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处长在大酒店里被郭良程耍得鼻青眼肿的,真是肺都要快被气炸了。哼,小小的土鳖子,也敢拽胡子上脸,跟我耍起流氓手段来了,我要是不好好治治你,你还真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呢。
钱处长拿定了主意,很快也就行动起来了。有事没事的,只要是一有空闲时间,他就拿着一顶安全帽,在工地上晃悠。
钱处长去其他工地,也就是个走马观花,摆摆样子。他到郭良程的工地,那就不一样了。内行人检查工作,又是心存芥蒂,哪里有找不到问题的。只要是给查出来问题,郭良程就会被提溜到钱处长的跟前,像花果山开批斗会一样,拿郭良程当猴耍起来了,又是开现场质量交底会,又是开专家质量评估会,无非就是要把郭良程臭骂一顿。质量问题明摆在眼前,他郭良程又能怎么着呢?他心知肚明,知道钱处长这是在公报私仇,他郭良程也只好哑巴吃黄连,苦在心里面。好几次,他郭良程想回避。可是,怎么躲也躲不过去,仿佛是给钱处长盯死了。
郭良程心想,既然躲不过去,能不能回个思路呢?他或然悟出个道理来了。哎呀,他双手一拍,这不是个绝佳的学习好机会吗?我的悟性怎么就这样差呢?从此,他再也不躲避了。要是躲避,那也只是做样子,做给钱处长看的。他从内心来说,他是一点也不想回避。郭良程吃定,这是钱处长最大的报复手段了,无非不就是要把质量抓得严一点吗?这不是正中他的下怀吗?自己这不是免费请来了一位高水平的技术总监吗?
从工地土方的大开挖,到基础的地沟地槽是否是按照图纸设计要求挖到了持力层。从基槽轴线,到独立基础的轴线。从基础联系梁的模板,到联系梁的轴线偏差。钱处长拿着图纸,这边在图纸上指指点点,那边在工地旁边指手画脚,只要是一发现一点点鸡毛蒜皮的事情,并把眼睛瞪得像牛眼睛一样,气壮如牛,底气十足,歇斯底里地呵斥着郭良程。郭良程表面上学得像个龟孙子一样,可他内心却乐开了花。谢天谢地哈,自己免费请来了一位教授级别的土木工程老师。
钱处长走后,工地上所有的事情,他都委托给董佰事在那里管理,他不怕董佰事偷奸耍滑。因为,我们这个工地,现在的情况是,上到技术管理人员,下到那些小老板,人人思想这根玄都绷紧紧的,每时每刻都会遇到钱处长来检查工作。郭良程自己回到办公室,又是翻图纸,又是翻专业书籍,又是找图集,来了一个恶补专业理论的突击。直到两幢楼的结构都建筑到一层封顶了,钱处长心里的恶气也出的差不多了。这个时候,钱处长才发现到自己上当了,中了郭良程的阴谋诡计了。连钱处长自己都在摇头,苦笑自己怎么会这样傻呢?自己免费给人家上了几个月的课程,人家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说。
钱处长请郭良程吃饭的这件事情,就像一跟鱼刺一样,拤在嗓子里面,工作忙起来还好些,一切都忘记了。只要是一清闲下来,或者是谁聊到此事,钱处长还是感觉到隐隐作疼的。
这天,刘厚德来到基建处,和钱处长在一起闲聊,聊着聊着,就聊到了郭良程。钱处长话里话外,说的尽是郭良程的不是。钱处长心里想啊,自己整治不了郭良程,这些人能不能越厨代庖,替他操刀呢?所以,钱处长和所有跟郭良程打交道的人,都是有意无意向他们灌输,郭良程所有的不是,渐渐的,郭良程在这个圈子里,所有不了解郭良程的人,都认为郭良程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了。
钱处长和刘厚德正聊着,陈雯也过来了。钱处长开始温火小聊着,将郭良程的所有过错,当山歌一样唱了起来。现在,刘厚德和陈雯都对郭良程反感得要命,恨不得一见面,都想揍郭良程一顿。这一点,是钱处长最愿意看到的,长期的舆论,有效果了。
天下的事,巧合才耐人寻味。有一次,郭良程手里拿着数字传呼机,一边走一边看,不小心,撞到了刘厚德。也许是刘厚德有意想挑起事端,故意找茬,往郭良程身上撞的。他把郭良程手里拿的数字传呼机给撞掉到地上了。郭良程抬头一看是刘厚德,也没有敢发火,只是小声地嘀咕说:“走路慢些啊,你看,把我的传呼机都给撞掉了。”
刘厚德手里拿着大哥大,走起路来,像刚打鸣的小公鸡一样,胸门口挺得老高的,头昂着,一副不肖一顾的样子。他听到郭良程的嘀咕之后,傲慢地说:“一个破传呼机,拿在手里,还当个活宝一样,换做我,早就扔到十万八千里了。你不丑,我都替你害臊。”
郭良程弯下腰,捡起传呼机,用手在传呼机的表面上,把灰尘擦了擦,说:“你别说,这个东西还挺实用的,什么事情,一看就明白了。大哥大用起来,很不方便,你没听人说过吗?手拿大哥大,到处找电话。我这个传呼机,足不出户,就能知道对方找我有啥事情了。”
“舍不得,你就讲你舍不得,不要打肿脸称胖子。挣那么多钱存着,干什么呀?留着买棺材板呀?现在都实行火化了,买了棺材板,那也是假的,照样睡不到,一阵烟,冒了。”
郭良程放下上眼皮,望了一下自己脚尖前面的空地,一会儿,他抬起上眼皮,对刘厚德说:“你有钱,是吧?那我们约个时间来烧钱。不是吹的,只要是你敢烧多少,我就敢烧多少。你敢烧一捆,我保证,我就敢烧一拎。”
“那好,我们也不要另约时间了,那就今天晚上吧?”刘厚德心想,瞧你这个小样,以前只不过怕是个穷光蛋,盖个茅厕,赚那一点钱,还不够这次投标的花费。跟我斗,我叫你输个精光,连这幢大楼也别想盖起来,你就乖乖地从我们这圈子滚出去吧。
这天晚上,天色漆黑,刘厚德和郭良程各自开着一辆桑塔纳黑色轿车,来到工地的一个僻静处。
两人把车停好,刘厚德从轿车里钻了出来,打开后备箱,拎出一捆钱,往地上一扔,对着站在他对面的郭良程说:“这是二十万。你拿呀?”
