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奇率队回到岸上,天台县令得到消息,自是喜不自胜,早已带领一干县衙官员一直迎到岸边,郑重其事地将吴奇等人敲锣打鼓地接到县城之中,大摆宴席,款待众位抗倭首领。而当地百姓也没有闲着,各自欢庆之余,均以能够将那些抗倭战士请到家中做客为荣。当天这倭寇被灭的消息不胫而走,几天之内便已经传遍整个浙江全境,各地百姓不约而同,纷纷张灯结彩,欢庆胜利。
然而此时的吴奇等人却因为倭酋大场一木等四人的逃脱,仍然丝毫不敢大意,不知道这些狡诈的倭寇是否还有其他巢穴存在,更不知他们是否还有隐藏的势力。故此吴奇等人一边应付当地官员百姓的热情邀请,一边派出多个小队,分头在整个浙江沿海的大小数百个岛屿之间仔细搜寻,查找大场一木等人的下落。这种搜寻行动一直进行了一月有余,这四人仍是如石沉大海,杳然无踪,而且也再未发现有其他倭寇势力的存在。随着时光流逝,吴奇等人也就渐渐地松懈下来,准备收兵回去了。
这一天吴奇夫妇二人闲来无事,见天气清和,因厌倦了终日里迎来送往的虚伪客套,便携手出城,要到附近山林之中散步解闷。不料刚刚走到城门附近,二人便被几个中年妇女拦住,也不去纠缠吴奇,只管拉住方倚云,定要她到家中做客。这几位女子个个衣饰华丽,举止雍容,身后数乘小轿停在路旁,家丁丫鬟侍立左右,一望而知这几人都是大家女子。夫妇二人见眼前这几位女子个个气度不凡,也不想失礼,方倚云无奈地向吴奇做个鬼脸,吴奇也苦笑着向她摆摆手,回头吩咐随行之人跟随方倚云前去,自己仍旧独自一人穿出城门,往山林中走去。
吴奇走进山林,只觉得凉风习习,扑面而来,精神为之一爽,当下从胸中呼出一口浊气,顺着一条林中小溪往山林深处走去。沿途只见溪中之水清澈见底,水中游鱼动止倏忽,举止悠然。林中绿荫敝地、凉意袭人,枝叶间鸟啼婉转;林间空地上绿草如缎,点缀着星星点点的娇艳野花,当真是美不胜收。吴奇沿途欣赏着这清静幽谧的自然景致,不禁胸怀大畅,忍不住敞开衣襟,一边轻声吟唱,一边继续往山林深处走去。
峰回路转间,吴奇发现前方不远处溪流上方跨着溪流搭建了一座凉亭,四角翼然,古朴而又精巧。亭中石凳上坐了两人,似是正在弈棋。其中一人背对吴奇,对面之人被他挡住,从吴奇一方看去,却是正好都看不见面目。这般景象若是自一般人眼中看来,似乎便是一对山林隐士与世无争,僻居山野而已,当真是一片祥和景象。但吴奇闯荡江湖数年,不知经历了多少生死搏杀、险恶陷阱,那种对于危险的直觉已经到了自然而然、毫不经意的地步。这亭中两人的身影刚一落入吴奇眼中,吴奇便已经感受到了一股浓烈的若有实质的杀气扑面而来,立即心生警兆,全身戒备。吴奇这一心神凝聚,却是救了自己一命。但觉身后左右两边各有一股犀利的杀意直逼双肋,迅疾如风。吴奇来不及转身,脚尖点地身子轻飘飘一跃而起,半空中衣袖一挥,身子转向,轻盈地落在丈外一棵大树树梢,随着微风的吹拂缓缓摇摆。身后偷袭之人招式落空,当即同时转身仰望,吴奇一看,却是失踪的倭酋小野具木与小野断水兄弟二人。此时坐在亭中下棋的两人也已经各自抽出倭刀跃上前来,与小野兄弟分四角站立,将吴奇所站立的大树围在中间。
