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贫困户开展帮扶,使部分因为各种原因,在发展中逐渐落后的群众,跟上发展的滚滚车流。在这项全世界都没有先例的伟大工程面前,各个参与者都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摸着石头过河”。
贫困户名册上报的确定日期越来越近了,龙占魁也因为村里突然间来了个占书记,打乱了所有的安排和布局。为了达到一些目的,他和村干部们处处防着占红。资料上交的时间越来越紧,龙占魁急得不可言状。他清楚地记得,乡政府开专题会议那天,党委书记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每个村的书记,就是扶贫工作的第一责任人,哪里出了问题,就找哪个是问。龙占魁认为在占红到来之前,龙头村扶贫工作在他的带领下,开展得“有声有色”,几乎都到了“瓜熟蒂落”的地步了。哪曾想到,突然来了个第一书记占红,一切都乱了套了。
龙占魁有时也开始埋怨乡上,这乡党委也没有找自己商量商量,就把整个乡的第一位第一书记派到了村上,这到底是倒了几辈子的霉?原本指望着这新来的第一书记,能在工作上帮助自己一把。如今看来除了给添“麻烦”,并无其他的用处,他对占红又恨又没有办法。
牢骚归牢骚,工作还得继续开展起走。火要烧到眉毛了,工作拖不得呀,咋办呢?龙占魁不得不又找到江开河、朝会计两人商量对策。
有了上次的教训,这回江开河和朝会计不言语了,只顾低着头各自抽着手里的烟。
“找你们来商量,你们咋不开腔呢?”龙占魁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屋里转来转去。“资料不按时交上去,如果乡上处分了我,你们也休想跑脱!”见这两人仍然不说话,龙占魁火了。
“我看,我们的观念得改一改啦!”江开河掐灭了纸烟,满不在乎地说了一句。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倒是说仔细点儿啊!谁听得懂你这话是啥意思啊?”龙占魁听得云里雾里的,正在气头上的他没有了好话。
“反正我不想写了,那么多的资料!现在都火烧屁股了,时间这么紧,就是不睡觉我们几个也写不出来了!”朝会计接着说道。
“你们不想写,就把小组长全部叫来,大家一起弄!想尽一切办法,我们也要写完、填完!到时不交上去,哪个也吃不了都得兜着走!这是政治任务!政治任务!明白吗!?”龙占魁突然想起了乡党委书记王东的那句话,冲着江、朝两人大叫道。
“占书记是第一书记,他来我们这儿,除了管其他的方面,最主要的还是扶贫工作,这是他的本职工作!我看,我们先不要急。扶贫这件事,我们无论如何也得让他出来主抓!他说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出了问题,他得负第一责任!”江开河又点着了烟,吸了两口,若无其事地建议道。
“你们怎么不懂呀!咱们这样做……”龙占魁一听,本想发火的他,却压低了声音,对两人说道。
“我看江主任说得有道理,占书记是来当第一书记的,扶贫这件事是他的主要责任,我们不能把他当菩萨一样供着。过去他没有来就罢了,现在他来了,就得让他来主持操办这个事情。”朝会计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你们!……”龙占魁气得直打哆嗦。他知道面对如此表态的两人,再说下去也不会有什么他想要的结果了。三个人尴尬地僵持在这里。
“我们都是共产党员,要不我们举手表决!”朝会计一看,如此僵持下去,永远不会有结果,又补了一句。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朝会计举起自己的右手时,江开河也瞬时举起了右手。
龙占魁一看,一屁股就坐在长凳上瞪着眼睛不言语了。憋了好久,龙占魁才用颤抖的手指着江开河和朝会计两人,狠狠地说道:“龙头村就要烂在你们两个的手里!”
“书记,这可不一定。我们只是按组织原则,行使正常的权利。当然,我们两个也代表不了全村53名党员。我建议咱们开个大一点儿的会,让全村党员和群众代表来表决一下更好!”朝会计看了看龙占魁,又看了看江开河,说道。
会计朝天奔很不服气龙占魁这句话,心说:“现在的龙头村,在外的名声也很不好啊!还说要烂在我们手里!”
