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山货店,是自己辛辛苦苦经营起来的。现在,却被自己的嫂子做了手脚,和这个口口声声爱我的女人合起伙来,把自己从店里给撵了出来。建凯舢感到这件事情真是够窝囊的。他气得直跺脚,又没有什么有效的办法来补救。自己的亲大嫂,我怎不能把她给告到法庭上去吧?怎么办呢?他气愤不过,只有找哥哥建凯维,和他理论理论这件事情,让他给评评理。建凯舢认为,大嫂这样做,确实是太过分了,一点兄弟情谊都不讲了。为了筹足自己的购买房子的钱款,什么都不顾了,竟然背着自己,做出这样下三滥的事情来,把自己的亲兄弟的店铺,私自转让出去了,还冠名堂皇地说在为老婆婆筹手术费,真是得了名誉还卖乖。
建凯舢找到了哥哥,把嫂子背着弟弟,把弟弟的店铺给转让出去的事情说了说。他越说越气愤,他说嫂子厚颜无耻,竟对妈妈说,她在外面为妈妈筹措手术费。哥呀,嫂子实际上是拿了弟弟的店铺转让费,给妈妈的。妈妈在手术前,就跟你和嫂子商量了,要你们把妈妈为你们垫付的购房款给她还了。嫂子大言不惭,说没问题,她来筹借。原来,就是这么个筹借的。哥哥呀,你给评评理,嫂子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分了。嫂子这样做,既是坑了弟弟,还在妈妈面前卖乖巧哎。
建凯帷听了弟弟说的话,也很生气。这个周姼荃,原来不是这个样子的呀?现在到底是怎么啦?怎么会一下子变得这样的自私自利呢?真是不可理喻,这是一位嫂嫂能做的人事吗?私自转让弟弟的铺面,从感情上说,你这是坑了自己的亲弟弟。从法律层面上说,你是在欺蒙拐骗耶。弟弟和弟媳现在都下岗了,仅仅依靠这个铺面来维持生活。你不在弟弟困难的时候去帮助弟弟,可你也不能下落井下石呀。建凯帷心里是这样想的,嘴上却说:“弟弟呀,我想你嫂子是不会作出这样缺德带冒烟的事情来的。我来搞搞清楚,再给你答复。你要相信哥哥,哥哥会还给你一个公道。”
周姼荃回到家里,看见建凯帷板着脸,气呼呼地坐在椅子上。建凯帷眼神生硬,气势汹汹地瞪着周姼荃。周姼荃看着建凯帷,把双手放在膝上,都还在抖动,发颤。他的脸,彤红彤红的,似乎满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脸上。像是常人说的那样,气得手都发抖。周姼荃觉得建凯帷有些不大对劲,感觉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她眼珠一转,拿定了主意。她慢慢走到建凯帷的身边,亲昵地在建凯帷的背上抚摸了一阵子,这才开口说:“凯帷呀,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要往开里想,不要给自己添堵,哈?”
“你怎么啦?你怎么连自己的小叔子都算计。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呀?你说。”
“什么事,什么事呀?我又怎么惹他建凯舢啦,你看你,对我这个样子,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吓着我啦。”
“你怎么能将建凯舢的店铺私自转让出去呢?你知道,你这样做,不是把我弟弟给坑了吗?你让他今后怎么生活?他们夫妻俩都下岗了,这个店铺,就是他们生活的唯一收入来源,你也真够可以得了。你这是断了别人的生路呀,换个人,别人是要和你拼刀子的,你知道吗?”
建凯帷把周姼荃数落了一顿。可周姼荃呢,她心里却得意洋洋地偷着乐,脸上还装出一副死皮笑脸的样子。她为自己这一得意之作而感到骄傲,她幸灾乐祸地说:“你认为你弟弟家里没钱呀?你真是个死脑筋。你弟弟是在哭穷,你知道不知道啊?你曾经工资发不全,我们是经常晚上去菜市场上捡便宜货,你以为人家现在像你以前那样?你错啦,人家搞个铺面,三万五万的,掏出来,眼睛都不眨一下。你呢?腰包刚有三个钱在蹭痒,你就怜悯起别人来了。你有什么资格来可伶别人呀?说出来也不怕别人笑话。”
周姼荃说说风凉话,又来软的。她说:“你弟弟下岗,这是事实。但是,我觉得,他现在也不至于为了生活,脸都不要了,去做什么生意,丢人现眼的。你要是真关心他,你就帮他找一份正经八百的工作,不要让他整天不务正业,搞个烂生意做着,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我这样做,我是在帮他断掉这个念想,在帮你争面子。你知道不知道呀?”
