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凯舢是将援手伸过来,拉郭良程一把,还是仅此为止,仅仅是出于怜悯和同情,给他一口吃的,送他一套衣服。所有这些,郭良程都把握不准,他忐忑不安地瞅着建凯舢,急于想从建凯舢的脸上,找到答案。
建凯舢知道,郭良程恨不得建凯舢现在就给他一个准信。建凯舢更清楚,所有草率的决定,都是懊悔的开始。所以,他只是对郭良程说:“你先住下来,至于其他的事情,请允许我再考虑一下,明天会给你答复的。馄饨摊要不要继续摆下去,这事情,我得和我老婆温二妮在一起商量商量。至于你邀请我到你公司去工作,这更是一件大事情,我真的要和我老婆好好商量商量,听听她的意见。她一直支持我自己创业,到你那里工作,我没有想过,她更是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
郭良程说:“男子汉,大丈夫,做事情怎么能婆婆妈妈的呢?和女人商量什么?”他眼珠转一下,似乎觉得这话讲的不妥,连忙将话题岔开,说:“你不是到我的公司去工作,是去我们俩的公司,咱们共同创业。”
建凯舢知道,郭良程的这些话,只不过是他一时情急,从嘴里喷出来的花露水。不是他存心想欺骗我,而是情急之中想救自己。建凯舢没有接他的话茬,只是继续说:“这叫兼听则明,偏听则暗。温二妮是我的老婆。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她跟和我说的话,是一点都不掺水分。其他的人,无论他说什么,都不会是无缘无故的。”
郭良程偷偷地瞟了一眼建凯舢,说:“对,对,对,和你妻子商量,是件好事。但是,一定要把我和你说的话,原原本本地说给她听,一个字也不能漏。男人重义,女人重利。你一定要和她说清楚,我是一个说话算数的人。只要你能帮助我,等我把公司夺回来了,我一定确保你们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我对天发誓,决不食言。”
建凯舢说:“你先不要事先许诺得那么多,你这种画饼充饥的许诺,使人感觉到你不诚实,有点油嘴滑舌的样子。”
建凯舢叹了一口气,说:“我有一个朋友,他叫吴福堡,是我以前单位的同事。他现在一个人生活。他住在店里,那里也算是他的家。你先在他那里委屈一阵子,好不好?。”
郭良程有些不放心,他连忙追问了一句:“那个人可靠吗?”
“患难之交,够哥们。我们之间,谁遇上个难事了,都想找对方聊上几句。”
“噢——”郭良程低头,沉思了一下。真的是没路可走了,一切就随建凯舢安排吧。
弯弯的月牙悄悄地爬上了夜空,被光污染的星星,三三两两散落在浩瀚的天穹。建凯舢和郭良程肩并着肩,一起朝吴福堡的商店里走去。
来到吴福堡的店门,建凯舢举起拳头敲打起来。
只听见里面传出一阵回声:“来了,来了,谁呀?能不能文明点呀?啥素质。”吴福堡打开门,一看见是建凯舢,就爽朗地大声嚷起来:“好你这个鬼东西,好久不见了,今天是啥风把你给吹过来啦?”吴福堡往外跨了一步,一把揪着建凯舢的袖子,就往里拉。“怎么来这样迟呀,早一点,咱们好喝一杯……”说话间,他无意中看见,在建凯舢的背后,大约一步之遥,还站着一个人。他的手慢慢从建凯舢的衣袖上滑落下来,说:“你们一起来的?谁呀?你的朋友?”
“是啊。”
这么晚了,带一个陌生来这儿,这个爱管闲事的建凯舢,又想干嘛呀?吴福堡的高兴劲儿,忽然间,在脸上挂不住了,哗啦一下子,掉了下来。他警惕地问:“他是谁呀?我怎么没有见过这个人呀?”
