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媚儿跟着问道:“不知师太欲选那一条路走?”
无相师太合什道:“阿弥陀佛!贫尼自作之孽,自己了断,贫尼已到灯尽油枯之时,就不劳柳大人动手了,免得徒增大人罪孽。”说着回头对秦山秀说道:“山秀,你是为师座下首席大弟子,虽是俗家之身,却也行事端严,为师去后,这峨嵋掌门之位,就暂由你来掌管。以后还要切记,不可再与柳大人等人寻仇,如若不然,便以叛教视之。你生性刚烈,不知圆滑之道,须知刚而易折,柔能胜刚,以后还要善自收敛,磨练心性,方能长久,日后峨嵋千年基业,便交与你手,任重而路远,你等好自为之!”说完盘腿坐下,双手合十,眼观鼻鼻观心,敛神内视,内息逆转,鼻中两道玉柱垂下,阂然而逝。
峨嵋四秀眼见师父西归,心中悲痛不已,率领众弟子围成一个圆圈,团团跪下,垂泪念经不已。柳媚儿等人眼见此行目的已经完成,各自垂首对无相师太深施一礼,便欲转身离去。秦山秀等人见了,突地一起站起,拔出长剑,转眼间已经将其一行人又围在中间。路云秀厉声叫道:“柳媚儿,你们逼死我师父,便想就这么一走了之吗?天下间可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柳媚儿停住脚步,负手笑道:“那你还待如何?”
路云秀叫道:“杀人偿命!今日我师父身死,全因你而起,你若想下山,除非从我们身上踏过去!”
柳如风森然说道:“只因我们曾答应过万嗔师太,此次远赴峨嵋,只问首恶,不问从者,这才在无相师太身死之后,便欲离去,你们难道还以为我们当真怕了你们不成?快快让路,再若无礼,惹得少爷发怒,就算血洗峨嵋,也没什么。这是你们自找,可怪不得我们食言而肥,不守信义!就是万嗔师太日后埋怨,那也怪不得我们!”
眼看形势一触即发,就在这危急之时,突听远处山林中一声悠悠叹息传来,场中数百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如在耳边,声音中满是悲凉之意:“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峨嵋众弟子听着:方才你等师父不惜以身殉教,护我峨嵋千年传承,临去之时,淳淳教诲,教你等放下俗世恩怨情仇,专心光大我峨嵋一派。如今言犹在耳,你等便要违抗师命吗?你等这么作,教你师父如何走得心安!回去吧!冤冤相报,何时可了?天道循环,世间万物万事,皆有因果报应,不要再作此儿女之态,执迷造孽了!你们还嫌峨嵋不乱吗?”
柳媚儿已经听出说话之人正是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万嗔神尼,当下向山林中深施一礼,并不答言。秦山秀游目四顾,大声说道:“是那位前辈?请现身讲话!”
万嗔神尼叹道:“唉!现身如何?不现身又如何?贫尼万嗔,便是你们师父无相的师祖。”
秦山秀等人跪倒在地,大声说道:“祖师神通广大,还请现身为我师父报仇!”
万嗔师太道:“莫逐有缘,莫住空忍,一种平怀,泯然自尽。先有清静心,方有清静地。你师父命中注定,该有此劫,非关他人之事。你们还是听从师父遗言,各自回山,清静修持去吧!今日之事,就此罢手,柳大人,你们去吧!”
