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凯舢从原本属于自己的山货店铺里走了出来,感到非常的郁闷。他想找个人喝喝酒,聊聊天,释放一下心中郁闷的情绪。
建凯舢斩了一些卤菜,买了一瓶烧酒,朝吴福堡的店里走去。
晚上,吴福堡没事可做,也想喝两盅。他朝自己店铺附近的一家卤菜摊走去。吴福堡没走多远,就瞅见了建凯舢。他高兴极了,乐呵呵地迎了上去。
建凯舢一手拎着一包卤菜,一手拿着一瓶酒,闷着头,愁眉苦脸地往前走着。他心想,吴福堡这个时候也不知道在不在店里。应该在店里吧,他现在是一个人,店就是家,家就是店。过着也家也店的生活,落得个清净,落得个潇洒。建凯舢正想着,不知是谁,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他抬头一看,是吴福堡。
建凯舢惊喜道:“我正准备到你店里去,找你喝几盅呢。”
吴福堡高兴得不得了,他乐不可支地说:“好久不见,想死你啦。你可知道,现在,想找一个知己的朋友,喝喝酒都多困难吗?”
吴福堡双手搭在建凯舢的肩上,在建凯舢的脸上瞅了又瞅,像是多年未见的亲兄弟一样,他乐呵呵地说:“生意场上,整天在眼前晃悠的,都是看不见的刀光剑影。喝个小酒,都要酒醉心明,整天是提心吊胆的,不知道谁是自己的敌人,谁是自己的朋友。喝个小酒,絮叨絮叨呗,可也不敢讲个知心话,你看累不累。你看那些人,见面又是握手,又是拥抱。嗨,一转身,背地里,你知道他们在干什嘛吗?踢你一脚算是客气的。背后捅你刀子,大有人在。”
他拉着建凯舢的胳膊说:“来,来,来。好久没有找到知心的朋友在一起喝两杯了。今天晚上,我们好好喝两杯,不醉不归。”
建凯舢一会亮亮左手,一会提提右手,说“福堡,我也想到你这里来喝两盅。你看,我这不是买了酒和卤菜了吗?”
“凯舢啊,你还把我当兄弟吗?到我这里来,还用你买酒,斩卤菜,真是有你的。”吴福堡说吧,将手臂搭在建凯舢的肩上,搂着往店里走去。
到了店里,建凯舢将卤菜放在桌子上面。吴福堡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尖着手,捏了两块卤菜,送进了嘴里,乐呵呵地说:“凯舢呀,你这个卤菜在哪买的?味道还真可以呢。”
建凯舢说:“赶快拿酒杯,我们边喝边聊。”
吴福堡说:“对,你坐,我来拿酒杯。”吴福堡转身去拿了两个酒杯。他们坐了下来,开始喝了。
喝酒的时候,吴福堡问建凯舢:“哎,你的山货生意,现在怎么样呀?”
建凯舢摇摇头说:“嗨,甭提了。提了,就揪心。”
吴福堡诧异地说:“怎么了?听说你的生意还是蛮不错的嘛。怎么啦,一转眼,难道市场行情就变了?”
建凯舢说:“说来话长,咱们边喝边聊。”建凯舢端起酒杯,一口干了。然后,他这才慢慢地唠叨起自己店里的事情来。
吴福堡说,还有这事?这个任臻珍呀,现在是真的大有长进了,本事不小哈,还能拉下脸,在自己人的背后摆上一刀,凯舢啊,难道这不是一个进步吗?相比之下,你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啦。
吴福堡一边吃菜,一边津津乐道地说:“现在,我们做点小生意,可真的是不容易,一时一刻,也不敢掉以轻心。无论是谁,都有吞噬自己的狼子野心。生意场上有句怪话,这叫做东家不倒,西家不发。不知道是谁在背地里暗算着自己,弄得是整日提心吊胆,如履薄冰的过日子。你看,我的头发都白了好多啦。”
建凯舢看着吴福堡,漫不经心地问道:“哎,吴福堡,任臻珍在你这里干的好好的,怎么又跑到我那里去啦?”
吴福堡睁大着眼睛,望着建凯舢说:“难道她没有和你说?”
吴福堡说:“开始,我们说的好好的,我们几个人,合伙做生意。他们这些人,资金一到位,就各有各的小算盘。每个人都像老鳖瞅蛋一样,盯着我。他们到底在盯什么呢?盯着我手里的这张配方。配方,只能是我一个人掌握。我怎么会给他们呢?简直是白日做梦。我把配方给他们了,那还不乱了套。要不了一个月,多少个人就会增加多少个同类产品的店铺,那生意还怎么做呀?”
吴福堡自斟自饮地干了一杯,说:“任臻珍第一个跳出来。说我要是不把配方给她,她就要抽出资金,自己单干。配方,只能是我一个人掌握。这个原则,我必须要坚持,绝不退让。既然任臻珍提出来了,我必须要按住这个头。我把资金给她了,分道扬镳,不走都不行。”
吴福堡继续说:“没想到啊,这个没良心的任臻珍,还到你那里,又闹了这么一出,真是够可以的了。凯舢啊,你今后怎么办呀?”
