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说到村里的“半仙”朱八算病好回家后,得到了各方面的慰问和资助,不但让他非常感动,而且也让他受到了深刻的教育。
村两委干部们准备在这个时候,再加一把力把朱八算的“毛病”彻底地纠正过来。占红向干部们使了一个眼色,把花木春拉到一边说了几句,他认为现在做这事事情,并不是最好的时候。
村支书花木春想了想,第一书记占红说得也有道理。干部们只好一边讨论着选举的事儿,一边离开了朱八算的家。
这一夜,龙头村有两个整夜没有入睡的人,一个是第一书记占红,另一个就是刚刚从阎王爷手里捡了一条命的朱八算。
这一次“飞来横祸”,不但使他的身体和生命受到了影响,更让朱八算心灵深处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原本他是迷信的忠实拥趸者,对某些玄学很是感兴趣,对于“神”什么的更是虔诚之极。他这样做的目的,无非就是按师傅所授,提升自己的所谓“功力”。
然而这一次,虔诚的朱八算却大病一场,差点儿去见了阎王爷,并没有得到“神”的保佑!也正是因为这个,朱八算在占红等人走后,整整思考了一个晚上。他也彻底认识明白了,非科学的东西,其实它并不靠谱!“功力”修炼得再高,还是不能保命!
占红来到村上工作后不久,就知道了村上有个土“神父”在干迷信这一行,并以此作为谋生的手段。再后来,随着认识的人越来越多,他进一步明白了人们说的这个人,就是贫困户朱八算。好在这个朱八算,并不像南平安等人一样,处处给驻村工作队和村两委的干部们找麻烦,也还不算令人“讨厌”。但朱八算的行为,却又与移风易俗和加强村民的精神文明建设相冲突。如何破除朱八算心中的“神”,却成了占红这两年工作中的一块心病!
这一下,占红也睡不着觉了。做工作是环环相扣的,只要一个地方堵上了,其他与此相关的事儿也就不好办了。朱八算这个事情,如果不想方设法破了他心中的“神”,他家的经济建设将无从谈起。而如果不想方设法把朱八算家的经济搞上去,就会因为朱八算因病返贫而影响到龙头村全村!
虽然只要不超过国家规定的比例,极个别户的返贫不会影响到全村整村脱贫,但占红是一个对工作十分严苛的人,只要有一丝希望,他也绝对不能容忍这样的事儿在村里出现。
决心归决心,可事儿要做起来却很难。做工作谁也不是傻瓜,如果这件事情好做,或许在占红到来之前,其他的干部早已将此事“摆平”了!一件“简单”的事情,到现在都还没有办好,只能说明一个事实,那就是这件事情其实“并不简单”!
占红是一个遇事不会退缩的人。就在四周的人早已经进入梦乡时,躺在床上的占红,脑子里依然在过着“电影儿”,他在细细地思考着,如何用最小的代价以最高的收益,让这个朱八算心服口服地走上正轨。
“何浪那小子有特殊的手艺,自己无论在年龄还是本事上都比不过人家这是事实。但曾有前不论从年龄上还是本事上,哪一点都不比自己强。到头来,倒是人家先成了家,马上就会升辈分了!而再看看自己呢,却又到了目前这等的天地!问题到底出在了哪儿?……”朱八算向自己发起了直达灵魂的一问!
时间已经到了第二日的破晓。经过一整夜激烈的思想斗争,朱八算终于还是想明白了,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以后信他那一套的人会越来越少,而信科学的人将会是社会的主力。这也就是说,他的“手艺”将很快被扫入垃圾桶!他已经看得清楚明白,如果不趁着现在尽快转行,再照着老路走下去,最终将会一无所有!
