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嵋山位于四川盆地西南,乃是世界上最神秘的地带之一,有着无数的不解之谜。因其两山相峙,‘如螓首峨眉,细而长,美而艳。’故称峨嵋。其三峰耸立,古往今来,海拔3077米的金顶一直被人们称为通往天堂的阶梯,最高峰万佛顶海拔3099米,素以其雄、秀、奇、幻著称于世,有‘峨嵋天下秀’之誉。浓郁的天地灵气以及千余年的佛力积淀造就了峨嵋山无数的珍禽异兽、珍贵植物,山上共有动物两千余种,植物三千余种,枯叶蝶、凤蝶、弹琴蛙、树蛙、大蚯蚓等都是峨嵋山所独有的珍稀之物。峨嵋灵猴灵异非凡,通达人意,遇人时彬彬有礼,颇有大家风范。其山势巍峨磅礴,重峦叠嶂,沟深壑暗,绿荫繁茂,云雾缭绕,山山有奇景,十里不同天。形成了萝峰晴云、圣积晚钟、双桥清音、洪椿晓雨、白水秋风、九老仙府、象池夜月、灵岩叠翠、大坪霁雪、金顶祥光等十大胜景。更有佛光、云海、日出、圣灯等神迹难以解说又美轮美奂。乃是与山西五台山、安徽九华山、浙江普陀山齐名的四大佛教仙山之一。属大乘佛教,普贤菩萨道场,相传佛教自公元1世纪传入峨嵋,崇奉华严经,历代以来,不知出现过多少大德高僧,教化天下,名传后世。山上寺庙众多,计有报国寺、伏虎寺、清音阁、洪椿坪、仙峰寺、洗象池、金顶华藏寺、万年寺等。唐代大诗人李白游历至此,有诗赞曰:“蜀国多仙山,峨嵋邈难匹。”实可谓天上人间独一无二的人间胜境。
话说柳媚儿与弟弟柳如风经过与峨嵋神尼万嗔师太一番苦战之后,终于侥幸得胜,却被神尼大德所慑服,虽执迷于父仇不能放弃,却也答应只找当年参与方家庄之战的无相师太,不会再去涉及峨嵋其他无辜弟子。一行人离开松潘之后,经过一番崇山峻岭之间的艰难跋涉,这一日终于来到峨嵋山之北,在当地人遥遥手指之处,远远一带细如峨眉的青山掩映在无边无际的连天烟云之中,映入眼帘。柳媚儿遥望远天,看着那接天弥地的巍巍大山,心中似有所悟,却又觉得恍恍惚惚,把握不定。只是虽然明知那是一座亙古长存、亿万年风霜雨雪未曾撼动的大山,恍惚间却觉得那是一个横卧天地之间的卧佛,不时在天地风云之中舒蜷身体,吞吐日月,迷蒙中似有一双悲天悯人的炯炯佛目洞彻了茫茫人间风雨、天地人寰。一股慈悲之气跨越时空扑面而来,细如风雨而又无处不在,浸润着世间每一丝风、每一滴雨、每一颗人心、每一缕情感。似是那积存千年的佛念慈悲,已与这巍巍名山融为一体,那山中的风云雨露、草木岩石、山涧溪流,无不是菩提寄托、慈悲所化。柳如风虽不如姐姐那样多愁善感,却也在这千年佛教名山无孔不入的慈念感召之下心生善念,一颗坚如铁石的心微微软化。姐弟二人自离开松潘之后,一路上积聚起来的滔天杀意突然间消失无踪,再也提不起一丝仇恨之意。只觉得背上杀人之长剑、袖中淬毒之飞刀突然变得沉重而又累赘,心中不由生出一股厌倦之感,按捺不住,直欲将这些杀人利器丢至深谷之中,这才痛快。
姐弟二人恍惚中一起伸手握住背后长剑拔出,便要往山谷中丢下,四目对视之间,各自脑中灵光一闪,突然醒悟过来,相视苦笑,心中俱是凛然戒惧不已,暗思这千年佛都,果是不同凡响,其慈悲之意,竟已到了渡人于无形的地步。姐弟二人收摄心神,关闭六识,不再去感受这山中天地灵气,率领手下直往峨嵋山下走来。
山路回环,一行人转过一处崖角,突见前边狭窄的山路之上,有一块巨石似横梁般插在路旁石壁之上,凌空飞架,上边布满青青的苔藓,水意汪然,显得光滑无比,直探出山路之外,悬于峭壁之间。在石梁靠近深谷的一端,一位年约三十岁左右、眉目清秀的出家僧人正低眉垂首,大袖飘飘,凌空合什而立,显得潇洒而又肃穆庄严。柳媚儿等人走到近前,看着山路边云雾缭绕深不可测的幽幽深谷,再看看石梁上迎风而立,似乎随时都会失足堕下的僧人,都不禁暗生眩晕之意。柳媚儿一个手下见此情景,心中有些困惑,在后边说道:“这和尚是失心疯了还是不想活了?老大不小的,怎么玩起这种游戏来了?”
