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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平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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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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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挣扎》连载

第五十六章

还真让大哥不幸而言中了,灵岩寺下蕴藏的煤矿果然是“鸡窝”煤,不到五个月,就让我们全部给采光了。尽管地质队又在灵岩寺的周围找了又找,却仍然没有发现煤的影子。

没有了煤,战斗煤矿自然也就失去了存在的价值,县革委会经过一番研究,终于忍痛下令:撤销战斗煤矿。

战斗煤矿被撤销之后,喻世斌就被调到县修造厂去当了修造厂的革委会主任,而我,却被升了“官”,当了十里铅锌矿革委会副主任,带领原班人马去新成立的十里铅锌矿工作。

十里铅锌矿距离县城八十多华里,因为在十里公社境内,所以就称作太极县十里铅锌矿。

那是一个旧矿,曾经开采过几年,后来因为矿洞冒顶塌死了两个人,所以就留下了六个矿洞倒闭了。

据王功燕介绍,从县城到十里铅锌矿也曾经修过一条简易公路,还曾经通过车,只是年深日久,有些地方垮塌了,有些地方被泥石流掩埋了,所以就再也无法通车了,要到铅锌矿去,只能步行。

那天,我们一行二十九人,再加上四十多个帮助我们运行李的老乡,一共八十多人,一大清早就浩浩荡荡的上了路。老天爷太不作美,头天晚上偏偏下了一场雨,把道路下的泥泞不堪。我们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一直走到月亮升空了才到达铅锌矿。

刚到达铅锌矿,就有一个老头儿迎了上来。那个老头儿大约还不到五十岁,但满脸的络腮胡子却比猪毛还要稠密。他自称夏德英,是铅锌矿的革委会主任。这个人王功燕曾经给我介绍过,曾经参加过抗美援朝,负过重伤,还荣立过三等功,因为腿被打断了,所以退伍后就安排到公安局当了会计。他本来可以安分守己地过一辈子,没想到闹两派时,他却心血来潮,也去当了一个造反派小头头。有一次,他的手下抓了个人问他打不打,他一边喝酒一边随口说道:“打嘛,咋不打?可有一点,千万别打死了。”

他虽然叫别打死了,但他手下的人却像领了圣旨一般,三锤两棒子就把那个人送上了西天。他虽然没直接参与打人,但他却是打人的幕后指使者,所以公安局就撤销了会计职务,把他赶出了公安队伍。组织上见他是个大老粗,又是抗美援朝的英雄,也没有其他恶迹,于是就派他到铅锌矿当上了一个小小的革委会主任。

也多亏这个小小的主任想得周到,当我们到达铅锌矿时,他不但已经烧好了几大锅开水,而且还把房间的卫生都打扫好了。

铅锌矿一共有三栋砖木结构的大瓦房,都整齐地建在一块巨大的平地里。那些瓦房虽然有很多年都没人居住了,但看起来却还非常完整,非常结实。床板也是现成的,工人们草草地收拾了一下,就算是安了营、扎了寨。

我因为是“领导”,所以夏德英就给我安排了一个大套间,外面一间是办公室,里面一间是卧室。他就住在我的隔壁,也是一个大套间。用他的话说,住近一点,便于商量工作。但有一点实在不尽人意,那就是没有电灯,晚上全靠点煤油灯过日子。

我有点儿性急,第二天一早,我也没跟夏德英商量,就带领着二十八名工人去看那些矿洞。一共有六个矿洞,全都置身在半山腰上。我们拿着小铁锤和手电筒,挨个地敲,挨个地看,铅锌在手电筒的照耀下闪闪发光。难怪当年会发生矿难,因为所有的矿洞里都没有支架,也没有任何安全防护设施。

看完矿洞我们就回来了,我刚回到办公室,夏德英就来通知我说:“房主任,工业局来电话了,叫你明天十二点以前赶到工业局开会。”

我笑着说:“开会应该你去呀,咋通知我呢?”

他说:“没通知我,就通知你。”

我问:“说没说开啥会?准备什么材料不?”

