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姼荃骑着自行车来到了任臻珍住家附近的那条小巷道口。
“大嫂。”周姼荃听见有人喊了一声。
周姼荃这才眯着眼睛,四处搜寻。与电灯杆重叠在一起的那个地方,有一个人影走到了小巷口的路灯底下。周姼荃跨下自行车,往前走了几步,看了又看,这才在昏暗的灯光下认出了任臻珍。
任臻珍大大略略地问周姼荃:“大嫂,这么晚了,有什么重要事情要和我谈啊?”
周姼荃说:“你看吧,臻珍啊,现在时间已经是不早了,大嫂我呢,也就实话实说了哈。”
“你有话直说,不用拐弯抹角了。”任臻珍将一双手插在裤兜里,一条腿立着,另一条腿悬空着,用脚尖不停地在地面上左右摆动,来回划着弧线。
周姼荃说:“大嫂知道你喜欢建凯舢。”
“你来就是说这事情啊。”任臻珍低着头,看着自己摆动的脚尖说。或然,任臻珍摆动的脚尖停住了,她说:“大嫂,你说这事情有意思吗?不好玩,大嫂,不好意思啊,我走了,没时间陪你瞎掰呼。”
“别走啊。”周姼荃眼看任臻珍要走,急着一把抓住任臻珍的衣袖,说:“大嫂知道,你是真心实意地喜欢我们家建凯舢,所以这才来找你谈谈的。”
“谈这事,免谈。”任臻珍一甩手,说:“我妈都没有权利管我这事情,你算哪根葱啊?”任臻珍说着,一转身,走了。
“咣当——”自行车倒在地上了。
周姼荃都没有来得及放好自行车,就慌慌忙忙往前跑上几步,一把拽住了任臻珍的衣袖,说:“嫂子说,实际上是为你们好……”
“你少烦神,就是在为我们好。你回去吧,再不放手,我可就要翻脸啦。”
“我现在有个好注意,可以帮你和建凯舢长期待在一起,你愿意不愿意听呀?”周姼荃仍然拽着任臻珍的衣服袖没有松手,她说完这句话以后,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任臻珍的脸,想看看任臻珍的反映。夜光之下,她只能看出任臻珍大致的脸形轮廓。
任臻珍翻了翻眼,说:“你能有啥好注意?”
“我能让你们堂堂正正,正正当当,天天待在一起。而且,任何人也不能说三道四。你看,这个主意好不好?”周姼荃说完,得意地摇头晃脑,望着任臻珍。任臻珍愣住不动了,再也没有要移动脚步的意思了。
任臻珍斜视着周姼荃,用手推掉周姼荃拽着自己衣袖的手,说:“你说说,啥好主意?有这样的神通广大?”
“建凯舢对他的妻子怎么样?”
“一个字,好。没话讲。”
“建凯舢对他的父母呢?”
“建凯舢是最传统的中国人,是个孝顺的好孩子。既孝又顺,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你们的事情,你认为谁给建凯舢的压力最大?”周姼荃说过,刁钻地看着任臻珍。
任臻珍拽拽自己的衣襟后,双手相互搓了搓,说:“当然是他妈妈啰,建凯舢最怕他妈妈了。家庭,像这些啰里啰嗦的烦心事,一般都是母亲出面管的多些。”
“他妈妈生病住院了。”
“你不会要我到医院去服侍他老娘吧?既使温二妮不讲,我也没脸去讨好这位难伺候的老太婆啊。你这是啥好主意啊?我不去。”任臻珍说着转身就要走。
周姼荃见状,又伸手拉着任臻珍的手,说:“你不要急啊,你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啊。”任臻珍站住了。
周姼荃说:“建凯舢他妈妈生病了,需要人护理。我爱人又要上班,我和温二妮也要去上班,这个护理妈妈的重担只有落到建凯舢的肩膀上了……”
“凭什么呀,凭什么呀。”
“哎哟哟,还没有过门呢,你就这样卫护建凯舢啊。”
“怎么啦?我喜欢,你管的着吗?”
“好,好,我管不着。但是,建凯舢去护理他妈妈,店里有咋办呢?不能让刚刚开张的山货店就歇业了吧?所以呢,好主意就来了,我来促和,你去给他看店。这样,你进到店里了,是冠名堂皇,堂堂正正。打这以后,你只要是不提走,建凯舢又怎么能好意思撵你走呢?温二妮是个温开水,对于你们的事情,她肯定还会像以前一样,闭口不说,睁一个眼闭一个眼,只当没看见。他妈妈呢,虽是嘴上说说,我想,那也只是揩揩面糊。你把建凯舢看店,她老人家从心儿里感谢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要真心撵你走呢?人心都是肉做的,在困难的时候,你帮她老人家解决了实际问题,她老人家难道还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吗?”
任臻珍点点头,没说话了。
“任臻珍,你不说话,我只当你同意啦?”周姼荃不放心,又唠叨了一句。
“凯舢怎么说?”