这一干手下不识好歹,柳氏姐弟却是早已看出端倪,但见这位僧人面色莹润,白嫩的皮肤之下微露宝光,虽然看似随随便便在石梁上那么一站,却是岳停渊峙,气势磅礴,似乎已与那根石梁乃至整座大山以及周围的风云变幻、草木溪流融为一体,恍惚间僧人便是石梁,石梁便是大山,再也难分彼此。让人在这石梁下面一站,便不由产生出一种高山仰止、难以企及的感觉。柳媚儿姐弟二人闯荡江湖多年,可谓阅人多矣,见过的高人不计其数,就算在那位大德神尼万嗔师太面前,纵然满是敬仰之心,却也从未产生过这种感觉。以柳媚儿之精明,自然已经明白又碰上了难缠的对手,当下挥手止住众人,在石梁前下方停了下来。
柳媚儿刚要说话,却见那僧人突然睁开眼睛,眼神清澈而又深邃,满含悲天悯人的智慧之光,盯着柳媚儿。柳媚儿只觉神思一滞,将到嘴边的问话又咽回到肚里,似已迷失在其眼神之中。那人口唇未动,却有一缕清晰而又浑厚的声音如黄钟大吕般直入脑海:“尔等姐弟二人既有如此慧根,能于这茫茫红尘迷雾之中感受到我佛植根此山的慈悲之意,可见与我沙门必有夙世机缘,且渊源颇深,却又怎地如此执迷于俗世恩仇,不能自悟?可知‘一叶障目,不见森林’,诚能劈开业障,才可见海阔天空;堪破色空,方能见本来面目,得大自在、大圆满、更得大智慧。此乃超越红尘,复得真我的不二法门。解我真意,悟其本源,我佛慈悲,可悟也?”
柳媚儿与柳如风姐弟二人闻得此言,眼前一切突然变得视而不见,原本满是杀戮之意阴霾的心海之中似是突然裂开一道缝隙,一缕柔和而又温暖的阳光照射进来。不觉心中一暖,似是看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却又总觉得眼前有一片拨不开的迷雾遮掩,所观、所想,总是难以捉摸,抓握不住。霎时间心中阴霾复合,刚刚悟到的那点东西又如水一般从指尖滑落。心湖中泛起的那一阵涟漪也逐渐平静下来,心神振动间,又看见眼前一条横空的石梁,石梁上一个站立的和尚。
二人守住心神,心智复转清明,脸上刚刚浮现出来的一丝柔和复又消失不见,现出刚硬暴戾之色。柳如风大喝一声:“你是哪里来的妖僧,居然敢在此光天化日之下行使妖法,蛊惑人心,意图阻挡我等干办皇差,你可知道这是杀头之罪吗?”
此时一阵山风劲吹,那和尚一身僧衣随风飘动,猎猎作响。却见他站在石梁上纹丝不动,一张慈和的脸上更是波澜不惊,只是摇头叹息道:“阿弥陀佛!你等执迷若此,何时方能堪破迷雾,证其本源?善哉善哉!你们只知世间有父有母,有恩有仇,有爱有恨,还有一个你们所依靠的无所不能的皇上,却不知这一切有形无形之物,皆是虚幻。若是不能顿悟,短短百年之后,你是谁?他是谁?皇上是谁?恩仇何在?情爱何在?你等所有执迷之事物俱何在?细数之下,那时俱已灰飞烟灭,尽成虚妄矣!”