郭良程说:“我说过话的,只要你敢烧,你烧一捆,我就烧一拎。”
刘厚德犹豫了一下,不知是夜晚天气寒冷,还是心里发虚,讲话的时候,上牙齿和下牙齿都直打架,发出声都带有颤音。他说:“你……可要……数一下,二十万……”
郭良程说:“我们都是成年人,我相信你。”
钱点着了,火越烧越大。郭良程借着火光,从刘厚德的背后看到,刘厚德整个身体的背影都在颤抖,两个肩膀颤抖得尤其明显。
钱烧完了,刘厚德站了起来,嘟嘟索索地说:“这会轮到你了。”
“弟兄们,把后备厢打开,这会轮到我们的了。”有两个彪形大汉,从郭良程的轿车里钻了出来,往车后走去。
刘厚德的身体还在颤抖个不停,他心想,这个郭良程啊,还真敢跟我斗呀。你这个穷光蛋,跟我斗,我整死你。
那两个彪形大汉走到车后,掀开后备箱,抬出一个大纸箱子,走到刚才刘厚德烧钱的地方,把纸箱子放下,返身走到郭良程的跟前。郭良程走到纸箱前,打开纸箱,拎出两捆草纸放到地上。他将草纸散在地上,跪了下来,用打火机点着,烧了起来。他一边烧,一边嘴上还叨咕着说:“土地爷呀,对不起啦,我们来你这个领地施工,打扰你啦,请你多多包涵。现在,我给你送点纸钱,供奉给你,请你们笑纳。”说完,郭良程站了起来,又是打躬,又是作揖。
眼前的这一幕,使刘厚德惊呆。他懵了,直愣愣地像个傻子一样站在那里,直觉得自己的嗓子眼里干渴,作痒,像冒火一样。这种内火,从胸腔直往上喷,烧得两个眼珠子滚烫得发红,每一根头发丝的根部都浸出汗水,渐渐从两鬓流到面颊上。
汗,发出来了。神,晃过来了。刘厚德被愚弄的怒火歇斯底里地爆发了。
“狗娘养的,你这个流氓,说话不算话,竟敢愚弄我,我跟你拼了。”说着,刘厚德就像一条斗红眼的水牛一样,直蹦直跳的,要往郭良程这边蹿。恰在刘厚德张开两只胳膊的时候,那两个彪形大汉,一个人逮着刘厚德的一只胳膊,使刘厚德像一只被人逮住两只翅膀的大公鸡一样,再扑腾,也是只能在原地扑腾了。
郭良程转过身来,对刘厚德说:“老弟呀,我这样做,实在是念在我们兄弟的感情上,我确实在为你着想。你想呀,你烧钱,是啥行为吗?是犯法。你知道吗?烧钱,按照我们国家刑法第二十七章第一百二十五条规定,你要判三到七年徒刑。按照现在的这种发展速度,你真要是在里面蹲上三年,出来了,你就废了,社会在就把你淘汰出局了。你口口声声说,你烧了二十万,这算得上是数额巨大,说不定还会判个七年。那是啥后果,你自己也会想到的。”
郭良程在刘厚德面前转悠了几步,又来到离刘厚德有一步之遥的地方站住,说:“我们两真的要是打了起来,那是肯定的,我们两都要进派出所待上几天。派出所肯定要问,你们是为啥打架呀?就算我不说,我想,实话告诉你吧,你自己也会说的。那样,我不是害了你吗?”
刘厚德听到了,两腿一软,瘫倒了。这是被郭良程吓的呢?还是因为这么多钱一下子没了呢?还是这两种因素共同发酵的结果呢?这只有刘厚德自己才知道了。
郭良程点点头,示意一下那两个彪形大汉。那两个人放下刘厚德的胳膊,和郭良程一起,钻进轿车里了。
事后,建凯舢问郭良程:“烧钱真的会判这么重吗?我怎么没有听说呀?”
郭良程奸笑了一下,说:“你没听说,我也没有听说。我只是吓唬吓唬他的。他这种人,就是到现在,他也不会想到去翻翻刑法,有没有这样的条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