柳媚儿对远处拱拱手,说道:“谢神尼教诲!下官告退!”说完带人转身便走。
这万嗔神尼在峨嵋弟子心目之中那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如今她一发话,秦山秀等人纵然心里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也不敢违拗,当下让开一条小路,恨恨地看着柳媚儿等人鱼贯下山去了。这一众峨嵋弟子虽然不敢违抗无相师太与万嗔神尼之意,暂时未与柳媚儿发生冲突,待柳媚儿一行人离去之后,只管操办无相师太身后之事。但从此之后,已与柳家结下深仇。柳媚儿也没有想到,自己今日峨嵋之行,虽然了却了自己心中一段心事,但得罪了这一江湖中底蕴深厚的千年大派,却为以后自己儿女的江湖之路埋下了许多祸患。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柳媚儿一行人离开峨嵋之后,当晚便在附近找到一家客栈,打尖住下,想稍事休息之后,再折往东南,再赴此行最后一站——嵩山少林寺,寻找当年杀害柳轻侯的主凶——少林二长老圆空、圆性。众人进店之后,草草吃过晚饭,柳媚儿经过白天之事,满心萧索,只觉无穷心事萦绕在心,郁闷之极,便吩咐店家为其准备了几个小菜,一壶好酒,将长剑解下放于手边桌上,独自在房中自斟自饮,排遣寂寞。柳媚儿独对青灯,思量心事,不多时已经醺然微醉,觉得身子慵懒,便俯身桌面,昏昏欲睡。恍惚间时光倒流,似是又回到幼年,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父亲背了自己与弟弟流浪江湖的辛酸;姐弟在窗前看父亲在月下练剑时的安心和宁静;河北万县客栈之中等待父亲归来的恐惧与焦渴;扬州城内四小天真快乐的少年时光;第一次酒中下药后与心上人吴奇同榻缠绵时的紧张、向往、与甜蜜;荆州江畔小舟中的温馨与浪漫;山林中初见吴奇绝情血书时的泣血伤痛;未婚生子时的无助与恐惧;两广大山中一腔柔情对上情郎决绝无情时的伤心绝望;武当山负子同游时的满腔慈爱与深情;以及这一路上手刃仇敌之后的放松与迷茫;飞仙演示给自己的世界之神奇玄妙,这些或远或近、亦真亦幻的往事在心中不停流转,直搅得心中时苦时甜、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这时静夜中响起一阵更鼓之声,天色已是三更,柳媚儿蓦然惊醒,抬头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只有手边一柄长剑静静地躺在桌上,无声地陪伴自己,不觉心中一阵凄凉。当下站起身拔出长剑,仔细擦拭着光可鉴人的剑身,眼中缓缓滴下泪来。
柳媚儿看着这柄出自两广十万大山深谷之中的杀人利器,脑海中又响起当日离谷之时齐云梦之言:“若他事业武功正是如日中天之时,他是绝不会以你为意的;只有当他将这一切都失去之后,他才会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猫一般,依偎在你的身边,款款温柔,讨你欢心。如若不然,这一切你想也不要去想。”想到此处,柳媚儿抹去眼泪,一双美目之中射出决绝的光芒,轻声自语:“吴奇,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身败名裂,一无所有,让你自己乖乖地回到我的身边!我就不信,我会永远输给方倚云!”
话音未落,突听窗外一声悠然叹息,满含萧索与无奈:“媚儿,时至今日,你......你还是这般恨我吗?你......你这般为难自己,又是何苦?”声音熟悉之极,却又有些许陌生。
柳媚儿蓦地身子一抖,从如烟往事之中清醒过来。有些企盼又有些不敢相信地颤声说道:“外面是......是什么人?你......你你你......你可是......”
窗外又是一声叹息传来:“媚儿,你没有猜错,是我!”
柳媚儿甩甩头,突地脚尖点地,人在半空,推开窗户,已经穿出窗外。只见院中朦胧的月光之下,婆娑树影之中,一个青衣男子正负手而立,衣衫在夜风中轻轻飘拂,身形潇洒,一身书卷之气,儒雅非凡,一双明亮的眼睛正看着自己,眼中满是悲伤和无奈。柳媚儿揉揉眼睛,仔细看时,不是那位日思夜想、刻骨铭心的情郎吴奇是谁?