柳媚儿此时也已定下神来,却不敢再去看那和尚双目,敛衽说道:“大和尚说得句句在理,但我等乃是俗世之人,自当行俗世之事,大和尚若是不想抗拒官兵,便请让路!”
那和尚叹道:“不错!天意如此,便是佛祖在此,也不能逆天而行。但俗世之于世外,天仙之于恶魔,一念之间而已。贫僧今日若不显些手段,诚恐尔等杀戮太重,有干天和。那时沉溺轮回之中,不能自拔,这清静世外,从此再与你等无缘。也罢!今日贫僧便甘冒天谴,让你等见识一下真正的峨嵋!”说着突然大袖一扬,一枚微放青光的圆圆的钢丸缓缓飞出,在其身边绕身漂浮旋转不已。跟着轻斥一声,那枚钢丸蓦地电射而出,化作一条残影,在柳媚儿身后众人之间一闪即没,柳媚儿等人还未来得及反应,那枚钢丸已经又漂浮在主人身边,似是从未动过。姐弟二人急回头看时,只见一干手下已经全都躺倒在地,昏昏睡了过去。姐弟二人不禁大惊失色,各自反手抽出长剑,面对僧人,作势防守。
那和尚微笑道:“二位不必慌张,贫僧并无伤人之意。只是待会出现之景象,非是这些凡夫俗子所宜见,故此才让他们小睡片刻。只因你们虽不自知,却是与我门中颇为有缘,故而欲显些神通,盼二位能够有所警醒,不至沉沦太深。二位请看!”说着向身前漂浮的钢丸一指,就见那枚钢丸突然冲天而起,穿过山间浓重的云雾,直上云天,只见云雾中一阵青光闪动,那枚钢丸已经化作一支青色长剑,散发出一种神秘的凛凛青光,虽然只是静静地漂浮于半空之中,柳氏姐弟二人却清晰地感到一股犀利得无坚不摧的凛然剑气直逼眉心,青光照耀之下,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无处遁形之感。二人正在惊疑不定之时,突见远处峨嵋山浩淼如海的无边云雾之中射出数道彩色光影,直冲天际,一股股无穷无尽的威势自云雾中散发开来,极天弥地,姐弟二人只觉得心头如坠重铅,被那无尽的威压镇压得喘不过气来。方圆千里之内的大山之中,飞鸟歇翅、鱼沉水底,哀猿收声、虎豹敛迹,无数的游人樵客步履突止,静立不动,眼神呆滞,似乎这巍巍大山之中的一切包括时空都已经停滞。二人收敛心神,丹田之气全力运转,抗拒着这无尽的气势,一霎时已经汗湿重衣,额头见汗。二人正感难以抵抗之时,突见云海中的五彩光影蓦然一收一放,石梁上的僧人身边出现了数名或僧或道或俗之人,个个脚踏仙剑,悬空漂浮在悬崖之上,盯着姐弟二人。
此时柳媚儿与柳如风均感到对方散发的威压渐渐散去,不由重重松了一口气,只是眼见这一群人如此神通,不由心中错愕,惊疑不定。知道对方乃是仙流,自己二人万万不是对手,当下也不再说话,静观其变。只见其中一位脚踏红色剑光的绝色丽人看着柳媚儿若有所思,迟疑地望望石梁上的僧人说道:“无尘师兄,依我看眼前这二人倒像是与我等有缘,只是此时仍被世俗污浊所蒙蔽,不能彻悟而已,似这等人也不会做出什么大奸大恶、有伤天理之事。不知师兄如此兴师动众,把我等找来,所为何事?未免太小题大做了吧?”
