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柳媚儿姐弟二人回到京师之后,直接奔吕安的督公府而来。二人到得府门,不用通报,直接闯进门来见吕安。此时吕安正在后院静室练功,二人在下人带领之下来到门口,不敢打扰,便在门前静静守候。
过了半晌,只听房中一声咳嗽,接着吕安那尖细的声音响起:“外面可是媚儿、风儿吗?别在外边傻站着了,进来吧!”
二人急忙推门进屋,跪下叩头问安。柳媚儿问道:“义父大人在上,孩儿一去经年,不知义父身体可还康健吗?”
吕安抬手示意二人站起,然后咳嗽几声,苦笑道:“嗨!媚儿呀!此事再也不要提起,洒家本来倒是好好的,不想前几日皇上突然心血来潮,把你那位好夫婿吴奇给招进宫去了。而且皇上还突发奇想,居然安排洒家和曹天成以及他的三名下属......哎哎,就是你的老冤家鲍月清师兄妹三人,让我们分别布成三道防线,由吴奇闯关。唉!洒家这为干女婿倒是真正名不虚传,其武功之高,当真是世所罕见,那鲍月清三人自不必说,当然不是吴奇对手。不想他居然能在比拼内力胜了曹天成之后,仍有余力破了洒家的‘雾锁三江天罡降龙手’,而且还将洒家打伤。媚儿风儿你们都知道,这‘雾锁三江天罡降龙手’乃是洒家克敌制胜的看家本领,自从练成以来,从来未逢敌手,不料一旦败于这位后生晚辈之手,实在是让洒家无脸见人哪!”
柳媚儿一听大惊,急忙问道:“义父,那您的身体如今怎样了?还有那......那吴奇他......他......”
柳如风听了有些不耐,轻声说道:“姐姐,只要义父身体无碍就好,你还管那个没良心的小贼做什么!?”
柳媚儿横了弟弟一眼,并不作声。
只见吕安笑嘻嘻地看着姐弟二人道:“唉!常言道‘女大不中留’,此言诚不虚也!如风哪!你也不要怪你姐姐,且不要说洒家并非你们亲生父亲,就算是当年的柳轻侯在世,若是碰到这般情况,你姐姐也会先想到自己的夫婿。这本是女孩子的天性使然,须怪不得她。媚儿你说是吗?”
柳媚儿听得面红过耳,俏脸生春,嗔怪地看看吕安,扭扭身子撒娇道:“义父,您老人家当着如风这般耍笑,可还有个义父的样子吗!?您要是总这样,媚儿就先行告退了!”
说着作势要走。
吕安急忙拦住,正色说道:“好好好!义父不再取笑便是。你们放心,当日义父虽然伤得不轻,但总算这些年来的武功没有白练,经过这些日子静养之后,已无大碍。至于那位吴奇吴少侠嘛......”说着看着柳媚儿又嘻嘻笑了起来。
柳媚儿心中着急,跺跺脚嘟着嘴赌气起来。
吕安笑道:“你看洒家说得如何?你这娃儿还是挂念自己的夫婿多过我这个义父吧?你也不要着急,你那位吴少侠确是了得,当日将洒家打伤之后,除去被我的先天罡气震碎了一条衣袖之外,竟然毫发无伤。唉!媚儿呀!这次你的夫婿是露了大脸,你义父我却是颜面扫地了!”
柳媚儿一听,心里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气,嘴里却道:“哼!那个没良心的冤家是否受伤管我甚事!只要义父您身体无碍就好。”
吕安笑道:“你也不要嘴硬,就算你心里挂念于他,也是情理之中之事,洒家也不会在意。不过嘛......”
柳媚儿心里复又紧张起来,看着自己的脚尖不住地抚弄衣角。
一旁柳如风插言道:“义父,您老人家若是咽不下这口气,如风这就带人前去藏龙谷,宰了这小子为您出气!”
吕安脸上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对二人说道:“你们都想错了,洒家虽然也有好胜之心,但终究已是年纪一大把的人了,又岂会在意这一时之胜负,争这一日之雄长!不过这位吴少侠虽然精明过人,但终究是少年人心性,意气用事,太过爱惜羽毛。这次京城之行,皇上安排这场比武,实是大有深意。你们混迹官场已久,可能参透这其中玄机吗?”
柳媚儿关心则乱,一时之间还未会过意来,一旁的柳如风却是已经恍然,瞟瞟身边的姐姐,迟迟疑疑地说道:“义父之意,难道是说皇上是有意而为之?其中另有含义?”
吕安点头道:“不错!这次比武较技,吴奇若是输了,皇上还不会有什么想法,至少暂时不会对他有什么提防之心。但吴奇既然武功如此精强,洒家和曹天成二人在皇上心中可说是其身边最强的高手,连我们二人尚且非其敌手,其他人更是不足论。况且吴奇统领着无孔不入的天下第一大帮,其势力之大,就连皇上也不得不心存戒备,实可算得上是一位无冕之王者。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又道是‘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这吴奇此次进京面圣,实在是给了皇上一个极好的借口。虽然皇上有些怜惜吴奇之才,但我们这些作臣子的,却不能不为皇上的江山社稷着想,你们说是不是?”