原来吴奇福建事了之后,在荆州祭过父母,与佟子鱼等三人洒泪而别,只觉归心似箭,带着方倚云晓行夜宿,直奔藏龙谷而来。
路上非止一日,这一天二人终于远远望见那一片熟悉的石林。二人难耐思归之意,吴奇在马上纵声长啸,扬鞭纵马,一路狂奔。方倚云也忍不住心中喜悦之情,连催坐马,紧紧跟随。二人奔入石林,来到水塘边上,却见那一蛇一龟听见吴奇啸声,早已出洞而来,浮于岸边等候。一见二人来到岸边,便争先恐后地爬上岸来,将二人夹在中间,两只硕大的头颅在两人身上不住地磨蹭,喜悦之情表露无遗。而方、吴两人与二兽相处日久,早已将其当成了家人一般,这次分别经年,心中也是时常想念,二人依偎在二兽硕大的身躯上,相互对视,想起当初二人心生嫌隙之下,各自独自离开爱巢,如今相隔经年之后,终于和好如初,双双归来,感慨之中,心中柔情顿生。夫妇二人与二兽亲昵良久,各自跃上二兽脊背,穿过瀑布,顺着暗河进入藏龙谷中,简单收拾一下,算是安顿下来。
夫妇二人乍自金戈铁马的烽火战场回到这静谧安宁的世外桃源之中,方感觉到这平静如水的日子之难能可贵,二人在谷中双宿双飞,终日里习文练武,养花垂钓,闷了便相携出谷,到附近山中游玩。除去有时到城中采买一些日用之物之外,轻易也不与外界之人接触,着实过了一段飘逸浪漫的日子。而那些当地居民自当日吴奇化装成真武大帝显圣训谕之后,早已把新化城外这一片石林水塘当成神灵所居之禁地,不论白天黑夜,无人敢于轻易涉足其中,只是偶尔有佟子鱼等人派来的帮会中人将帮中消息传来,放置于水塘边特定的一根石柱孔洞之中,供吴奇定时取阅批示。故而二人虽然蛰居于这人迹罕至的幽谷之中,对于外界的江湖风云却也知之甚深,了然于胸。
话说这一日吴奇如往常一般出洞,从石柱孔洞之中取出帮中信报,回到谷中小屋与方倚云一起观看。却见信报中除了往常的一些帮会最近动态之外,又多了一些吴奇时常萦绕在心,却又不愿去想的消息。其中两则消息最是牵动两人心神:一是福建沿海倭寇被灭以后,相邻的江浙之地近日又现敌踪,而且渐趋猖獗;二是两人都在极力回避的柳媚儿姐弟二人,近来带兵巡游江湖,托名平叛,为父报仇,搅得整个中原武林动荡不安,人心惶惶。已经继血洗华山之后,又远赴崆峒,在隐世已久的崆峒四老眼皮底下逼死其掌门无双子,现在正挥剑东南,前往蜀中峨嵋,意在另一位杀父仇人无相师太。
吴奇看完信报,不由勾起沉埋于心底的那些辛酸往事,心中一阵愁苦,放下手中信报,皱着眉头,负手出房而去。方倚云盯着丈夫那落寞的背影,忍不住心里一阵悲凉,明白丈夫虽然嘴里不说,其实却对柳媚儿一直未曾忘情,背地里必是终日牵挂。想到此处,方倚云虽然心中醋意暗生,微嗔薄怒,却也是有喜有悲:悲的是自己不论是才貌武功,在江湖中俱是上上之选,而且自己终日陪伴,对其百依百顺,温柔有加,却终不能独占其心;喜的是丈夫有情有义,纵然在此事业武功俱在如日中天、绝色佳人时时在怀之时,却始终对自己当年一时冲动犯下的错误耿耿于怀,对自己无意之中伤害之人心存愧疚,在如今世态凉薄、负心绝情之人充斥于世的动荡江湖之中,更显得弥足珍贵。方倚云手拿信报,不知不觉间鼻头一酸,珠泪如雨般流淌而下,滴在纸面之上,转眼间湿了一片。
吴奇走出房门,只见腾蛇神龟正在莲池边竹阴中懒洋洋沉睡,听得吴奇出门,各自抬起头来,向吴奇点点头,复又低头睡去。吴奇来到莲池边上,倚着神龟巨大的龟壳抱膝而坐,抬头望天,思量心事。不一会就见爱妻眼圈微红,也跟着走出房门,走到身边,相依而坐。吴奇明白爱妻心事,却苦于难以解说,只是缓缓将其揽进怀中,轻轻抚摸爱妻光滑如缎的披肩长发,嘴里轻吟:“红颜远,相思苦,几番意,难相付。十年情思百年渡,不斩相思不忍顾!......”