一旁众人也各自以狐疑的眼神看着无尘。
无尘合什笑道:“善哉善哉!湘君师妹慧眼如炬,看得确是不错。以这姐弟二人之慧根,假以时日,日后必是我等座上嘉宾。只是师妹你也说了,此时这二人仍是尘念深重,缠绵于俗世恩怨而不能自拔,师兄我日前无意间听说这二人来峨嵋之意,说是为朝廷办差,擒拿反贼,实则是为其父报仇而来。而且贫僧听说此二人手段毒辣,心性残忍,在尘世中杀戮无数。故此贫僧忧心峨嵋尘世苗裔,恐被其无知之下,一旦灭绝。这才在此地守候多日,意欲待其到此之时,引动此山千年佛意,将其感化,化恶为善,复归天地正道。不料就在山中佛意正浓之时,贫僧突然发现,原来这二位与我门中颇有渊源,只是心智未开而已。于是又生恐其耽于尘世恩仇杀戮不能自拔,从此沉沦,这才将诸位招来,向其显示这万丈红尘之外,尚有一个清静琉璃世界,无门有路之乾坤,只待有缘。只盼能将其警醒,早归正道。孰几既能使人世间少了许多暴戾杀戮之气,又能使我等身边早日多两位良伴,何乐而不为?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旁边一位道士打扮的人笑道:“无尘师弟数世修佛,虽有慈悲之意,满腔菩提渡人之心,却总是难以悟彻天道。所谓道可道,非常道,天意难测,你我虽然跳出尘世,却仍在棋盘之中,又怎知操棋之人心意?什么是道?顺其自然就是道!师弟只知其杀戮之意深重,却不知这也许正是其斩断尘缘之必行之法。什么是尘缘?恩怨情仇俱是尘缘。何为出世?先入世方能出世。只要此二人心有善念,与大道有缘,待其恩怨情仇俱了之日,便是其堪破红尘之时。这对姐弟如此,那边已在山下相侯已久的无相师太又何尝不是如此?这些人俱有许多未了之事,不论师弟你如何点化,也是难以斩断尘缘。若是我等强自出头,搅乱棋局,只恐惹怒操控棋局之人,又要生出许多意外之事,反为不美。以贫道之意,咱们还是自管回去吧,莫要多生事端。”
只见那无尘和尚面有惭色,合什说道:“善哉善哉!道兄道行之深,贫僧实是难以望其项背,惭愧惭愧!贫僧只知他人执迷,却不知自己执迷尤甚。所谓平常即佛,随缘即佛,贫僧受教了!”说完转身看着姐弟二人说道:“心安身自安,身安心自宽,身与心俱安,何事能相干?谁谓一身小?其安若仙山;谁谓一室小?宽为天地间。安分身无辱,身意心相合,虽居尘世上,却是出人间。人无所求,禅机自见,善哉善哉!”说完转身欲走。
只有那位被称作湘君的女子冲着柳媚儿嫣然一笑,说道:“妹子,少作杀戮,多积善功,待得尘缘尽斩之时,一念出尘,姐姐便在此山中等你。”
话音未落,一阵五彩光芒乍长即收,一干人已经消失在茫茫云海之中。
姐弟二人望着这些人消失之处,各自长吁一口气,这才真正放松下来,越想越是后怕,不由得双腿一软,坐到在地。二人这才知道当日万嗔师太在松潘临去之时所言非虚,这峨嵋山集聚千年佛力,其中真正隐藏的实力竟是如此可怕,原本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的天外飞仙居然真的存在与这个世界之中,若不是今日亲眼见到,恐怕终其一生,姐弟二人也不会相信世间有这些人的存在。
正是不见泰山,不知其高;不见沧海,不知其阔。直到此时,姐弟二人方知天外有天,自己虽能在这个世界称雄,却原来尚有另一个未知其妙的世界存在。自己姐弟二人在世间所倚仗的武功、权势,在另一个世界之人眼里,不过是弃之不及的累赘而已。而且听方才这些人言中之意,便是这些在凡夫俗子眼中的剑仙、飞仙,也并未真正超出三界,脱离五行,竟然还有更高的世界,更高的神佛在操控这些神仙人物,细细想来,不由得心中渐生凛然惧意和心向往之之意。经过今日这一番见识,姐弟二人终于在念念不忘的家仇之外,又有了新的追求和企盼,同时也为其日后的修行之路打开了一扇全新的门户。
姐弟二人在山路上就地打坐片刻,将绷得紧紧的神经放松下来,回头便见众手下已经渐渐醒了过来,一个个睡眼惺忪地打着哈欠,茫然四顾,莫名其妙。姐弟二人也不说破,站起身整理衣衫,率领众人穿过石梁,直往峨嵋山下走来。
时近正午,柳媚儿一行人来到峨嵋山下,抬眼看时,就见远处路旁出现一座凉亭,一位尼姑打扮的六旬女子正在亭中盘膝而坐,闭目垂帘,手捻佛珠,宝相庄严;亭外草地上还有四位俗家中年女子肩背长剑,或坐或立,不时向远处翘首而望,若有所待。等到远远看见柳媚儿等人出现在视野之中,登时紧张起来,各自拔出长剑,走到路中,拦住去路。姐弟二人在远处看得分明,那凉亭中诵经的老尼正是无相师太,拦路四位俗家女弟子正是威震天下的峨嵋四秀——秦山秀、路水秀、伊云秀、卫雨秀。
柳媚儿此时早已心神镇定,脸上声色不动,带人缓步走上前来,在四秀面前站定。向着凉亭中的无相师太柔声说道:“本官身负皇命,不远千里而来,师太便是这般迎客的吗?”