“我们几个,不要把问题看得那么死板,遇到问题要灵活处理,但组织原则和组织纪律,任何时候都要严格坚持,我看朝会计说得有道理。上面的组织既然安排占书记到村任职,那就得让了出不干该他干的事儿!再说占书记来咱们村也好些天了,也该开个大会,让大伙见见面,认识认识占书记了,让他以后好开展工作一些。”江开河面对愤怒的龙占魁,反而平静了许多,慢条斯理地说道。
对于当过兵的江开河,这是他少有的斯文。
“昨天那事儿,我回去想了很久,我看就是多余的!我们防得了初一,能防过十五吗?占书记他人就在我们这里住着啊,总不能人家上厕所也跟上吧?就算你时时跟上,人家可是省里派来的大官儿,人家要到哪里去,我们哪个又拦得住?渔网当伞——是遮挡不住的!”朝会计见向来风风火火的江开河,都是慢条斯理的样子,他也不急了,慢声细语地说道。他心里十分清楚,此话一出很有可能遭到龙占魁迎头痛击,但窝在心中的话,他不吐不快。
“有道理!有道理!乡上会议好像是说过,要让我们大家给党员、群众介绍占书记来着!”江开河也接着说道。
“你们!你们!……”龙占魁急得直在屋里转圈,一边狠狠地看着说话的这两人。
“哦!!!我明白了!你们两个,今天是专程来气我的哈!”龙占魁看出来了,这两人今天是约好了来“收拾”他的。
“罢了!罢了!反正我老了!你们都不怕,我也豁出去了,还怕什么!以后龙头村搞烂了,反正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会议明天就开,明天就开!”龙占魁见自己处处理亏,只得同意了两人的建议。
被逼出来的村党员和群众代表大会准时召开。村会议室就是占红到村首先来到的那间房。占红后来听人说过,那间房就是原来的村小用房之一。作为村里现在“官”最大的第一书记占红,坐在主席台的正中。龙占魁、江开河、朝会计等人分别于主席台两侧落座。
龙占魁看了看正中间的那个座位,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想想过去几十年,自己可就是坐的正中间的那个位置。如今,一个到村才几天的小毛孩却夺走了自己的“宝座”。
占红一看台下,黑压压的一片。有大声说笑的、有交头接耳说悄悄话的、有默不作声若无其事地抽着烟的、有直愣愣地盯着占红看的、有咳嗽的、有乱吐痰的、有抱着两只胳膊闭目养神的、有低头不语的……台下乱哄哄一团。
再仔细一看,头发、眉毛全白了的占了绝大多数,只有两、三个人,看样子要稍微年轻一点,但年龄至少也在四十开外。会议室外面还站了不少人,有说有笑的,男的相互在说着“二话”。女的,则相互打趣着骂“你个死婆娘……”
这些人,占红一个也认不得,有两、三个面熟的,但也叫不上名字来。原定于上午九点召开的会议,因为人员的原因,却没有能准时召开。大约又等了半小时,龙占魁一看表,再一看来的这些人,几个代表中的“主要代表”终于到齐了,才宣布开会。这时会场里的人已经挤得水泄不通了。
因为村里来了占红这个“生人”,而且会议室里刚刚这一阵相互现场宣传,大家刚才也都明白了这个“生人”,还是省里派来的“大官”。龙占魁这一招呼,便立即安静了下来。
“今天我们开会,主要议题是扶贫的事情。会议议程有四个,一个是给大家介绍上级刚派来的村第一书记,第二议程是新上任的第一书记占红书记讲话,第三个议程是讨论贫困户,第四个议程是安排当前工作……”龙占魁刚说到这儿,低下就开锅了,说什么的都有。
身经百战的支书龙占魁,早已料到今天这个会议不会那么“简单”。他放大了“音量”,连吼带劝地招呼了好一阵,台下又才安静下来。
“这位就是从省上派来的、我们村的第一书记占红占书记!”龙占魁讲到这儿,占红站了起来,礼貌地给大家鞠了一躬。
“啥啊,省上派来的,哎呀,这个官可不小啊!”直到这时,台下刚刚只顾说笑的几个,才听明白这个占书记的来历,都瞪起了眼睛。