目前,摆在朱八算面前的,有两条路可供选择,一条是继续走过去的老路,这条路走下来的结果可能就是一生贫穷,最终孤苦伶仃直到终老!另外还有一条路,那就是彻底放弃以前走过的路,趁着村里飞速发展的绝好时机,也趁着自己还算年轻,尽可能地挣一些钱!如果运气好或老天是照顾,或许还能娶上一门亲事,过上曾有前那种幸福生活……
这不知道是占红到龙头村工作的第几个不眠之夜,但他也顾不得这些。第二天一大早,占红红着眼睛,主动找到村支书花木春,就朱八算的事儿,商量对策。
见着花木春,占红就将了他一军,说如何破除朱八算身上的“神”,是当书记首抓的事儿,而如何把朱八算搞富起来,则是驻村工作队的事儿。占红还说,只有把“神”破了之后,他才有办法把朱八算搞富起来。
花木春那是何等聪明的人,一听便知道是第一书记将了自己一军。但人家说得也有道理,如果反过来,让自己把朱八算搞富起来似乎更难。因此,花木春满口答应了占红的要求。
花木春随后找到代理村主任朝天奔,说是交给他一个政治任务,要求他在一周之内,将朱八算的“神”破了!并告诉他,这是对他这个代理村主任能否转正的一次考试,他在这一周时间之内可以只办这一件事情,村上其他的任何事情除了紧急任务外都可以不干。
看官不要以为这是这是村支书花木春当甩手掌柜,或是以权压人推卸责任。大选在即,代理村主任朝天奔虽然有一定的群众基础,但在群众认可度上还有一定的劣势。花木春这样安排,一是想让朝天奔通过完成这件事情,在群众中树立一定的威信。二是想让朝天奔通过办这件“大事”,总结一定的经验得到一定的锻炼。
朝天奔拿到这个“生魔芋”(方言,比喻刚接触到摸不着头脑的新事儿),头一下子就大了起来!讲真这个朱八算的头不好剃!想当初全社会破除迷信那阵儿,弄得那样凶,这个朱八算还是躲过了!当时都没有能够将他“治住”,现在怎么可能一时半会儿扭转得了他!?
“当个村主任何其难也!为什么江主任的官运如此之好,他没有遇上偏偏我就遇到了这件事儿呢?……”朝天奔在村办公室闷坐了一袋烟的功夫,东想一下,西想一下,心乱如麻。
突然,他跳起身来大叫了一声:“有了!”说着话,骑上那辆二手摩托,一溜烟跑了!
代理会计彭秋芳一脸惊愕。看着朝天奔远去的背影,她也暗自开始思考,要是哪天这个新上任的书记,突然分给自己一个“着难”(方言,为难)活儿呢?
再说朝天奔。不到五分钟的功夫,他就骑着摩托找到了正在旅游公司上班的龙占魁和江开河,给两人恭恭敬敬地各递上了一支好烟。也不需要用两人招呼,自个儿找了一条凳子,闷闷地坐了下去。这是龙、江两人退二线后,朝天奔第一次主动找到他们。
龙、江两人相互看了看,微笑着上下打量着朝天奔。两人心想:“不用问,这可能是因为工作,在哪儿生了点小气!”
“朝主任,今天这天儿……”江开河故意把头往外面探了探,问了半句话。
“是啊,今天太阳它也没从西方出来啊!咋的了?这是?难道有啥喜事儿?”龙占魁也故意向天上看了看,笑着问道。
“旅游公司还有差事没?两位帮忙牵个线,给我谋个差事。其他的什么可能我不一定干得了,当向导应该不会比南平安差吧!”朝天奔拿出一支烟,点燃吸了一口,垂着头说道。
“咋的了嘛?!”江开河一跺脚,急切地问。龙占魁脸上的笑也瞬间僵住了。两人都瞪着眼睛直视着朝天奔。
玩笑归玩笑,三个人多年在工作上所建立的友谊,那可是“生馒头变熟馒头——蒸的(真的)”。龙、江两人因不同的原因退下来以后,他们唯一的希望就寄托在了朝天奔的身上。眼看着村里一天天好起来,朝天奔也从过去的村文书,变成了今天的代理村主任,这两人多少还算有点心安。眼看着随着换届选举的临近,他头上的“官帽儿”就要扶正。谁也没有料到,今天的朝天奔会以这种方式,突然出现在面前。两人的心底都不约而同地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这村里不是干得好好的,怎么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呢?”龙占魁问。
“我这主任怕是干不成了!”朝天奔头也不抬,继续低垂着脑袋,面露出了一种难以言状的表情。
“怎么回事儿,慢慢说!”江开河冷静了一下,放慢语速带着一种安慰的腔调说道。
“对啊,江主任说的是个理儿!你倒是慢慢把事情说清楚啊!”听到朝天奔这话,龙占魁的心里也是“咯噔”了一下。但他不愧是有多年支书经验的老手,很快就平静下,用十分缓和的口气问道。
“唉!运不顺啊!朱八算的事儿乡上的头头也知道了!这事儿办不好,我这村主任也没得当了!”朝天奔说道。
龙、江二皱着眉头又相互看了看,两人都百思不解。心说:“这朱八算得重病的事儿,与你朝天奔当不当村主任,这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怎么它们就联系到一起了呢?”