建凯舢没有注意到吴福堡瞬间的心理变化一下子涌到了脸上,他很随意地说:“我也是才认识。这人现在是遇上难事了,恳请我来帮他。我见他挺可怜的,面生也很善,不像是个坏人。所以,我就答应帮他了。有句话不是说嘛,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建凯舢说着,还在吴福堡的胳膊上拍了一下。
吴福堡站在门口,也不往一边让,恰好堵在门口,他说:“你在市场上摔打到现在,出道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怎么会一点长进都没有呀?怎么会谁编的故事你都信呢?”吴福堡生气地瞪了建凯舢一眼,没好气地说:“他到底是干什么的,你了解他吗?”
“说话声小一点,给个面子好不好?”
吴福堡的目光晃过建凯舢,瞅着那个陌生人说:“我这个人,做事情光明磊落,从不藏着掖着。现在的社会,又不是封建社会,那些犯罪分子还都在脸上刺个字。”
“刺字的,也有好人。宋江,武松都是好人。”郭良程忙陪着笑脸说。
“油嘴滑舌,不是江湖上卖艺的,就是江湖上骗子。”吴福堡瞪了那个陌生人一眼,说:“我看你,是既不像武松,也做不了宋江。”
“不多说了,今晚来,我想让他在你这里住上一夜……”
吴福堡把手放在建凯舢的肩膀上捏了一下,说:“别说了,不是我不给你面子啊,我劝你也不要管那么多的闲事,免得好人没做成,还惹一身的麻烦。”
“我是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建凯舢把吴福堡拉到一边,小声地将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吴福堡听了更生气了,他说:“你还把我当兄弟吗?我可是始终把你当自家的兄弟啊,你这不是在害我吗?你知道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他是真疯子还是假疯?是好人还是坏人?是他骗了他老婆,还是他老婆坑了他?你把他带到我的店里来。如果,一旦有闪失,他老婆跑到我店里来,大吵大闹这就不说了,要是把我的店给砸了,你说,我是找你,还是不找你。”
吴福堡看见建凯舢还站在原地,没有要走的意思,觉得再说那么多,也没有多大的意义了,就说:“什么也不要说了,你好自为之吧,我要休息了。” 说完,“砰”的一声,把门关了起来。
建凯舢信心满满的,拉着郭良程来投奔朋友,压根就没有想到,吴福堡会来这一手,当着陌生人的面,就是一盆冷水,从上浇到下。这还不说,他还像嗑瓜子一样,噼里啪啦的,把他数落一顿。
郭良程可不是这样想的,他又不是眼里看不见事情的人,他赶紧拉着建凯舢走了,生怕吴福堡再节外生枝,像铁杆的哥们那样,愣头愣脑的,硬把建凯舢拽走,不让他多管闲事,那就坏了。混到那个局面,他真的又变成孤家寡人,无依无靠了。有个伴在身边,他还能看见一线希望。这个建凯舢,一定要抓住,不能松手。
郭良程拉着建凯舢,沿着马路,漫无目标地快步往前走。他们拐过一个弯,进入了另一个街区,郭良程这才渐渐放慢了脚步,他开始和建凯舢攀谈起来:“兄弟,我看要不这样,让我到你家里躲上一阵子,你要是帮我,我们天天可以见面,说起事情也方便。我觉得,无论在哪里,都没有在家里方便。”
吴福堡的那些话,还在建凯舢的耳边嗡嗡地响呢,他哪敢如此造次。能帮人一把,也是应该的,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只是千万不能像吴福堡说的那样,好人做不成,反而惹了一身的麻烦,把自己拖下水了也不算个啥,千万不能把家里搅得不得安宁,那就坏了。建凯舢连忙说:“我家的地方很小,到家里去,老婆孩子都在家,生活很不方便。”
郭良程知道,建凯舢这是在推辞。看来,吴福堡的话已经在发酵了,我得要再表表决心,拉近关系,套个近乎。他说:“哎呀,兄弟,听你的,你怎么说怎么好。哎,你们的那个同事啊,文化素养还挺高的哈?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挺有道理的哈。”
“那当然,人家那时候在企业里也是响当当的中层干部。”
“不过,有些话,我认为,还是有待商榷的。”
“是吗?”