“这不就是个娃娃么,官不小呢!怎么还跑到我们这里来当第一书记呢?”“这第一书记来了,龙书记又去做什么呢?”“坏了,坏了,这第一书记一来,原来那个书记龙书记,肯定就没他什么事了……”“你们懂什么,第一书记领导龙书记……”还没有等到龙占魁说第二句,台下七嘴八舌就议论开了,讨论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会场纪律极其混乱。
江开河一看下边乱得不成样子了,费了好大劲才又把大家招呼平静了。
“占书记到我们村的主要工作就是搞扶贫……”龙占魁继续介绍着占红。
“哦,哦,是专门来搞扶贫的哈!来得好,来得好!”低下有人大声喊道。
“来我们村扶贫,我们大家都欢迎。占书记,搞扶贫你不能空着两手来啊,你带来了些什么项目,带了多少钱来扶我们啊?!我们可是穷得叮当响啊!只要有了钱,我们不要你扶自然就脱贫了!”后排一个黑脸大汉突然站了起来,为了能引起占红的注意,用他粗大的手擂着凳子大叫道。
“嘿!‘黄火炮’你这个人吧,一辈子就这破脾气!人家占书记还没有讲话嘛,你着什么急啊!”坐在旁边的那个人慢条斯理地,伸手拉了拉大叫的那个黑大汉。
“哦!嘿嘿嘿,对!对!对!你说得有理!”黑脸大汉一瞧旁边这人,抓了抓乱乱的头发,傻乎乎地笑了笑,坐下了。
会场里就是一阵哄堂大笑。笑过后,就再也安静不下来了,三五两个一群就又大声讨论起来了。
“没那么简单!这儿这么偏远,个个都穷得不得了!这个贫,不是那么好扶的!……”一个双手抱着胳膊坐在角落的人,半眯缝着眼睛,拉长了声音,高声说道。
这个人的声音很特别,尽管会场里很乱很嘈杂,但坐在主席台上的占红还是听到了。
“这贫有什么好扶的?每年带几千万来,把钱给大伙一分,大家立马都不是贫困户了!哪里用得着你们那么麻烦!?”一个声音大叫道。
“看样子,今天的这个场面不好弄啊!等会儿,我又该给他们讲些什么呢?”占红一思索自己昨天准备的讲话提纲,他明白不能那么讲了。这里提的问题都很尖锐,而且很实际。咋办呢?眼看龙占魁几句话说完,就该他占红讲话了。占红在脑子中飞快地思索着怎样来应对今天这个场面。提笔在稿子上飞快写了几个提纲。
“下面,进行今天会议的第二项议程,请新来的第一书记占红占书记讲话,大家欢迎!”龙占魁今天主持会议,他三五句开场白过后,就轮到占红了。
“各位党员、各位干部和各位群众代表,大家上午好!我叫占红……”占红站起来,又给在场的人鞠了一躬工,然后坐下开始作了自我介绍。紧接着,他讲了三个方面的内容。第一是引用了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名言“没有调查研究就没有发言权”。说自己刚到龙头村,对村上的情况和群众的情况还很不了解,不能在这里乱讲话开些说话不作数的无用“支票”,说出来的话就一定要兑现,不能兑现的话就不能说;第二个意思是他将严格按照国家和上级的要求和安排,严格执行廉政纪律,把国家的政策严格落实到符合政策的户头上,绝不吃拿卡要,绝不优亲厚友;第三个方面,占红依然引用了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名言“群众是真正的英雄”。讲的大意是扶贫这件事,不是哪一个人的事情,特别是党员同志和大家要一齐努力,全村人民要拧成一股绳要一齐努力,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才能使贫困群众真正尽快脱离贫困。他愿意同大家一道同甘共苦,把上级交付的这项工作任务完成好,不获全胜绝不收兵。
占红特别表态:只要组织不强行调动,不实现整村脱贫,他绝不离开龙头村!决心坚如磐石!
