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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平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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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7/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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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挣扎》连载

第二十三章

我和房山成在周长寿家吃了三个鸡蛋,然后就回了家。

母亲关切地问:“你们在二姐家吃饭了?”

我说:“吃了,二姐给我们打鸡蛋吃了。”

因为怕母亲像当年教训大哥一样教训我,所以我隐瞒了和周长寿一起到沈幸福家里偷盗包谷和鸡蛋的细节。害怕母亲为二姐担心,我又隐瞒了二姐没有裤子穿的状况。

母亲又问:“你二姐还好吧?”

我说:“还好,就是快没饭吃了,家里只剩下了几升包谷。”

母亲说:“在这个年月,家里有几升包谷就相当不错了。不管咋说,有那几升包谷就能混到麦收。”

房山成正要说话,我忙向他眨眼说:“二姐叫我向你问好。二姐说过一段时间就回来看你。”

母亲说:“看啥呢?只要别饿死就行了。”

正在这时,大哥扛着一个口袋兴冲冲地走进了屋里。全家人都以为大哥扛着粮食回来了,就一下子把大哥围在了中心。但大哥说他扛回来的并不是粮食,而是和粮食一样珍贵的泥土。大哥说这种泥土可不是一般的泥土,而是观音土,是可以当饭吃的观音土。

既然是吃的东西,全家人就你一碗我一碗地吃了起来。婆吃了一老碗,大哥、二哥、三哥和三姐每人吃了两大碗,我和房山成每人吃了一小碗。只有母亲没有吃。母亲说她不想吃。母亲一贯都是这样,只要是吃的东西,她都首先让婆和我们吃。等婆和我们都吃饱以后,剩下了她就吃一点儿,没剩下也就算了。当时观音土正好没有剩下,所以母亲就没有吃。

第二天我依然没去上学,因为熊老师捎来口信,说他们的会议延长了,叫我们下个星期一再去上学。清早,我和房山成来到屋外,立即就被一阵阵花香熏得微醉了。这年的春早,房头上的苦李子树早早地就开了花。那白色的花朵一团团、一簇簇挂满了枝头,压弯了树枝。怒放的苦李子花就像一团团白云悬挂在半空中,空气中满溢着沁人肺腑的丝丝花香,袭人的香气飘得很远很远。一阵微风吹过,片片雪白的花瓣就象洋洋洒洒的雪花从树上飘飞下来,我和房山成仰面迎着那些小小的花瓣,兴奋地跳跃着在空中接着它们,可是它们轻盈得像风一样,不断地从我们的手前和眼前捉迷藏似的悄悄地滑过,总让我们接不住,即使接住了,它们又悄悄地从我们的指缝间滑落了。

房山成见接不住花瓣,就不要苦李子花了,又要我去给他摘桃花。但我却不愿去给他摘桃花,我嫌把桃花摘掉可惜了。我太喜欢桃花了,那嫣红的花朵就像一朵朵红云在空中飘浮,又像一团团火焰在那里燃烧,总能给人一种激情,给人一种向往,给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渴望和遐想。

但房山成不干,吵着闹着非要我给他摘桃花不可。房山成的性格有点儿象我,要干的事情就非要干到底不可。我拗不过他,就和他一起来到了桃树旁边。桃树长在一道石坎边上,高大的树干和树枝斜斜地向外伸去,给人一种悬在空中的感觉。我沿着树干慢慢地往上爬,可爬了几次都滑溜下来了。我在三四岁的时候就能上树摘桃子吃,可这时我却爬上不去了。我见桃树下的草蓬上正盛开着牵牛花,就对弟弟说:“我们玩牵牛花好不好?牵牛花,像喇叭,一吹吹到外婆家,哩啦哩啦哩哩啦,外婆一听笑哈哈。”

房山成听了很高兴,果然就不要桃花了,叫我去给他摘牵牛花。可我刚把牵牛花摘到手,他又不要了,他说他要屙屎,叫我跟他一齐到厕所去。

听房山成说要屙屎,我就也有了一种要屙屎的感觉。于是我们就手牵着手,一齐到厕所去蹲了下来。可是我们蹲了半天,却屙不出屎来。房山成的脸挣得通红,我的脸可能也挣得通红,可无论我们怎么使劲都是无济于事。

我问房山成:“你屙出来了吗?”

房山成说:“没有。你呢?”

我说:“也没有。”

房山成说:“我的沟门子胀得好疼,你呢?”

我说:“我和你一样,我的沟门子也胀得好疼!”

我不但肛门胀得好疼,而且小肚子也胀得好疼。从感觉上来说,好象有一个东西要从肛门里屙出来,但真正要叫它屙出来的时候,却又屙不出来了。大凡患过便秘病的人都体验过个中的滋味,那种要屙屙不出来、要缩缩不进去的滋味可真不是好受的。蹲了大约一个多小时,脚蹲疼了,腿蹲酸了,可就是屙不出来。我和房山成都急了,就把两条腿叉得开开的互相搀扶着站起来,强忍着疼痛提起裤子一齐去找母亲。谁知他们刚走进屋里,就听见母亲正在婆的房里往外面轰着我们说:“你们进来干啥?快出去!快出去!”

我不知道母亲在干什么,只听见婆在屋里说:“你轻一点、轻一点呐,哎哟,哎哟,看把我的沟门子都戳疼了啊!”

