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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平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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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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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挣扎》连载

第四章

太阳已经害羞地把一张圆圆的红脸藏进了大山背后,只从山边上的树林里悄悄地射出几道昏黄的光芒偷窥着人间的悲欢离合。几只乌鸦“嘎、嘎”地叫着从空中箭一般地掠过,飞进了它筑在高大的椿树顶上的巢穴里。晚风也乘着落日的余辉刮了起来,在树林里蹿来蹿去,既搅得树林不得安宁,也搅得大山不得安宁。

母亲和大哥远远地跟在大伯的身后,高一脚、低一脚地在雪地里攀登。雪很深,脚一踩下去就能淹没到腿肚子。母亲一边走一边喘,一边喘一边咳嗽,一边咳嗽一边喊着大伯:“他大伯呀,你就转来吧!山树小,不懂事,顶撞了你,你大人莫见小人过,就原谅山树吧!我在这里给你陪礼道歉了!”

大伯好像没有听到母亲的喊声,既不答应,也不回头,更不停下脚步,仍然不停地往大山的深处走去。

到大山深处有一条小路,但那条小路并不是人走出来的,而是野兽走出来的。这山里,大的野兽有豹子、豺狼、麂子、山羊、狐狸、野猪、獐子,小的野兽有野猫、黄鼠狼、果子狸、毛老鼠,它们都大模大样地从那条小路上走出来,在我家的周围徜徉、转悠,寻找着可以果腹的东西。不过它们从来都没有侵犯过我家,大多都是在我家的房前屋后悠闲而又胆怯地转一转就走了。就是这样,婆和母亲在一般情况下绝不让哥哥姐姐们单独走出家门到外面去活动,生怕他们碰到了什么不测。

过了许久,大伯终于在一个山洼的边沿上停下了脚步。因为那个山洼经常有狼群出没,日夜都能听到狼嗥声,所以就被人们称作了狼洼。狼洼四面环山,风声鹤唳,狼群横行,人迹罕至。但那里的树林并不茂密,甚至还有些稀疏。一棵棵桦皮树拔地而起,钻天直上,把那些低矮的、富有弹性的灌木全都罩在它们的绿荫之下,再也长不起来了。在狼洼的中部还有一片巨大的沼泽地,沼泽地里长着茂密的水草和低矮的灌木。那里在很久以前也许是一个深不可测高山湖泊,经过几千年、几万年、甚至几十万年树叶的覆盖和尘土的淤积,就形成了一片沼泽。别看那里坦坦荡荡,实际上却是死神出没的地方。人只要一踏上那片神秘的土地,马上就会遭到灭顶之灾。

到处都是洪荒,到处都是厚厚的积雪,到处都是一片白色,到处都充满着神秘和危险。

大伯刚走到狼洼的边沿,就被眼前的一场既充满着血腥、又充满着暴力的搏斗场面惊呆了,只见两匹狼正在与一只麂子搏斗。

那是一场力量悬殊的较量,也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搏杀,一方是两只凶残的恶狼,一方是一只懦弱的麂子。

与其说两匹狼在和麂子搏斗,倒不如说两匹恶狼在戏弄一只可怜的麂子。那两匹狼一前一后堵着麂子的去路,麂子嚎叫着蹿向东,它们就“嗷”地一声堵在东边,麂子嚎叫着蹿向西,它们就“嗷”地一声堵在西边,总不让麂子离开狼洼一步。

激烈地奔跑和搏斗,把地上厚厚的积雪搅起来,形成了一团团雪雾在空中飘飞。

直到麂子跑累了,嘴里吐出了白沫,公狼才一个纵步跳起一丈多高,大山一般压住了麂子。它咬住麂子的脖子把麂子在空中抡了一个圈儿,又抡了一个圈儿,这才把麂子放在了地上。

麂子已经昏过去了,四只蹄子蜷曲着,躺在地上半天也没有动弹一下。但过了几分钟,麂子又醒过来了,四条腿无力地伸了伸,嘴巴也无力地张了张,一股股微弱的白气从它的嘴里冒出来,霎时间就消失了个无影无踪。麂子的眼睛也无力地睁开了,它的眼睛里既充满了茫然和惊惧,也充满了惶恐和绝望。