“朱八算突然大病一场,有返贫风险。乡上就交给了我一个任务,叫我把朱八算身上的‘神’去了!要是办不成这事儿,村主任也就别当了!”朝天奔依旧哭丧着脸,停了停继续说道:“我知道,这事儿办不成!既然这村干部当不成了,倒还不如早谋出路!”
“这个,这个……”龙占魁一听,急得在屋里直转。
“我看这个事儿,还得龙书记出马帮忙办才行,怎么的你也是这朱八算的姑爷……”江开河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唉!这事儿着实不好办,着实不好办!”龙占魁低头思索着,又在屋里转了一圈儿,说道。
“这么多年了,这事儿一直没有解决了。我也知道办这事儿很难,很难!不过,现在村上确确实实变了,说不定这也是一个好的机会,我们还是要试试看。如果能把他(朱八算)扭转过来,让他在这样好的机遇下好好挣钱,说不定将来还真能说上一门亲事。我记得两年前,你龙书记可是答应了人家这件事情的!要是一直这样耽误下去,这个朱八算可能就真的废了!”江开河对龙占魁说道。
“江主任说的是道理!罢!罢!罢!这次我龙某就再当一次‘坏人’,再去破破朱八算的‘神’!江主任、朝主任,你们两个也别闲着,也得助我一臂之力才是啊!”经江开河这么一说,龙占魁也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他在桌子擂了一拳高声说道。
“既然龙书记使唤,江某自然是要去的!”江开河也明确表了态。
“谢谢两位相助,朝某这里有礼了!”一直“哭丧”着脸的朝天奔瞬间“破涕为笑”,一下子就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向着龙、江两人就是深深一躬。说时迟那时快,两支好烟已经递到龙、江两人手里。
“遭了,上当了!”江开河一看,马上回过神来了。
“朝主任,三天不见当刮目相看!没想到你朝主任为了工作,现在也能用上这样的戏码!不得了,不得了啊!”江开河一叫,龙占魁也瞬间明白过来了。
尽管这两人已经识破了朝天奔的“悲情牌”,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言既出就必然要付诸行动。
“走,马上到朱八算那里去!”龙占魁拿着烟点着了火,一边吸一边催促着江开河和朝天奔出门。
“别去,别忙着去!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候!”朝天奔急忙拦着了龙占魁。
“现在不是时候,什么时间才是时候?难道我们三个还要请朱八算算一卦,看看什么时候去,才能把他的‘神’取脱?”龙占魁不解地瞪着眼睛,反问朝天奔。
“两位误解了!误解了!我想如此这般,效果是最好,这样或许才能一举成功!你们二位觉得如何?”朝天奔把自己的想法简要地说了一下。
“高!高!实在是高!你当村主任合格了!合格了!”龙、江两人一听朝天奔的建议,都竖起了大拇指。
请神容易送神难。占红从一些群众那里了解到,朱八算干的这一行,要想退出来,却也并非是容易的事情!但彻底破除他这一行,将朱八算彻底地拉回来,却又是箭在弦上必须要做的事儿。
在层层重压之下,为了办成这事儿,代理村主任朝天奔前前后后在村上与乡上来回跑了好几趟,终于办成了他认为必须事先办好的事儿。
认为条件已经成熟的朝天奔,再次请来了占红、龙占魁和江开河等人,就如何破除朱八算的“神”,商量了实施的细节。
话说这一天,朱八算家里突然来了腿脚依然有些瘸的江开河。江开河闭口不谈朱八算的事儿,只是说自己近来运气很差,接二连三地倒霉运,要请朱八算给自己算一卦。
江开河那是什么人?那是以前的村主任!现在虽然腿瘸了,可威风还在。正在为自己以后命运犯愁的朱八算,一见到主动前来“算命”的江开河,心里很是为难。
江开河的做事风格,对于土生土长的朱八算来说,他是再熟悉不过的了。而对于这个主动到门下“算命”的前村主任江开河,朱八算无异于接到了一个非常烫手的山芋!算吧,稍有差池,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不算吧,自己不但是干这一行的,而且还惹不起眼前的这个主!