周姼荃越说越来劲了。她说:“凯帷呀,你知道吗?别人在怎么议论你呀。人家说,建凯帷弟弟下岗了,没个职业,整天搞个店铺,在那里混日子。你不顾你弟弟,我还要照顾我这个小叔子呢。我给你出个注意呀,今天晚上,你们科长请客。你和你们科长说说,请他帮帮忙。他在外面的门路很广,这点小事,在他来讲,也就是个举手之劳的事情。你可以请他帮帮忙。你不要说你不好意思开口啊,你自己的亲弟弟,你不帮忙,谁帮忙?帮他找份工作,这才是正路子,你动动脑子好不好呀?”
周姼荃扒在建凯帷的肩膀上,亲昵地说:“这样做,无论说到哪里去,你都能站得住脚。你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凯帷呀,连你都不管他,还有谁能关心他呢?如果,让他这样继续做这种小生意,混下去,是既荒芜了他,我看你的脸也挂不住。现在,你知道了吧?我这样是在帮他,是在给你挣面子。”
周姼荃看见建凯帷的脸色渐渐褪去了怒气,她又说:“凯帷呀,我这么做,连你爸爸妈妈都没有干预,你说个啥?我想,他们也许是看到这一点了,就你这个死脑筋,没有看出来。”
建凯帷知道,这是周姼荃在狡辩。可他被周姼荃这些花言巧语弄的是哑口无言。他想了想,周姼荃说的这些,也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
建凯帷现在的脑子乱的很,他仿佛感觉到,老婆比自己还要关心他的弟弟。顿时,心里还暖呵呵的。他阴沉的脸,开始有了笑容。他说:“你真是煞费苦心啊。老婆,看来,是我错怪你了。”
煞费苦心,这是褒我呢,还是在贬我呢?嗨,想那么多没用,不吵架就行。周姼荃换了件衣服,搀着建凯帷的胳膊,说:“走,吃饭去吧。”
晚上,建凯帷的科长请客。当酒喝到中场的时候,周姼荃不断地拿眼神去瞅丈夫。建凯帷呢,假装没看见,周姼荃看出来了,建凯帷这是不好意思开口。于是,周姼荃端起酒杯,站了起来,走到这位胖墩墩的大科长跟前。她用自己端着的酒杯,碰了一下科长的酒杯。她笑着说:“干一杯吧,科长。”
在江湖上闯荡了多年的大科长,一眼就看出来了,周姼荃这是有事央求他。他端起酒杯,笑呵呵的说:“弟妹呀,有啥事?你就直说吧,别不好意思开口哈。只要是我能办到的,建凯帷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你说。”
“建凯帷的弟弟下岗了,可他现在也不去找一份正经工作干,整天不务正业,整个门面,做什么山货生意。人家问起他弟弟的事情来,弄建凯帷都不好意思,不知道该怎么说,觉得挺丢面子。你帮帮忙呗,我的大科长。”
这位头大脸圆的大科长扭过大脑壳来,笑哈哈地对建凯帷说:“你的媳妇啊,观点也是太落伍了吧。现在,政府都号召干部下海经商了,你们怎么说做生意是件丢面子的事情呢?”
