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倭酋大场一木这次精心安排,布下数处疑兵,本拟将吴奇各处人马牵制在其各自防区,不敢移动,自己则带领大队人马集中攻击其中一点,以优势兵力逐一剪除吴奇羽翼。但等将对方一一击破之后,再趁对方慌乱之际,召集所有人马,大举进攻,一举将吴奇主力消灭。不料天不从人愿,本是志在必得的一次出手竟然最终以失败告终。
大场一木率领残兵狼狈回到海上,脸上手上俱是先疼痛后麻痒,并且渐渐肿胀起来,而且不论其如何清洗,却总是难以将黑色的墨汁洗去。大场一木心中恼怒之极,但此人性情坚韧,当此心神不定之际,仍是毫不慌乱,下令船队在海上绕了一个大圈,待确定确实没有人跟踪后,这才一路回到长礁咀。军师三鹿上元早已得到消息,从西朗岛赶过来等候多时了。
二人见面之后,大场一木询问其他三路疑兵,三鹿上元摇头叹息,却是不见一个人回来。二人回望身后满身褴褛、血迹斑斑的一干幸存部下,不禁相视苦笑。大场一木在手下搀扶之下回到房间躺下,三鹿上元立即安排随队大夫前来为其检视伤情。
不一会大夫赶到,为大场一木检查之后,面露难色,连连摇头。三鹿上元连忙询问。大夫沉吟道:“看大场先生伤势,这毒性倒并不是太强,只要按时服药,将养一些时日,当无大碍。只是。。。。。”
大场一木心中烦乱,喝叱道:“八格!有话就说!我大场一木乃是堂堂琉球武士,就算是为天皇陛下尽忠而死,也绝不会皱眉。我的伤势如何,你尽管直说就是,不必吞吞吐吐,惹我心烦!”
大夫听了,战战兢兢地说道:“大场先生,你身上所中之毒,极为怪异,若是救治得晚了,恐怕您脸上和手上的肌肉便会僵死,后果不堪设想。好在您回来的还不算太晚,所以伤口肌肉还能救治。但是这位下毒之人所用的墨汁却非是普通墨汁,这种颜料一旦与皮肤接触,立即便会渗入肌理之中,除非将这块皮肉整块割下,否则永远都无法洗去了。”
大场一木大怒,大叫一声:“混蛋!废物!既然这点事情你都无法解决,留着你还有什么用!”说话间突地挺身探手,一只右手直插入大夫胸腹之中,跟着往回一带,那大夫内脏流了一地,惨叫一声,倒在地上,身子不住抽搐。
不说大场一木在岛上大发雷霆,再说吴奇。
那日吴奇将佟子鱼派出之后,带人在大营外虚张声势,吸引倭寇注意,掩护佟子鱼大部行动,等到天色将明之时,已有探子发现了正在不停移动的倭寇疑兵踪迹。这伙倭寇人数不多,也就是两三百人左右。吴奇知道此时的佟子鱼必定已经结束战斗,这伙倭寇也就再也没有了存在的价值,当即一声令下,派人先绕到海岸边将倭寇所乘海船找到守住,然后带人从四面包抄过去,最后在一片茂密的丛林之中将其围住,众寡悬殊之下,吴奇毫不费力,便将这伙倭寇全数歼灭,只留下了少数几个,欲从其口中问出一些有价值的情报。
天明之后,吴奇先后接到各路人马传书,除净月一路伤亡惨重,主将净月受伤之外,其他郭天霸与解庆两路皆是大捷,已将入侵的两小股倭寇全数歼灭,共杀死五百余人,掳获一百余人。而净月方面虽然伤亡不少,却也终究在佟子鱼援兵帮助之下,将倭寇击退,而且佟子鱼更是将倭酋大场一木打伤,更是意外之喜,这一来最起码是为己方备战倭寇下此进攻赢得了时间。
从这一天开始,吴奇一面整顿人马,严防倭寇再次突袭,一面从各处调集战船,只待时机成熟,便要出海直击倭寇老巢,以求一劳永逸,奠定整个战争胜局。这期间虽仍不时有小股倭寇袭扰,但也只是倭寇以攻为守,意图搅乱吴奇视线而已,所以都是稍沾即退,并未造成太大的威胁。
直到半月之后,吴奇终于将等待已久的消息等到。
这一天吴奇正在大营四周巡视,突见两名手下用一副担架将一个浑身是水,气息奄奄的兄弟迳直抬到面前放下。吴奇上前一看,正是自己当初从众多部下之中精心挑选的数名精通倭语的部下之一。
原来吴奇当日因难以找到倭寇隐身巢穴,便与佟子鱼、方倚云二人定下此计,先从队伍中挑选了这几名会说倭语的部下,等到佟子鱼击败倭寇之时,这几名部下便趁乱扮成倭寇模样,混上倭寇海船,直入倭寇巢穴,潜伏了下来。便在这半月之中,这几人暗中将岛上形势摸清,便又混杂在袭扰大陆的小股倭寇之中回到岸上,准备回营复命。不料情急之下,临门一脚出错,便在这几人准备暗中脱离倭寇队伍之时,竟被倭寇带队头目发现,同去五人,只有他一人拼死突围,跳入海水之中逃脱,但也已经浑身带伤,其余四人全部被害。
吴奇见这位部下伤势严重,已是回天乏力,也不禁心中恻然。当下伸出食中两指,点在其眉心之间,脸上红光一闪,一股柔和的生命元气缓缓注入,沿印堂、膻中、一路直入丹田,再由丹田散发到四肢百骸,此人只觉得精神一震,悠悠醒转过来。只见他艰难地从胸口衣襟之中掏出一个油布缠裹的小包递给吴奇,断断续续地说道:“吴大侠,这是倭寇老巢的布防图。倭寇......就藏在......藏在......长礁咀和......和......西朗岛上,而且......而且还在羊......羊.......”话未说完,突然头一歪,已经断气。