方倚云将头埋在丈夫怀中,心中一阵酸楚袭来,泪湿衣襟,轻声说道:“奇哥哥,你......你终究还是放她不下!”
吴奇长叹一声,默然无语。
春日和暖,微风薰人,二人在腾蛇神龟守护之下,各自想着心事,不知不觉之中沉沉睡去。一旁的腾蛇见二人睡着,便无声无息地游到二人身边,身体盘起,与神龟一起将二人围在中间,为其遮挡日光,四只兽目之中闪动着慈和的光芒,温柔看护。
二人因身处谷中,自知身边有两头巨兽守护,心中沉静,便睡得深沉。吴奇在睡梦中一只手扶在腾蛇那坚硬如铁的厚厚鳞甲之上,恍惚间自己已经身化神龙,鳞甲凛然,背生双翼,意念微动中,早已扶摇直上九天,只觉得满天白云环绕足下,风生云动之中,倏忽间已在福建抗倭大营之中。只见佟子鱼等人正在集结队伍,准备出征。营门外尘土飞扬,伊贺四郎率领一众倭寇,正漫山遍野地杀来。吴奇大吼一声,将背上双翼一振,冲天而起,直冲敌阵,背后方倚云、佟子鱼、解庆、郭天霸、甚至还有朗月率领的僧兵、武当的道士、荆州集结跟随的青红帮众、就地招募的当地轻装兵丁,一起冲了出来。刹那间两军对圆,吴奇身后还是熟悉的长枪大盾布成的圆阵,两方人马撞在一起,顿时杀声震天,尘土飞扬,战阵中血肉横飞,碧血浸染着脚下悠悠青草、厚重黄土。吴奇只觉一阵滔天怒意直冲顶门,双翼振动间,俯冲而下,爪撕口咬、翅拍尾扫,众倭寇纷纷毙命。佟子鱼等人随后冲杀,众倭寇支持不住,一败涂地,丢下满地尸体,逃亡海上。吴奇展翅飞上高空,追上伊贺四郎等倭寇海船,低空盘旋一圈,看准了目标,张开龙口,一股炙热的烈焰冲口而出,那是可以焚化一切邪恶的九天神火,眨眼间已将倭寇数十艘海船烧为灰烬,一干倭寇包括伊贺四郎在内无一漏网。
吴奇将双翼一振,复又冲上高空,俯瞰茫茫大海,只见碧波沧沧,一望无际,海天一线间,涛起云涌,变幻无方,云水一色。回望中原大地,但见一片锦绣,山川秀丽,绿野苍茫,好一派大好河山。只觉那些倭寇浊流一切邪恶尽消之后,天地间顿觉清明,胸襟为之一畅。
吴奇在空中盘旋良久,忽然心中一动,但觉风云变幻之间,突然又来到峨嵋山前,只见柳媚儿一行人正在山间小路上艰难跋涉,往峨嵋进发。而峨嵋山前无相师太等一众峨嵋弟子正严阵以待,埋伏于山路旁山崖密林之中,只等其落入陷阱。吴奇心中着急,在半空中冲着柳媚儿大声呼叫,提醒其小心,不料柳媚儿却只是往空中淡淡地看了一眼,似是充耳不闻,视而不见,仍是带人一路急进,不多时已经进入峨嵋弟子伏击圈之中。
只见无相师太把手一招,众峨嵋弟子纷纷挺身而起,从山崖上往下推落巨石,但见巨石如雨,滚滚而下,柳媚儿等人措手不及,一时间死伤惨重,横尸狼藉。柳媚儿姐弟二人在密集的滚石中纵跃闪避,形势危险之极。吴奇在空中担心已极,便欲振翅冲下,岂料身形刚动,突见峨嵋山中伸出一只硕大无朋的佛手,在空中一展,已将下方去路遮住,不论吴奇怎样冲撞,却如遇铜墙铁壁,只是冲不过去。
此时场中柳媚儿所带之人已经死伤殆尽,只剩下姐弟二人尚自苦苦支撑。只见山崖上的无相师太冷笑一声,把手中的拂尘一挥,两旁山崖上数百位峨嵋弟子一起举起石块,往姐弟二人头上砸落。姐弟二人再也躲避不及,柳如风首先被砸中头部,惨叫一声,滚落悬崖;接着柳媚儿也被数块巨石砸中,倒在地上,身上兀自压着五六块石头,再也动弹不得。
无相师太见了,纵声长笑,踊身跳下山崖,来到柳媚儿面前,冷冷说道:“柳媚儿,你作恶多端,想不到也终究会有此恶贯满盈的一天吧?”