但求生的本能以及活下去的欲望很快就使麂子恢复了知觉,它忍着脖子上剧烈的疼痛,拼着最后的一口气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愤怒地看了看两匹狼,又看了看四周的大山,就不顾一切地向树林里跑去。

两匹狼似乎并不怕麂子逃跑,都冷眼看着麂子向树林跑去。尤其是那匹公狼,不但不追,而且还像狗一般地坐了下来。公狼大得像一头牛犊子,长得很结实,浑身浅黄色的毛油光放亮,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它偏着脑袋,向麂子左看看,右看看,既像在欣赏它的猎物,又像在嘲笑它的猎物。

麂子以为它获得了最后一线生存的希望,就加快速度向树林跑去,但就在它正要蹿进树林的时候,公狼却一跃而起,凌空而下,堵在了它的前面。母狼也从后面蹿上去,堵住了它的退路。

麂子受到两面夹击,反倒不怕了,它也凶狠地发起了进攻。它先是向公狼冲了一下,就象人一样向它的对手虚晃了一枪,接着就回过头来张开嘴巴作撕咬状。就在母狼一愣怔间,它猛地从母狼的胯下钻了过去。

说是迟那时快,公狼迅速凌空跳起两丈多高,跃过母狼的头顶,一下子就把麂子扑倒了。麂子的最后一搏,终于惹恼了公狼,也终于激发了公狼的兽性,它张开血盆大口,锋利的牙齿“咔嚓”一下就穿透了麂子的喉管,麂子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断了气。

公狼放下麂子,高昂起脑袋,仰望苍天,高吭而又得意的“嗷”了一声,像是欢庆它的胜利,又像是宣布它的威猛。母狼立即亲昵地靠近公狼的身子,用自己的嘴和脸摩擦着公狼的嘴和脸,好像是向公狼表示祝贺,又像是向公狼表示求欢。

很是缠绵了一阵,公狼终于叼起麂子,和母狼一起潜入了山根儿下的一个山洞中。那是一个很幽深的山洞,外面小,里面大,既暖和,又寂静。两匹狼一直把麂子拉到山洞深处,才消停地享用起来。

山野终于又归于了暂时的寂静,只有山风轻轻地摇曳着树枝,发出一种沙沙啦啦的声响。几只山鸡从丛林里飞起,从这片树林一直飞到另外一片树林。

母亲和大哥已经走到了大伯的身边,并且也远远地目睹了那悲惨而又血腥的一幕。母亲以为大伯对刚才的一幕有所触动,就劝大伯说:“他大伯,天快黑了,我们都回去吧,你看这个地方有多危险!”

但大伯却不为母亲的规劝所动,他狠狠地瞪了母亲和大哥一眼,竟然怒气冲冲地说:“谁让你们来的?你们别来烦我好不好?我是来套狼的,又不是来寻死的!山树,赶快把你娘扶回去,再不走,我可要用棍子抽你了!”

说罢,就再也不理母亲和大哥了,径直去砍了一小捆毛竹,就坐在地上削起毛竹来。他把一根根毛竹削成锋利的竹矛之后,就到狼洼的腹地去了。他知道那两匹狼这时候正在山洞里享受着麂子的美味佳肴,一时还不会到沼泽地来,所以就放心胆大地在沼泽地的边缘过细地徜徉起来了。厚厚的积雪覆盖在沼泽地的水草上,积雪上踏满了狼的爪印。几只山鸡正在雪地里觅食,见了大伯这个庞然大物,就扑棱棱地飞进了树林。大伯选了一个比较干燥的位置,就挥舞着锄头在那里挖了起来。那个位置大约离狼住的那个山洞有一百多米,是狼进出的必由之路。大伯把锄头高高地扬起来,又重重地砍下去,一大块一大快冻土就被他挖了起来。大伯的力气真是没说的,倔强劲儿也是没说的,尽管他的肚子里并没有多少食物,尽管他的嘴上还带着伤,但不一会儿他就挖好了一个两米见方、一人多深的大陷阱,他把那些竹矛都牢牢地倒插在陷阱里,又用毛竹盖上陷阱,然后就在陷阱边上坐了下来。