“只要你同意,剩下来的事情,我来去做。”
任臻珍说:“大嫂,你可能不知道。我喜欢凯舢,那也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他到现在为止,还是一个指头都不肯碰我。他是不会同意我到他店里去,给他管店的。”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帮你说说,我想,建凯舢的工作,大嫂是能够做通的。你在这里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任臻珍回到医院,当着婆婆李秀芝的面,对建凯舢说:“我和任臻珍说好了,她同意明天去帮你看店。你把店里的大门钥匙和办公桌抽屉的钥匙给我。我拿去送给任臻珍,她还在她家门口等着呢。”
建凯舢说:“不行不行,明天歇业都可以,也不能叫任臻珍去看店。”
“老娘,你看啊,我都和任臻珍说好了,可建凯舢又变卦了。这可怎么办呢?真是难为死人了,这回叫我怎么跟任臻珍说呀,老娘,你看呀……”周姼荃看这老婆婆,做出为难的样子。
“你这个二鬼,你想干什么?先前不是说得好好的吗?你怎么又变卦啦?”说着,李秀芝拿起一条毛巾,就要来砸建凯舢,说:“怎么啦?老娘现在要求到你们啦?你看你们一个个的,这个也忙,那个也请不了假,你们都给我滚。我来打电话给厂里,请工会他们派人来照顾我。”
周姼荃生气了,撅着嘴说:“老娘,你这就不对啦,你说二子,你就说二子,不要一竹竿扫了一大片,都跟着倒霉呀。再说了,你以为现在的工厂还像以前啊,什么事情都大包大揽的啊?那都是旧黄历了。”
建凯舢说:“老娘,护理的事情不都说定了吗?我来啊。我是说,请一个外人来看店,温二妮知道了,心里面会不舒服的。最起码,要先和温二妮说说,以免引起误会。”
李秀芝望着建凯舢说:“你这个东西,也不是个好东西。平时里,你怎么就想不起来,让温二妮省省心啦,整天和那个叫臻珍的黏黏糊糊,藕断丝连的,噢,现在,就要这个要想想啦,那个要说说啦。屁,都是借口。”
周姼荃圆场地说:“老弟,温二妮有事,还有嫂子呢,你放心好来。”
“没你还好,有你,只会更乱。”
“你这个鬼东西,有你这样和你嫂子说话吗?”李秀芝骂起建凯舢来。
“哎,老娘,你这说的,可是一句公道话。”
“把钥匙掏给你嫂子,管快的。”李秀芝下命令了。
建凯舢磨磨唧唧从裤衣兜里掏出了钥匙,拿在手里,慢腾腾递过去。周姼荃看见了,一把夺了过来。她转过身来,一边走,一边对老婆婆说:“老娘,我来把钥匙送给任臻珍哈,待会晚了,我就不过来啦。”
李秀芝看着周姼荃很快消失的背影,叹了口气,摇着头,自言自语地说:“都不是个好东西。你以为老娘心中不清楚啊,老娘心里不糊涂哟。”李秀芝把手放在建凯舢的手上,无赖地说:“他们都走了,他们都轻松了,把我丢给你了,这下你可要受苦了,我的老汉儿子哎。”
“老娘,别这样说,大哥他既要上班,又要照顾老爸,也不轻松。”建凯舢把另一只手放在妈妈的手上,说:“我们都是你的儿子,你和爸都是一样看待我们。你生病,大哥和我都是一样的很焦急。”
周姼荃拿到钥匙,又骑自行车来到任臻珍家的那条巷道口。任臻珍站到巷口的路灯下,心神不定地来来回回度着步。她看见周姼荃骑车过来了,忙向前跑了几步,迎了上去,说:“大嫂,怎么样?凯舢他把钥匙给你了吗?”
周姼荃没有马上回答她,她停稳自行车,从裤兜里掏出钥匙,用手拎着,悬在任臻珍的面前,说:“噔噔咚,你看,这是什么?”
任臻珍激动地接过钥匙,说:“大嫂,谢谢你。”她看了看钥匙,说:“真和做梦一样。”
“这叫做梦想成真。”
“或然降临,来的太突然了,有点懵,就是握在手里,也还是点儿疑疑惑惑的感觉。”
“生活就是这个样子的,往往得经过九九八十一难,得来的东西,才有一种踏实的感觉,这是必然所得。上帝所赐,那就和梦幻一样的缥缈,朦胧。是不是啊?我走啦,你在这甜美的美梦中沉浸一会,好好在这份愉悦之中,沉浸一会。这是一种甜蜜的享受。好了,你慢慢享用吧。”
任臻珍仰望着墨蓝的夜空,繁星闪烁,烘托着一轮明月。周围的世界,一片寂静。巷口的路灯和吊着路灯的电线杆,巷口的梧桐树和在树下溜达的任臻珍,都在享受着这寂静的美意。
生活,如果没有那些烦心的嘈杂,那该有多么美好啊。静,能让人的心境也随之宁静起来。静下的心,能听得见大地脉搏的跳动,风的喘息,绿叶的呼吸。清静了的世界,人心也就更加宁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