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虎带着那帮小混混,耀武扬威地走了。可是,他说的要收取保护费的那句话却像一群绿头苍蝇一样,待在这个小窝棚里赖着不走了。嗡嗡的噪音,搅得是建凯舢心神不宁,六神无主,楞在那里。建凯舢现在还没那个神功,像孙悟空那样,能借到铁扇公主的那把神奇的芭蕉扇,扇出阵阵神风,赶走这些讨厌的绿头苍蝇。
建凯舢在小窝棚里,急得像热锅上蚂蚁,满窝棚里乱窜,一刻也不停。团团乱转还是于事无补,他没能想出有用的半点主意,也没有找到任何一把解决问题的独门钥匙。忽然间,建凯舢看见,在彩条布墙下,有一双手伸了进来,在地上乱摸。建凯舢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他揉揉眼睛,又仔细地看看,真的是有双手,在窝棚里的地上,乱摸洒在地上的熟馄饨。键开山叹了一口气说,我说我难,看来,有人比我还要困难。
建凯舢绕过彩条布窝棚,走到了后面。他看见一个身穿白底蓝杠衣服的男人,头发长的像是有很长时间没有理发了,蓬头垢面,简直像个疯子。
这个人猛然一抬头,看见了建凯舢站在面前,显得惊恐万状。他看见建凯舢,就像是看见大老虎一样,仿佛自己随时都有被吃掉的生命危险。他把吃到嘴里的馄饨直接咽到了喉咙里,连忙摇着双手,惊慌失措地说:“我不是精神病人,我不是疯子,我只是饿极了,想拿点东西吃吃。这馄饨,掉到了地方,也是浪费了,不如让给我,我饿急了。谢谢老板,谢谢老板。”
建凯舢没有说话,只是想走上前,看个清楚。没想到,这人连忙说:“你不要抓我,不要抓我。饶了我吧,饶饶我哈,你高抬贵手,不要把我送到派出所去。”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建凯舢虽然身处困境,怜悯之心油然而生。他想,天底下,我困难,没想到啊,有人比我还要困难。他请这个貌似疯子一样的不速之客到窝棚里,请他坐下来。建凯舢用大碗下了一海碗馄饨,端到这个人的跟前。这个人见此情景,两眼红润,上下嘴唇弯曲着颤抖起来。
建凯舢把手放着这人的肩上,抚摸了一下,和善地说:“吃吧,什么也不要说了。”
这人仿佛像是有几天没有吃东西一样,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可能是因为他吃得太快了,一会儿呛得直咳嗽,一会儿被烫得龇牙咧嘴,又是哈气,又是吸气,又是吹气,一刻也没有停,不一会,就把一碗馄饨吃完了。
建凯舢看见他吃完之后,还将洒落在桌上的几个馄饨也用手捻了起来,放进早已张开的嘴里吃了。建凯舢知道,这个人的确是饿极了。
建凯舢没有再下馄饨了,只是关心地说:“不是我吝啬啊,你也许是很长时间没有吃东西了,一下子也不能吃得太饱。否则,会涨坏肚子的。”
这人没有说话,他只是用胳膊肘在自己的嘴上蹭了蹭,算是擦过嘴了。
建凯舢关心地问道:“请问师傅,你是遇到啥难事了吗?是欠人家医院的医药费,偷偷地跑了出来了,还是遇上了啥难心的事情了?”这人先是点点头。然后,像是有点懊悔了。他又真诚地摇摇头。
建凯舢说:“需要我帮忙吗?”这人又点点头。
建凯舢说:“师傅,我帮助的能力非常有限,我只能帮你买张车票,送你回家。其他的,我也就无能为力了。”
建凯舢看这人没有说话,一动不动,也没有要走的意思。他说:“你要是真遇上啥麻烦的事了,只有报警,警察会帮你的。”
这人用真诚的目光望了好一会建凯舢。最后,他像是横下一条心的样子,用祈求的眼神望着建凯舢说:“现在,我急需要一套衣服。我要把我身上的这一套衣服换掉。这样,我才算安全了。”他用迫不及待的眼神盯着建凯舢,像是在等待着建凯舢答复。
