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都快十点了呢!大伙都散了吧,谢谢大家帮忙!”弄完这一切,支书龙占魁颤抖着手,从衣袋里掏出一个老年手机,“嘀嘀”地按了几下,看了看大声惊叫道。
人群叽叽喳喳有说有笑地就散去了,从乱哄哄的人群说笑声中,占红还是听到了有议论他的声音。老老支书、还有一起去接占红的几个大汉和村干部,却不约而同地留了下来。
“是啊,占书记他们到村时就快九点了。加之安顿占书记这一通忙,那还不快十点了!?”朝会计附和着说道。
“那,快,快,快,给占书记安排点饭!哎,这一通忙乱,差点儿把这事儿忘了!”龙占魁赶紧转过身来问占红:“占书记,你看给弄点啥?”
“那,啥……龙书记,不是给占书记……”朝会计向龙占魁使了一个眼色,生怕已经开始有些脑子不够用的支书龙占魁,把早已安排妥当的大事儿给忘记了。
“我们这是问客杀鸡!”小声说过这句话之后,龙占魁故意提高了音量:“我们这儿这么偏远,也没什么好吃的,你看给弄点啥?”
说完话,龙占魁背着占红,给朝会计眨挤几了几下眼睛,那意思是叫他少开腔。
朝会计似懂非懂地垂下了头,不再言语。他已经感觉到准备了好久的那顿饭,今晚可能要黄了,心里有很多的不痛快。
“那就弄点面条吧,实在是饿了!”经龙占魁这么一提醒,占红本已忘记的饿又更进了一步,他感到了肚子在一阵阵隐隐作痛。
对于这位刚刚到村的、省上来的“大干部”,龙占魁的心里并没有底。对方到底是何来头,脾气秉性如何?到底摆不摆谱?作为支书的龙占魁只字未知,只得向占红发出了试探性的信号。他多么希望占红回答的是“随便弄点啥!”这样便可以“客随主便”,他就可以任意安排了。令龙占魁没想到的是,这位省上来的官儿,要求却又简单到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此时,龙占魁也有些后悔。准备了那么多天,这一句话便被全盘否定了!他觉得自己的问话有问题,但一切为时已晚!既然省上来的“大官”都这么说了,龙占魁也没有了办法,只得安排下去。
失落中的龙占魁也看到了一个好的方面,那就是至少这个省上来的第一书记,不怎么讲究排场,这又让他心里好受了一些。
“那就给大伙每人下一碗面!”龙占魁转过身来,对江开河说道:“你去给何幺婶说下,叫她给我们每个人下碗面!”
朝会计一听这话,就在旁边轻轻地一跺脚,心里直叫道:“完了,完了!黄了,黄了!”
“少煮点吧,我们都吃过了!”几个壮汉相互看了看,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我也吃过了”老老支书一抹嘴巴,颤巍巍地答道。
本来已经饿了的朝会计一看,本也想跟着大伙说“吃过了”,但又转念一想,这会儿回去,还得要自己动手去煮,也还不是一碗面!便咽了咽口水,没有作声。
书中交代,本来这些人是被安排来对付这新来的第一书记,专门来陪他喝酒的!因为在见面之前,谁也不知道这新来的第一书记是何许人也,更不知道这省上来的官儿到底能喝多少。不过,按照村干部们的印象,应该是越高层的官儿越能喝。今天为了对付省上来的这个官儿,让村上大伙不至于在这初次见面的“战斗”中吃亏落下风,有人对此早就有了周密的安排。乡党委书记王东有句非常形象的话,说:“龙头村干工作不是龙头,喝酒却是全乡无人能比的‘龙头’!要是把喝酒的劲儿都用在干工作上,龙头村不成龙头,在乡里就找不到‘龙头’了!”