占红简短的话一讲完,台下就拍起了巴掌。龙占魁听完占红的讲话,他狂跳不止的心才稍稍平静了些,悄悄背过脸去,擦了擦脸上豆大的汗珠,然后也拍起掌来。江开河和朝会计两人也相互看了看,拍起手来。
“占书记讲是讲得好啊,也非常符合国家政策啊,不愧是省上派来的官儿,简直天衣无缝!只是这讲话里没有什么实质内容啊,讲与不讲不都一样吗?”参会的人拍完掌,会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这时坐在墙角里的那个人又拉长了声音,冷不丁地说了这么一句。
这一句话,让会场更加安静了。大家齐刷刷地朝说话的这个人看过去。角落里,那人依然双手抱胳膊眯缝着眼睛,前后轻轻地晃着脑袋。
“咳,咳,咳,时间不早了,大家抓紧时间!下面进行会议第三个议程……”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龙占魁为了不让更急多人钻了空子,赶紧安排着会议。这是今天的难题,但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躲是躲不过去的。占魁的心又紧起来了,他料到今天这一议题不好过!
“这是他妈的啥子名单?哪个定的,老子不服!”“妈的,老子咋个没有在名单里头呢?老子坚决不同意!”“麻斌仁家里那么有钱,还想当贫困户?妈的!”……江开河念了初步拟定贫困户的名单。刚一念完,台下就开了锅了。
“龙书记,这个名单是哪个定的啊?是想糊弄国家呢,还是想糊弄百姓呢?可不可以让上级纪委来挨家挨户查查呢?”台下众人没有一个说这个方案好的,龙占魁也没有太在意。几十年的工作经验告诉他,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做工作,哪有让所有人都满意的呢?那些骂娘的,骂骂也就过去了。果然,会场上乱哄哄地乱了一阵后,声音渐渐地小了。正当龙占魁要松一口气的时候,有人问了这么一句。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对于这个非常有质量的提问,他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四处搜寻着那个说话的人。
在最后排的一个角落里,坐着一个人,说话的正是这个人。这个人在村里的名气挺大,名叫南平安。龙占魁一看,头上就冒汗了。就在昨天,龙占魁还专门派人去打听了南平安最近的下落,说是人还在省城他哥那里呢。龙占魁还在为自己开会挑好了日子而高兴呢!这南平安怎么一下子不声不响地回来了呢?不是没通知他开会么,又是什么时候溜进了会场呢?