原来那天这四名狡猾的倭酋趁乱逃脱之后,先后乘小船逃到岸上,却又无巧不巧地碰到了一起。起初小野兄弟二人还要与大场一木拼命,为死去的三个兄弟报仇,但经过三鹿上元的一番陈说利害之后,两人终于暂且忍下仇恨,倒与大场一木与三鹿上元二人合作起来。说起来这其中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因为小野兄弟二人来到中原不久,对于中原居民的生活习惯、风土人情、尤其是汉语一窍不通,以前与自己的同胞生活在海岛上靠抢劫为生倒还感觉不到甚么不便,如今一旦失去了武力的保障,需要混迹于中原居民之中的时候,这些劣势便显现了出来。倒是大场一木与三鹿上元二人精通汉语,熟悉当地风俗,化装成当地居民之后,与当地人的交流和生活那是游刃有余。二人经过三鹿上元一番点拨之后,知道若是不肯暂时依附,恐怕在这中原之地寸步难行,当即便答应了下来。
四人在天台县城附近隐藏下来之后,因耽于对吴奇的仇恨,不甘于就这么两手空空地潜回琉球,于是一边各自养伤,一边暗自留意吴奇行踪,伺机报复。直到月余之后,四人中除了大场一木受伤太重尚未痊愈之外,其余三人因受的都是轻伤,均已无碍。这一天混到城中窥探的三鹿上元突然急匆匆赶回藏身之地,将吴奇与方倚云在城门分手,独自出城的事情告诉三人知道。四人当即收拾出门,赶在吴奇前面埋伏在山林中,静候仇人出现。
吴奇见落入对手埋伏之中,却是自恃武功绝顶,轻功天下无双,毫不心慌,站在树梢上气定神闲,负手笑道:“怎么?你们这四个败军之将,我吴奇遍寻你们不着,想不到你们今天居然胆大包天,自己现身了!难道你们还想以多为胜吗?哼哼!我吴奇今天虽然落了单,却也不是你们几个跳梁小丑就能战胜的。你们若是爱惜性命,不如就此束手就擒,我吴某也许还能饶过你等性命!”
只见树下的大场一木等四人互相对视一眼,突然得意地呵呵大笑起来,只听三鹿上元奸笑道:“吴奇!我们也知道你武功之高,天下无对,若是与你夫人联手,更是难敌。所以我们这才隐忍许久,单等你落单之时下手报仇。再说你难道以为我们真的就那么笨,只会以武力取胜吗?你错了,我等既然今日敢于在你们县城附近伏击与你,那就自然是有一击必杀的把握。吴奇,你今天就认命吧!”
说着不等吴奇有所反应,突然四人一齐挥手,四个圆球同时落地,一阵粉红色的烟雾瞬间腾起,将方圆十几丈范围的一切都笼罩在内。吴奇猝不及防之下来不及有所动作,已经被淹没在烟雾之中。只觉鼻翼间一阵清香传来,一股热流瞬间从鼻孔钻入,直下丹田。吴奇但觉脑海一热,浑身便有些发软,却又觉得舒服之极,颇有飘飘欲仙之感。吴奇知道不好,连忙屏住呼吸,身形一顿,脚下树枝往下弯曲,跟着真气一提,树枝一弹,身子便腾空而起,突出烟雾,直往十几丈外的另一棵树梢落去。此时林间一阵清风拂过,那些粉红的烟雾顿时吹散,吴奇在半空中往下一看,只见大场一木四人个个面带狞笑,正在地面上仰望着自己。就在此时,吴奇只觉得脑海中一阵发晕,眼前一黑,便往下方对手布好的陷阱之中落去。
原来大场一木等四人知道,四人之中武功最强的大场一木左手被废,已经不能同时使用鹰爪功和琉球剑道,武功等于已经被废去一半,这样就算是四人联手对上吴奇,也是难有胜算。何况吴奇身怀独步天下的轻功身法‘御风术’,就算四人能够打败吴奇,又怎么能有把握将他擒住或是杀死?四人报仇心切,无奈之下,再也顾不得所谓的琉球武士的荣誉,决定在伏击吴奇之时,用三鹿上元的师门——琉球国内声名狼藉的‘迷控流’的独门迷药‘失心迷雾’将吴奇迷倒,然后再来下手。也是吴奇一时大意,终于着了道儿。