我在婆的房外对母亲说:“娘,不知道咋搞的,我的沟门子胀得生疼,可就是屙不出屎来。”

房山成也说:“我的沟门子也胀得生疼,也屙不出屎来。”

母亲有点儿不耐烦地说:“知道了、知道了!你婆也屙不出屎来,我这不是正在给她往外掏吗?山鹰,屙不出来就去找根小棍往外掏。你大些,你先给你老弟掏。给你老弟掏好了,再叫你老弟给你掏。”

我问:“娘,这是啥病呐?咋还有屙不出屎来的病呢?”

母亲说:“那不是病,那是吃了观音土的。”

哦,我恍然大悟。

我把房山成领到门外,就叫房山成撅起沟子让我掏。房山成四脚拉叉地爬在地上,嘴里哎哟哎哟地叫着,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实际上我也和房山成一样的疼痛,一样的难受,只是强忍着不出声罢了。房山成肛门里的那一疙瘩观音土就像一个楔子一样楔在房山成的肛门口,已经把房山成的肛门胀成了一个圆圆的窟窿。窟窿的四周都是通红通红的,还有几处已经裂开了血口子,正在往外冒着血珠儿。那一疙瘩观音土竟是那么的硬,我用小棍无论怎样戳也戳不动。房山成突然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问我:“四哥,我是不是要死了?”

我说:“你别胡说八道,人哪能那么容易就死呢?你这是被土巴堵住了沟门子,把土巴掏出来以后就好了。”

我虽然给房山成宽着心,但我自己却感觉到死神在向我招手了。那种又胀又疼的味道真不是好受的,就像有一个重似千斤的秤砣正从肛门上往下坠,似乎把我的大肠、把我的肚子、把我的心肝肺都要给坠出来,使我疼痛难忍而又无可奈何。

我好不容易才把堵在弟弟肛门的那一疙瘩观音土给戳破了,戳烂了,然后一点点地往外掏。但那并不是好掏的,因为肛门不但有伸缩性,而且还极其敏感,只要轻轻一碰,它就会紧紧地缩住,使人无从下手。我为了尽快地解除弟弟的痛苦,也为了尽快地解除我自己的痛苦,就用手指头往外掏,一边掏一边不停地对弟弟说:“使劲往出挣!使劲往外挣!”

房山成肛门里的观音土终于被我全部掏了出来,但这时不仅房山成快要昏过去了,而且我自己也快要昏过去了。多亏母亲这时已经给婆掏完了观音土,及时地赶了出来。母亲先把几乎已经昏迷了的房山成抱进屋里,放进草窝躺下,然后就叫我在一个石坎上蹲下来,把屁股微微撅起使劲往外挣。我一边挣,母亲就用一个铜制的挖耳扒往外掏。那个铜制的挖耳扒是母亲跟父亲私奔时从娘家带出来的,平时就挂在母亲的大襟上,揣在母亲的怀里,母亲的耳朵里发痒的时候就用它掏。经过几十年的摩擦,它已经铮明发亮。有时候我想看一下母亲都不给,没想到现在她却用那个十分珍贵的小玩意儿既给婆掏肛门,又给我掏肛门。

经过我自己的奋力拼搏和母亲的细心掏腾,一个多小时以后,母亲终于把我肛门里的观音土全部掏了出来。我顿时感到了一阵轻松,也顿时感到了一阵昏眩,幸亏母亲在石坎下扶着,否则,我就从石坎上倒下来了。

时间不知不觉地就在掏肛门的时候过去了,当母亲给我掏完观音土的时候,竟已经到了下午收工的时候。母亲给婆和我和房山成煮了一些野菜吃了,就烧了一吊罐水等大哥他们回来。可等啊等啊,一直等到夜深了也不见大哥、二哥、三哥和三姐回来。母亲等不住了,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因为大哥、二哥、三哥和三姐都吃了观音土。既然婆、我和房山成都屙不出屎来,那么大哥、二哥、三哥和三姐也肯定屙不出屎来了。母亲叫房山成在家里陪着婆别出门,然后就领着我往生产队的食堂里赶去了。因为社员们每天收工之后都还要到食堂的院子里去评工分,所以母亲断定大哥、二哥、三哥和三姐一定在那里。

大哥他们果然都在那里,不过都没有坐在那里,而是躺在那里的。他们不但被憋得走不了路了,而且都在大声的呻吟着。他们的肚子都胀得像鼓,轻轻一敲就咚咚作响。母亲一见,就大声嚷着说:“你们都是猪啊?屙不屎来不会往外掏?把那些土掏出来不就好了吗?”

大哥为难而又痛苦地说:“在那个地方咋掏哇?谁给掏哇?”

母亲说:“你们弟兄三个互相掏。命都快没有了,还讲啥子脸面、啥子尊严、啥子羞耻啊?快起来,都给我到厕所掏去!”

母亲说完,首先就把三姐领进一个厕所掏去了。大哥、二哥、三哥没法,就也到另外一个厕所掏去了。

几个小时过去以后,三个哥哥终于一个个从厕所里爬了出来。歇息了半天,才勉强能走路。但正在他们要回大黑沟去的时候,不远处的一家农户里却突然传来了一阵痛哭声。从去年年初开始,这样的哭声就经常出现。母亲叹了一口气说:“唉,这是咋得了哇,又饿死人了!”

大哥也叹一口气说:“这时候饿死的人还有人埋呢,轮到我们饿死的时候,恐怕连埋的人都没有了!”

母亲说:“你胡说!咋也不能饿死,就是整天喝凉水也要把命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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