饿了好长时间的人们,眼看这马上到嘴的酒肉,被老支书龙占魁的一句话给搅黄了,心里虽然不是个滋味儿,却又不敢在这儿发作。只好都托“时间不早,家里还有事儿”,一个个都散去了。
何幺婶家就住在村办公室旁边,几步路的功夫就到了。今晚,她煮的面很香,但这一次占红尽管很饿,却没有吃下多少。
在何幺婶家吃完饭,几个村干部都散去后,占红再次回到村委会他住的地方,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人一少他才发觉了这里的异样,一进门他就闻到了一股巨大的霉味。要是往日,也许这个时候他正躺在有空调的、舒适的床上刷着手机,也许正在和朋友们在街边烧烤摊上喝着啤酒,也许他早已开始梦游九州……今晚,是占红人生中第一次一个人在乡村独自就寝,他的心里有些许不安和惶恐。但困极了的占红也不顾不上那么许多了,往那张大木床上就是一躺。
刚一躺下,占红立马又坐了起来,他发现刚弄好的床铺似乎不太对劲,脚那头冰凉冰凉的。仔细用手一摸,这才发现,原来不知什么时候,他带的夏被已经被下午的大雨给淋湿了一大块。因为天气正热,床上用品并没有带得有多的,此刻除了村办公室自己这盏孤灯外,外面四下里全是黑乎乎的一片。本想出去借点什么挡一挡湿气,可新来咋到的占红两眼一抹黑,他也不认识人,道也不熟,借也没处借去。村上几个干部现在倒是认识了,可忙乱了一下午,终究还是没有留下个电话号码什么的,村干部们都住在哪儿,他就更不清楚了。实在没了办法,占红只得把湿了部分往外挪了挪,继续上床蜷缩着身子睡觉。
正当占红快要进入梦乡的时候,迷糊的他被一阵钻心的痛给弄醒了,耳边的蚊虫不停地飞来飞去,偶尔还趁占红一个不注意,就狠狠地钉上一口。占红没盖住的脚和头,到处都奇痒无比。
此时的占红才回想起临行时父亲的警告:“到农村去工作,要带上蚊帐!”当时的占红还嘲笑过他爸,说:“这都什么年代了,哪里用得上那玩意儿!”
见占红如此固执,他的老爸只是摇着头回了他一句:“你娃还太年轻,不上几回当,你是不知道麦面馒头是蒸的(真的)!农村里,有的蚊子是大学毕业的!好好去体会一把再说吧!”占红当时只是觉得好笑,并没有把他老爸的警告当成一回事儿。
说来也奇怪,那些绕在占红头上的蚊子似乎懂得些什么,占红一赶它们就消失了。可当占红刚一迷糊上,它们就又回来了。如此来回折腾了好几回都是这样。此时的占红,虽然十分困乏,却再也没有了睡意。他躺在那张宽大的旧木床上,白天所经历的一切,有如电影一般一个镜头接着一个镜头,不停地在他的脑子里过着。此刻的他,又想起了父亲那句“农村的蚊子都是大学毕业”的忠告!
“哎呀!”正在胡思乱想的占红,被背上一阵针扎般钻心的痛给彻底拉回了现实中,他两手一用力,本能地欲翻身起床要看个究竟。
“咔”一声撕裂声后,就听“咣哐!”的一声巨响,还没有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占红,就一个倒栽葱连人带床上的一切,瞬间都掉到了近乎一米高的地上。
惊愕的占红拔开盖在头上那些稻草、床单等乱哄哄的一堆东西后,才发现——床塌了!
从床底下爬出来后,占红将掉在地上的东西收拾了收拾。看样子,觉是没法在床上睡了,眨巴着眼睛,占红坐在那根独凳上木讷地发呆。良久,他才感觉到刚才被“针扎”的地方,也开始奇痒无比,让他心慌难受之极。他本想好好挠挠,可无论占红左手还是右手,都够不着背上那个地方,这可把他急坏了。
痒得实在受不了,占红环视了一下四周,竟然找不到一个蹭痒的地方!情急之下,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张约摸一米高的老床上。床中间虽然塌了,但四角还是可以利用的。
占红想也没多想,就在一个床角开始蹭起痒来。他每蹭一下,那张老床就发出”吱呀”一声叫唤。占红双手把着床蹭着蹭着,突然觉着这床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顺着手摸到的地方,借着昏暗的灯光,他发现这是一张雕龙画凤的床!凭着直觉,他觉得这张床不简单!
