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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攸婇死了，郭良程的心里仍然感到空落落的。按理说，他们分手已经有很长时间了。而且，孙攸婇搞的那一出分手把戏，着实是像在往郭良程的心上扎刀子。让郭良程的心伤透了，心里天天在滴血，沥得干干净净，死铁铁的了。
在孙攸婇生命将逝的那一刹那，善良的怜悯情怀，猛然唤醒了郭良程脑海里所有对孙攸婇的美好记忆，那些恩恩怨怨，那曾刻骨铭心的的嫉恨，都随着这个脆弱的生命驾鹤西去，一起清零了，剩下的全是遗憾和惋惜。在这段日子里，郭良程被忧伤的情绪笼罩了很长很长的时间，直到今天财务人员或然来反映，说裴珖玬这次借款，拖延的时间超出了常理。郭良程的大脑才被自己的一身冷汗浇醒了，把他从伤疼的情结里解脱出来，再放进挣钱的囚笼里。
前一段时间，郭良程看见外贸公司基建处钱处长坐在警车后面，他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担心自己也会出事。所以，财务人员来说裴珖玬的事情，可把他吓得不轻，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字啊，一旦有闪失……菩萨保佑，不会有事的。虽说郭良程的内心非常的恐惧，可是，此时此刻的他，也只能故作镇静，像没事一样。他漫不经心地说：“怎么啦？钢材还没有运到料场？”他淡淡的这么一说，以此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恐慌。
“这几天，裴珖玬没有和项目部的小老板来我这里办理调账手续，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就跑到施工现场去看了看，也问了负责下料的钢筋工和项目部的材料员，他们都说没有看见裴珖玬他们送钢材过来。所以，我才跑到你这里来，向你反映这个情况。”
“噢，我知道了，你回去吧。”财务人员刚转过身去，郭良程这才想了起来，自己应该鼓励一下他。所以，他说：“你做的不错，你这种敬业精神，公司应该给予表彰。”
财务人员走出大门外以后，郭良程急急忙忙拿起手机，拨通裴珖玬的电话，他说：“裴经理，你这几天在忙个啥呀，怎么这批钢材还没有进来呀？”
“谢谢老总的关心。老总，你说这批钢材呀，我早就进到家里来了，只是没有直接拉到工地……不好意思啊，我是想多拿两个差价，这才把钢材拉到我自己的货场里了。”裴珖玬好像是在电话那头将手机换了个手似的，停了一会又说：“老总，现在的钢材价格是一天一个价，涨的我都睡不着觉了。”
郭良程说：“怎么啦？涨价你怎么还是睡不着觉呀？”
裴珖玬乐哈哈地说：“我是睡着了，不是又给笑醒了吗。”
郭良程劝道：“瞧你美得。我和你说呀，搞个差不多就行了。你也要让那些小老板们有口水喝喝，你搞得狠了，把他们惹毛了，他们要是造起反来了，你这个生意，可就要鸡飞蛋打了。”
裴珖玬说：“是，是，是，听你的。老总，你说要我啥时间拉过去，我就啥时间拉过去。”
郭良程说：“你明天就把钢材拉进来吧，项目部要进货了，你可不能耽误施工啊。”
裴珖玬紧接着说：“老总，你放心，明天我一准把货拉进工地。”
在郭良程的心里面，他也是时时刻刻惦记着裴珖玬的这笔借款，这可是三千五百万的巨款，可不是闹着玩的。只是这几天，自己是让孙攸婇的这个事情给闹得走了神了，这才大意了。再说了，这个裴珖玬和我打交道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虽然他以前也有些恶习。但是，他现在和我交往还算是规规矩矩的，他决不会黑了我这笔钱的。要是他黑了我这笔钱，这可一下子就把我给整死了。嗨，这个人呀，他就是贪心不得。只怪我，看这三四千万的现金放在账上暂时闲置着，实在是可惜了，想拿出来生几个小钱花花。这有错吗？没错啊？怎么就撞上这桩倒霉的事请呢？结构即将封顶了，按照合同，我必须要付款了。你这个裴珖玬啊，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可千万不能来黑我一把呀，你要是现在把我给坑了，那我可就死条条的了。