明明是奔着“找事”而来的江开河,当然也作了两手打算。今天不管这朱八算是否开“算”,江开河都事先都找到了“收拾”朱八算的主意。
朱八算久久不能作出是否“行业”的决定。江开河可就等不得了,反问道:“怎么还不开始呢?”
“江主任,你的命太硬,我可算不了!还是另找他人吧!”朱八算说道。
“你这就不对了,我要是命硬,去年就不会遭此一劫了!”江开河一指自己的腿说道。
“这个,这个……”朱八算一看,立即没了言语。
朱、江两人,此时都没有再言语,两人各怀着不同的心事。朱八算想的是如何平安地把眼前这尊惹不起的“神”请走,而江开河却想的是朱八算接下来将要如何出牌,自己又将如何应对,才能尽快地达到今天来这儿的目的。
“唉,怎么不开腔呢?算个命就这么恼火么?”江开河吧嗒了一阵儿烟,看了看很不自在的朱八算,继续说道:“今天要是不给我算算,我可就不走了哈!”
江开河不停地拿话刺激朱八算,逼着他“出招”。
“朱某我大病初愈,实无力为之!江主任还是另请高明吧!”朱八算再次推脱。
“我刚才不是说了么,今天我就认定你了,不算就不走了!复杂的今天就不算了,你给我算算我这腿是冲撞了哪个神仙造的孽?是发生在什么时刻?正负相差五分钟算你正确!这是去年发生的事儿,现在倒着算,该不难了吧!”江开河一边逼着朱八算,一边给他出了一个题目。
“左眼跳来右眼跳,八算遇到高中高!烫手山芋怀中抱,左右为难心中焦。弃不得来抱不得,来客诚心把底捞。和盘托出倒是好,安身立命没了招。可恨当初入歧途,人不人来妖不妖!如若他技尚有长,立地成佛他途高!……”朱八算被江开河“逼到了墙角”,没有办法的他当即念了一首打油诗。
“我看到你一不打草稿二不翻书稿,当场就编了这么一首打油诗,你小子的口才还不错嘛!”江开河站了起来,指着朱八算说道:“只是可惜了,这么好的才学,用错了地方,用错了地方啊!”
说着话,江开河不停地摇晃着脑袋。
“你说的我也听明白了!以后的事儿你不用担心!现在村里这么好挣钱,还害怕挣不到钱?只要你肯干,我给你推荐一下,在旅游公司找一个你喜欢的差事,保证你一年就能弄个三万、五万的!你的意下如何呀?你看看,我和你的姑爷龙书记,现在不是都在公司里上班了吗?告诉你,就连村干部朝天奔都想到旅游公司来上班呢!还专门来找我和你的姑爷,就是我们没有答应推荐他呢!不信你可以去问问嘛!”江开河一边说,一边用余光观察着朱八算的表情,他已经明显地感觉到朱八算的脸有了变化。
“人这一辈子很是短暂!你已经是三十好几的人了,也该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挣点钱,趁着还年轻早点儿把家安了!论才学,你比曾有前强多了吧?人家都安家了!论年龄,你比荣德年轻多了吧?人家荣德靠养殖就搞富起来了!只要你把家庭搞富了,我去找你姑爷龙书记那个老东西,一定给你说上一门亲事……”江开河看到朱八算不断变化的表情,知道事情有门儿,便不停地帮助他展望美好的未来。同时,江开河故意把“龙书记那个老东西”几个字说得特别大声。
“哪个在背地里骂我?!”朱八算的房屋背后,突然一个他熟悉的声音高声反问道。话音刚落,从房屋的转角处转出一个人来!
朱八算一看,今天真是齐了,说曹操曹操到,姑爷龙占魁来了!
“八算,江主任说得有道理不啊?”龙占魁也不客气,没等朱八算招呼,自个儿找了个凳子就坐下了。
“我看江主任说得好啊!我办事儿经过这里,在后面听了一阵儿了。我看你是该好好正经地挣点钱,然后把家安了!只要你挣到了钱,合适的时候我就帮你说一门亲事!这个事儿我以前答应过你,但你必须要达到安家的条件,我才能帮助你!人家曾有前家的曹莲英,都知道不能生贫困娃给国家添乱。你也应该趁着现在还算年轻,把那些骗人的勾当放下,好好正经地做点正事儿,多挣点儿钱趁早把家安了,是该好好努力了!”龙占魁吸了一口烟,板着脸说道。
龙、江两人又轮流劝说了一阵儿。
“我,我……”朱八算说话吞吞吐吐起来了。
“我,我什么!现在再不努力,你这辈子就交代了!”作为姑爷的龙占魁,可没有拿好脸色给朱八算看。
正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摩托的声响,众人还没有弄明白是怎么回事,第一书记占红和村支书花木春已经到了眼前!