吴奇将手指收回,黯然挥手让人将他抬走,然后立即回到大营,召集属下佟子鱼等一干头领商议军情。不一会,在佟子鱼带领之下,众头领一个个走进大帐,在吴奇周围站定,单等吴奇发话。吴奇抬头对众人环视一周,见除了驻守他处的郭天霸、解庆、净月之外,其他的头领都已经到齐,摆手让众人坐下,然后从怀中掏出方才探子带回的倭寇老巢长礁咀和西朗岛的布防图,铺在桌上,对众人说道:“想必诸位也都已经知道,方才咱们派往倭寇老巢卧底探查的弟兄已经回来,虽然这几位弟兄已经殉职,但总算没有白白丢了性命。他们甘冒生死,已经将倭寇藏身之处找到,并且将对方巢穴布防态势描摹成图带了回来。咱们早已准备多时,战船也已经全部到位,我想既然打探消息的弟兄已经在最后时刻暴露,那想必此时倭寇头领大场一木与三鹿上元也已经得到消息。故此吴某以为,事不宜迟,咱们尽早召集弟兄,出海灭倭,在他们有所准备之前,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务求一战成功。否则若是迟疑,只恐夜长梦多,再生他变。众位以为如何?”
众头领听了,一个个摩拳擦掌,神色激愤,求战之意溢于言表。吴奇见众人上下一心,亦觉胸中热血沸腾。当即传下令去,留下一千人马驻守大营,自己与佟子鱼各率一支船队,扬帆出海,直奔倭寇巢穴而来。
再说倭酋大场一木那日震怒之下,将一位随军医生当场杀死,再召集其他医生检视伤情,却是众口一词,对其脸上手上的黑色墨迹无计可施。大场无奈,只好在三鹿上元苦苦劝说之下,先服药将毒性遏制住,慢慢将养,至于那些墨迹,只有以后再慢慢想法消除。直到半月之后,大场一木身上毒势这才渐渐消除,除了左手和脸颊还有些酸麻之外,伤势已无大碍。
这一天大场正在海岛边缘的空地上缓缓踱步散心,突见一名属下急匆匆跑到面前,躬身施礼,道:“队长,属下有紧急军情回报!”
大场一木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转身看着远处起起伏伏的海面,嘴里淡淡地说道:“有什么事情就说,何必这么慌张?”
那名部下‘嗨’了一声,然后说道:“队长阁下,这次属下奉命上岸袭扰支那人,临到回程之时,在海边发现了队伍之中竟然混有支那奸细!”
大场一木身子一震,猛地转过身来,双眼之中满是震惊,急急问道:“奸细!?那他们人呢?”
那名部下挺身说道:“属下等发现奸细之时,这几人正要偷偷脱离队伍,准备溜走,属下马上与其他人将其围住。原本属下是想将他们擒住,好带回来交给队长审问,谁知道这几个人悍勇之极,在属下等的包围之下竟然毫无惧色,拼死抵抗,最后除了一人从海边岩石上跳入水中之外,其他人全都战死。所以属下不敢隐瞒,今天一回到岛上,便立即赶来回报给队长阁下。”
大场一木一张满是墨迹的脸上毫无表情,眼中却射出了慑人的寒光,盯着属下问道:“那这个跳下海的人呢?你不会告诉我他已经逃走了吧?!”
那名部下看着大场一木那冷酷的眼神,虽然强自镇定,却仍是忍不住双腿颤抖:“队长阁下,那名支那奸细跳下大海之时,已经身受重伤,属下以为。。。。属下以为。。。。”
大场一木淡淡地说道:“你以为如何?”平淡的语气之中却已是满含杀机。
那名部下垂首低声说道:“属下以为,以他跳海之时所受之伤,此人决不可能逃生。”
大场一木问道:“那么你们可曾看到过他的尸体?”一边说一边慢慢走到近前,一对鹰眼直视着部下双眼,一瞬不瞬。
属下此时已是浑身颤抖不止,支持不住,缓缓软倒在地,嘴里喃喃地说道:“没......没......没有。”
大场一木轻轻在其耳边说道:“既然没有见到此人的尸体,那就意味着他很有可能已经逃回了他的头领吴奇那里,而且必定会将我们的驻地布防情况带去。小野君,你跟随我在支那沿海多时,难道不知道这样的一个失误将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吗?请你大声地回答我!”
小野勉强一挺胸膛,说道:“属下知道!”
大场一木转过身去,一边往驻地走一边大声说道:“既然知道,那么你作为一个琉球武士,就应该对自己所犯的错误付出代价!你自己看着办吧!”说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只见小野满脸绝望,一个人在海边呆坐许久,突然间脸上落下泪来。就见他跪在地上对着琉球方向拜了四拜,然后解开衣襟,坦胸露腹,最后抽出倭刀,一咬牙,对着自己的心口刺下,接着往下一拖刀锋,将自己的肚皮剖了开来,肚肠流了一地,尸身缓缓倒在海边,在海风里不住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