就在吴奇将要着地之时,头脑中一丝灵光闪过,突地清醒过来,急睁眼看时,但见四周大场一木等人满脸狰狞,已经各自挥刀向自己冲来。吴奇急忙深吸一口长气,于间不容发中在冲在最前面的小野具木平削而至的刀尖上一点,翻身而起,在大场一木身后踉跄落地。四名倭酋转过身来,复又冲来。吴奇只觉脑海中阵阵眩晕袭来,脚下站立不住,浑身飘飘然使不出力道。万幸的是吴奇仗着内力深厚,始终有一丝温润的真气护住灵台,所以头脑还算清明,知道今日若不能迅速逃脱,必定丧身与此,当下强提真气,力达脚尖,辨明了来路之后,便纵身而起,迅速向山下逃逸。身后的四名倭寇也知道三鹿上元所用的‘失心迷雾’之威力,眼见吴奇在这种情形之下仍能保持头脑清醒,且还有余力迅速逃逸,不禁大为惊骇。四人相互对视,不敢耽搁,各自挥刀随后追来。
就在吴奇踉踉跄跄终于跑到山林边缘之时,再也难以支持,当下奋起最后一丝余力,跃出山林,纵声长啸,接着便眼前一黑,缓缓倒了下去。后边紧随赶来的四名倭酋心中大喜,一边纵声欢呼,一边争先恐后地向吴奇扑来。此时的小野具木身体恢复得最好,走得最快,当先赶到吴奇身边,挥刀砍下。小野断水、大场一木、三鹿上元三人随后赶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听不远处一声娇叱,接着便是四道蓝色的寒光连成一线,迅如飘风地向着四名倭酋咽喉飞来。冲在最前面的小野具木突地身子一僵,劈到一半的倭刀也随即停下,一柄柳叶飞刀居然穿透他的脖颈,仍然向后飞去。后面的三人大惊失色,百忙中各自横刀拦截,不料这飞刀来势之猛,实是匪夷所思,飞刀碰到倭刀刀身之上,三声密如连珠的叮叮之声响过,大场一木和小野断水握刀的右手都是虎口流血,武功较弱的三鹿上元更是倭刀撒手而飞,直插入身后草地近半。
就在三人惊魂未定,尚未回过神来之时,不远处一个长满长草的小丘后边一条白色的人影电射而出,迅疾的身形居然是头前脚后,一柄细长的长剑前指,脚尖在草尖上连连轻点,如离弦之箭般向着最前面的小野断水一蹴而至,剑尖直指其咽喉而来。小野断水刚刚挡开飞刀,右手兀自发麻不已,还未回过神来,对方的剑尖已到面前。百忙中小野断水大仰身闪过剑尖,却不料对方左手中蓝光莹然,一柄柳叶飞刀顺势下插,借着前冲之势,竟然将小野断水胸腹一剖而开,血光崩现。来人一招间杀了小野断水,并不停留,脚尖顺势在其尚未倒地的尸身上一点,身子转向,原式不变,又奔大场一木刺来。
大场一木见了对方这深不可测的武功、匪夷所思的轻功身法、加上对方这般凶狠毒辣的杀人手段,禁不住亡魂皆冒。正想转身逃走,对方已到面前。大场一木眼见对方剑尖上不停伸缩的青白色剑芒带着冰冷的死亡气息刺到面前,早已斗志全无,当即侧身一闪,挥刀横斩对方腰际,待对方左手提起以飞刀拦截之时,往回一缩,脚尖点地,反往对方身后蹿去。跟着身形一旋,绕过后边的三鹿上元便往山林之中逸去。只见来人一张清丽绝俗的俏脸上布满了杀机,也不理惊慌失措的三鹿上元,翻身从其头顶一跃而过,左手连挥,一连三柄飞刀一闪而没。正在亡命狂奔的大场一木突然身子僵住,翻身跌倒。来人转过身来,冰冷的眼神盯着早已面无人色的三鹿上元,长剑前指,一步步逼上前来。三鹿上元脚下移动,缓缓后退,狡诈的眼珠转动间,左手偷偷伸进腰间革囊之中,将一枚‘失心迷雾’弹丸掏了出来,一举手便欲往来人脚下摔去。