建凯舢感到有些诧异,这人似乎有点儿问题。这个人,看来不是光给他一点吃的,就算是帮他解决问题了。也不是给他一点路费,就算帮他一把了。他为什么急于要一套衣服呢?就像电影里的人物一样,要化妆改变形象吗?真是可疑。建凯舢虽不说话,他的脑袋瓜子却在转圈。
这人说:“为了用我的真诚来换取你的真诚,我跟你实话实说吧。老板,不瞒你说,我是从精神病院里偷逃出来的病人。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是一个真真切切的正常人。我真的不是精神病人,不是疯子,我是一个正常人。但是,他们硬是把我当成疯子,把我关进了精神病院。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是怎么说,也说不清楚,怎么说,他们也不相信。他们硬是把我当成疯子,和那些真正的精神病人关在一起。没疯,也会把我逼疯了。”他像是感觉自己说错话一样,连忙纠正说:“我说急了,我没疯。”
建凯舢从他的眼神看出来,他真的不像是一个精神病人。从他的行为举止来看,他和正常的人一样,没有什么不同的,不像是个疯子。最起码来说,他不是那种对自己构成威胁的武疯子。
建凯舢心想,我原以为,只要给他一点吃的,再给他一点路费回家,就行了。没想到,他还要我再送他一套衣服。算了吧,帮人帮到底,送佛到西天。
这个说起话来一点也不疯疯癫癫的人说:“我叫郭良程。原先也是个小企业的老板。别人算计我,阴谋都没有达成。真是没想到啊,最后却栽在我毫无设防的老婆手里,被她设计诬陷成疯子,强行送进了精神病院里。我想解释,没有一个人能听去我的话。我想逃,可是我却像大牯牛掉进井里一样,就算浑身是劲,也使不出。我需要人帮忙。我看好你,你是好人。请你帮帮我吧。”
建凯舢心想,我怎么帮你?我现在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我哪还有能力来帮助你呀?你这是太高估我了吧。我确实是无能为力了。
郭良程看见建凯舢没有说话,就坐在建凯舢的身旁,恳求地说:“我不要钱。帮助我,只要你给我一身新衣服就可以了。我最希望的是,你能帮助我。你具有帮助我最优秀品的两个条件,善良和诚实。如果你肯帮助我,让我摆脱目前的困境。我想,咱们两个绑在一起干,一定能干出一番大事业。”
所有的欺骗,都是从兜售美好的愿景开始的。他们用美丽的远景,来勾起你欲望的馋虫,诱惑你一步一步掉入陷阱里。不奢求小的恩惠,那就是设计好一个大陷阱,等着我自己跳进去。郭良程的这席话,给了建凯舢这样一个警觉。
郭良程说:“既使你不肯帮助我,我也不会忘记你的大恩大德。你的这碗馄饨,我会没齿难忘,记住一辈子的。”
建凯舢说:“快不要这样说啦,不就是一碗馄饨嘛。”
郭良程说:“这不是一碗馄饨的事情,这是一颗善良的心。”
建凯舢低着头,用弯曲的食指擦了一下鼻尖,说:“我还没有同意借给你一套衣服呢。你先莫慌说其他的事情,你先得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什么其他的情况隐瞒了我?触犯法律的事情,你不要说我不帮你,我还要把你扭送到派出所里去呢。你信不信?”
郭良程说:“我信。我一看见你,就知道你是一个正直的人。所以,我看见你,第一句话就是说,请你饶饶我,不要把我扭送到派出所去。同时,我也请你相信我。老板,犯法的事情,我是不会干的。这是做人的底线,请你相信我。”
建凯舢说:“不行,你必须要把事情说清楚。没有一个犯罪分子说,自己就是坏蛋。你必须要把事情说清楚,你要是不说清楚,别说借衣服了,我是真的会把你扭送到派出所的噢。你是一个罪犯,我帮助了你,我也就成了同案犯了。你知道吗?”