母亲很快就明白了大伯的用意,再一次劝大伯赶快回家,但大伯白了母亲一眼,竟“哧溜”一下溜进陷阱,在陷阱的底部稳稳地躺了下来。母亲见实在劝不转大伯,也就不劝了,就把身上的一件破褂子脱给了大伯,千叮咛万嘱咐地对大伯说:“你可千万要注意啊,狼可是最狡猾的东西,不一定就能上你的当。这天又冷,如果你实在招架不住了,就不要等狼了,就赶快回家。”

那一夜就那么提心吊胆地过去了。

第二天天刚亮,母亲就喊大哥赶忙到狼洼去看大伯。可正在这时,大伯却回来了。大伯的肩头上扛着两匹死狼,狼血已经浸透了他的衣裳。他摇摇晃晃地把两匹狼扛到门前的场院里,在扔掉死狼的同时,自己也一个扑爬就倒在了地上。他是累坏了、吓坏了、也困坏了。但他醒转来以后却兴奋地笑了,他的嘴唇还在肿着,门牙也有点儿关不住风,但他仍然有声有色地讲述了他捕猎狼的经过。

天黑以后,他就在陷阱里睡着了。一觉醒来,竟到了半夜时分。林间的猫头鹰阴森森地叫着,叫得他浑身都起满了鸡皮疙瘩。天太黑了,黑得连自己的指头都看不见了。他一时竟忘记了自己在什么地方,直到碰上了竹矛和陷阱里的泥土,才猛然想起自己是睡在陷阱里的。陷阱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渗进了一寸多深的水,把他半边身子都打湿了,冷风一吹,就冻得他直打哆嗦,他的手和脚也全都被冻僵了。他站起身来,在陷阱里很活动了一段时间,身上才慢慢有了热气。他心想狼也该来得了,所以就侧耳听了听,但四周毫无动静,只有树枝摇动的低语和树叶撞击的呢喃。他有点儿失望了,也有点儿泄气了,被他自己打坏的嘴唇和牙龈被冷风一吹也钻心地痛了起来。同时他又很饿,饿得有点儿提不起气来,中午喝的那一大瓢包谷糊糊经过一天的消化、排泄和劳累早已经跑到爪哇国去了。但他却没有想到撤离,更没有想到回家,他的心里仍然在期盼着收获和搏杀,他甚至还想,当狼扑进陷阱被竹矛穿心而过的时候,他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用嘴对准狼的伤口抱餐一顿狼血。

他被自己的幻想鼓舞着,大着胆子扒开陷阱上面的毛竹,试试探探地把头伸了出去。他想,如果狼还不来的话,他就出去把狼引过来。但就在这一刹那间,他突然在陷阱的边沿上发现了四点绿莹莹的鬼火。那四点绿莹莹的鬼火由弱变强,精光暴射,一动也不动地盯着他刚刚冒出去的脑袋。他借着微弱的星光终于看清了,是狼!是两匹狼!是两匹高大、雄健的狼!那两匹狼狗一般坐在陷阱的边沿上,迟迟疑疑而又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嘴里还“呜呜”地发出一阵阵骇人的低啸,随时都有冲天而起、盖顶而下的可能。

他知道是狼来了,心中窃喜,就把脑袋缩回去想起办法来。

实际上,狼早就来了。狼的嗅觉是极其灵敏的,它们在分吃着麂子的时候就闻到了人肉的息气。但那时候它们还顾不得多想,还是吃麂子要紧。当吃完了麂子,又休息了一会儿的时候,就被一股一股人肉的气息给迷住了。它们长那么大,各种肉都吃过,就是没有吃过人肉。现在终于可以吃到人肉了,人肉的气息在吸引着它们,诱惑着它们,尽管它们非常聪明,也非常狡猾,但它们仍然十分警惕地走出了山洞,并且很快就在沼泽地的周围寻觅起来了。