却见来人嘴角一丝嘲弄的微笑一闪而过,突然间身形闪动,便如鬼魅一般突然间闪到三鹿上元面前。三鹿上元还未回过神来,剑光闪处,左手已被削下。三鹿上元一声惨叫还未出口,来人左手一动,已将他掉下的那枚弹丸接住,转手便塞进三鹿上元大张的嘴中,接着在其下巴上一托一拍,右手剑柄则在其腹间轻轻一顶,三鹿上元喉间一动,已将一枚弹丸硬生生咽了下去。要知道这‘失心迷雾’乃是琉球第一毒门‘迷控流’门中至毒之物,方才只是让吴奇吸入少许,便已将这样一位身负天下至功的绝顶高手迷倒,其毒性之烈,可见一斑。三鹿上元对自己的毒弹药性自是知之甚深,弹丸刚一入喉,已是脸色大变,急忙伸手到腰间革囊中掏出一个瓷瓶,以极快的速度打开盖子,一仰头,便欲往嘴中倒下。不料来人一直面含冷笑盯着他的动作,三鹿上元刚一举手,对方犀利的剑尖已是从其咽喉间洞穿而过,手中的药瓶撒手而落。只见来人身手敏捷之极,伸手接住药瓶,抬脚将三鹿上元尸身踢到一边,纵身来到吴奇身前,俯身将吴奇上身扶起,将一枚解药轻柔地塞进其口中。
片刻之后,吴奇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终于悠悠醒转,双眼缓缓睁开。模糊之中吴奇但觉一阵熟悉的幽香萦绕在鼻翼之间,眼前一张挂满担忧的清丽绝俗的俏脸渐渐清晰,长长的黑发随风飘逸,一身如雪的白衣散发着幽幽的清香,一条五彩的剑穗披拂在肩头,如剑仙降世,窈窕的身姿若飞若扬,不是那位时刻萦绕在心的柳媚儿又是谁?
吴奇看清了眼前那张如花似玉的娇俏脸庞,猛地清醒过来,身子一挺翻身站起,看着柳媚儿似笑非笑的眼睛说道:“媚儿!?你......你怎么来了?!你......我这不是在做梦吧?还是我已经被那些倭奴给害死了?”
柳媚儿也缓缓站起,幽幽说道:“痴郎!你不是不愿意见到我吧?痴郎,以你此时的身份,又是刚刚歼灭倭寇主力的大胜之时,居然这般不小心,独自涉险,若非为妻碰巧赶到,只怕你以后真的见不到我了!不过嘛,你就算要死,也总要死在我的手里,其他人恐怕还没有杀你的资格呢!是不是?”
吴奇这才真正清醒过来,上前拉住柳媚儿纤手柔声说道:“媚儿休要如此,自从那日在嵩山分手之后,我朝思暮想,无日不在牵挂于你,又怎会不愿见你呢?你......你这次到底是为何而来?是不是已经愿意跟我在一起了?”
柳媚儿抬头看着天边如血的夕阳,光洁的脸上一抹微红掠过,轻声笑道:“你这个冤家,我既然已经站在这里了,那你说我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吴奇一听,不禁大喜过望,伸手将柳媚儿肩头扳过,盯着她的眼睛急切地问道:“媚儿你说的可是真的?你不会是在骗我吧?”
柳媚儿娇嗔地横了吴奇一眼,嘟起嘴不再说话。
吴奇喜不自胜,拉着柳媚儿转身便走,一边走一边说道:“那好!那好!咱们这便回去收拾,反正这边的倭寇已经扫尽,今日你又将漏网的四名倭寇头领杀了,左右无事,咱们这就赶回藏龙谷,过那神仙一般逍遥的日子,从此再也不分开了!”
柳媚儿听了吴奇这真情流露的话语,不禁芳心一暖,心中柔情顿起。当下也不再说话,便如小鸟依人般依偎在吴奇身边,相跟着往城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