柳如风拱手大声说道:“义父放心,为皇上分忧,替朝廷铲除隐患,更是为义父您分担,孩儿们义不容辞!”
吕安不再嬉笑,盯着一直未曾出声的柳媚儿问道:“媚儿,那你的意思呢?”
柳媚儿猛地醒悟过来,也对着吕安施礼道:“义父放心,当此忠义难以两全之际,媚儿自会选择前者,绝不会是非不分。”
吕安沉声说道:“但愿你能够心口如一,关键时刻能够大义灭亲!否则......”
柳媚儿只觉一股寒意涌上心头,低头说道:“媚儿不敢!”
吕安盯着二人在房中来回踱步,半晌才回身坐下,低声说道:“你们可知道此次义父招你们回来是为何事?”
二人低头应道:“孩儿不知,还请义父教诲!”
吕安道:“洒家所说之事极为机密,你二人听后万万不可泄露,只管尽心去做便是。”
二人道:“义父放心,孩儿知道轻重。”
吕安这才说道:“自从当日吴奇京城之行之后,皇上对此人已是心生忌惮。本来有心除去此人,以此来使青红帮群龙无首,那时这天下第一大帮必然形成争权夺利的分裂之势。然后趁着帮中生乱之时,借机除去郭天霸、解庆、佟子鱼等人,青红帮必定分崩离析,势力不再凝聚。然后再借机在其中培植朝廷势力,将这股势力纳于朝廷之手。但皇上知道这位神龙书生在江湖上威望极高,又曾率兵抗倭,为朝廷立下大功,若无故杀之,恐失人望。更主要的是吴奇当年以真武大帝之名立帮,其立帮宗旨便是‘辅助大明朝廷’,若是找不到好的借口,贸然行动,只恐天下动荡,黎民不安。皇上雄才大略,又时时心系黎民,只好先将此人放回,且好言安抚,使其不至心生戒备。这段时间以来,皇上数次与洒家和曹天成商议之后,已经定下一个计划,但却需要几个精明能干之人前去施行。洒家思来想去,只有你们姐弟二人最为合适。不过洒家方才观察之下,看起来如风并无不妥,但媚儿却是有些恋恋不舍之意。故而洒家此时倒是有些难以决断了。”
柳媚儿听了,心里有些为难,思索半晌之后,这才鼓起勇气说道:“义父,本来媚儿与那吴奇早已情断义绝,但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那吴奇虽然对女儿无情,媚儿却终究是一缕情丝难断。媚儿有一个请求,不知义父肯不肯答应。”
吕安道:“只要你肯替朝廷除此隐患,有什么要求尽管讲来。”
柳媚儿说道:“媚儿别无他求,只要义父能在最后关头为吴奇留得一条性命,那不管义父有何差遣,媚儿绝不含糊。”
吕安回身坐下,沉吟不语。
柳如风有些着急,拉拉姐姐衣袖道:“姐姐,你怎的直到此时仍要维护这个没良心的小贼?这种人杀便杀了,还有何留恋之处!”
柳媚儿并不理睬,只是执拗地看着吕安。
吕安抬手止住柳如风,看着柳媚儿道:“媚儿,洒家素知你行事果断,如今既如此说,必然是心里已有其他想法。此处并无外人在,你也不要隐瞒,尽管对洒家直说便是。”
柳媚儿俏脸一红,犹豫半晌方道:“义父,媚儿是想,那吴奇虽然如今对我冷淡,但并非对我无情。只因他此时不论势力、声名、还是武功,都是如日中天之际,未免自视极高,为人处世也就难免傲慢,遇事不肯低头。若是义父有何良策能够将他的羽翼剪除,使其不能见容于江湖,不能见容于朝廷,四面楚歌,孤掌难鸣,那时媚儿若是稍加俯就,不怕他不肯就范。如此不但媚儿母子终身有托,朝廷隐患尽除,说不定义父还能就此得一绝大臂助。如此三全其美,岂不更好?”
吕安听了连连点头,说道:“媚儿此言倒是甚为有理,洒家只是急于为皇上解忧,倒是一时之间有些见不到处。不过......”
柳媚儿问道:“难道义父信不过媚儿?”
吕安摇摇头道:“那倒不是。只是洒家有些担心,那吴奇表面看来甚是随和,但骨子里却是一个清高孤傲之人,只怕到时他不肯低头。若是真的如此,岂不教洒家为难?”
柳媚儿咬牙说道:“义父只管放心,只要到时他没了羽翼,媚儿自有办法逼他就范。难道义父忘了媚儿还有一个江湖匪号不成?”
吕安听了,恍然大悟,嘴里念叨:“毒观音......毒观音......毒......”突然双掌一击,目射寒光,道:“好好好!既然媚儿有此心志,洒家岂可不成人之美?这件事洒家做主,就这么定了罢!”