他说:“电话里没说,你去就行了。”

到了工业局我才知道,原来是要对我在战斗煤矿的账目进行审计。我在心里说:“这纯属多此一举。我的账目都是王功燕看过了的,根本就不存在任何问题,还审什么计呢?”

但这是组织程序,不审是不行的。不但对倒闭的企业要进行审计,就是对正在运行的行政事业单位也要进行例行审计。

审完计已经到了下午,我看看即将落山的太阳,知道再步行回到铅锌矿已经不可能了,于是我就到县干部招待所开了一间房,在那里住了下来。

那个干部招待所原来是文庙,文庙的旁边还有一个历史博物馆,不知道哪个领导缺德冒烟,竟把文庙和历史博物馆改成了干部招待所。院子里,几棵老态龙钟的柏树又高又大,不知道生长了几百年还是几千年,但它们的确已经很老了,老得不但树叶稀稀落落,而且树皮上还炸开了许多小口子。但就是那么老的柏树,却仍然受到了人为的重创,有的被星星点点地剥掉了皮,有的被被无情地折断了枝丫,还有的被刀砍得伤痕累累,满目苍夷,树身上贴满了这样那样的标语,有过去贴的,也有现在贴的,林林总总,乌七八糟,有的标语被风吹得七零八落,发了白的红纸在微风的吹拂下晃晃悠悠、飘飘荡荡,发出一阵阵呼啦呼啦的声响。

我的心里有点儿痛,而更多的却是愤懑,这可都是国宝级的老柏树啊,怎么能这样不当一回事呢?但我又不敢说出来,生怕招来不必要的横祸。因为此时的我,已经是太极县十里铅锌矿革委会副主任了,说话、办事都得像一个领导的样子才行。

我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感到实在太寂寞,于是我就在招待所的曲径回廊里转悠起来,看着文庙已经被破坏得不像样子了,我的心里就涌出一阵阵莫名的惋惜和一阵阵莫名的惆怅。

突然,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年轻人抱着书本走进了干部招待所。他看了我一眼,又对登记室的姑娘说了一句什么,就向一个房间走去了。

我以为他也是干部,就拦住他问:“你在哪个单位工作?也是开会的吗?”

那个年轻人又看了我一眼,笑着说:“你看我像是干工作的吗?我是在复习功课,准备上大学呢。”

“上大学?大学不是不招生了吗?”

“你也太孤陋寡闻了吧?大学咋不招生?招呢!不过不考试了,今年都是推荐上大学。不过虽然是推荐上大学,但也要有基础啊。没有基础,即使上了大学也是学不会。今年已经过趟了,我在为明年做准备呢。”

我问:“你是知青吧?”

他说:“我是知青,但我就住在这里,招待所的所长是我爸爸。”

年轻人说完就匆匆走了,但我的心里却涌起了阵阵波澜。我想,也许我和他是同龄人,既然他都能上大学,为什么我就不能上大学呢?很小的时候我就做过无数个大学梦,为什么我就不能拼搏一下圆了我的大学梦呢?

但我的学历实在太低了,仅仅只上完五年级就辍学了,虽然一九六八年给我补发了一个初中毕业证,但我知道那只是为了应付上级检查而采取的应急措施,实际上我仍然是一个小学肄业生。不过,虽然我的学历不达标,但我可以学,可以拼,可以把我失去的青春补回来。我心里这样想着,心里就暗暗地下定了决心:我要上大学!一定要上大学!

这时候,王蓓那秀丽的面孔突然从我的脑海里跳了出来。我咋不趁着这这个机会去找找王蓓呢?她曾经说过她有初高中课本,并说过在中秋节的第二天晚上给我送书,可这么长时间了,我一直没见到她。是她生我的气了吗?可能是的。我无情地拒绝了她的初恋,她能不生气吗?