郭良程一手摸着心脏,一手指着天,发誓说:“天地良心,如果我要是一个犯人,我会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建凯舢用手捂住郭良程的嘴巴,说:“你也不要发这样的毒誓。发誓,对于诚信的人来说,是一种承诺,对于那些爱说谎话的人来说,只不过是一阵风。对于我们普通的来人来说,我从来就不相信,发毒誓会对说谎的人带来什么应验。现在,我只要求你把事情的原委说出来,真实原委,让我自己来判断,可以吗?”
郭良程没有办法,他恳求建凯舢说:“行行好,你先借给我一套衣服吧,我穿着这套衣服,太招人眼球了,让我换掉它吧。否则,我在这马路旁边,很危险,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精神病医院的护工或医生逮住,带走的。我从医院里跑了,他们现在还不是满世界地在找我呀。你行行好吧,我把衣服换上了,我会好好地把事情说清楚的。”
建凯舢叫温二妮回家,拿一套自己日常穿的衣服来。
郭良程换好衣服后,又坐了下来,双手抚摸在自己的双膝上,开始叙述起自己的辛酸故事了。
我老婆叫孙攸婇,她和我是结发夫妻,我们曾一起创业,一起打拼天下。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一帆风顺。
生活中的蹊跷事,就像小溪里的水流,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仿佛是许多的巧合凑在一起,汇成了一连串美丽的机缘。
我和孙攸婇原本只是一般的朋友。只是因为我心有杂念,心存爱慕孙攸婇的情怀。爱慕的情思,怎是在搅动着我的思绪。在我的脑海里,时不时就有讨好献媚的语言,从我的舌尖上滚出来,砸进孙攸婇的耳朵里。她的面颊,被我春雨般的话语唤醒了,立马像绽放的花朵一样,灿烂开来。
漂亮的女孩子,经不起甜言蜜语的诱惑,孙攸婇很快就成了我形影不离的附庸。我也成了她最心爱的坤包,无论走到哪里,都把我夸在她的胳膊上。她成了我的影子,只有关了电灯,才会不见了踪影。
一天下午,她带着我去她闺蜜家里玩。她闺蜜的哥哥,一见到孙攸婇,眼睛都绿了。整个人,恍然之间,变成了一只绿头苍蝇,嗅到了腥味,飞也飞不动了。他的整个脑袋,只剩下那两只发绿的眼睛,算是最有神奇的玩意儿了。
她闺蜜的哥哥,名叫倪旭东。倪旭东有八个姐姐,他是老九,是爸爸妈妈的龙蛋宝贝,放在地上怕弄坏了,含在嘴里又怕弄伤了,整天不知道如何是好。
倪旭东的爸爸很有才华,天生就是个做生意的好材料,整天在外面做生意,跑买卖,赚了一身都是钱。家里的每一个空间,只要是有缝隙的地方,他都想用钱把它堵上。他儿子倪旭东只要一开口,他就想方设法拿钱去把它堵住。他的这个做法,害了倪旭东了,养成了倪旭东嗜赌如命的坏毛病。
我们四个人在一起聊天,侃东侃西,侃生意,就是没有人侃麻将。倪旭东的爸爸,不时地留心路过,听见了这些,心都乐开了花了。他想,这下儿子终于有救了。跟好人学好人,跟老虎学咬人。跟着这些人,儿子是会走上正道的。不打麻将,不赌博了,学做生意,也许儿子还会把这个漂亮的小姑娘娶回家来当儿媳妇呢。谢天谢地,给了这么个好机会。他主动走上前去,和孩子们搭讪。他说:“孩子们,你们说做生意的事情,我还算知道一点。万事开头难,难在哪里呢?难在启动自己上。”
大家的眼神齐刷刷地像聚光灯一样,一下子都投在倪旭东爸爸的脸上了。
倪旭东的爸爸说:“如果你们有路子,缺钱,可以向叔叔借呀。”
大家的眼神一下子像聚光灯错接到低压线上一样,失去了光芒。
老头子是个生意人,鬼精鬼精的,眼睛一扫,心中就有数了。他说:“你们如果觉得有风险,我有个办法,对大家都有利,你们还没有任何风险。”
大家的眼神又来电了,把眼张着,期盼着他继续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