这工程已经做到这个味道了，要是资金有个啥闪失，那后面可就玩不转了。这些小老板都是些啥人呀？他们可都是人精呀，你有钱了，他们鞍前马后跟你转，一旦你要是资金出了问题，他们就会立马翻脸，那速度，比翻书还要快，立刻就翻脸不认人了。他们认啥？认钱呀。你别看我现在是吆五喝六的，我心里还不是和明镜一样的清楚？他们哪里是怕我呀？他们是怕我手里攥的钱。我心情好了，手指缝里松了一点，他们的日子就要好过一点。要是遇上我心情郁闷了，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旦意气用事，手指并拢了，这么一攥紧，他们也得要过些紧日子了。
第二天早晨，郭良程就跑到工地上转悠了。有人打招呼，他就说自己是过来看一下施工质量，其实他哪里是来关心工程质量呀，他是来瞅瞅裴珖玬的那批钢材可进来了。这裴珖玬要是赶得早的话，这第一车的钢材应该是早就运到工地上了。可是，这工地的料场上，钢材已经是见底了，也没有看见有新货进来呀。昨天还听说，有的项目部的下料钢筋工，已经跑到项目部的小老板那里去了，催问钢材是啥时候到货呢。以前，可不是这个样子的。这料场上，钢材还有好多呢，这裴珖玬像是生怕自己的货被别人挤掉似的，急吼吼的就把货物一车一车运输到工地里了。
上午九点钟，郭良程站在自己办公室的玻璃窗后面，看了一会，还是没有看见有运钢材的汽车进来。
上午十一点半了，郭良程在办公室里已经待不住了，他又走了下来，恰巧撞见了建凯舢。他问建凯舢，你可知道钢材是怎么一回事情？怎么料场上的钢材都见底了也没有看到进货呀？
建凯舢说，钢材的事虽然是你在亲自主抓，可我考虑到这几天情况特殊，耽心钢材会影响到我们的施工进度，所以我也过问了。这几天，我是天天打电话催裴经理，可他是今天说今天，明天说明天。就拿今天的事情来说吧，昨天晚上，我就和裴珖玬联系好了。他说今天一早货就到，他拿自己的人格担保，保证说话算话。早晨说，货车没到。上午说，汽车出故障了。现在又说，汽车被堵在半路上了，一会就到。他说，我保证，半个小时之内一定会到。整个上午，电话联系就一直没有中断过。我看是我这个磨子小了，份量不够，压不下麸来。考虑半天，这才过来找你商量，看看咋办。
建凯舢又说：“郭总，我感觉，这个裴珖玬现在说话吧，好像是有点不大对劲。像他这样的人，越是信誓旦旦的，他的话水份就越大。”
“你们这些人，一天到晚见风就是雨的，整天是疑神疑鬼的。我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疑心病重的人，是做不了什么大事情的。我说你，你就是听不进去，整天畏首畏尾的，裹足不前，像个小脚女人似的，这哪能走远呀？裴珖玬这个人，你还有我了解他吗？他这个人是胆大飞天，只要是有利可图，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勇往直前……”讲到这，郭良程心里咯噔一下，他吞吞吐吐地说：“他……他还是个挺仗义的爷们，够哥们，讲义气。我们曾经是抓钱不数的兄弟，现在他也不会做对不起兄弟的事情。他是不会做的……他是跟本就不会做的。”郭良程讲这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声音低了下来，像是有些底气不足的样子。说完，郭良程转身就走了。可是，他没走几步，又扭过头来，对建凯舢说：“这事情，麻烦你，给我盯紧了。”
天色已黑透了，裴珖玬送钢材的车子，连个鬼影毛虾也没有看见。建凯舢没有回去，他看见郭良程办公室里的灯光还亮着，估计郭良程肯定也在办公室里焦急地等待着。这件事情确实很闹心，裴珖玬代购钢材到底会不会闪失，其实郭良程比我心里还没有底，只是他现在表面上不肯认账而已。建凯舢曾经和郭良程议论过多次，他劝阻过郭良程，和裴珖玬这样的人要保持距离。可是，郭良程口口声声说，裴珖玬曾经有恩与自己。他说，我之所以能有今天，有一半功劳应该归属于他裴珖玬，没有他助自己一臂之力，自己在做他那个工程的时候，也许已经就栽了。