占红本想好好看看这张床,怎奈一天的奔波,让他实在困得没法。没有办法,他只得双手抱着头,坐在独凳上靠着书桌打起盹儿来。好在是大热天,不然,换谁也没法睡了。就这样,极度乏累的占红,还是昏昏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哐当!”一声巨响,把沉睡中的占红吓得惊起多高来。几道闪电过后,天空中不停地传来闷雷的巨响。接着,山谷中就传来鬼哭狼嚎般的怪叫声,这瘆人的怪叫声,让占红一下子睡意全无。
从小在城里长大的占红,哪里听过这样的声音?他汗毛倒竖,惊恐万状,吓得直发抖,紧紧靠着墙,直直盯着黑乎乎的窗外。即便这样,还是感觉墙不够结实,后背随时都可能遭到怪物的袭击!初来乍到的他,不明白山里到底有什么怪兽,叫声如此瘆人!也不清楚要是那个什么怪物要是闯进这屋里来,他一个人是否能够打得过?
占红哪里知道,这里有一个十分不雅的地名儿叫“鬼哭弯”。
民间传说,过去众多冤魂成天在这里打架,搞得民不聊生。后来一得道高僧路过此地,施法将恶鬼们一个个都踩在了地下。高僧镇住恶鬼后,正要作法将他们一一打进地狱,谁知一阵狂风吹走了神符。待高僧追回神符时,已错过了治鬼的最佳时机。由此留下了后遗症,每到特定时候这里就会有“鬼哭”。过去曾有童谣唱道:鬼哭弯,鬼哭弯,莫有吃来莫有穿。嫁女眼要放个尖,千万莫嫁鬼哭弯,那里都是穷光蛋!嫁了鬼哭弯,八辈不能把身翻……
当然这些都是过去那些不懂科学人们的传说,其实这是一种自然现象,用现在的科学常识,是能够很好地解释这一现象的。
刚刚到龙头村的占红,人生地不熟,地都还没踩热。他哪里知道,这“鬼哭弯”的“鬼哭”,是由于顺着河道的气流贯进横弯后,在逐渐收窄的螺旋状地形情况下,形成了所谓的“狭管效应”。空气流速在这里加速后,到前边却又突然遇到了阻力,只得开始快速盘旋上升,从而引起振动发出了声响,其原理犹如小孩爱玩的哨子一样。但由于自然的风没有规律,时大时小时左时右,因此就发出了各种各样不可言状的怪声。
“唰……”一声长响后,占红突然感觉到,从窗口喷进来一股十分有力的阴森森的瘆人凉气。屋里那盏昏黄的白炽灯开始着了魔般不停地摇晃,这让他不自主地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紧接着,那扇关着的木门开始不停地摇晃,同时不停地发出“哐当!哐当!”的巨响,像是几个醉汉在外面对木门进行拳打脚踢,门框周边的尘土化作细小的灰尘,随风在屋子里狂舞。瞬间,屋子里便充满了一股特有的泥腥味儿。
惊恐万状的占红,双手抱着臂膀,背部紧紧靠着墙蜷缩在墙角,瞪着眼睛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本以为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那知更加恐怖的还在后边!
外边的风一阵紧似一阵,山谷中那凄厉的鬼哭狼嚎声也越来越尖锐难听。那扇木门更是跳得越来越起劲,房上的瓦片被风“噼噼啪啪”反复拨弄着,屋里的温度也开始不断下降。此时的占红,多么希望这一切早点结束!
