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二哥的心并没有被王芬芬的心暖热,一九六五年夏天,二哥终于和王芬芬离了婚。
自从那次受了吃亏之后,二哥就一直是病病歪歪的。但他却没有接受教训,心里仍然牵挂着杜卓美。大约消沉了多半年的时间,他又一如既往地去守侯杜卓美了。这时候,杜卓美已经找了婆家,找的是退伍军人何忠伟。何忠伟住在四队,家境比较好。人也长得好,相貌堂堂,风流倜傥,与杜卓美十分般配。杜卓美被二哥缠得没法,就实言相告说:“房山林,你死心吧,我们两个是不可能的,我已经和何忠伟订了婚,准备下半年就结婚。你还是回去好好地和王芬芬过日子吧。”
但二哥却倔倔地说:“我不,我就要你!”
杜卓美被二哥缠得没法,就欺骗二哥说:“要我嫁给你也行,但你必须先离婚,你不离婚我咋嫁给你呀?”
二哥信以为真,喜不自禁,一刻都不想耽搁,就要去婚离。
离婚的时候仍然要我去带路,我见王芬芬和二哥的确已经过不下去了,也就没再推辞。
那天起得很早,鸡叫头遍的就上了路。到区公所八十五里山路,我们想一天打个来回。
那可真是一段艰苦的旅程,自始至终身上的汗就没有干过。翻过一座山又是一座山,趟过一条沟又是一条沟。正是三伏天,空气里总是弥漫着热腾腾的气息。太阳没出来的时候倒还好一点,太阳出来以后,简直就受不了了。太阳火辣辣地照在身上,简直能把人晒出油来。二哥好像没觉得什么,一直不紧不慢低着头往前走。而我就不行了,每走一步都气喘吁吁。本来话多的王芬芬这时候也不说话了,只是大张着嘴喘着粗气。也不知道是为离婚感到悲哀,还是热和累堵住了她的嘴。
好不容易挪到区公所,我们才好好地歇了一口气。到了区公所倒没费什么事,那个戴着眼睛的文书只是简单地问了几句话就把离婚证给办了。转来的时候还没有走到一半的路程天就黑了,我们也实在走不动了。不但累得走不动了,而且也饿得走不动了。虽然带有黑面馍馍做干粮,但在饥渴难耐的情况下,我竟一口也不想吃了。二哥似乎还好一些,还吃了一些黑面馍馍,而我和王芬芬却什么都没有吃。天黑实在走不动了的时候,我就提议在一座古墓里住下了。
那座古墓置身在旬河边上,顶部是用青石条和桐油石灰构成的拱形。由于年深日久和历年洪水的冲洗,古墓里已经没有了棺材和枯骨,只有零乱的碎石和厚厚的沙子。不知谁还在里面堆积了一些麦草,躺在里面正好当作褥子用。也许王芬芬害怕二哥再骚扰她,就让我睡在了她和二哥的中间。实际上,王芬芬的担心是多余的,二哥刚一躺下就呼呼噜噜地睡着了。这个傻蛋,也许他把离婚看成了一种解脱,殊不知他的离婚却是孤苦伶仃的开始。
二哥睡得真沉,在我醒来的时候他还没有醒来。四周都很静,只有不远处的旬河水在低语。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只有明晃晃的月亮高高地挂在苍穹之下。二哥面朝东睡着,王芬芬面朝西睡着,都像大虾一般地蜷曲着身子,用屁股死死地抵着我。要不是我是一个大活人,也许早就被他们的屁股抵扁了。时间大约已经过了半夜,远处传来了一阵一阵的鸡啼声。月光很明亮地射进了古墓,漫天的星斗神秘地眨着眼睛。我想坐起来减轻一下两个屁股的抵压,但刚一动身却传来了王芬芬悄悄地问话声:“山鹰,你醒了?”
我说:“醒了。你也醒了?”
王芬芬悄悄地说:“我早就醒了,只是害怕影响你睡觉我才没敢动。”
王芬芬说着就一个翻身把屁股收了回去,仰躺在了那里。月光中,她的两条腿叉得老开,有一条腿还架在了我的腿上。她的两个奶子像两座小山一般地竖着,胸口一起一伏,很像那天接受二哥上马的样子。我的身体突然泛起一阵莫名的涌动,竟忍不住轻轻地叫了一声二嫂子。
她“嗯”了一声,悄悄地说:“别再叫我二嫂子了,我已经不是你的二嫂子了!”