“这个,这个……这个,这个……”突然出现了这么个意外情况,龙占魁的舌头打结了。
“占书记,你是第一书记,现在这儿你的官儿最大。你又是专门来扶贫的,你看这个事情咋办好呢?”龙占魁这个没有回答的“回答”,让南平安挑不出毛病,他话头一转,矛头直指占红。
“好的。虽然还不认识你也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既然你点了我的将,那我就来回答你的问题!”占红不慌不忙地回答道。
台下一下子又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瞪着眼睛看占红,如何回答村里极不好惹的南平安。说实话,这是一个极难回答的问题。
这个南平安,有群众叫他“催命判官”,也有人叫他“难平安”。为什么叫这么个名儿呢?这人文化不是太高,也就仅仅一个初中水平。但他的字写得特别的好,而且还有一个特别的“爱好”,那就是好四处“告状”,而且还特别喜欢“告官”,被他“告倒”的小组长、村干部等“官”也有几位。此人也因此上了“瘾”,只要被他看出一丁点儿破绽,只要他一不高兴就顺便把人告了。因此,群众给他取了个绰号叫“催命判官”。
群众有时也叫他“难平安”,不仅仅是因为此叫法与他的名字十分顺音儿,还与他的作法十分贴切。此人做事十分坚定,不达目的不罢休,而且手下还有些“门徒”,谁要是惹上他了,那肯定是“平安”不了了。好些年来,不要说普通群众,就是乡村两级,也让他闹腾得“难平安”了。龙头村在外的名声很不好,也是被他及其“门徒”所害。但近年来,他和“门徒”们的“战绩”平平,正在四处寻找“战机”。说白了,这个南平安,就是要叫你不平安!新来的占红哪里认识这个人啊?会场上的人都为占红捏了一把汗。而初生牛犊不怕虎不占红,却并没有感到恐慌和紧张。
江开河一看,占红人很年轻,说话倒也老道,是个“当官”的料。刚才占红自我介绍讲话不多,虽然也很空洞,但也还是很有分量的。而龙占魁此时的心思,全在这个南平安身上了。这个南平安,这段时间不是住在省上的吗?昨天决定今天开这个会,也只有江开河、朝会计和他三个人在场啊,这个南平安又是怎么知道的呢?难道这村班子里有人是“奸细”?这个还由不得他细想,如何应对眼前这个南平安,让今天的事儿“平安”呢?弄得不好,坐在台上的这几个人,今天还真的下不来台。想到这儿,他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地往下流淌,汗水浸湿了他的衬衫。
“我们先学两份文件,然后我再回答你的问题。”占红拿出来一份乡党委的文件和一份县上的文件。
龙占魁一看,心里说:“我的小祖宗呢,你就别添乱了啊,还学什么文件啊?文件学得越清楚,人家告我们就越有‘依据’!”想到这里,赶紧扯了扯身边占红的衣服。
“今天事情这么多,会开完了马上还要完成乡上安排的紧急工作。占书记,文件咱们就暂时不学了吧,改天学好不好?你就直接回答南平安的问题吧。”江开河一看事情有些不对,赶紧把话题往一边引。
“此人怎么叫这么个名儿?挺奇怪的!”占红心里正在思索南平安的名字,龙占魁却又扯了一下他的衣服。
“上面的文件不学清楚,事情怎么办得好?占书记说要学习文件,那我洗耳恭听!”眼看着“大事儿”要来了的参会人员,此时都将注意力放在了占红和南平安两人身上,会议室里格外安静。大家都要拭目以待,看看这新来的第一书记占红,到底有没有本事将这个极难对付的南平安“摆平”。因此,尽管坐在角落里的南平安声音不大,但大家还是听得十分的清楚。
江开河一看这火色,认为这个会要出大麻烦!把手伸到桌子下边,轻轻掐了一下身边的占红。那意思,让他想个办法把这事儿绕开。哪知,占红却没有理会他!
“这人喜欢告状,小心!”江开河一看掐没用,伸过头来悄悄在占红耳边说了一句。
“哦,哦,哦,我知道了。不怕,不怕!”占红轻声地回答着江开河。
会场鸦雀无声,大家都想听听文件精神。南平安这时也走到了前面,找了个临时位置坐了下来。
占红沉着冷静地,快速把县上和乡上的相关文件读了一遍。
坐在占红身边的龙占魁,气得满脸通红。南平安就在近前,他也没有了什么办法。只是心里一个劲儿地骂占红“捣蛋!”和“混蛋!”