“哎,兄弟,你发现了没有,你朋友的思想出现问题了,变得谁也不相信谁了。难道我们现在真的是这样吗?不,绝不可能。”
郭良程说到这儿,偷偷地瞟了建凯舢一眼,就像家庭主妇在观察炒菜的油锅一样,掌握着火候呢,他说:“我认为,你就不是那样的人,有爱心,善良。你信赖你老婆,大事小事都和她商量着来。这样的家庭关系不是很和谐吗?”
建凯舢看见郭良程讲话的时候,激动得嘴唇都直抖索,连忙安慰他几句:“在当今的这个社会,坏人有没有?有啊,怎么会没有呢?没有就不成为社会了。好人有没有?肯定有。善良的人,永远都是社会的绝大多数。我不是在标榜自己啊,你亲眼所见,到我的馄饨摊,我就重新煮一碗馄饨给你。这说明什么呢?这说明人有怜悯之心,人心是向善的。你把心放进肚子里,今天晚上,无论如何,我都会把你的住宿安排好。前面有个小旅社,你今天晚上,就委屈一下,在这个小旅社住一夜。”
有建凯舢的这一席话,郭良程心里暖暖的,他稍许心安地说:“既然我们是兄弟,我相信你,会把我安排好的。”
郭良程跟在建凯舢的身后,来到了那家小旅社。也许是里面的人听到了他们进来的脚步声,不知道从哪间房间里钻出来一个中年妇女,眉笑颜开地说:“两位来啦,住宿呀?”
“不是两位,是一位。”
老板娘的眼神贼贼的,她把他们两个人上下瞅了瞅,问了一句:“谁住宿呀?”
建凯舢指了指郭良程,说:“他。”
“对不起,客满了,没有房间了。”老板娘白了郭良程一眼,冰冷着脸说。
建凯舢说:“没房间?怎么可能呢?问了一大气,不就是想拉生意吗?怎么啦,人到家了,怎么又把人往外面推呀?”
老板娘看着建凯舢说:“你这个大哥还真是的,非要自找没趣呀,难道非要我捅破这个窗户纸?”老板娘看了一眼建凯舢,又把眼神朝郭良程的身上瞄了一下,说:“你看他的脸,白净的不正常,不是个老病秧子,就是个长期待在大狱里的重刑犯。这个钱,赚了,烫手,我没有本事拿得住。你们赶紧走吧,再不走,我可要报警啦。”
建凯舢说:“老板娘,你真的搞错了。”
“我是开旅社的,阅人无数,我有这个自信,我是绝不会搞错的。再不走,我真的报警啦。”
郭良程眼巴巴地望着建凯舢,一句话也不敢多嘴了,只是悄悄地拽了拽建凯舢的衣角,示意建凯舢赶快走。
老板娘说:“对不起啊,我真的没办法,我们开个小旅社,也真的不容易。那帮小爷,我是真的得罪不起。”
建凯舢没办法,一句也不吭,默默地走了出来。
郭良程心慌了,这个建凯舢不会变卦吧?他要是不帮我,我可真的是完蛋了。怎么办呢?他跟在建凯舢的身后,急得两手直搓。刘备还知道用摔阿斗的办法,来收买人心呢,可我现在,连这个机会都没有。怎么办呢?嗨,只剩下口头贿赂这一招了。该表态了,赶紧表态吧,郭良程跟建凯舢说:“建兄,我的老哥哥,今后,我的公司,就是你的公司。你只要帮我度过这个难关,我就送我公司的一半资产给你。老天爷作证,我一定说话算话。”
“这些话,你已经说过了,不用再说了。”他们正好走近一家小旅社,建凯舢说:“我先进去登记,你待会儿再进来。”
建凯舢用自己的名子登记住宿了,过了一会,他假装出来办事,把郭良程换了进去。
郭良程悄悄地溜进了宿舍,灯也不开,就睡觉了。
郭良程忐忑不安地躺在床上,两眼直竖竖地望着房间的天花板,心里反复在想,建凯舢,我真的不是在嘴上说说,我是真心实意的。今后,我的公司,就是你的公司,我要是今后有半点对不起你的地方,那我还是人吗?到我发达了,我要是反悔,老天爷也不会放过我的。
这一夜,郭良程就是在想,今后将如何报答建凯舢的事情。还有的,那就是担心,建凯舢明天上午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