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珖玬从郭良程那里借了钱,就立马跑到钢材市场上去采购。然后,他又将一车一车的钢材运输到工地上。这样小打小闹的,每折腾一趟,仅够工地的工人绑扎一层的钢材。他却不厌其烦,不断的借新钱还老账,还老账借新钱,搞得像是在自己的衣兜里掏钱一样,一会从右腰包掏到左腰包,一会从左腰包掏到右腰包,倒腾来倒腾去,弄得像个家常便饭似的。每次倒腾一下,郭良程也有个小的进账。裴珖玬这种频繁的借款手续,使得郭良程已经是习惯成自然了。裴珖玬的险恶用心,也就在这平凡的倒腾中打下了伏笔。
这天,裴珖玬来到郭良程的办公室,像是闲来无事,来和郭良程一起聊天。他说,我看呀,现在的施工进度像是加快了,我想把钢材一次性全部采购到位。最近,我从报纸上看到有这样的报道,像是各种原辅材料的价格都在见涨。我担心,我们的钢材价格也可能会有波动。
郭良程望了望裴珖玬,心想,你别说呀,真是没有想到,像裴珖玬这样的粗人,现在也学会看报纸了。信息的时代,和以往不一样了,不是在圈子里面呱呱蛋,吹吹牛皮,就能够捕捉到赚钱的信息了。最古老的探宝故事,已经不是最神秘的传说了。现在,最神秘的传说,是在报纸上的字里行间里。那里有黄金,那里有大把大把赚钱的锦囊妙计。
历史往往会倒过来重演的哈,原来裴珖玬吃我的利息,还要我来给他的工程垫资。我曾经骂过他,是在心里面咬牙切齿的憎恨他,我向他借钱,来给他的工程垫资。倒过来,他还要吃我的利息,真是吃肉骨头都不吐呀,够狠得了。现在呢,自己也是这样的了,赚他一点小钱,还吃他一点利息,有些事情真的是没想到呀。郭良程想到这,不免有些得意地笑了。他说:“老哥,你这次准备借多少钱呀?”
“有个三四千万,也就够了。”
郭良程叫来财务人员,询问了一下情况,就和裴珖玬说:“你下午来再来吧,我从账上给你转两千万。还有的,你就要到售楼部去拿现金了。这样,大概可以给你凑个三千五百万。怎么样?”
裴珖玬点点头说:“可以了,如果要是再差一点,我自己手头上也有一些小钱,拼拼凑凑,应该够了。”
下午,裴珖玬来到郭良程的办公室,从财务室的账上转走了两千万。然后,裴珖玬又跑到售楼部去,将售楼部里的现金撸撸叠叠放在一起,合计有一千五百万现金,全部装到了自己的一只密码箱里了。
裴珖玬提着装着现金的密码箱,走进了郭良程的办公室里。郭良程看得出来,裴珖玬的神色有些紧张。他和郭良程说话的时候,似呼嘴唇都已经不听他的使唤了,面颊上的肌肉也在上下颤抖个不停。他说:“他娘……的,我拎自己的钱……钱,都……都没有这样紧……紧张过,真他……他妈的……的……没用。”
他从郭良程的办公桌上拿起笔和纸,开始办理借款手续。可是,他的手哆嗦个不停,不是字写错了,就是意思写反了。他是写了撕,撕了又写,折腾了好大一会,也没有把手续办好。最后,他气的是一会用左手打右手,又一会右手打左手,越打,手颤抖得越厉害,越是好写错字。
郭良程看到裴珖玬这个德行,心里只好笑,没想到哈,今天出丑了吧?瞧你这傻貌。想当初,我第一次向你借钱的时候,也是这付德行,汗流如注,窘迫,紧张和不知所措的怪样,比你今天这模样还要难看。你当时不是在这样的嘲笑我吗?我说你没出息吧?这点小钱,就哆嗦成这个样子,我都不怕,你怕个啥?我看你还是先回去吧,等你啥时间情绪稳定了,就啥时候再来补办这个手续。这才几年呀,我们两人,算是一下子倒换了个,没想到哈,你也有今天呀?
忙活了半天,裴珖玬是急得满头大汗,事情还是没有办好。他不好意思地抬起头来,望着郭良程说:“我来请我们的财务人员来给你打欠条,行吗?”他紧接着说:“我明天再来更换手续。怎么样?”
郭良程心想,能怎么样呢?这样尴尬的情景自己也不是没有遇见过,他能放我一马,我怎么就不能放他一马呢?
裴珖玬身边有个陌生女人,那人长得够水灵的,要鼻子有鼻子,要眼睛有眼睛的,她帮裴珖玬打了一张欠条。她那个字写的可是真有水平,歪歪扭扭的,像个鳖爬的一样,特别难看。特别难看也就算了,还特别难认,该分家的不分家,不该分家的,你要跑到地球的那边才能找到它。郭良程看了看,又不好当着那个美女说些什么,只是叹了一口气,把那张条子交给了自己的财务人员保管起来了。
这第二天,裴珖玬还算是个男人,说话算话,自个儿跑来了,说是要换欠条。
郭良程说了,这么一大笔钱呀,你怎么把它放在家里睡大觉呢?