“文件我们大家都听清楚了。占书记,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来定这个贫困户呢?”南平安抄着双手,眼睛直直地盯着占红问道。
“我要回答你的,文件上不已经回答了么?我们按文件办就完了嘛!”占红右手高高举起文件晃了晃,斩钉截铁认真地回答道。
“这文件上可是写着挨家挨户地测算,根据收入情况来定贫困户!”南平安斜视着占红,点了文件上最为关键的要求。
“是啊,我就是要这么做!”占红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好,好,好!占书记,如果你真的这么做了,我们村里符合国家政策条件的就定为贫困户,不符合条件的就不是贫困户,我们就都没意见了!要是乱搞,可能将来大家都麻烦!到时我麻烦,你可能比我还要麻烦得多!”南平安用手在板凳上一拍,起身就走了。
报表时间已经临近,现在报表八字还没几撇,占红这一句话又弄出来这么多事儿,还一户户地调查,一户户地测算收入,这全村可是好几百户,工作量得多大啊?恐怕再给半个月的时间也搞不清楚啊。一听到这话,龙占魁当即瘫软在桌子上,一向乐观的江开河也僵住了。朝会计就更不用说了,做资料这些事儿是他这个文书主抓,他能不气吗?脸也黑到了脖子。
因为中途出了南平安这个“程咬金”,耗费了不少的时间,会议还有一个议程没有进行。江开河一看时间已经不早了,会是没法再开下去了。江开河与龙占魁简单地商量了两句,只得宣布“散会”。
众人议论纷纷地离开了会场。占红一看,台上的这几位,都黑着脸呢。江开河、朝会计两人气冲冲地提起包就要走,被占红一把拉住了。龙占魁年龄大,反应慢一些,也只顾低头收拾桌上的东西,不愿再多看一眼“惹事”的占红。
“现在,我们四个人开一个诸葛亮会。”占红不紧不慢地说道。
另外三个人极为不满地又坐回到了位置上,面无表情地盯着占红,偶尔吸一口烟。心说:“今天好好的一个会,场子也被你这个‘不懂音乐’的第一书记砸了,难道这还不够么?还要咋的?”
“既然组织上安排我到村上来主要负责扶贫工作,我就不能躲避。我在会上说了,要逐户测算全村每一户的收入,这个还得要马上落实。”占红也没有顾这几个人的表情,只顾自己说话。
“你是第一书记,按照上级的要求扶贫这事是你主抓,主要责任在你第一书记身上。你作为第一书记向大家表态,是不是应该先考虑考虑,眼下这时间……”龙占魁之所以迟迟不动,主要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考虑到第一书记占红到了村里,怕把事情搅黄了,要打占红一个措手不及之战。
龙占魁前两天合计过,上交的资料加点班是能够交上去的。实在不行,村里还可以请几个人帮下忙,总之就是不能给占红太多的时间,要打他一个措手不及,以免夜长梦多发生变化。龙占魁见占红主动担起了责任,他一看时机差不多了,前两天不好说出口的话,这时就有机会了,干脆就借坡下驴吧。心想:“占书记,你还是太年轻了,这里边水深着呢,我倒要看看你一个毛娃娃有什么能耐!”
“占书记,这个资料如果交迟了,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是要负政治责任的!现在时间这么紧,你还揽下这么多的事儿来,我看到时交不了,谁能负起这责?”江开河铁青着脸反问占红,他很是替占红担心。
“是啊,占书记,我们选择重点户搞调查都搞不赢。这下倒好,你这全面撒网遍地开花,全村好几百户,啷个得了!?不要说我们几个村干部忙不过来,就是再加上二十个村干部,这么短的时间也忙不过来了!我看到时交不了资料咋办!?”朝会计瞪着眼睛埋怨着占红。
“原来你们担心资料多交不了哈?放心,文件我是看了好多遍的,精神和要求我都快背下来了。做资料这事儿我包了!不要你们写太多的字,但你们要按我说的去做,剩下就是我的事情了。”占红认真地说道。
“啊,啊,啊?唉,唉,唉,你们大家都是听到的哈,占书记说了,做资料这事儿他全包了,全包了!听明白了吗?”朝会计一听,立即转怒为喜崩起来了。还扯了扯龙占魁和江开河的衣服。
“啊,真的么?军中无戏言啊!你可是我们的第一书记啊,说话要作数哈!到时报不出去出了问题,责任你可得担着!”江开河用两大眼珠瞪着占红。
“开不得玩笑哈!这个可是政治任务啊!到时完不成任务,莫把我们几个拉下水了!”龙占魁皱着眉头盯着占红,不敢相信占红说的话。心想:“年轻人心高气傲,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到时交不了差,你才知道八王爷到底长了几只眼!”