突然,一道强烈的闪电,天空中山崩地裂的一声巨响后,山谷里传来“哇!……”的一声凄厉狂嘶。怪叫声刚过,头上那盏昏暗的白炽灯一下子就灭了,眼前立即一片漆黑。占红惊恐万状,已经到了快要崩溃的地步。
紧接着,“咔”的一声,老支部办公室的木门应声脱落,重重地倒在了占红面前,差点儿扇在了他的身上。占红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还没有回过神来,蚕豆般大小的雨点就横着冲进了屋子,打在了占红的脸上,冰凉冰凉的。
无助的占红激灵着缩在墙角打着抖,他隐约感觉到了世界末日的到来。
后来,占红在他写的一本叫《在龙头村的那些日子》的回忆录中,记录下了他的心路历程。他写道:”那一夜,我感受到了人生从未有过的恐惧,我以为世界末日即将到来,我的精神也到了快要崩溃的边缘……也正是因为那一晚的经历,让我一下子成熟了许多……”
强风过后,瓢泼大雨倾泻而下,“哗哗哗……”的巨响笼罩着整个山谷。
不知过了多久,风渐渐地小了些,那凄厉的嘶吼声也变成了不再那么瘆人的牛吼声。飘风雨顺着倒下的门洞间隙冲进屋子,溅到书桌上、地上,然后又反弹到占红的身上、脸上。
熬过那最恼火的一段后,占红极度紧张的心情也渐渐恢复了平静,他将手机的手电功能用了起来,办公室里才又有了点亮光。屋里地上已经有了一些水,这是门板倒下后顺着门洞濩起来的。从地上爬起来后,赶紧把倒下的门扶了起来。本想把门重新安装上去,仔细一看,才发现门轴断了。不用问,这肯定是搬床那阵,往屋里硬塞的结果。
硬将门装上去是不可能的了,可不停向屋里大量飘雨的门洞,敞开着也不是个事儿呀。占红灵机一动,将门立在了门洞上,然后用旁边的老式长木凳死死抵在了门后。只这一下,屋子里的环境便改变了不少。再一看,窗口还在不停地向里飘雨。在屋里到处一找,再也没有可用来挡雨的东西了。实在没了办法,占红只得把自己的旅行箱挡在了窗口上,然后用独凳抵在了后面。
搞定这一切后,占红才发现这下坐也没处坐睡也没处睡了,只得在狭小的屋里打着转。满以为这下不会再出什么妖蛾子了,没想到几滴冰凉的雨水,从房子上滴落下来,冷不丁地滴在了他的背上。
猛然被冰凉的雨水这么一激,占红本能地就又是一激灵。他慌忙抬头看了看屋顶,这才发现这间十来个平方的小屋子,屋顶到处都开始往里渗水,漏雨的地方有十好几处之多,几乎都成了筛子。
在来龙头村之前,领导说安排占红到乡下去扶贫。接到这个任务后,占红就作过多方的推演和设想,几乎什么不好的东西他都考虑到了,就恰恰没有考虑到眼前这样的景况。在占红的设想中,即便再穷的地方,住的地方起码应该能够保障得了。没想到现实中的自己,会是如此一种处境!
村委会的办公室尚且如此,那么整个龙头村,今晚到底还有多少群众,住在和自己一样的房子里,甚至住在比这还差的房子里,占红说不清楚。
占红长长地叹了口气,心情无比的沉重。他又想起了来副局长下车时那句话:“扶贫看样子任务不轻哦,你这个第一书记的担子可能很重哦!”
占红向外望了望,黑黢黢的一片,没有一星点儿亮光。他心里也如这漆黑的夜,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是痛苦、是难过还是悲伤,说不明白讲不清楚,此时的占红思绪万千,忐忑不安。
占红的心久久不能平静下来。受父亲影响,他喜欢写毛笔字。反正无法睡也无法坐,占红从行李箱中拿出笔墨纸砚,就着手机电筒的光,在那张破旧的办公桌上铺开宣纸,“唰唰唰”挥毫写下了杜甫的诗《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茅飞渡江洒江郊,高者挂罥长林梢,下者飘转沉塘坳。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忍能对面为盗贼。公然抱茅入竹去,唇焦口燥呼不得,归来倚杖自叹息。俄顷风定云墨色,秋天漠漠向昏黑。布衾多年冷似铁,娇儿恶卧踏里裂。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自经丧乱少睡眠,长夜沾湿何由彻!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写罢,他将毛笔往笔筒中熟练地一投,心情也渐渐地平静了下来。转念又一想,昨天得罪了上司来副局长,命运到底会如何,现在的占红心里还真的没底。也许过了这两天,他这个第一书记就玩完了。
反正已经得罪了权贵,现在只能暂时就这么熬着,只待上面一纸文件罢了。想到这些,占红的心却格外好受了些。