朱八算一看,心想:“今天是咋的了呢,捅了干部们的马蜂窝?一个干部接一个干部地到家里来!”
“我今天来访户,花书记主要来看看八算现在的情况。咋你们两位也在这儿呢?”占红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惊讶”地问龙、江两人。
“你的病彻底好了嘛!”占红拍了拍朱八算的臂膀说道。他回过头来看了看龙江两人,江开河向占红使了一个眼色告诉占红,朱八算的工作,还差最后一把火了。
“这儿没有外人,我就不避嫌了!告诉你,我这儿收到了上面一个文件,又要开始整治搞封建迷信的了,乡上要求马上把名单报上去,你看……”占红装着很为难的样子,一边说一边往兜里拿“文件”。
“占书记,难得拿。那个文件我们都看到了!前两天朝主任来找我们,说过这事儿。还说上面下了命令,搞迷信的人,不管跑到哪儿都要抓回来严肃处理!……”龙占魁接过了话茬,严肃地说道。
“那这个事情就不好办了呢!只有两条出路,要么你朱八算主动放弃以前从事的那些事儿,占书记可以不报。但如果你继续从事现在的职业,占书记又不报的话,他就违反了国家政策和党纪。因此,只有把你的名字报上去。现在全国联网,你跑到哪儿都会被抓住处理!你自己看着办吧!”花木春说道。
“罢了,罢了!过去过来我朱某只有这一条路了!一条路了!你们四个当官的说的可是真的?在旅游公司帮我谋个差事?如果能谋得到个差事,从今往后,看相算命这些事儿,我朱八算再也不干了!明天我就去旅游公司上班能行么?”朱八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眼睛却直直地盯着占红等三人。
“只要你下定决心不再干看相算命这些事儿,到旅游公司这件事儿,包在我们几个人身上!”占红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好!这就对了!”四个人鼓起了掌。
“好!我们也为你朱八算鼓个掌!”墙角处,又转出两个人来。一个是村民南平安,一个是代理村主任朝天奔。
“旅游公司还缺导游。现在客人很多,我和王荣章两个人根本忙不过来。加之我们两人的年纪都大了跑不动了,也需要年轻一点儿的人加入队伍里来了。不瞒你说,我这把老骨头每个月的收入怎么都有四、五千!你朱八算这么会说,人又年轻跑得也快,生意一定不会比我和王荣章的差!只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干导游这一行?”南平安很认真地说道。
“我,愿意!愿意!”朱八算一听就靠卖嘴皮子,每月就能挣到四五千,立即明确表了态。
“那我就送你两样东西,虽然写得不好,但可能对你开展工作有所帮助!”南平安说着话,就将自己写的《吕状元的故事》《龙头村佚人佚事见闻》两本书送给了朱八算。
“唉,这么好挣钱,我也愿意啊!可他们就是不给我引荐!气死人了!”朝天奔在一旁喃喃自语。
“有的人不要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社会主义嘛,人人都要有事做有饭吃!”占红也不提人名儿,回敬了朝天奔一句。
朱八算明确表态后,占红当着大家的面儿,给旅游公司老总任锦天打了一个电话,便将事情办妥了。
院子里突然响起了掌声。
“好事儿!好事儿啊!”江开河主动拿出一包好烟,给吸烟的人挨着发了一支。
“慢着拍,慢着拍!我这儿还有好事儿呐!我这个更实在!你来看看这是多少?”朝天奔说着话,将一张单子交到了朱八算的手上,继续说道:“这可是我跑了两天才给你跑到手的!要不是党和国家的政策好,哪里来的这个!”