裴珖玬笑了笑说,正是考虑到这是一大笔钱,所以才赶紧的赶到这儿来,想把欠条给更换了。这事情办好了,再去买钢材也不迟哈。万一这钢材生意要是谈个一两天的,耽误了时间,不得过来了,你不说,你们家的财务都会嘀咕的。那不是我在给自己的脸上抹黑吗?这事情不能这样干。干事情,就要干得光光煊煊的,别让人从门缝里看自己,把自己给瞧扁了。
裴珖玬没写出几个字来,额头又开始冒汗了。汗珠顺着他面颊旁的两鬓往下滴溜着,写了半天,好不容易写好了一张,一看,还是漏了一个伍字。写了一张对的,又是两千块,漏了一个万字。最后,好不容易打了一张一千万的借条,漏了整整五百万。他看了,摇摇头,又把它给对折撕了。裴珖玬本身写字就是慢,这写好了又撕,撕了又写,就这样,反反复复,搞了半天,还是没有搞好。
“郭老板……郭老板,不好了……你快去救救……孙攸婇吧,她被车撞了……可能有生命危险了……”一个陌生人在建凯舢的引领下,气喘吁吁地跑到郭良程的跟前,拉着郭良程的衣袖,上气不接下气地哀求说:“现在……只有你……能够救她了。你这里……离出事现场最近,再耽搁……她那条命……可就保不住了。”这人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郭良程的大脑“嗡”的一下,他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他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给砸懵了,半天反应不过来,不知道如何是好。
建凯舢说:“这还犹豫个啥,救人要紧呀。”
郭良程转过身来,从那几张对折撕过的字条里找了几张,勉勉强强还算过得去,拿给裴珖玬。郭良春说,不要撕了,你就按照这些已经写好的字据照抄一遍,这样怎行了吧?不讲还好,越讲裴珖玬越紧张,越是写不好。看样子,这个裴珖玬,他今天的这个心态,他是写不好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没办法,睁一个眼,闭一个眼吧,反正这钢材没几天就要运到家了。郭良程找几张像样的字据,拼凑起来有三千五百万,叫裴珖玬它们贴在一起,再让裴珖玬在几个地方按上手印,这就算个手续了。
裴珖玬按照郭良程说的做好了。他站在郭良程的身边,像个犯错误的小学生一样,一半是紧张,一半是羞涩,扭扭捏捏地看着郭良程的脸色,不敢啃声。
郭良程说,你赶紧的,去进钢材呀,那才是正事呢。
裴珖玬的心里有些后悔了,这个郭良程啊,说这话,真的是怪暖人心的,对我说的这些话就像亲兄弟一样,我下这个套,这不是人做的事嗳。这样的人,我去骗他,又于心何忍噢?
郭良程拉着建凯舢说:“我们一起去,我和孙攸婇一直都没有见过面,有些事情处理起来不免有些尴尬。你在场,有些事情,我们好在一起商量商量。”
郭良程心想,这是啥情况啊?我们俩自从分手以后,从来没有见过面,她出这样大的事,怎么第一个就想到我呢?看我现在有钱了,想来打悲情牌?不会吧?怎么不会?她这个人,是啥事情也能做的出来。不行,得找一个人陪我一道,找谁呢?就你了,建凯舢。你这个人正直呀,敢讲真话,你不去谁去呀?
郭良程又说,你在场,有些事情我要是不便于出面了,你也好替我挡一挡。掏点钱,可以啊,可不能再让她给讹上了。她这个女人,可是啥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建凯舢看着郭良程还是站在原地愣着神,他也不再和他商量了,拉着他,边走边说:“你倒是快走呀,救人要紧,什么东西能比命更重要呀?快呀。”
郭良程跟着那个陌生,和建凯舢一起,越走越快,最后是一路小跑,一直跑到出事现场。郭良程拨开人群,挤到孙攸婇的身边。孙攸婇躺在血泊之中,嘴唇还看得见,在微微动着,说话的声音很弱,已经听不清楚了。郭良程俯下身去,将耳朵贴近孙攸婇的嘴边,听见孙攸婇在说:“你……来了,谢谢你……对不起……”孙攸婇就昏了过去。
“乌啦——乌啦——”救护车来了。医生和护士们急急忙忙的跳下了救护车,奔跑到了孙攸婇的身边。医生拿着听诊器,听听心脏,又用手指摸摸孙攸婇的脉搏,翻开孙攸婇的眼皮看了看,抬起头,扭过脸,对着郭良程说:“人,不在了。”
“刚才还在说话呢?赶紧送医院啊。”郭良程的双眼盯着医生,急切地说。
“没有生命迹象了。”医生摇了摇头说。
“那也要送医院,也许还有希望呢?”建凯舢渴求着医生,慌不择言地指着郭良程说:“他是大老板,有的是钱,只要是能把命抢救过来,要多少钱,他都愿意掏。”
医生二话没说,对着护工吼道:“抬上担架,走。”
“嘀,呜——呜——”围观的行人挡住了一辆警车。警车不停地拉响警笛,慢慢的,一点一点地往前移动。郭良程看着警车,将身子往后退。警车的后窗里坐着一个人,很面熟,噢,是外贸公司基建处的钱处长,他也扭过头来在向外张望。郭良程心想,这家伙,坐在警车的屁股后面,肯定没有好果子给他吃。今天是怎么啦,竟遇到这些奇离古怪的事情,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他在心里面嘀咕,又不好跟建凯舢说。
这别人的笑话看多了,对自己不是个好兆头。他脑海里咕咚一下,冒出来红楼梦里的一句诗“正叹他人命不长,哪知自己归来丧。”
郭良程突然双肩激烈地抖动一下,猛然之间打了一个激灵,浑身肌肉就开始一个劲地颤抖个不停。建凯舢还以为郭良程是给孙攸婇的交通事故吓着呢,连忙一手从郭良程的背后搀扶着他,一边用手握住郭良程的手,走近了救护车,坐了进去。
郭良程的手,冰冷的,扎骨一样的寒气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