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
柳如风得知小月仙失踪的消息之后,心中忧急,虽然明知此事与佟子鱼等人有关,却是不好开口动问。而看到姐姐不急不燥的悠闲样子,未免心中怨气暗生。这一天吃过晚饭之后,柳如风心中郁闷,便一个人离开总舵,沿着长街信步走来。柳如风看着街边徐徐走过的行人、夜色中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想象着一点点灯火背后那些或温馨或甜蜜的天伦之乐,不由得想起了家中的贤妻和一双活泼可爱的儿女,脸上不由露出一丝温馨的笑容。但随着夜色渐深,街上行人渐渐稀少,刺骨的寒风扑面而来,让人油然而生一种悲凉之意。此时前方随着寒风吹来一股醉人的脂粉香气,一片火红的灯笼照耀之下,阵阵莺声燕语在丝竹声中随之传来。柳如风心中一怔,抬头看时,却见长街之上熙熙攘攘,来往的人群中俱是满面春风的红男绿女,显得春意盎然,一片繁华景象。定神看时,原来自己不知不觉之间已经走到了一笑楼附近。柳如风黯然长叹,心中烦恼不已,回头便走。
正在此时,突听身后一个风骚的声音响起:“哎哟!这不是柳公子柳大官人吗?怎地到了家门口也不进去坐坐,却在这里长吁短叹的?想是许久不见我家月仙姑娘,得了相思病了吧?”
柳如风闻言顿时眉头一皱,回头看时,却见灯光下一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正冲着自己风骚地微笑。仔细看时,却是一位熟人,正是小月仙手下的一笑楼老鸨。柳如风虽然对这些人并无好感,但因为小月仙之故,爱屋及乌,却也不好无礼,于是拱手说道:“妈妈请了!如风只是闲来无事,出门散步消食而已,并无他意,妈妈请自便!”
说完回头又要走。
那老鸨伸手拦住,笑道:“柳公子,这天寒地冻的,说是出来散步消食,这话恐怕公子自己也不会相信吧?奴家久居欢场,这男欢女爱的风月之事可是见得多了!柳公子不必害羞,既已到了家门,便上楼坐坐何妨?”
柳如风叹道:“算了!如风知道月仙姑娘不在,去了又有什么意思?徒惹闲愁而已!不去也罢!”
老鸨笑道:“公子这是什么话!这一笑楼既是月仙姑娘的,也就是公子您的。如今姑娘多时不回,公子岂不是更应该替她看顾一下生意?再说这大冷的天气,公子又走了这许多路,便是上去喝杯茶暖暖身子也好!也免得等姑娘回家之时,责怪我照顾不周!”
柳如风生恐被帮中门徒看到自己,无奈之下只好跟随老鸨进楼而来。老鸨让他在桌旁坐下,亲手奉上热茶,不住地在他身边转来转去,风言风语,更不时有意无意地用她那丰满的胸部在他背上蹭来蹭去,出言挑逗。但柳如风怎会看得上她?不一会被她缠得心烦,起身一边上楼一边吩咐道:“妈妈自去照顾生意,如风到月仙房中休息一会,没事不要让人打扰!”说着头也不回地上楼而去。
那老鸨先是有些尴尬,继而脸上露出一丝既是欣慰又是赞许的神色,暗暗点头。
柳如风推门进入小月仙闺房,独自在琴案前坐下。但见房中被寒衾冷,却是伊人香气犹存,房间之中暗香浮动。抬头窗外一轮寒月穿行云间,冷冷的清辉照耀之下,池塘边竹影之中,一株腊梅轻轻摇动,尚未含苞。池水中残荷犹在,却已零落不堪。柳如风心中凄凉,手指在琴弦上随手拨动,一阵零乱的叮咚之声响起,带得柳如风心头轻颤,更添寂寥之感,心中一阵激荡。柳如风起身走到床前,俯身把头深深地埋在床上的锦被之中,呼吸着那种熟悉的芳香,往日那些缠绵的场景一一在脑海之中闪过。想想如今琴音犹在,被尚余香,但那位风姿绝世的主人何在?这寂寞寒夜之中,那位夜梦之中的玉人凉衾孤灯,单身只影,是否也在对月伤怀,思念着自己?一位知性女子落在那些粗鲁汉子之手,又该是怎样一番凄凉景象?柳如风越想越是难过,忍不住大叫一声,冲出门外,直奔总舵而去。
总舵之中,柳如风发红的双眼紧盯着佟子鱼,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二哥,小弟问你,你把月仙姑娘给弄到哪里去了?”
佟子鱼眉头一皱,显得又是惊讶又是不满,摇头说道:“五弟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月仙姑娘?”
柳如风极不耐烦,说道:“二哥不要装糊涂,当然是一笑楼的月仙姑娘!”
佟子鱼一听笑了起来,说道:“五弟,你这话可问错了人了!你也知道,二哥我可比不得你风流倜傥,像这些灯红酒绿的青楼销金窝,二哥可是从来不会涉足的。别说这位什么月仙姑娘的下落,就连这位姑娘长甚么样子二哥也不知道,你怎么会想起来问我?再说这些欢场女子个个水性杨花,说不定是跟着哪个相好的偷偷私奔了也未可知,五弟你也是一位英雄豪杰,又何必为了这样一个青楼女子这样大动干戈呢?咱们这荆州地方虽然比不上扬州繁华,但青楼之中美貌女子倒也不少,五弟若是独居寂寞,大可另外找几个相陪。五弟放心,虽然现在咱们帮中有些艰难,但这点银子还是花得起的!”