就听四秀之首秦山秀冷笑一声道:“迎客?只怕柳大人此来,不但不是客人,而是夺命的无常吧?!”
柳如风在一旁怒喝一声:“放肆!官差面前,竟敢如此无礼,还有王法吗?”
最小的卫雨秀扁扁嘴,神色轻蔑:“王法?如果真有王法,怎能容得官报私仇?”
柳媚儿冷冷说道:“本官来此路上,曾与贵派前辈神尼万嗔师太相遇,承其好言相求,此次只擒首恶,余者不问。但四位如此无礼,咄咄逼人,视本官如无物,难道当真以为本官不敢杀人吗?若再敢无礼,莫怪本官辣手无情!”
那秦山秀性格刚烈之极,闻言柳眉倒竖,厉声说道:“柳大人说得好听!你们一路上屠华山、上崆峒,杀人无数,还在这里装什么大仁大义之人!我们无礼又如何?峨嵋派建立道场千年,也不是你柳大人说灭就能灭得了的!”说着突然手一扬,一枚带哨的袖箭破空而飞,哨音尖利。就见四下里山林中突有数百名峨嵋门下僧俗弟子蜂拥而出,列开阵势,将柳媚儿等人围在中央。
柳媚儿不慌不忙,负手对一直默不作声的无相师太说道:“师太如此苦心经营,安设伏兵,可是要拒捕不成?须知拒敌官差,形同造反,可是灭门之罪!师太一生礼佛,满口慈悲,今日居然为一己之身而甘愿拖累满门弟子,不觉得心中有愧吗?本官可不是怕你们人多势众,你们势力再大,终究大不过朝廷,本官只是可惜这峨嵋千年大派,将要毁于一旦,而且若是大祸酿成,师太你便是罪魁祸首,必成峨嵋千古之罪人!可惜!可惜!真可惜了万嗔神尼一片苦心!“
无相师太睁开双目,缓缓站起身来,走到凉亭之外,对峨嵋四秀说道:“徒儿们,为师早知你们一直跟在身边,是想替为师有所分担,但为师自从当年从河北方家庄回山之后,对当年所造之孽,无一日不萦绕在心,这些年蛰居山中,终日忏悔,却也自知既种当日之恶因,便必有今日之恶果。我等修佛之人,最重了断,若不能将这些自生之业障一一斩断了却,不管以后如何持戒自守,勤奋修行,终不能有所精进,识见真我。为师也知道你等此举本意是为为师好,却不知这般阻扰,不但会给峨嵋惹来大祸,更会阻住为师斩断尘缘之慧剑。柳大人此来,虽说是为父报仇,但以我佛门因果来说,又岂不是前来助我一臂之力,早脱轮回,得见我佛真面?就算是为师今日圆寂而不能见佛,也未尝不是好事,来世修行之时,必是一身磊落,事半功倍,距离脱离轮回,西归极乐,自是更近一步。这些事也是为师得知柳大人姐弟远来峨嵋之后,夙夜难寐之时,于冥思之中忽然悟得。加上日前为师也曾见过师祖万嗔神尼之面,得其指点,更添颖悟。所以说你等此举,不是助我,实是害我,因此你等若是真的心疼为师,就赶紧带了一众弟子,各自回山,努力修持,待为师去后,好光大我峨嵋一派,使其能够千古流传,方不负我峨嵋历代祖师千余年苦心经营之意。好了,为师今日也不想多说,你等俱是聪明颖悟之人,希望你们能明白师父一片苦心,赶紧回去吧!为师当年所造之孽,自有为师一身承担。”