建凯舢一只手抓耳捞腮地想了一会,另一只手握着筷子,停在卤菜上面,抬起上眼皮,看着吴福堡说:“今后怎么办?等钱拿到手再说呗。反正,店我是开不成了,我所有的积蓄都投到店铺里去了。我现在的衣兜里,是没有三个钱在蹭痒了。”
吴福堡说:“兄弟啊,我说句话,你别不高兴呀。你这笔钱,我看是给嫂子冠冕堂皇地借走了。看来,短时间内,你是要不回来了。你想想啊,你在你母亲身边,你母亲的医药费都不要你去报销,却叫嫂子去报销,难道这里面没有故事吗?难道你母亲一点其他的想法都没有?堂而皇之地说,报销以后,钱就给你。实际上,这就是向你硬借。这点小把戏,难道你都没有看得出来?”
建凯舢睁大着眼睛,像是恍然大悟了。他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叹了口气:“嗨,这都是命啊,又有什么办法呢?人再拧,怎是拧不过命运的。”
吴福堡说:“什么是命运呀,你怎么能信这个东西呢?在困难面前,只要你敢于斗争,你就一定能够冲破命运的羁绊。”
建凯舢仍然摇着头,说:“母亲可以选择我做不做她的儿子,我却不能选择谁来做我的母亲。这就是命运。”
吴福堡说:“不是我说你呀,你就是拉不下面子。你哥哥买房子,怎么也不能叫你来掏钱呀。要知道,你现在是个下岗工人,是个连自己的生活都没有着落的下岗工人,这个活生生的现实,要你去面对耶。嗨,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当下是,只有你活得精彩,你才能赢得别人的尊重。你的道德水平高不高,心地善良不善良,与是否赢得别人的尊重没关系。你知道不?”
建凯舢盯着吴福堡的眼睛看着,说:“我也知道呀,当下要不是这样,怎么会出现你前夫人和我嫂子这类人才呢?”
吴福堡说:“活着,精彩地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比什么都真实,比什么都有价值。人都活不下去了,还要面子干什么?”
建凯舢说:“母亲不给我生命,我连活着的机会都没有,更不用说活得有多精彩了。”
吴福堡说:“你知道吗?你这个人的弱点是什么?就是死要面子。你这个样子,在生意场上是没法混的。”
建凯舢说:“嗨,你的话,怎么和任臻珍说的是一样一样的呀。看来,你们还是有共同语言的。”
吴福堡翻了建凯舢一眼,认真地说:“我和她可不是一路人。我做事,是有道德底线的。如果,我们两个合伙做生意,我是绝对不会挖你墙角的。”吴福堡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他偷偷地瞥了建凯舢一眼,说:“我绝对不会像小说里说的那样,把你骗到森林里,一枪打死你。然后,把你埋了,把你的家产,包括你的老婆,统统占为己有。”
建凯舢笑了,说:“这类小说看多了吧。看来,你比任臻珍狠多了。”
吴福堡端起酒杯和建凯舢端在手中的酒杯碰了一下,苦着脸笑了笑,说:“我现在是鸡飞蛋打了,正当时想干一番事业,下岗了。下岗就下岗呗,老婆还跟人跑了。苦闷的时候,幻想幻想,难道我连这个权力都没有了?嗨,怨天尤人没有用的。人能,能不过命运。这都是命运啊。”
建凯舢说:“你也信了?人真的有命运吗?”
吴福堡的眼睛红了。也不知道是酒精折腾的,还是话说到伤处。他说:“人真的有命运,我现在算是信了。我和你说真心话啊。按照刚才你说的,你能不能选择你父母呀?不能吧?冥冥之中,自己无法掌握的,这就是命运。这就是命运的安排。你能选择你的兄弟姐妹吗?你能选择你的嫂子吗?既然你不能选择来做你的父母,也不能选择谁来做你的哥哥,上帝给你送这样一个奇葩的嫂子,难道这不是命运又是什么呢?是上帝安排她来折磨你,蹂躏你的。”说到这,吴福堡拿起酒瓶,先是自斟自饮干了一杯。然后,他用手背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突然,他的眼睛一亮,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他说:“哎,说不定是天降大任于你,上帝就安排这个人来磨练你的意志。”
建凯舢说:“尼采说,上帝死了。”
吴福堡说:“你又在胡说了。谁说上帝死了?尼采呀,谁信呢,上帝真的死了吗?我看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希特勒相信。他相信,上帝真的死了。所以,他才忘乎所以,为非作歹,草菅人命。结果呢,上帝惩罚了他,把他送进了地狱。”
吴福堡拿起酒瓶,自己倒了一杯,一口干了,又倒了一杯,又干了。他一手扶着酒瓶,一手捏着酒杯,手背支撑在自己的下巴颏上,说:“现在,有些人也相信,上帝死了。这一下子,他们觉得浑身轻松自在多了,仿佛在这个世界上,永远会失去了一双监督自己的眼睛。在天上,上帝永远闭着眼睛。那样,自己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既使在大白天,他们也敢像是在黑夜一样,在大马路上站着撒尿,接吻。没有了廉耻,没有了约束。既然上帝死了,他们还有什么不敢呢?当有一天,他们猛然抬起头来,看见上帝仍然睁着眼睛。他们还敢胆大妄为,为非作歹吗?凯舢,我的兄弟,你猜,这个上帝是谁,这个上帝是你的左邻右舍,你的亲朋好友。我看见了,人们觉醒的眼睛睁已经睁开了。凯舢啊,我的兄弟,你看见了吗?众目睽睽之下,你想想,像我的前夫人,你的嫂子,任臻珍这样的人,还会有生存的空间吗?”