人肉的气息越来越浓,也越来越香,但它们却不知道那股人肉的气息是从哪里发出来的。它们找了半天,才终于找到了人肉气息的发源地。

原来人肉的气息是从毛竹覆盖着的地底下冒出来的,那里不仅送出了一股一股香甜的人肉的气息,而且还送出了一阵一阵震耳的鼾声。公狼的胆子大,用前爪扒开了几根毛竹,透过毛竹的缝隙,它终于发现了地下的秘密,只见一个人正躺在地下香甜地打着鼾。

公狼兴奋起来了,母狼也兴奋起来了,食肉动物的本性使它们立即就想猛扑下去,把眼前的那个猎物撕烂、咬碎、吞到肚子里去。但是,狼的疑心多端又使它们抑制住了急于求成的欲望。它们坐在陷阱边上,耐心地等待着时机。它们要在时机成熟以后,也像戏弄麂子一样,把人也戏弄一番。

当大伯的脑袋从毛竹中伸出来,慢慢地出现在它们面前的时候,起初它们也吃了一惊,甚至还惧怕地向后退了两步,但它们发现只有大伯一个人的时候,很快又释然了。它们虽然也怕人,但它们不怕孤独的人,所以它们很快又围了拢来,并且还作好了抓捕的准备。

大伯见那四点鬼火在向他的头部移动,心里激灵了一下,但不是惧怕,而是高兴。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更希望狼从空中猛扑而下,这样,他就会省去很多麻烦。陷阱里的竹矛可不是吃素的,既锋利,又坚韧,别说是狼皮,就是牛皮也能一穿而过。也不是一支两支,而是几十支,上百支,只要狼猛扑下来,立即就会在身上戳无数个窟窿,就再也别想活着出去。

但那两匹狼却又不动了,也许它们在观察,在思考,在筹划着进攻的最佳方案。它们都定定地看着大伯的脑袋,既不进攻,也不离去。

大伯有点着急,就索性把覆盖在陷阱上面的毛竹全部拨开了,而把自己整个人都暴露在了两匹狼的面前。不仅如此,他还用一根长长的竹矛去挑逗那两匹狼,嘴里也嘀嘀咕咕地说:“你来呀!你来呀!”

这一招果然奏效,两匹狼很快就被他激怒了,也很快就向他发起了进攻。最先跳起来的自然是公狼。公狼被他用尖利的竹矛戳痛了,低啸了一声,一个纵步就向他扑了过来。他身子一矮,就蹲在了陷阱里。公狼从空中“嗷”了一声,直扑而下,大有一口就把他吃掉的气势。但是公狼没有得逞,公狼刚从空中扑下来,就被无数支锋利的竹矛刺穿了它的肚子和咽喉,一股股狼血从它的伤口里喷薄而出,公狼长长地哀号了几声,就再也不动弹了。

母狼见公狼死于非命,眼睛立刻就红了。但它并没有急于进攻,而是不停地在陷阱的边缘转开了圈子。也许是为丈夫的死悲痛欲绝,也许是对大伯恨得咬牙切齿,它每转一圈儿都要“嗷嗷”地长啸几声。那叫声既悲壮又惨烈,既沉重又悠长,让人听了毛骨悚然。

大伯知道母狼不会善罢甘休,就想尽快地结束战斗。他想了一下,就又用长长的竹矛去戳母狼。但母狼似乎很沉得住气,它并不为他的挑逗所动。它仍然在陷阱的边沿上转着圈子,仍然不停地长啸着。

大伯见母狼不发怒,也就不惹了,他真的把嘴凑到公狼的伤口上饱餐了一顿狼血。喝过狼血之后,他的身上就滚过了一阵一阵的暖流。他把公狼从竹矛上取下来,奋力扔出陷阱,就又在陷阱里坐了下来。现在他不饿了,也不冷了,他要休息一会儿,再想办法收拾掉母狼。