柳媚儿不禁松了一口气,只是一旁的柳如风显得有些不以为然,轻轻摇头。
接下来三人经过一番秘密商议之后,柳氏姐弟二人告辞出府,各自准备去了。
如此月余之后,各地的青红帮分舵突然有了许多新人入伙,解庆和郭天霸接到传报之后,还当是帮会在江湖上名声更胜往日所致,并不以为意。不想过了不长时间,帮中谣言四起,异口同声地说大龙头吴奇已经在藏龙谷归隐,修炼仙道,从此不再复出,帮中大权,已经尽数落在玄武门门主解庆和神龙帮帮主郭天霸手中。就连巡抚使佟子鱼也已经不再管事,只是每日闲游,不理帮务了。于是各地分舵开始生乱,渐渐地难以收拾。
原来柳家姐弟受吕安之命,各自安排心腹手下混入青红帮,待取得各地分舵首脑信任之后,抓住这些人恃功自傲的心理对其大肆挑拨。这些首领本来就对现状有所不满,只是慑于吴奇夫妇之威,不敢妄动而已。这些人都认为解庆和郭天霸不过和自己一样,乃是凡俗之人,对二人并不心服,此时一旦听说吴奇归隐,登时便兴起了争权夺利之心。解、郭二人无奈之下,也曾以强硬手段压服,但几番交锋下来,却是收效甚微。而且其中一些首领见明的不行,便转移方向,不再与二人正面冲突,转而暗地里为祸地方,聚敛钱财。如此时日一久,青红帮原本在黎民百姓之间的好名声渐渐淡去,最后甚至到了谈青红二字色变的地步。不过如此一来,柳媚儿因忙于此事,却是再也无暇去找吴奇的麻烦,倒给了吴奇与方倚云一段难得的清静时光。佟子鱼等人见情势不利,又从那些做官的帮会成员口中了解到朝廷已经有了动手围剿之意,知道事不宜迟,若是再不请吴奇出山,只恐事情将要变得不可收拾。于是佟子鱼这才嘱咐郭天霸和解庆二人尽力约束帮众,自己则星夜兼程,来请吴奇出山。
吴奇夫妇离开藏龙谷之后,吴奇立刻通过当地分舵向各地分舵传讯,将自己出山的消息传了下去,以使各地帮会首领有所收敛。等三人渐近荆州地界之时,吴奇又传下命令,让各地首领尽快赶往荆州解庆的总舵议事,准备对帮会来一次彻底的整顿清理。
各地首领第一次接到吴奇出山的消息之后已是凛然而惧,等得知吴奇要他们赶赴荆州述职的命令,更是忐忑不安。那些一直遵从帮规的首领还好一些,而那些违规作恶的首领却是个个心惊胆颤。于是便有人开始潜逃,也有人孤注一掷,抗命不来,妄图就此自立山门,与吴奇分庭抗礼。一时间整个青红帮乱作一团,连带得整个江湖风声鹤唳,动荡不安。
吴奇人尚未到荆州,在路上已经接到不少这样那样令人心烦的消息,等到了荆州解庆总舵之后,坏消息更是接二连三地传来。
三人刚刚走到荆州城门,就见解庆和郭天霸率领数十位帮会首领迎了上来。解、郭二人满面愧色,抢上前扑通跪倒,连声请罪。吴奇虽然心中不快,也有些不满二人治帮不力,但当着众人之面却也不好多说,只是淡淡地上前将二人拉起,也不说话,当先向城中走去。
众头领面面相觑,都是心中打鼓,不敢多言,也跟着回解庆总舵而来。
众人来到总舵,吴奇面色铁青,迳直走到堂上居中坐下,众人施礼之后,分两边站立。吴奇也不说话,只是用一种冷漠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来回巡视。众头领不知吴奇心里到底有何想法,更是个个忐忑不安。
吴奇巡视半晌,见堂上人数稀少,到场的头领不过占总数的十之三四而已,心里更是恼怒。于是沉声问道:“三弟、四弟,你们各自手下,就只有这几位头领不成?”
解庆和郭天霸一起上前施礼,郭天霸道:“大哥,自从接到您的传讯之后,各地头领有的畏罪潜逃,有的抗命不来,所到者也就是眼前这些人了。”
吴奇心中大怒,再也忍耐不住,抬手‘啪’地一掌将面前一个厚实的枣木桌案拍得粉碎,木屑四下乱飞,沉声喝道:“解庆!郭天霸!吴某当初回藏龙谷之前,是如何嘱咐你们的!?如今时隔不到一年,好好一个帮会居然让你们治理成了这般模样!亏你们还有脸站在这里!你们可对得起帮中数万兄弟的信任吗!!还有佟子鱼,吴某相信你足智多谋,这才让你担任巡查之责,旨在巡视长江南北神龙、玄武两帮,以协助解庆和郭天霸治理帮务,弥补二人之不足,却不知这一年时间,你都在忙些什么!?如今事已至此,希望你们能够对吴某,尤其是对天下数万帮众作个交代!”
众人见了吴奇这般威势,都是身子一抖,一个个跟在佟子鱼三人身后跪下,不敢言语。还是佟子鱼开口说道:“大哥,你且不要生气。如今既然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再去追查谁的责任也于事无补。倒不如静下心来,大家商议一个应对之策才是。”
站在吴奇身后的方倚云也上前按住吴奇肩膀,暗示吴奇不要发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