这样想着,我就去给登记室的姑娘打了一声招呼,说我可能迟点儿回来,然后就走出招待所大门,向王蓓的家里走去。

天已经黑了有一会儿了,黄色的路灯把街道照得模模糊糊,深秋的微风走街过巷,给我送来了一阵阵的寒意。我在街道上快步走着,很快就来到了王蓓家的门口。

王蓓家里的灯在亮着,还隐隐地传出了王功燕的说话声。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抬起手来,轻轻地敲了几下门。

开门的是王功燕,他有点儿意外地说:“哦,是房山鹰啊,你这么晚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抖抖瑟瑟地说:“王蓓在家没有?我想找她借几本书看。”

王功燕说:“真是对不起,过完中秋节,我就把她送回金州老家去了。”

我忙说:“没关系,等她回来了我再来借吧。”

我逃也似的离开了王蓓的家,又垂头丧气地往回走。没有见到王蓓使我感到很失落,没有借到书也使我感到很难受,但上大学的决心我已经下定了,即使刀架在脖子上我也是不会动摇的。

第二天回到铅锌矿,我第一时间就去对夏德英说:“夏主任,我想复习上大学,不知道你能不能支持我?”

夏德英一听,立即高兴地说:“这是好事啊,我哪能不支持你呢?年轻人就是要不断停学习、不断停进步、不停地提高自己的政治素质和文化素质,只有这样,才能当好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我今天给你表个态吧,为了保证不影响你复习,以后你可以不和工人一起进矿洞劳动,你就安安心心的复习吧!”

有了夏德英的支持,我的心里顿时轻松了许多。但书的问题又让我发愁了,要复习,就得有书,可哪来的书呢?

我们初来乍到铅锌矿,在当地没有一个熟人,既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初高中毕业生,也不知道这里的风土人情,我到哪里去找书呢?铅锌矿的工人倒是不少,但大多数都是睁眼瞎子,想在他们身上找到书,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因此,我给夏德英说了一声,就到乡下找书去了。我找了一个生产大队,又找了一个生产大队,历时半个月,我一连找了七个生产大队,竟连一本书都没找到。我急了,就在工人们的身上打开了主意。那天,我对夏德英说:“我们给工人放几天假吧?工人很长时间都没回家了,我想让他们回去跟家人团聚一下。”

夏德英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突然在我的额头上戳了一下说:“就你的鬼点子多,这不年不节的给工人放啥假呀?想叫工人们回去给你找书你就直说嘛,何必要跟我耍心眼儿呢?”

被他一语中的,我的脸上顿时发了烧了。想想真不该跟他耍心眼儿,于是就恳求他说:“夏主任,你就行行好吧!找不到书,我咋复习呀?”

夏德英思索了一阵,又叹了一口气说:“按理说,这个假是不能放的,但为了你,我只有法外开恩了。你现在就去召集工人们开会,我去对他们讲一下放假的事。”

我很快就把工人们集中了起来,然后请他去讲话。他扫了工人们一眼,接着就冠冕堂皇地说:“考虑到大家家里有父有母,有的还有妻子儿女,所以我和房副主任商量了一下,给大家放三天假,让大家回去与家人们好好地团聚一下。说好了,就三天,千万不能自行延长。下面,看房副主任还有什么事,给大家说一下。”

虽然是放大家回去给我找书,但我又不能明说。为了达到我的目的,我只得旁敲侧击地说:“大家这次回去,好好地把家里的事情安排一下,如果能抽出时间的话,还请给我办点儿私事。当然也不是大事,就是尽一切努力给我找一套初中课本和一套高中课本。我只是把话说到这里,实在找不到了我也不怪你们。”

工人们都很诚实,领导说什么就是什么。自然也不缺乏阿谀逢迎、拍马溜须之辈,总想找机会巴结一下我这个副主任。再说,我的人缘还是很好的,和所有得人都相处的不错。因此对给我找书的事,他们都很上心,当收假回到铅锌矿时,相当一部分工人都给我带回了书。有五十年代的初高中教材,也有六十年初的初高中教材,我收集起来,摆了满满一桌子。我拣实用的各挑了一套,其余的便都装进一个纸箱子储存了起来。

有了书,我就有事干了。我不再看小说,而专门学习初高中的课程。我就像蚂蚁搬山一样,把教材一点一点地往下啃。

但我毕竟没有上过初高中,对课本上的很多知识都是两眼一抹黑。语文、历史、地理、生物我倒还能看懂一些,可对数理化我却是一点都不懂。眼看快要过年了,我还是一事无成,什么东西都没学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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