秦山秀等人闻听此言,禁不住个个下泪,望着师父颤声说道:“师父,徒儿知道您是为了峨嵋千年基业,甘愿舍身。但当年之事,错不在您,您又何必如此?况且咱们峨嵋派人多势众,并非无一搏之力,只要撑过今日困境,那时咱们想办法上达天听,申诉冤屈,徒儿想当今皇上圣明睿智,师父今时今日所蒙受之冤,必有昭雪之日。徒儿就不相信,天理昭昭,会让某些人永远只手遮天,不见日月!”说着狠狠瞪了柳媚儿与柳如风一眼。
柳媚儿负手望天,佯佯不睬。
无相师太眉头一皱,低声斥道:“放肆!当着柳大人之面,怎可如此信口雌黄?刚才为师早已说过,当日为师既已种下恶因,便应当承受今日之恶果。你等虽是俗家弟子,也总算耳濡目染,受我佛慈悲浸染多年,怎地这般执迷?还不赶紧带她们回山!”
秦山秀扭头不语,路水秀在一边抗声说道:“师父,当年方家庄之战,我们四个也曾在场,要说承受业报,也应由我们师徒共同来承担。今日咱们同进同退,誓同生死,我们绝不回山!”身后一众弟子也同声叫道:“不错,我等与师父{师祖}同进同退,同生共死!我们誓不回山!”
柳媚儿姐弟二人先后受万嗔神尼与无尘、湘君等人劝化,此时已不愿再大开杀戒,面对峨嵋众弟子汹汹然之气势,心中也觉为难,但面上却不愿表现出来。二人只是看着无相师太,面无表情,不言不语。
无相师太眼见局面难以收拾,知道若是任由秦山秀等人这么闹下去,一旦与柳媚儿等人发生冲突,后果不堪设想,当下大声说道:“好徒儿,就算为师求你们,你们还是回去吧!今日之事,非是武力所能解决,你们若是不听为师之言,为师便当场自尽,何去何从,你们看着办吧!”
秦山秀等人跟随师父多年,对其刚烈的秉性了解甚深,知道师父说得出做得到,如今听师父这般说话,明白师父心里已经有了决断,若再固执,只怕其当真立时自尽,故而个个面面相觑,恨恨地向柳媚儿等人瞪了一眼,转身便欲退去。
此时柳媚儿突然心中一动,大声说道:“且慢!”
秦山秀等人刚要走,这时都回头不解地看着柳媚儿。柳媚儿说道:“既然你们对师太这般不舍,而本官也知道无相师太并无大过,故此本官也不想做得太过,只要师太能以本身护体内力连接本官三掌,本官做主,今日之事,就此揭过,不管是私仇还是公怨,以后也不再追究。如若不然,就请师太自废武功,从此交出峨嵋掌门之位,离开峨嵋,下山苦行,以赎前衍,如此我等回头便走,不知师太以为如何?”
秦山秀等人不由大怒,厉声喝道:“柳媚儿,你也太过歹毒了吧?你提的这两个条件,俱是死路,与让我师父当场自尽有何区别?江湖路远,我劝你还是莫为己甚,积些阴德,也好给自己留条后路!”
柳媚儿并不理睬,只是看着无相师太笑道:“师太也觉得本官过分吗?”
无相师太苦笑一声,挥手斥退四秀,对柳媚儿合什说道:“善哉善哉!柳大人如此处置,最是公平不过。当年令尊因我等而殒命,留下你姐弟二人无依无靠,若非当年吴大侠仗义相助,令姐弟还不知要受多少苦楚。以我等当年所造之罪孽,实是万死难赎其罪,今日柳大人这般处置,已经是非常之宽大了,只要我门下弟子能得保全,贫尼无话可说!”
秦山秀还要再说,被无相师太脸色一沉,喝退一边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