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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建凯舢心里还是有所不甘，一个星期过去了，一点消息都没有，他还是按捺不住，又跑回家看了看。关于钱的事情，他是一字都没有提起，仅仅是关心问候了一下母亲的身体情况。老爸看出了儿子的心思，就主动提起了医药费的事情。
老爸说：“凯舢啊，你大嫂帮你妈报销医药费的事情，不知道是为什么，不是今天这个人不在，就是明天那个人不在，一个礼拜了，跑了好几趟，还是没有办好。你要做好思想准备，这个医药费啊，短时间内可能是报不了的。”
建凯舢心中明白了，啥话也没说，也不好说什么。因为，前些日子老爸把道理都说明白了，今天补充这一句，点到为止，也就行了，响锣何必要重锤敲呢。再说了，多说也与事无益，只不过是心里多添些堵。现在，只好忍气吞声了。
天气渐渐寒冷。一阵北风过后，清早起来，已是寒风凛冽。昨夜的那场小雨，被寒风留在了树枝上，形成薄薄的晶莹剔透的冰层。
建凯舢回来和温二妮商量，我们不能再等了，得赶紧把馄饨摊支起来。
这天早晨，天色蒙蒙亮，建凯舢就起床出发了。他骑着一辆三轮车，拉着昨晚已经拾掇好的大大小小的家当，顶着寒风出门了。到了他早已勘察好的地方，将小桌椅支好。他打开炉灶门，将炉火生得旺旺的，准备开张了。
清晨，马路旁边空旷得很，四周无遮无挡。一阵寒风刮了过来，卷起灰尘，树叶，铺天盖地的乱飘乱扬，沙尘迷得建凯舢的眼睛都睁不开了。风，不见踪影，却像刀子一样，割得建凯舢脸上和手面上的肉都痛。
炉灶的火生旺了，天色渐渐大亮了。马路上，自行车的铃铛声音“咯哩咯啷”地开始响起来。自行车一阵一阵的，像燕子一样从建凯舢的眼前飞过。这些人，怎么早晨都在家吃过早饭了，怎么都不停下来？吃碗馄饨再去上班多好呀。建凯舢站在馄饨摊旁，望着一阵一阵自行车骑过去的人群，心里嘀咕着。
“老板，来一碗馄饨。快点，我要赶去上班呢。”一个人在建凯舢的摊位旁，一边停放自行车，一边招呼着。他的话音未落，又来了四五个人，也是来吃馄饨的。建凯舢心里美滋滋的，生意终于开张了。不一会，人越围越多，弄得建凯舢是手忙脚乱的。
不远处，尘土飞扬。建凯舢一抬头，尘土迷眼不说，嘴里仿佛也刮进了沙土。“呸”，建凯舢吐了一口唾沫。这唾沫不偏不倚，正好吐在一位环卫工人的脚上。这位环卫工人，双手握着一个大扫帚，呼呼啦啦的，在馄饨摊旁边的马路上扫地呢。
灰尘满天飞扬，那些吃混沌的人，一边吃着，一边用手捂着碗，歪着头，瞅着这位环卫工人。也有的客人不愿意了，叽叽喳喳，责怪起这位环卫工人来。
这位环卫工人，也不朝建凯舢这边瞟一眼，只顾自个儿扫地，只是嘴里嘟囔了一句：“嘴里有屎呀？”
建凯舢知道啊，这是自己的错。他陪着笑脸，招呼着这位环卫工人说：“老师傅，天这么冷，吃碗馄饨吧？”
这位环卫工人也没给建凯舢的好脸色，他翻着眼，看了看建凯舢，气呼呼地说：“谁吃你的馄饨呀？我告诉你。这个地方的卫生，你必须把它搞干净。否则，咱们没完。”
建凯舢是个明白人，这小小的摊位，既然选在这里，就得要和这里的各路神仙好好相处，相安无事，和气才能生财。建凯舢下好一碗馄饨，一手端着馄饨，一手拿着毛巾，对于这个环卫工人说：“老师傅，吃碗馄饨，暖暖身子。这碗馄饨，我请客，算我陪个不是。”
“不吃不吃，我还要干活呢。”
“歇一会，擦擦汗。”建凯舢说着，就把毛巾递了上去。
“你是大老板，我受用不起。”这位师傅，话说的仍然还是有些僵硬，可脸色缓和了许多。
建凯舢说：“你工作这么辛苦，我理当为你服务。交个朋友，一回生二回熟嘛，今后咱们就是朋友啦。”说着，建凯舢就把手上端的馄饨放到这位师傅的手上。