占红哪里知道,他与来副局长昨天下午在电话中的那通对骂,其实双方都没有听到。腾龙乡突然的断电,阴差阳错地隔绝了两人之间不雅的通话信号。电话两头,气哄哄的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细节,都以为自己的一通痛骂将对方镇住了,听得对方无话反驳。
当然,比占红更闹心的是来副局长。他与占红那一通均没有听到对方答言的痛骂之后,再也没有打通过占红的电话,问题最终当然还是没有得到解决。老高在省领导那儿没法交代,来副局长在老高那里自然也就挨了一顿痛批。因为这是省里某领导,在即将召开的某次全省性会议上必须要讲的关键性数据。从此,这个来副局长打心底里恨透了这个占红,发誓要让占红永无出头之日。当然这些,除了那个暗自发誓的来副局长,其他的人谁也不知道。
茫茫人海中,这一夜还有两个人彻夜未眠,那就是占红的父母。占红出门时,一家人事先说好的,到了地方,就由占红给他的父母打电话报平安。结果,老两口在家等了一天,依然没有等到儿子的电话。占红妈妈急不可耐地拿起手机就开打,每次儿子的电话都是“不在服务区”。自己一个儿子,才出去一天,就没了音讯。本来还稳得起的占父一看这情况也着急了,也学起老伴隔几分就打一次电话。要知道,那年头计划生育抓得紧,老两口膝下就占红这样一个独子,那可是他们的命根子。
到了下半夜,也就是占红这儿最难熬的那段时间,占红妈妈急得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埋怨起占父来,不应该放儿子去那个偏远的地方。占父虽然也很心急,但却坚持认为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他始终认为“温室里的苗长不高”!儿子在家里养尊处优惯了,是时候出去受受苦锻炼锻炼一下了,人生不经历风雨怎么行?
占父的这些大道理,经历了无数生离死别大事的占母也懂。但对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又是第一次出门这么远的儿子,一个大活人离开自己就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之中,她是无论如何也是放心不下的!
天刚刚一亮,一个神秘的电话就打到了省厅老高那里,电话里几句话就把老高惊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然后,电话从省里、市里、县里一直打到了乡党委书记王东那里。
这里要多废几个字说明一下:省厅老高安排来副局长一定要将占红送达目的地,也就是要直接送到龙头村。但事实上这个来副局长仅仅将占红送到了腾龙乡,把人交给了腾龙乡党委。一个大活人,在送赴任的途中居然找不到了!工作极不负责任的来副局长,又遭到了厅长老高的一顿猛批。接连因为占红这个人,挨了两次厅长的批评。来副局长认为这占红就是自己的丧门星,由此他对占红的嫉恨便又深了一层。
再说这电话的事儿。省厅的电话还是通过“专线”转接过去的。这条“专线”是这个地方的“土特产”,在其他地方都用上了程控电话、无线通讯等先进通讯方式的时候,最古老的摇把子电话还在这里保留着。这条“专线”是特殊时候腾龙乡对外联络的唯一通道。
当初,程控电话开通时,县电讯公司就要把摇把电话废了,南山区的几个区乡的领导却因为这事儿,“上访”到了县委书记那里,要求保留下这种古老的玩意。因为这要保留人员,增加日常维护的开销,利龙县委和县政府还专门为此召开了县委常委会和县政府常务会。或许是“最简单的才是最可靠的”,后来这条古老的“专线”,在多次抢险救灾、救人性命、防汛抗洪、森林防火等特殊时刻屡立奇功。特别是在“5.12”大地震那年,因为这条专线,减少的损失数以亿计。尽管每年同属贫困县的利龙县,为此财政每年要多支出近百万元,但因实践证明这条“专线”确实管用,这条专线也就在如此现代化的现今社会保留至如今。这也是如今中国大地上,少有的独特风景之一。
几年后,随着地理环境的进一步改善,利龙县还是彻底废除了这条“专线”。脑子灵活的占红找到了县电信局,将这些即将被当着垃圾处理掉的老旧古董要了回来,建成了景区一角。而博物馆和拍影视剧的公司也找到了他,要租用设备……这是后话,咱们以后再表。
俗话说“三十年前睡不醒,三十年后睡不着”。再说占红,必定还是个年轻娃娃,加之到龙头村这一路劳累,经过了这一晚上的折腾,还是有些招架不住,上下两个眼皮不停地打架,脑袋晕晕沉沉的。占红知道,不“认真”地睡一会儿,他是无论如何也熬不下去了。四处一看,只有靠窗这一块儿还有点干的地方——这是龙占魁平时最爱坐的宝地。
随着风雨的停歇,占红将独凳放了下来,趴在那张老书桌上,便迷迷糊糊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