在这片河滩上开了一个简易的园子,取名“桃花园”。每到春天桃花盛开和桃子成熟的时候,游人如织络绎不绝。做大了桃的生意后,两口子又在村里率先搞起了稻田养鱼,在村里率先建起了“野渔村”农家乐,赚得盆满钵满。当然,不少村民就近就能赚到钱,也成了何猛的打工人。
几年后,人们因为何幺婶家的席好吃,又因为何猛野渔村的鱼别具风格,给这里的特色取了一个特别的名字“婶席猛鱼”。这两种不同的菜,成了腾龙乡远近闻名的特色菜。省道修通后,不但腾龙乡场镇上的人做生做酒,有时政府搞接待,也会选择在龙头村这里吃鱼或是吃别具一格的农家饭。随着村里旅游业的发展,时间一长,省、市、县里的一些人也慕名而来,非要亲自品尝品尝这里的两绝。
处理完桃树栽种的事儿后,占红又开始着手令他十分头痛,但又不得不继续抓下去的旅游,和渠系的整治等问题,还有迎接省厅帮扶人员,到村结对帮扶的事儿。
村里,来找何德来看病的老头们,三五成群地四下闲游。他们也学着史国富的样子,个个都希望在这里把病彻底治好之后再回城。
城乡必定还是有不少的差别,刚来时新鲜,什么玩意儿都可以看半天研究半天。可时间一长,这些老头就有些受不了了。几个老头要想打打牌,却又找不到地方。要想钓钓鱼,也无处可去。要想喝喝茶,更是找不到地方。
史国富一看,这不成啊。马上找到第一书记占红商量。这样样都是大事,占红觉得老头们的意见也很是在理,赶紧又找来村干部商议。有人建议,把村委会左厢房腾出来,弄成一个简单的俱乐部,老头们想打牌喝茶都可以。想钓鱼的也成,村上还有两口小堰塘,而且经营权还是集体的,不管里边是否有鱼,可以开放出来让老头们免费去钓。
问题就这样解决了。就在绝大多数人将这些事当成公事办理时,唯独有一个参加会议的人,却动起了另外的心思。这个人正是村代理会计彭秋芳!村上何德来几乎垄断了零售和药物,现在看来何幺婶那里,又几乎垄断了饮食方面。剩下的娱乐这块,还没有人去做。老头们想钓鱼,自己多年就想试试这个。只是限于没有掌握多少相关的技术,所以没敢轻易动。现在承包了河滩的桃树种植,但这最快也得两三年后才能见到效益。而养鱼这个项目,如果弄得好,当年就可以见到效益。在整个腾龙乡境内,现在还没有专门从事渔业养殖的。她想在这个项目上面再赌一把!
致富不是坐在家里等出来的,是看得准时机,并且还要大胆地干!是靠实干干出来的!
两口子又一商量,干!
何猛家的田离河边很近。他们悄悄地租了一辆小型挖机,机器一到,在自家的田里就开挖。
土地就是农民的命根子呀!而且,特别是水田,那可是农村人世世代代吃米的主要来源地,十分的金贵!这个炸天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何猛父母的耳朵里。在自家的田里胡乱搞,这可是自己在自己的脖子上架了一把刀啊!
