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嵋山西南山脚下有一个小镇,名叫断龙塘,此处依山傍水,风景秀丽,一条蜿蜒的河流被山上流下的山水注满,水流湍急,岸上虽是绿荫敝地,但河岸陡峭,布满了嶙峋的怪石。这个小镇依靠着峨嵋名山,游人众多之便利,镇上多有客栈酒店,居民大多衣食丰足,颇为富裕。虽然如此,在峨嵋山千年佛力的侵染之下,小镇居民民风淳朴,对待外来客人也都称得上古道热肠,小镇中鲜有恃强凌弱之事发生,日子便这样平平淡淡地如流水般一天天过去。
然而这一片祥和的景象却随着吴奇等一行四人的到来,瞬间便被打破。
镇外河流之上,一直有一只渡船往来接送客商,这只渡船便是连接山里山外的唯一通道。渡船主人姓李,是一个年近六旬的独身老人,靠着这只渡船挣一些散碎银钱度日,已经有近四十年的时光,未曾离开过这个小镇一步。但奇怪的是就在春节之前不久,这老李头竟突然将渡船卖给了一对三十余岁的孪生兄弟,离开小镇,到山外讨生活去了。这兄弟二人身材瘦削,满脸都是古铜色的水锈,看上去憨厚朴实,一望而知乃是多年生活在水上的汉子。二人接过渡船之后,倒也能尽职尽责,每日里守候在渡船之上,不论刮风下雨,只要有人招呼过河,都是招之即到,所以小镇居民倒也并未因此而感到有什么不便。于是过了十几天之后,人们已经习惯了这两张面孔,渐渐地将这二人当成了小镇的一部分。至于那位老李头,却是无人再提。
吴奇带着佟子鱼等三人一路上无惊无险地来到镇外河边之时,因临行时风中剑殷殷嘱咐,所以途中总是全神戒备,毫不松懈,直到此时已经远远望见高耸入云的峨嵋山,却始终未曾有敌踪出现,心神便渐渐放松下来。
吴奇已经来过峨嵋一次,轻车熟路,带着三人一直来到河岸渡口,眼见春水暴涨,河流湍急,水面宽阔,便招手示意对岸的渡船过渡。只见一个精瘦汉子懒洋洋地从船舱中站起身来,双手拉着横跨在河面上的一根铁索将渡船缓缓驶来,足足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方才在渡口停下。只见那人从船上取出一块长长的木板往岸上一搭,也不作声,只是抬手示意吴奇等人上船。
四人见船夫面目憨厚,举止迟缓,也不疑有他,当即依次跳上船去坐下。只见船夫慢条斯理地将木板收起,复又拉着铁索向对岸驶去。船上吴奇和郭天霸、解庆三人因赶路疲倦,一上船便微闭双目,假寐起来。只有佟子鱼生性诙谐,喜欢热闹,却是耐不住寂寞,便没话找话地和船夫搭讪。不想这船夫对佟子鱼的问话充耳不闻,只顾阴沉着脸一步步地拉着铁索,对佟子鱼是理也不理。佟子鱼讨了个没趣,也只好摸摸鼻子沉默了下来。
不一时船到河心,突见那船夫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铜钟,一只手拉住铁索,另一只手则将铜钟轻轻晃动,发出一阵阵沉郁的钟鸣,衬着潺潺的水声,在微风中传得极远,小船也随之停了下来。
这一来船上四人顿时一起睁开双眼,四人俱是久历江湖的老手,已经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吴奇更是已经从这个其貌不扬的船夫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浓烈的杀气扑面而来。佟子鱼反应极快,立即便从身边抽出秃笔,笑嘻嘻地问道:“我说船老大,怎么你们这里还有这样的风俗吗?船到了河中心停下不算,还要敲钟?嘿嘿!这倒有些新鲜!”
那人只是阴恻恻一声冷笑,并不作声。
坐在一边的吴奇心中一动,轻声吟道:“云遮雾绕奈何桥,水声潺潺阴河到。双钟一响鬼域开,鱼口直通阴阳道。”
那人的身体微微一震,声音嘶哑:“晚了!晚了!地狱门已开,无常来报到!你们认命吧!”蓦地双手一分,横跨河岸的那条拇指粗细的铁索应声而断,倏地落入水中。吴奇等人刚要有所动作,突觉船身一震,蓦地翻转过来。而就在这一瞬间,那名船夫已经刷地跳入水中,踪影不见。
吴奇仗着轻功卓绝,脚尖连点,已在河面站住,但佟子鱼等三人却是一起落水。此时春水犹寒,彻骨冰凉,佟子鱼和郭天霸还好些,刚一落水便立即冒出头来,向着已经底朝天的渡船游来。但解庆身体沉重,手里又提了一条碗口粗的铁棍,入水即沉,半晌不见踪影。
吴奇心中着急,耳轮微动间,听得船底似有动静,当即大喝一声,长鞭起处,木船顿时四分五裂,水面泛起一缕血色。接着他将长鞭一抖,闪电般将佟、郭二人从水中拉起,分别在一块船板上落下。两人分别拉住吴奇左右衣襟,稳住身形,这才不至被水流冲走。
三人游目四顾,突见不远处水花翻动,解庆猛地冒出头来。只见他一边踩水,一边将铁棍在水中四下乱捣,口中哇哇大叫:“直娘贼!他妈的竟敢暗算你解爷爷!”