“大家放心,这种事情,哪个还敢乱说话!”占红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好,好,好!”龙占魁轻轻一拍桌子。悄悄地向朝会计使了一眼色,说道:“朝会计,占书记说的话,你要字字句句写清楚哈,会议记录写好没?写好后大家都请签个字!”
“慢着慢着,签字还早着呢。”占红明白这几个人都在套他,突然又说了这么一句。
“咋的,说好的又要变卦?”刚刚还高兴了一阵的朝会计,一听占红的话有点不对劲,满脸疑惑地直盯着占红,生怕他跑了似的。
“我答应了你们,你们还没答应我啊,咱们互惠互利嘛!”占红笑着边说边从包里拿出来几张表来,众人的眼睛一下子就落到了占红的手上。
“你们交叉着队三天之内,把这几张表实事求是地入户核实清楚填好给我,就没你们的事啦!表上每户都要签好字盖好章,具体经办人也要签好字才能交给我。不知,这笔买卖你们几个愿不愿意做?”
“做,做,做!”朝会计一看,占红手里没有拿几页纸,估计也不是什么大的活。与其手工填写几千张表,这点工作量已经是可以忽略了。没等其他两人答话,就抢着回答道。
“这个买卖做得哦!做,做,做!”江开河一看,世间哪有这种好事,便宜不捡白不捡。他的想法和看法,此时却出奇地与朝天奔一致。
“龙书记是啥意见呢?是去写几千张表,还是填我手里的这几张?”占红见支书龙占魁没有说话,故意拿话来激他。
“这个,这个……”龙占魁也不知道占红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回答“是”也不是,回答“不是”也不是,一下子难以决断。
“同志们可听好了哈。如果龙书记不愿意呢,我占某人只好收回刚刚㞵过的话了,那大家就只好去手写那几千张表了哈!”占红一看犹豫不决的龙占魁,又拿话来激江开河和朝天奔等人。
“那怎么行!我可不愿意去写那几千张表!龙书记如果愿意……”朝天奔说到这儿,不敢往下说了。
“龙书记如果愿意写啦,我也没办法。”江开河说到这儿,故意看了看龙占魁,又看了看脸色一下子变灰的朝天奔。然后慢条斯理地打着火,吸了一口烟继续说道:“我就按占书记的办法办,我份儿上的那些表,就请占书记帮我填!”
“我的也是!”朝天奔一看,赶紧说道。
“哎!既然你们两个都要这么办,那就这么着吧!”龙占魁思前想后终于还是表态了。他心理很清楚,按照第一书记占红的办法,他的那些小心思将全部被打破。想阻止吧,一是时间上不允许。二是“大话”第一书记已经在大会上说出去了,收不回来了,眼前的形势逼着不得不这么做了。三是要是自己一把搂着不放,万一将来出了问题,责任还得自己担着!罢了,罢了,难得找到一个好的台阶,那就顺水推舟吧!到时如果出了什么问题,主要责任就就是这个第一书记的了!
“朝会计,会议记录做好了么?大家说的都要字字句句记清楚哈!记好了我们都签字吧!”占红学着龙占魁的口吻说道。此刻,他的心思可没有支书龙占魁的这么复杂。
朝会计很快作好了会议记录,大家拿着记录看了一阵。觉得没有什么毛病,四个人都在记录上签好了字。
在回家的路上,龙占魁边走边想:“这个占书记,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啊?我本来想打他一个措手不及,没想到他还如此镇定自若。难道这人比那诸葛孔明还凶?难道他长了三头六臂?来村里这些天,也没见着他使出什么能耐来啊。万一他真的是来……”
手里拿着几张简单表格的支书龙占魁,越想心里越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