老两口紧赶慢赶,气喘吁吁地来到自家田地边。这时他家的田边,已经聚集了不少“看稀奇”的村民。这何老头也顾不上危不危险,动作非常“麻利”,趁机坐在了挖机挖铲上,说什么也不下来了。
这时,周围一圈看热闹的村民可就议论开了。说何猛两口子中了邪了,傻乎乎地花钱包了一片荒地不说,还要在自己的保命田里乱搞,将来肯定要吃大亏……
机器被自己家的老人挡在了这儿不能动工,可请的挖机那是按小时算钱的呀!面对既不能骂更不能打的父亲,何猛也无计可施,急得在田边跳脚乱转。
平时点子多的彭秋芳一看,在旁边村民有意无意乱议论,“煽风点火”的情况下,平常的劝说已经不能起到应有效果了。
“事情总不能这样拖着不办呀!每分每秒都是用钱买来的呀!咋办呢?”面对“油盐不进”的公公,彭秋芳也在脑子里快速地想着解决问题的办法。
“有了!有了!”彭秋芳突然脑子灵光一闪,想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一把就把何猛拉到一边,如此这般交代了几句,何猛心领神会,骑上摩托就跑了。不大一会儿的功夫,他又骑着摩托回来了。只是这一次,与上次有所不同,车上多了一个人,第一书记占红被何猛给驮来了。
“老乡们,大家在这儿站得好整齐哟!”占红一下车,就向站在田边看稀奇的群众打招呼。
“占书记来了!你来了正好!劝劝何猛吧,把自家的田糟蹋成那样,今年吃什么哟!这人已经疯了!……”有“善良”的人,把占红拉到了一边,让占红尽快出面阻止此事进一步往坏处发展。
“群众们,我到这里工作快两年了。在我们这里,素有‘三山一水二分田’之说,田地对我们来说都很宝贵。何大爷和大家保护耕地的做法,是对的嘛!”占红不紧不慢地说道。
占红此话一出,何猛和彭秋芳两个人当场就傻眼了!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瞪着眼睛看着占红。何猛更是急得直跳脚!心说:“我的老天,书记呀书记!我们是请你来劝架的,不是请你来‘火上浇油’的!这下好了,这省上的‘大官’开口这么一说,彻底把事情搅黄了,连返回的余地也没有了!早知是这样,我又何必请他来呢!……”
“作为农民,我们都恨不得把一块地当成两块地来用,是不是啊?特别是好田好地,那就是咱们农民的命根子,是不是呀?”占红说到这里,高声反问道。
“是啊,是啊!”“是这么个理儿,占书记说得对!”群众们一听占红说到了他们的心坎儿上,都不约而同地拍起了巴巴掌。
“完了,完了,完了!……这下彻彻底底地把这事儿搞死了!”何猛两口子一听,一屁股就坐了田坎的软泥地上,唉声叹气地摇晃着脑袋。
“何大爷,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啊?”占红一把拉住何猛父亲的手,又特地反问了他一句。
“是这么个理儿!是这个理儿!”这何大爷一听,省上“大官”的意见正合自己的意思,微笑着不停地点头称是。心想:“这下自家的田总算是保住了!这当官的都说话了,看这猛娃子还敢不敢动!”
“占书记,我的个老祖宗!你少说两句还不行吗?”此时的何猛胡乱地揉着自己的脑袋,他几乎都要崩溃了。
占红用眼睛的余光,看着何猛两口子的一举一动,他清楚两人此时的内心可能并不好受。但是,为了达到工作目标,他今天不得不用一用“欲擒故纵”之法。
“是这个理儿的话,你就该起来让他们挖呀!”占红突然话锋一转,说道。
“书记!你……到底是哪一边的?”这何大爷正在高兴之时,突然遭遇了“风云突变”,这令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用颤抖的手一指占红,瞪着眼睛不解地问。
“听这意思,这占书记又让挖了!这一会儿让人挖,一会又不让挖,这到底是几个意思?”何猛不知道这第一书记,今天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此时,就连平时反应很快的彭秋芳,也琢磨不透占红真正的心思。
此话一出,刚刚还在鼓掌的群众们,一下子也都傻眼了,呆呆地看着占红。
“我就是你这一边的呀!是与所有的群众们站一边的呀!”占红微笑着说道。
“占书记,哪,你这到底是让挖还是不让挖呀?”何大爷也直跺起脚来。
“挖!挖!要大力支持挖!”占红大声答道。
“这挖了不是破坏粮田了么?你还支持?”这何大爷壮起胆子,在省上“大官”面前,斗胆地问了这么一句。
“这不是破坏粮田,而是为了增加收入!上来吧,我慢慢地给你讲!”占红跳进田里,把何大爷拉上了田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