母狼扑到公狼的身边,先是在公狼的嘴唇上嗅了嗅,又在公狼的脸上摩擦了片刻,然后就坐在公狼的身边哭了起来。原来狼也是会哭的,而且哭起来比人更沉痛、更发自肺腑。狼的哭声是颤抖的,是悠长的,也是尖利的,完全可以穿透云层,穿透时空,深入到地心的深处去。

大伯几乎被母狼的哭声感动了,软化了,甚至不想继续干下去了,但想到狼毕竟是狼,如果现在放弃了,它立即就会复仇,这才又坚定了信心。

果然,母狼很快就停止了啼哭,又在陷阱边上转起了圈子。它转了一圈儿,又转了一圈儿,终于在大伯的面前蹲了下来。它把大伯看了一会儿,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进了陷阱。

这匹母狼真是太狡猾了,它并没有像公狼那样直扑陷阱,而是瞄准大伯蹲的位置扑了下来。幸亏大伯早有准备,手上拿着几支竹矛,当母狼扑下来的时候,大伯对准母狼的胸部和肚子就把竹矛迎了上去。一个下扑,一个上戳,借力发力,只听“噗噗”两声,竹矛就插进了母狼的心脏。但虽然这样,母狼仍然把大伯的肩胛咬了一口,差点儿把大伯的肩胛骨咬断了。

听了大伯的讲述,人人都吓出了一身冷汗,尤其是婆那个老迷信头子,一听说大伯打死了两匹狼,就闭着眼睛絮絮叨叨地说:“岩松啊,你这下算是把祸给闯下了,你迟早都是会被狼吃掉的。因为狼爱记仇,你打死了它们的兄弟姐妹,它们不找你报仇才怪呢!”

大伯不以为然地说:“狼就是狼,它能找我报个啥仇啊?就凭我这一身力气,一两匹狼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

但事情却偏偏让婆给说中了,当晚全家人刚刚睡下,果然就有无数匹狼围住了我家那两间破烂的房子。它们在外面蹿动着,嚎叫着,有几匹狼上了房子,用爪子扒着房子上的石板;还有几匹狼堵在门口,不停地用力推门。二哥、三哥、二姐和三姐都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了。只有大伯和大哥不停地在火塘里架着火,把屋里照得明明亮亮的。因为狼最怕火光,一见到火光就不敢胡作非为了。婆一边埋怨着大伯一边乞求着神灵:“山神噢,土地噢,空中过往神噢,你们赶快把那些狼遣走噢,不要让他们来报仇了噢!都是我家岩松不懂事噢,也是饿急了噢,穷怕了噢,才打死了两匹狼噢!你们赶快把它们遣走噢,遣走了,我给你们烧纸噢。”

说来也怪,天亮时那些狼果然都不见了,而且后来也没有再来闹过。

因为大伯打死了两匹狼,家里的生活很快就有了一些改善。虽然狼肉有一点儿酸味儿,狼汤也有一点儿腥味儿,但对于饥饿的人们来说,它仍然是天上的美味、地上的佳肴。所缺憾的是,就是没有盐,也没有调料,要是有盐,有调料,那就更好吃、更好喝了。

以往都是我饿得直哭的时候母亲才给我喂奶,但自从吃了狼肉、喝了狼汤以后,母亲就主动为我敞开了胸怀。这天晚上,我突然发现母亲的乳房变得美丽了,也变得饱满了,我的小嘴一衔住母亲的乳头,那甘甜的乳汁就喷涌而出了。我大口大口地、贪婪地吞吸着母亲那甘甜的乳汁,几乎使自己连气都喘不过来了。我不一会儿就吃饱了,满意了,就笑了,这是我出生以来吃的第一顿饱奶。

但两匹狼吃完以后,母亲的乳房很快又干瘪下来了。母亲也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不但不主动让我吃奶了,而且有时候我要吃奶的时候她还推搡我,使我又过上了吃不饱的日子。

不过,母亲再也没有动过让我死的念头,她常常拍着我的屁股说:“并不是娘的心狠,而是生活逼到这一步了呢!”

我不知道母亲是伤心还是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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