“共产党好啊!共产党好啊!”朱八算接过单子一看,泪流满面,向着北京的方向一下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
原来,朝天奔帮朱八算办理的,是贫困户大病救助部分,他的账上又将有几千元的进账。朱八算在得到国家正常的医疗报销后,又得到了这部分救助金。
“好好学习一下南平安那两本书。明天你就可以到旅游公司正大光明地上班了。我可告诉你,以后绝对不准再重操旧业!更不能在旅客面前搞那些迷信活动!谁要是败坏了龙头村的名声,我江开河这一拳下去,可是让他吃不了兜着走!”江开河咬着牙说道。
“共产党这么好,国家这么好,干部们和大家这么帮助我,我发誓永不再沾迷信!如若再沾,不得好死!”朱八算向着天发誓。
“这就言重了,言重了!只要改了就好,改了就好!”花木春和占红两人一把扶起了朱八算。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朱八算如此“顽固”,也非一日养成。朱八算的父亲和祖父,都是从事这一行的,但其父并没有来得及将技艺传授于他,现在的“手艺”是外出打工时学来的。他的父母死得早,因此初中毕业便走上了打工之路。由于文化水平低,又没有一技之长,他的打工之路举步维艰。一次偶然的机遇,认识了一位“高人”,由此学得一点看相算命的皮毛。为了维持生计,他“学成”后就另外到了一个地方“发展”。一时间“生意”还真的不错,朱八算也过了一段时间的好日子。由于人年轻,加之又没有人管教,在这段好日子里,他并没有存下多少钱来,几乎是来无去无。
后来,国家开始大力整治封建迷信,城市里是待不下去了,朱八算就“转战”到了乡下“打游击”。再后来,在外面“打游击”也不好混了,就在占红到村任第一书记的前一年,他就再退了一步,回到了自己的老家。十几年“游击”打下来,人也错过安家的黄金年龄。作为姑爷的龙占魁看在眼里急在心上,骂也骂过劝也劝过,却丝毫没有效果。要是能早年拿下这个顽疾,或许现在朱八算的结果不会比曾有前差。
“既然你态度这么坚决,我也表个态,条件成熟后,一定给你说上一门亲事,帮你安个家!”作为姑爷的龙占魁也表了个硬态。
“这样做就要得嘛,大家都搞快点!我们这一伙人还等着喝喜酒呢!你们看看,何浪、曾有前他们结婚,我们全村搞得好不热闹!你朱八算结婚,我们不热闹两天,都要热闹三天!”朝天奔一边哈哈大笑一边抖着烟灰大声说道。
朱八算一听,脸却瞬间红了。
“朝主任这几句话说得在理,就是一辈子没有忘记一个吃!”江开河指着朝天奔说道。
朱八算家里又传出来一阵众人的哄笑声。
做农村工作,只要在法理允许的范围内,有时可是要“师刀令牌”都要用上的。这一次,百分之八十是代理村主任朝天奔的功劳。干部们、包括南平安“巧合”地出现在现场,也是在朝天奔“导演”下,干部们共同商量、共同协作的结果。江开河一到朱八算家里,便通过智能手机,向所有人开启了“现场直播”,而其他人事先都在预定地点等待“暗号”的出现。什么“暗号”什么人出场说什么话,这些大致都有了事先的“剧本”。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不立。正是由于周密的谋划,才在众人的努力下,取得了对朱八算“破神”的成功。
这次成功,让当了一辈子干部的龙占魁感慨万千。
后来,这个朱八算师承南平安,将他写的两本书背得滚瓜烂熟。加上能现编现唱顺口溜、打油诗,这个嘴巴会说的新徒弟,果然青出于蓝胜于蓝,成了公司里的网红金牌导游,有的旅游团专程打卡要朱八算当导游,红极多时。朱八算也因此获得了不少的正规收益。而龙占魁也没有失信,多方托人托关系,在县内为他介绍了一门亲事。朱八算也如同曾有前一样,很快就成了当爹的人。这些当然都是后话。
再说眼前。朱八算走上正轨之后,占红和花木春等人,找他谈过一次心。当问及到底有没有“神”以及如何才能“算”得准时,朱八算回答说天底下是没有“神”的。对于如何才能“算”得准,朱八算回答说要算得准,核心的机密在于要多听、多研究当事人相关的东西,还要有超前思维懂得合理的推理。他说占红到村两年间将得到提升的事情,就是这么“算”出来的。占红到村工作的第一年,他是全县的优秀第一书记,第二年他已经被评为了全市的优秀第一书记。按照市委组织部的相关文件,获得市及以上优秀第一书记表扬且符合国家相关任职条件的,就应当被提拔使用,这一次朱八算是“算”准了的。