只见柳媚儿峨眉倒竖,杏眼圆睁,口中不断怒骂。
无相师太冷冷一笑,面显冷酷之色,回身自弟子手中接过长剑,拔剑下指,锋利的剑尖直指柳媚儿咽喉。
吴奇心中惊慌不已,在空中不住大叫:“无相师太住手!你若敢伤她,我吴奇定然血洗峨嵋,将你们峨嵋一派连根拔起!媚儿!媚儿!”
却见无相师太毫不理睬,只是口中念诵道:“当生则生,当死则死。来去自如,无挂无碍。柳施主,红尘污浊,非是你长留之所,你还是落雨化云,各归各处去吧!”说着剑锋一动,柳媚儿颈中鲜血迸流,居然直溅到吴奇脸上。
吴奇大惊,更加加力冲撞,口中不停大叫:“媚儿!姐姐!媚儿!姐姐!......”正在急得无计可施之时,猛然惊醒。吴奇睁开眼睛,却见方倚云正满面悲伤,一双美目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眼中泪珠不停地滚滚而下,滴在自己脸上,原来自己梦中柳媚儿溅在自己脸上的颈中之血,却是爱妻的一掬伤心之泪。
方倚云看见吴奇醒来,也不说话,只是缓缓站起身来,回头向房中走去,那苗条瘦弱的背影满是落寞。吴奇自知梦中之言已经泄露心事,也觉得满面羞惭,无颜面对娇妻,当下对腾蛇招呼一声,踏在其头顶之上,顺着暗河出谷而来,却又不敢远走,生恐妻子又像上次一样留书出走。只好独自一人坐在水塘边一条高耸的石柱顶端,整理心绪。
直到日影西斜之时,吴奇估计妻子此时已经气消,便又踏了腾蛇,入谷而来。
吴奇回到家中,只见小屋顶上冒起一股袅袅炊烟,离老远便已经闻到烧菜的香味,不由心中一暖,加快脚步,直奔房中而来。只见方倚云正挽起长袖,戴着围兜,在灶台前忙碌不止,嘴里哼着小曲,一张俏脸上流露出幸福而满足的笑容。吴奇心中感动,悄悄走上前从背后搂住妻子不赢一握的纤纤细腰,把脸贴在妻子鬓边不停摩挲。二人缠绵一会,方倚云柔声说道:“奇哥哥,不要闹了,你先坐在一边等着,我这里一会就好,马上就开饭,好吗?”