我也悄悄地说:“我真不知道二哥是咋样想的!那天中午他还和你那样的亲热,可转眼又和你离婚了!”
王芬芬在月光中似乎愣了一下说:“你咋知道那天中午他和我亲热了?”
我俯在她的耳朵上说:“我看见了。”
王芬芬问:“你在哪里看见的?”
我说:“我在窗子外面看见的。”
她“哎呀”了一声说:“你这个小鬼头,咋偷偷地看人家睡觉啊?”
我说:“我啥都看见了。”
她轻轻地推了我一把说:“你真是人小鬼大,还没有脱掉奶腥气就偷着看女人,还看女人和男人干那个事。看来你是长大了,是不是也想干那个事了?”
我没有说话,生命之根“唰”地一下就顶起了帐篷。心里也好像装满了兔子,只是蹦跶个不停。
她见我不说话,就默默地把手伸过来抓住了我的手。她的手很柔软,汗津津的。她抓住我的手摩擦了一阵,就轻轻地放在了她的胸口上。
我像被火灼了一般,连忙把手往回缩。但她死死地抓住我的手不放,直接就放在了她的乳峰上。
我浑身发起抖来,顿时口干得像要冒火。脑袋也晕晕乎乎的,似乎有一种强大的力量把我向未知的领域推去。我突然发疯了,一把就抓住她的奶子揉搓起来。她的奶子瓷实而又坚挺,真象两个尖尖的馒头。我揉搓了一阵,嘴巴就凑上去衔住了一只奶头。
王芬芬若有若无地“哼唧”了一下,浑身也颤慄起来。她一把搂住我,就在我的脸上、嘴上狂吻起来。
我浑身也燥热燥热,就象一只受了伤的小狗蜷曲在她的怀里任她吻我。我感觉到她的舌头很甜,就像蘸了蜜糖一般。但我没有回报她,也没有再动作。虽然此刻我的心里也充满了神秘的向往和说不清追求,但我毕竟还只是一个孩子,到关键时刻我就退却了。
但王芬芬这时候似乎已经意乱情迷了,浑身都是汗津津的。这个可怜而又可悲的女人,大约太需要男人的爱抚了,竟然忘记了我还是一个尚未成人的孩子,让我来填补她感情上和生理上的缺憾。
她把我狂吻一阵之后,就松开裤带,很坚决地把我的手引向了她的私处。
我经不起未知领域的诱惑,就把手伸了进去。滑过一片光滑的平原,就试试探探抖抖瑟瑟畏畏缩缩地进入了她的两腿间。
神秘的土地、茂密的芳草和湿润的峡谷,顿时令我一阵昏眩,一瞬间我就忘记了自己是一个孩子、一个学生、一个落魄少年,竟然肆无忌惮地在她的隐秘处抚摸起来。
她的呼吸紧凑起来,轻轻地嬉笑了一下,俯在我的耳边悄悄地说:“好玩不?想不想玩一下?”
我摇摇头,慌乱得缩成了一团。
王芬芬看了一眼熟睡中的二哥,悄悄地对我说:“从今以后,我们恐怕很难再见面了。在你们家里,我最舍不得的娘和你,自从嫁给你二哥,你就一直很关心我,很体贴我,还救了我的命,本来想好好地报答你一下,可惜你还没成人!不过......走,我们出去说。”
她轻轻地推开我,慢慢地坐起来,然后就牵着我的手走出了古墓。
古墓外月光如水,旬河面上泛着粼粼波光。柔和的晚风摇曳着河边的灌木和茅草,摇出了一片蟋蟋索索的声响。
她牵着我的手径直走到河边的一蓬茅草里边,然后就在茅草深处躺了下来。躺下后,就不停地动作,先是解开上衣的扣子,让自己雪白的胸脯袒露在明亮的月光之下,接着又开始解裤带......