常话说得好，红脸硬汉不打笑脸人。建凯舢的满脸笑容，诚意十足，弄得这位环卫工人还真的不好意思不接了。
这环卫工人吃过馄饨，说了声谢谢，继续工作了。不过，他把这一段路先给丢开了，走到了下风口，才开始继续清扫的。
吃馄饨的人流，快得像穿梭一样，一个个都是火急火燎的，刚一坐下来，就催着下馄饨。馄饨刚汆进汤里，又催着赶快端上来。建凯舢一边忙着，一边应和着说：“老板，不急哈。这不，馄饨刚下水，等熟透了才能吃哈。”
“老板，你说得轻巧，怎么能不急呢，八点钟不到工作岗位，迟到可是要扣工资的呀。如果要是经常迟到，给老板留下个不好印象，那可不是扣工资的问题了，是要滚蛋走人了。”站在一旁的一位师傅，一边跺着脚取暖，一边来回手心搓着手背地说着。
“来了，请慢用。”建凯舢双手端着一碗馄饨，放到了那位师傅的跟前，热情地招呼着。
那位师傅坐了下来，拿起汤勺，开始嘘溜嘘溜地吃了起来。
建凯舢一边忙着，一边还和吃饭的顾客们套近乎。他说：“慢吃，师傅，别烫着。”
那位师傅，一边吃一边说：“时间来不及啦，时间来不及啦。”建凯舢看了一眼，只见这位师傅嘴微微的张着，舌头一会伸出哈气，一会收进嘴里，像是在用舌头翻着滚烫的馄饨。他得空还说上几句：“我也想斯斯文文，不慌不忙地吃啊，这不是时间来不及嘛。”这时，他又倒吸一口凉气，又吹了出来，说：“现在的钟，好像比以前跑得都快多了，老是觉得时间不够用，就连睡觉，都有这样的感觉。这边头刚落枕头，还没睡够呢，那边闹钟响了，催着赶紧起床。”说着，他把碗端起来，仰着头，把碗里剩下的一点汤，一口喝净了，将钱往桌子上一丢，说：“老板，你这馄饨真够味，钱在桌上，谢啦。”
建凯舢一边收着钱，一边招呼着：“师傅慢走，明天再来哈。”
那师傅跨上自行车，一边骑着，一边还扭回头来说：“慢走，就要迟到了，得赶快点。明天早晨一准来。”
一位头发花白的师傅，一边吃一边嘟囔着，说：“以前有人说，我还不相信，现在我终于亲身体验到了。这日子，过得真累，苦吃到齐腰深了。”
在这位白发师傅的身旁，有位年轻人，歪着头，看了这位吃混沌的白发师傅，接过话茬说：“现在的这种苦不是苦，有点儿像咖啡。喝到嘴里有点苦，慢慢品尝呢，好像又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呢。比如说吧，晚上收工的时候点票子，那心里面就是美滋滋的。难道不是这样吗？”
那年轻人歪着头，目不转睛盯着那位白发师傅的眼睛，像是在等着他回答呢。那白发师傅白了这位年轻人一眼，啥话也没说，闷着头吃馄饨了。
这位年轻人又说了：“现在的这个二茬罪啊，是自找的。昨天晚上，我干到了夜里一两点钟。老板说，哎，帅哥，明天上午你休息啊。我说，那不行，明天早晨八点钟一准到，不会迟到。”他停顿了一下，又说：“每次到月底发工资的时候，看见厚厚的一叠一叠子的钞票，什么苦，什么累，全没了。无论受什么苦，遭什么罪，难道这些钱还抵消不了吗？什么苦，什么累，都被这些钱给冲淡了，甚至于冲到九屑云外去了。”
“干活的时候喊爹骂娘，我也是这个样子的。我也不是什么超级圣人，我还恨不得把这些小老板的祖宗八代都拿出来数落一遍呢。可是，当我们把工钱拿到手里的时候，你别说，我是一点抱怨都没有，心里面还有点儿感激他们呢。我还满脸赔笑地说，哎，老板，有机会别忘了我哟，有事要叩我啊。”
“我想，我是这个心态，不仅我有，也许我们大家都有。谁和钱有仇啊？没有辛苦的劳动，难道天上还会掉下大馅饼？勤劳致富，永远是生活的真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