柳如风冷笑一声,声音渐渐大了起来:“二哥不必这般惺惺作态,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月仙姑娘与小弟之间的关系,在帮中早已是人尽皆知的秘密。不怕实话告诉你,当初她之所以离开荆州,也是小弟指使。而月仙姑娘失踪之时,三哥、四哥都在,只有你自己离开了总舵。若不是你动了手脚,还会是谁?小弟想除了二哥你,别人也没有这般心机本领,能这样不着痕迹地将她藏匿得无影无踪。”
佟子鱼脸上笑容不减,一双细长的眼睛之中却是渐渐露出了刀锋般的寒光,一字一句地说道:“五弟,既然你自己将这层窗户纸捅破,那二哥也不妨老实告诉你,这位月仙姑娘确是落在我手,不过你放心,看在五弟你的面子上,二哥绝对不会为难于她。但二哥为何会将她擒下,想必五弟自己也心中有数,咱们兄弟一场,还要我把话说得再清楚一点吗?”
此时尚未睡下的解庆和郭天霸二人听到吵闹之声,已经赶了过来,也有柳如风的心腹手下悄悄溜出总舵,往刘荣府上通知柳媚儿。
柳如风额上青筋暴突,咬牙说道:“佟二哥,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那我也不妨实话实说,不管月仙姑娘做了何事,都是我柳如风指使,与她无干。咱们都是江湖汉子,在江湖之中也算得一号人物,这般为难一个柔弱女子,算得什么英雄行径?二哥若是好汉,那就把她放了,有什么事情,我柳如风一肩承担便是!”
佟子鱼笑嘻嘻地拇指一挑道:“好汉子!敢作敢当!不过五弟执掌红旗,这般做法,却是执法而犯法,恐为帮规所不容。但二哥所作所为,也都是听命行事,却也不能处置此事。五弟且少安毋躁,等大哥到来,此事自有分晓。”
解庆在一边叫道:“柳如风,当初大哥不计前嫌收你入帮,且对你委以重任,你却吃里扒外,做下这般卑鄙无耻之事,还在这里大言不惭,你的脸皮可真是厚得可以!不过你放心!那个什么月仙姑娘在你眼里是个宝,我们可没拿她当回事,不会把她怎么样的。”
柳如风又羞又恼,并不理解庆,反手拔出长剑,剑尖前指,对佟子鱼说道:“佟二哥,今天事已至此,我只问你一句话,到底放不放人?”
佟子鱼负手笑道:“五弟,你可真是一个情种!咱们江湖汉子,讲究的是朋友如手足,妻子如敝履,你如今为了一个青楼女子和哥哥我拔剑相向,不觉得有些过分吗?此事无论如何,在大哥未曾回来之前,我佟子鱼却是无权处置。你若是为了这女子非要和哥哥拼命,那我也无话可说,只好奉陪!”
柳如风再也忍耐不住,双手一紧握住剑柄,长剑之上顿时剑芒吞吐,脚下一步一步往佟子鱼走来。佟子鱼后退一步,早有郭天霸手持三节棍插到二人中间,将柳如风拦住,口中笑道:“五弟,你今日当真要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女子而叛帮,与兄弟们反目成仇吗?”
柳如风此时早已失去理智,并不答话,长剑在胸前一横,缓缓平推,带着一股无边的肃杀之意,直逼郭天霸而来,长剑未到,凛冽的剑气已经激得郭天霸发梢后飘。郭天霸跟随吴奇多年,对于柳氏姐弟这一套随风剑法早已知之甚深,一望而知柳如风所施正是随风剑后八式第五式‘万里悲秋常作客’起势。当下不敢怠慢,以快打慢,后退一步,三节棍一抖,棍头从剑底穿过,迳点柳如风胸口。柳如风原式不变,只是剑身微沉,在郭天霸棍头轻轻一压,棍头下沉回弹,长剑仍是奔郭天霸颈间横削而来。郭天霸见对方剑势虽慢,自己却是避无可避,只好握住三节棍中间一节在身前一立,叮当一声架住长剑,跟着身形左侧,左手棍直往柳如风太阳穴扫来。柳如风低头闪过,长剑贴着棍身一旋,变削为刺,奔郭天霸咽喉便点。郭天霸头一低,身子已经闪到柳如风身后,右手棍横扫对方后心;柳如风也是挥剑后斩,长剑与三节棍碰在一起,二人各自后退一步,翻身又斗在一处。
佟子鱼和解庆都知道柳如风武功卓绝,郭天霸与之对敌,实是难有胜算,于是各取兵刃在手,在一旁紧张地注视着二人的战况。
就在这危急时刻,突听夜空中一声娇叱,一道蓝色的剑光横空而来,插入二人中间。只听当当两声响亮,二人俱是踉跄后退,场中一位白衣女子满面怒容,衣袂飘飞,正是柳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