吴奇心中有愧,不敢多言,当下放开搂着妻子的手,乖乖地回到桌边坐下。不一会饭菜上桌,方倚云从一边取过酒壶,满满斟了两杯酒放在桌上,笑道:“奇哥哥,今日你出去以后,小妹独自在家里想了许多事情,现在心里敞亮多了,今天晚上咱们夫妻便痛痛快快地喝几杯,一会小妹还有话要对奇哥哥说。”说着举起酒杯,率先一饮而尽。
吴奇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又素知爱妻虽然性格温柔,却是直率脾气,喜怒哀乐全都挂在脸上,故而尽管心中打鼓,但看看妻子脸上笑容不像有假,此时也不敢扫了她的兴头,也只好跟着举杯饮下。这一顿饭尽管方倚云深情款款,温存备至,吴奇却因始终不知妻子心中到底有何用意而如坐针毡,坐立不安。方倚云瞧在眼里,心中暗笑,却也并不说破。
等到二人用完晚饭,只见方倚云已是微有酒意,面露桃花,星目横睨间,春意盎然。吴奇见妻子有些醉了,连忙上前将其抱起放在床上,为其宽衣解带,拉过被子为其盖在身上,然后便欲转身去收拾碗筷。不想刚要转身,却被方倚云伸手拉住。吴奇回过头来,只见方倚云俏脸通红,身躯在被中不住扭动,腻声说道:“好奇哥哥,那些东西明天再收拾不迟,今天你也倦了,还是早些歇息吧!”
吴奇也不知今天妻子是怎么了,当下柔声说道:“云妹听话,哥哥收拾一下,一会就来。”
就见方倚云把嘴一扁,撒娇道:“不行!人家就要你现在陪我嘛!好哥哥,明天再收拾吧!好不好嘛!?”说话间拉着吴奇的手不住摇晃。
吴奇不忍拂妻子之意,无奈点头答应,回头对门外的腾蛇神龟招呼一声,关上房门,走到床边宽衣在妻子身边躺下。
二人缠绵良久之后,方倚云终于静下心来,在丈夫怀中轻声说道:“奇哥哥,小妹想问你一句话,你能不能对我实话实说?”
吴奇心中暗想,妻子今晚这般曲意温存,必是有何用意,这不,终于来了。当下长出一口气,轻柔而又决绝地说道:“云妹有话尽管问,哥哥绝不瞒你。”
方倚云一只手指在吴奇胸口不停地画着圆圈,迟迟疑疑地问道:“在你的心里,到底是喜欢我多一些,还是喜欢媚儿姐姐多一些?”
吴奇微微沉吟,答道:“云妹,既然你今日这般问起,哥哥我也不想骗你。其实在我心里,原本只有你自己,根本也未曾有过别的女人。只是当初咱们离开扬州前夜,发生了一件意外之事,这才将这一切改变。”当下将当日柳媚儿设宴为自己饯行,自己酒醉之后,控制不住,与柳媚儿做出姐弟间不应有的男女欢爱之事和盘托出。
方倚云听完,心中微微有些伤感,却又有了些许自傲,心想丈夫终究还是爱自己多过柳媚儿,若非当初一时之误,绝不至有以后许多纠葛,想着突然抬头在丈夫下巴上轻轻一咬,嗔道:“那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与我?我方倚云难道是那种小肚鸡肠的寻常女人吗?当今之世,虽然朝廷明令禁止民间百姓纳妾,但实际上但凡稍微有些能耐的男子,哪个不是暗地里三妻四妾?况且我与媚儿姐姐自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只要你心中有我,我又怎会不能容她?你也把我瞧得忒地小了。”
吴奇一听,心里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暗想你当初与柳媚儿争风吃醋,动手打架,那时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不过这话却是不好出口,柔声说道:“云妹,我岂不知你深明大义,非是世间寻常女子可比?但当初我一时冲动,铸成大错,自觉十分对你不起,而且你一直对我情深义重,款款温柔,这些事你叫我怎么对你说得出口?”
方倚云听得心中极为受用,转念间却又‘哼’了一声道:“你现在还说这种话?你若是对媚儿姐姐心中无情,那荆州江边之事又如何解释?你可不要说直到那时你还对当初为何酒后失态,跟媚儿姐姐做下错事懵然不知。事到如今你还要瞒我!?”
吴奇将搂着妻子的双臂紧了一紧,轻轻笑道:“你这小妖精可真是难缠!好吧,那我就把我真实的想法告诉你,你可不要生气。”
方倚云躲在丈夫怀中,暗咬银牙,说道:“你尽管说,我不生气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