吴奇眼见解庆周围暗流涌动,不时有血花泛起,知道那云水双飞鱼必然便在水下攻击,解庆想必已经受伤。当即默运玄功,周身紫气弥漫,拉着佟、郭二人如离弦之箭一般向着解庆滑去。跟着长鞭一抖,已经缠住解庆手臂,接着运力一拉,解庆离水而起,与佟子鱼一起站在一块船板之上。只见他双腿之上皮肉翻起,血肉模糊,已是立足不稳,显见得受伤不轻。
四人均知事态凶险,背靠背在水面上一站,依仗着吴奇深厚的功底,在湍急的水面上纹丝不动,个个屏息凝神,留意水中的动静。
只见水底不时有两条黑影倏去倏来,其快如电,两条黑影手中各执两柄短短的鱼叉,锋利的叉尖时不时突出水面,或是攻向四人双腿,或是干脆从水底直刺四人足底,身法诡异莫测,防不胜防。好在吴奇感应灵敏,轻功卓绝,四人联袂,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间躲过攻击,一时间倒还能立于不败之地。
但水底有这两个煞星窥伺,四人却是不能上岸。眼看着解庆失血过多,脸色渐趋苍白,已经难以支持。四人均知当此之际,若不能速战速决,若是一个疏忽,必然被其各个击破。危急之时佟子鱼突然灵机一动,轻轻碰了吴奇一下,接着突然从腰间百宝囊中取出两块研墨之用的拳头大的墨粉,一挥手,便往十余丈外的上流扔去。只听嗵嗵两声响,水面上不一会便泛起一片乌黑,直向四人脚下涌来。
此时吴奇早已将全身功力提至极致,感应中刚觉水下两人身形一滞,猛地大喝一声,双掌下按,四人脚下三丈方圆的一片水域竟在瞬间结成一块巨大的冰坨,感应中水下正在迅速游动的两人顿时静止不动。
吴奇长鞭一振,直刺入冰坨三尺之深,跟着轻喝一声,右手一甩,一块巨大的淡黑色冰坨应声而起,阳光照耀之下,隐隐约约有两个瘦小的身影便藏身其中。那解庆对这二人已是恨之入骨,当即一声暴喝,奋起神力,铁棍起处,冰坨已经变成片片碎片,夹杂着一些断肢残臂落入水中,顺水漂流而去。
四人解决了云水双飞鱼,这才长吁了一口气,佟子鱼和郭天霸三人扶着已是摇摇欲坠的解庆在吴奇的拖拽之下艰难地登上对岸,为解庆粗略地包扎一下之后,扶着他沿着石板路向镇内走去。
四人刚进镇口,却见沿街两旁是一溜商铺,左边几家杂货铺中间夹杂着一间铁匠铺,炉火熊熊,一个肤色黝黑满身腱子肉的彪形大汉正轮着一把巨大的铁锤叮叮当当地敲打着火红的铁块,火花四溅,挥汗如雨;右边则是一溜菜市,其中零零散散有几个卖肉的屠夫正在忙活。一片声的叫买叫卖中,虽然喧闹,却是透漏着一片祥和。
但四人刚刚从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已经变得异常警觉。四人刚一走进街道,吴奇那敏锐的神经已经感觉到了一丝丝若有若无的杀气扑面而来。佟子鱼和郭天霸似乎也有所觉察,二人看看吴奇,相互点头,凝神戒备。吴奇若无其事地一边走一边仔细感受那股杀气的来源,眼角余光已经看到那个铁匠和对面的一个白白胖胖满面憨笑的屠夫正有意无意地不时将眼神瞟向自己。吴奇似有所悟,再仔细看时,只见那铁匠的炭炉后边露出半边八棱铜锤的锤头,黄光闪烁,显见得非是凡物,那铁匠袒露的右臂上一条张牙舞爪的青龙更是显眼;而那个笑弥勒一般的屠夫肉案之下则并排放了三柄巨大的板斧,斧面宽大,斧背弯曲成一个尖锐的倒钩,斧刃呈月牙形,一看便知道那是江湖搏命的杀人利器,价值不菲,却绝非一个普通屠夫所能够拥有的屠猪之物。
吴奇此时心中已是有数,于是向佟子鱼和郭天霸使个眼色,嘴里低声说道:“屠夫三板斧,双锤一条龙。”两人微微点头,身形微动,三人已经将解庆护在中间,仍是慢慢地穿过人流,若无其事地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