我立即就知道她想让我干什么了,一股股热血“呼”地一下就涌遍了我的全身,明知道这件事情不可为、不是时候、会造成比较严重的后果,可此时的我,已经糊涂了,麻痹了,肢体已经不由大脑支配了,心如擂鼓,汗如雨下,恐惧和渴望交织在一起,浑身就像打摆子一般颤抖着,我肆无忌惮地爬上她的胸脯,咬住她的奶头就猛嘬起来......
“喔喔喔......”
远处突然响起了一阵鸡啼,把我吓了一跳,也把我从混沌中拉回了现实。好险呐,也许再过两三分钟,我就会铸成终身大错了!一种耻辱感在我的心里油然而生,一种犯罪感也在我的心里油然而生,我突然想到了我还是一个十二孩子,还要去上学,还要去拼搏,还要追求我想要的美好人生,我怎么能干这种猪狗不如的下贱事呢?再说了,她虽然和我二哥离婚了,但她毕竟是我的嫂子,一个小叔子怎么能和嫂子干那个龌龊的事呢?想到此,我撇下王芬芬,就慌忙从茅草深处跑出来,一头钻进了古墓。
二哥还在古墓中沉沉地睡着,我推醒二哥说:“天快亮了,我们快赶路吧!”
二哥嘴里嘀咕了一句什么,懒洋洋地坐了起来。见王芬芬不在古墓里,就问:“王芬芬呢?”
我扯谎说:“到河边洗脸去了。”
二哥说:“我们走吧,别管她,她已经不是我们房家的人了。”
实际上,王芬芬已经站在路边等我们了。月光下,她没有理睬二哥,却阴沉着脸狠狠地剜了我一眼。那一眼,既有爱怜也有怨恨,既有羞愧也有气恼,弄得我浑身都不舒服。但我无法说什么,只是低着头往前赶路。
离杜卓美家不远时,二哥就不和我们一块走了,拧身就去了杜卓美家。我想,他一定是去告诉杜卓美,他已经离婚了。
我和王芬芬又继续向前走,我走我的路,她走她的路,一路上都无话可说。当走到三元沟口要分手时,王芬芬才突然说:“山鹰,我走了,你会想我吗?”
我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但为了不伤她的心,我就有些难为情地说:“我会想你的,一定会想你的。”
王芬芬凄惨地笑了一下说:“你回去对娘说一声,就说我王芬芬会永远记着她老人家的!”
这时候她才哭了,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滚了一地。
我回到家,母亲问:“离了?”
我说:“离了。”
母亲叹一声说:“唉,房山林这一辈子怕是很难找到媳妇了!”
我没搭母亲的茬,就想回到我的石灰窑去。这时陈俊英说:“山鹰,就在我家吃饭吧,你一个人回家做饭多费力。”
我本来就怕做饭,见陈俊英留我,就“跛子拜年,就地一歪”留了下来。
吃罢饭天就快黑了,但二哥还没有回来。母亲怕二哥又出什么事,就吩咐我去把二哥找回来。自从二哥上次出事之后,母亲就一直心惊胆战的。
我朝母亲看了看,突然发现母亲的头发几乎全白了。刚满五十岁的人,就变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脸上的皱纹纵横交错,下巴底下的“寿线”也拉得老长。原来在大黑沟时,我就听一个算命先生说过,说人的“寿线”不能拉得过长,如果拉得过长,就说明这个人快要死了。想起这个话,我心里就有了一种莫名的担忧。母亲才五十岁啊,难道会死吗?
母亲见我直盯着她看而不动身,就催促我说:“快去呀,眼看天就黑了。”
经不住母亲的催促,我拔腿就跑,直接就往杜卓美的家里跑去。
二哥果然在杜卓美家,但不是在卿卿我我,而是被人正在往外赶。
原来二哥到杜卓美家以后,就兴冲冲地告诉杜卓美他已经把婚离了,杜卓美完全可以嫁给他了。谁知杜卓美冷冷地说:“房山林,你也不打盆水照照,就你那个模样,我会嫁给你吗?我给你说过,我们两个是不可能的,我已经和何忠伟订了婚。”
但二哥执拗地说:“你不是说只要我离了婚你就嫁给我吗?今天,我已经把婚离了,你咋又翻板了呢?”