吴福堡诡异地看了一下建凯舢,故意地低下头,像是有口无心,随便说说而已:“我不是挑拨离间你们兄弟之间的关系啊,你这钱,我看你也不要再等了,赶快把生意坐起来吧。只有坐起来了,你们这个小家庭的生活才能勉强维持着。等到你揭不开锅的时候,懊悔就完了。”
吴福堡瞟了一眼建凯舢,说:“像你嫂子,连自己亲小叔子都可以背后挖坑的人。你能相信,她在这个社会上会有真朋友吗?你的这笔钱,三五年内,你别指望拿到手。”
吴福堡说:“天下父母都一样,哪个桌腿矮了一截,他们都会私底下把它再垫高一些,直至桌子平衡为止。在父母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看来,在你父母眼里,你算是生活的强者,你不帮你哥哥,谁帮你哥哥?”
吴福堡说:“兄弟,我不知道你现在的经济状况。我只知道自己现在是小鸡扒食,现扒现吃。一天不做生意,我心里就慌得惶。现在的生活,根本就不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真到山穷水尽的时候,那就会一脚陷到泥里,再也拔不上来了。赶紧的,找个小生意,先做起来。体面的生活,只有靠自己的双手才能维持下去。”
建凯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说:“你说的确实有道理,我听你的。明天我就来着手准备。过去的一切烦心,都让它过去吧。”
建凯舢回到家里,心想,吴福堡讲的话也许是对的。店铺肯定是要不回来了,店铺的转让费,短时间内,也是没有指望了。这些事情得要原原本本,清清楚楚和温二妮说叨说叨。老爸说的对,家庭和睦比什么都重要。
建凯舢将店铺事情的原委和温二妮说了一遍,最后说:“住房的问题,是哥嫂最闹心的事情,我们帮他们一把,把这个问题解决了,也算是我们尽了一份兄弟情谊。二妮,我希望你能理解。”
温二妮默不作声。不一会,她边哭边小声地说:“这么大的一笔钱,是我们辛辛苦苦从牙齿缝里刮下来的,就这样,被嫂子耍了……”
建凯舢小声地说:“这是借。只是嫂子爱面子,没说是借。你相信,他们肯定会还的。又不是一百两百,他们怎么会不还呢?只是要等一段时间。说不定嫂子真的会把老妈的医药费给报了,钱拿到手,就送给我们呢。”
温二妮说:“做你那个白日梦吧。”
早晨起来,一切又重新开始了。温二妮和建凯舢说,看来我们现在只能做些小本买卖了。做什么呢?最好是早晨买进来,晚上卖结束。当天就有收益,这样比较稳妥。凯舢,我们是再也不能吃泻药了。
夫妻俩个合计合计,搞一个小馄饨摊,再加上卤鸡蛋,茶干。这些小吃是本小利大的事。
嗨,你说得对,我们就去卖茶叶蛋吧。早上,你辛苦一点。早晨就去卖,白天不停,晚上我们再卖,只是辛苦一点。
建凯舢和温二妮在马路旁边摆馄饨摊的事情又让周姼荃给看见了,她跑到爸爸妈妈那里去告状,说建凯舢和温二妮整天不务正业,在马路边上摆馄饨摊,真是丢人现眼。妈,你要管管他们,他们不要脸,我和凯帷还丢不起这个人呢。
妈妈说,他们夫妻俩都下岗了,一时半载又找不到工作,不找个事情干干,不能不生活呀。
爸爸在一旁发火了。建凯舢的山货店开的好好的,让你背地里给转让了。现在,他们自己在马路边上摆摊设点,惹你什么事情了。怎么啦?凭劳动赚钱,不丑,不丢人。偷人才丑,不劳而获才丑呢。
周姼荃在一旁小声嘀嘀咕咕的,怎么就不丢人现眼的啦?为了挣那两个小钱,在马路边上站着,像个要饭叫花子。
建凯帷发火了,你嘀咕个什么?闭起你这个臭嘴,弟弟和弟媳妇都是让你给害的。
周姼荃终于捡到机会了,她又是哭又是闹,还在建凯帷的身上又打又捶的。
老爸看见了,不愿意了。他发火说,你们要吵,滚回家去吵。少在我这里演这套小把戏。
周姼荃趁机溜走了,建凯帷也跟在周姼荃的屁股后面,不吭不哈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