建凯舢没有绕弯子，直接捅了马蜂窝。说，这么大的工程，不要把所有的利润都占尽了。想当年，外贸公司基建办的钱处长搞这一出的时候，你不是也很反感吗？怎么啦？现在临到你自己头上了，你反而自己也在效仿他呢？
建凯舢捅破了这个窗户纸，捅得郭良程的面子有些挂不住了，他气呼呼地说，我看你哟，你怕不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吧？怎么啦？你以为这利润就是我郭良程一个人装进腰包啦？你的工资不是钱吗？你的年终奖是哪来的？难道都是天上掉下来的吗？
郭良程拿这些话，硬将建凯舢的嘴给堵住了。从那以后，建凯舢也就不再说裴珖玬这件事情了。利益驱使，郭良程把裴珖玬过去的一切不是都遮蔽了，包括裴珖玬的一些恶习，郭良程现在都已视而不见了。
建凯舢走进了郭良程的办公室，看见郭良程一个人在办公室里眉头紧锁，来来回回度着步子。
郭良程看见建凯舢进来了，急忙上前几步，问道：“钢材进来了？”
“没有。我打电话问过了，裴珖玬说，装钢材的大货车在路上出了交通事故，今天晚上肯定是来不了了。明天，我重新安排车辆，确保不耽误你们施工进度。”建凯舢看了郭良程一眼，又说：“今天，我打电话咨询了我的一个朋友。他们说，裴珖玬最近也拿了一块地，价格不菲。他，一个放高利贷的，能有多少钱？值得怀疑。”
“你说他挪用了我们的这笔款子？怎么可能呢？他不敢，他没这个胆子……”郭良程说到这儿，他偷偷瞟了一眼建凯舢，说：“现在的地价这么高，他是手抱光头往刺棵里面钻，这不是在找罪受吗？”
郭良程之所以还在做梦想好事，就是他还在做梦，怀着侥幸心理。其实，他心里面比谁都清楚。这个裴珖玬，他啥事做不出来？打砸抢他都敢干，坑蒙拐骗他不敢干？那才怪呢。现在，你叫郭良程待在办公室里，他哪里能坐得住呀？他是四方打听，八面追问，这才从一个同行那里得到了确切消息。裴珖玬七八在借钱，哭死苦活拿了一块地，他也想搞房地产开发。那人说，就裴珖玬那个水平，自己是狗屁不通，身边又没有个高参，拿的那个地价，都高飞天了，赔钱还不是赔定了。我估计，他现在还在做发财大梦呢。过几天，他一深入，他就知道了。我想，他要是不跳楼，离跳楼的日子，也是没有几天蹦跶了。
前一段时间，房价猛涨，大家一窝蜂都上了。你的房子，现在是全卖完了。也许你现在是一门心思要把大楼盖起来，顺顺利利把它交给小业主，所以也就没有太关注这个行情了。说你，你也别介意啊，你对房地产了解也不多。你的地，是人家前几年抵给你的，撞了一个狗屎运，搭上了这班车。现在，裴珖玬再拿地，他就没有这个好运气了。有钱的，捂个几年，看看再说。没钱的，靠借钱搞房地产开发，就是利息，也会把你压成肉饼子，哪里还有赚钱的可能呢？
郭良程听到这话，瘫在椅子上，半天也没有站起来。裴珖玬借的这笔钱，真的要是让他给挪用了，看来肯定是一时半会抽不回来了。这大楼要是盖到封顶了，再拖成了烂尾楼，这些小业主们，这些盖大楼的小老板们，哪一个能饶过我呢？求求菩萨，裴珖玬，你可千千万万不要挪用我这笔钱，你不要骗我呀，你骗我又干嘛呢？没恩没怨的，你又何苦来哉呢？
郭良程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建凯舢还以为是郭良程对自己说的话，是将信将疑呢，他又追了一句，说：“这是真的，千真万确。”建凯舢哪里知道，郭良程已经知道裴珖玬拿地的事情了。
郭良程像没事一样，他说：“怎么可能呢？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走，咱们看看去。”
郭良程还是不相信裴珖玬会挪用他的这笔借款。
建凯舢急忙问道：“去哪？”
“去裴珖玬的办公室呀。”郭良程说着，这就拉着建凯舢的手就往外走。
这几年，郭良程还是第一次拉着建凯舢的手。
郭良程的手在颤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