但这一次,占红却主动放弃了机会。他认为龙头村不但没有实现脱贫的目标,与自己当初定下的誓言不符,这是其一。其二是村上的发展也还处在关键时期,自己的离开将会拖慢脱贫进程。因此,尽管机会十分难得,但他坚若磐石的誓言,还是让他选择了继续留下来。
知道这件事情的,只有乡党委书记王东、副书记魏前程、组织干事凡宜帆,和当时的村支部书记龙占魁。为了不在群众中造成不好的影响,占红请求乡上和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严格为他保密。
面对如此实诚的人,当时处于极度矛盾和纠结中的龙占魁,只有在他们两个在一起时,才埋怨占红“很傻”。龙占魁虽然只是一个村支书,但一生的经历早已让他认清楚了,机会对一个人的一生是多么的重要!有的机会也许这一辈子只能遇到这么一次。一旦错过,将会后悔终身。龙头村的发展离不开占红,龙占魁也深知这一点。但与占红的前途和命运相比,龙占魁还是建议占红选择对自己有利的一边。
这一次谈心,朱八算说此生他再“算”最后一次,那就是给改变他一生命运的恩人占红“算”的。大意是说,占红将还会有两次被提升的机会,而且将来的工作很是不错。
对于自己的未来,占红没有考虑太多。自己原单位也还不错,村上脱贫了或是组织不需要自己了,将来回到原单位去继续干老本行,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尽管朱八算将“算命原理”已经讲明,但给自己的这一算,在占红这里那玩意依然是迷信。对朱八算这一“算”,他也只是笑笑,没有往心里记。只要“八算”不再搞迷信的那一套,他的目的便达到了。
时间一下子就来到了这年的12月。每年的年底,是基层干部们最忙碌的时候,一些外出务工的群众已经开始陆陆续续回到村里,准备过年。村上的事情也一下子多了起来。巩固脱贫攻坚成果,什么安全、稳定、精神文明建设、日常矛盾纠纷的调处……这些事儿也随着人员的增加,渐渐地更加多了起来。同时,旅游公司的业务,也开始进入了旺季,随着人流量的增加,各种问题也日益多了起来。
人还是那几个人,事儿却在翻倍地增加,从驻村工作队到村两委,几乎每个人每天手里都有处理不完的事儿。而在这些事儿当中,两件事儿最压头,一件是蔬菜合作社社长的改选问题。花木春当上村支书后,仅仅村上的事儿就已经够他好好喝一壶的了,无奈还要经管合作社的事儿,实在有些忙不过来。为了不影响合作社的正常经营和发展,花木春已经多次提出要改选人员。
村党支部的换届选举,一般在村民委员会的前面。被试用了一段时间的花木春,被全村党员正式选举为村党支部书记。
另一件更加压头的事儿,就是村民委员会的选举工作。这项工作,经过前期的宣传造势和紧张筹备,现已进入“实战”状态。而让人感到十分不安的是,现实情况却并不乐观,应验了龙占魁和江开河两人当初的预见,似乎有人在暗中进行操纵!
选谁起来当村主任、村文书这些,占红和花木春并没有预设人选。在占红眼里,只要符合国家规定的任职条件,有能力带动全村在现有基础上继续发展的人,都可以通过合理的竞选,走上村主任的岗位。他最不能理解和最不能容忍的是,通过在背后耍“阴招”或是搞其他不正当竞争方式,企图走上村干部工作岗位的那些人!
不正常的苗头已经出现,占红丝毫不敢怠慢,急急地找到支书花木春商量对策。
从来没有换届选举经验的两个人,在一起商量了半天,也找不到一个好的解决办法。如果问题得不到解决,最终可能导致选举失败,或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选出不符合要求的人来。如此一来,将会有百害而无一利,甚至以后巩固脱贫攻坚成果这项工作,都将由此受到严重的影响。在村委会换届选举中,最为重要的就是村民委员会主任的选举。
村民委员会主任,虽然总体是村里的“二把手”,但却又是掌管村里行政事务的“一把手”,这人是仅次于村支书的第二个关键人物。
没有办法的两个人,又找到了村里的两个“老将”——龙占魁和江开河,向他们请教秘诀。为了万无一失,在工作上几乎很少主动向乡上汇报的占红,这一次却例外地作了汇报。
乡党委副书记魏前程、分管民政工作的副乡长李阳,明确表态支持村上抓好选举工作,并对如何抓好相关工作作了安排。
有了乡上的大力支持,和村里两个“老将”的支招,龙头村选举工作的大幕徐徐拉开。原本以为这件事情会水到渠成,谁知中途却飞出了“妖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