杜卓美说:“不是我翻板,是你太没出息了。说白了,你就是一堆狗屎,一坨牛粪,一个白痴,一个瓜瓜货。我杜卓美就是一辈子不嫁人,也不会嫁给你这个癞蛤蟆!”
二哥也真是傻得可以也瓜得可以,放在一般人,杜卓美把话说到这一步,早就应该无地自容了。但二哥却不死心,竟然一把拉住杜卓美说:“卓美呀,我想你都快想疯了,你就嫁给我吧,我一辈子都会把你敬在神龛上让你享福!……”
杜卓美的脸气得铁青,无奈之中只得喊了一声何忠伟。
原来何忠伟就在杜卓美的家里藏着,见杜卓美喊他,就从里屋冲了出来。冲出来以后,就铁青着脸、挥舞着拳头要打二哥。杜卓美还算理智,见何忠伟要打二哥的时候,就说:“别打他,让他走算了。”
于是,何忠伟就把二哥往大门外推。谁知二哥被门槛绊住了脚,“咕咚”一声就倒在了大门外。大门外是用麻条石砌成的台阶,二哥当即被碰得头破血流。
我去的时候,二哥正在往起爬,而杜卓美的大门已经被关上了。我照着大门踢了两脚,然后就领着二哥回了家。那天晚上母亲对二哥说了很多话,三哥也对二哥说了很多话,无非是让二哥别再痴心妄想了,安下心来安分守己地过日子。
但二哥死都不吭声,饭都没吃就去睡了。
转眼到了冬天,杜卓美要结婚了。实际上,杜卓美未婚先育,肚子早已挺了起来。结婚不过是走个过场,举行一个仪式罢了。
但在杜卓美结婚的前几天,二哥又揣着那块香皂到杜卓美家去了。在我的记忆中,二哥买的那块香皂已经经历了七个春夏秋冬。不说已经没有了香味儿,而且早已变成了一块坚硬的石头。
杜卓美正在厨房做晚饭,见二哥去了,就把头扭向了一边。二哥掏出香皂殷勤地递给杜卓美说:“卓美,我给你买了一块洋胰子,你洗脸用吧!”
杜卓美伸手打掉二哥手里的香皂,横眉竖眼地说:“房山林,你别再烦我了好不好?我不但已经订了婚,而且马上就要结婚了,你就死了那份儿心吧!”
二哥从地上捡起香皂,又递给杜卓美说:“这块洋胰子我是专门给你买的,我一定要送给你!”
杜卓美哭笑不得,接过香皂就扔到了门外。当二哥出门捡香皂的时候,杜卓美“咣当”一声关上了大门。
二哥不死心,就守在了杜卓美的窗外。
正是三九天气,天寒地冻,就连呼出的热气都能结冰。可二哥不怕冷,竟手捧香皂痴痴地等着杜卓美给他开门。
一夜很快就过去了,当第二天杜卓美打开大门时,二哥仍然手捧香皂在窗外站着。
杜卓美心里有些许感动,就喊了一声房山林。
但二哥没答应,也没动弹。
杜卓美以为二哥冻僵了,就又喊了一声房山林。
但二哥仍然没答应,也没动弹。
杜卓美感到不妙,就走到了二哥身边。可仔细看时,二哥已经停止了呼吸。
杜卓美吓得“妈呀”一声大叫,怦然倒地昏了过去。
杜卓美刚倒下,二哥的尸体就也倒下了。和杜卓美脸挨脸倒在了一起,手里的香皂正好落进了杜卓美的手里。
二哥就那么死了,带着无穷无尽的遗憾和对杜卓美无穷无尽的眷恋死了。死时,年纪还不到二十周岁。
二哥入土的那天也正好是杜卓美出嫁的那天。也许母亲太伤心了,竟然拦在路上,一把揪住杜卓美的头发说:“杜卓美,你还我山林的命来!你还我山林的命来!……”
要不是大哥和三哥还有陈俊英拼命地拉住母亲,真不知道那天还要闹出什么样的乱子来呢。
王芬芬这天也来了,她扶着二哥的灵柩哭了一场,送了二哥最后一程,也算是有情有义了。
许多年后,我听说她嫁给了一户姓但的人家,一连给但家生了三个儿子。当然,这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