周姼荃笑着说:“大科长,酒,我可是干啦。帮忙不帮忙,你就看着办吧。”
科长站了起来,酒杯端在手中,说:“我不是不帮忙。如果我帮了忙,也许是害了他。现在,在工厂里上班的人,大都是些没有闯劲的人。那些有思路,敢闯敢干的人,哪一个没有下海呀?我想,那些敢闯敢干的人一定是会有前途的。当然,肯定也有人会被海水给呛回来的。不过,那也没关系,这是锻炼了自己,尝试了人生。又何乐而不为呢?我认为你弟弟前途光明,前途无量啊。”
周姼荃说:“你不想帮忙,就不帮忙吧,不要和我在这里打官腔好不好。你跟建凯帷一天到晚还称兄道弟的,我看,都是假的,根本就不是真感情。困难就是试金石,遇到困难也不帮忙,不肯拉兄弟一把,还振振有词,说一大堆的官话,真没劲。走了,不理你了。”说过,一转身,往自己的座位走了。
大科长举起酒杯,一口干了酒杯中的酒,说:“我和你说过,建凯帷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说话算话,给你们三天时间,三天之后,你还来找我,这事情,我一定尽力帮忙。”
建凯帷现在真的是被搞糊涂了。他相信科长的话,那是国家的政策导向。他也确信老婆的话,眼前平稳的生活才是弟弟和弟媳妇最为渴求的要求呢。这是人生的十字路口,应该怎么走,得有弟弟自己来选择。人生没有回头路,既使是往回走了,那路,也不是曾经的路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建凯舢又来找建凯帷,想讨个说法。建凯帷按照他大嫂的思路和他谈心,建凯舢气愤地说,周姼荃在偷换概念,转移话题。你们买房需要钱,周姼荃怎么能拿我的店铺转让费去化呢?
建凯帷说:“凯舢呀,我们先不说你嫂子用你店铺的转让费是去缴老娘的手术费,就她私自转让你的店铺,也是为你好呀。她是想让你找一份正经八百的工作,不想让你就这样子整日漂着。做生意,这算是职业吗?你嫂子的一片苦心,你怎么就不理解呢?是的,从表面上看,你嫂子私自将你的店铺转让出去了,转让费还背着你,为妈妈缴了手术费,确实是有些不道德。可是,她真是的想法是想帮你,她是要断了你这个奇怪的念头。哎,我跟你说呀,你大嫂在托人,帮你找工作呢。”
建凯舢心想,看来,大哥是存心想偏袒大嫂,再说,也是于事无补。我得找老爸评评理去。嫂子抢了你们的房子,你们不跟他们计较。但是,你们已经交过的住房款,理应由哥哥嫂嫂来出呀,怎么也不能拿我的店铺转让费来填这个坑呀。我现在下岗了,这个山货店铺,是我这个小家庭唯一的生活依靠。嫂子私自把我的店铺转让出去了,这是在砸我的饭碗呀,老爸,这和落井下石有什么两样?
妈妈说:“你嫂子这么做,难道是为了她自己呀?还不是为了给我筹措手术费吗。她不是没有办法,才想出这么一个馊主意吗。难道你这个做弟弟的就不能原谅她了?你没有责任为我筹措手术费呀?”
老爸开始默不作声,待妈妈说过以后,他才开口说话:“凯舢呀,这件事情,你只能去和你哥哥说,让你嫂子再去把店铺给赎回来。我们呢,也只能装作不知道。孩子,我和你说呀,不是爸爸妈妈在和稀泥呀,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你哥把你嫂子带到我们家来,我们是有责任为她筹备一个温暖的小屋。孩子,我知道,你有这个能力,不仅仅不需要爸爸妈妈烦神。而且,我更相信,你能力为爸爸妈妈多做些贡献。你哥嫂,也就是在这几个月才把工资拿全了。以前,他们还不是吃了上顿愁下顿,只是近几个月稍许好了一点点。你嫂子这样做,不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吗?哎呀,孩子,我怎觉得你现在变了,怎么会变的这样的小气?兄弟情义可是比什么都重要的呀。”
建凯舢真正地意识到了,家庭就不是一个讲理的地方。它是一个讲情理,说奉献,谈责任的地方。老爸,我现在是下岗了,不是没有了工作吗,没有了这个店铺,我们这个小家庭可怎么生活呀?爸爸,你考虑过了吗?大嫂这样做,她是在断了我们生活的后路,堵住了我们生活的经济来源呀。我的老父亲耶。
老父亲说,这样吧,等你嫂子把你妈的医药费报销了,我叫她再凑五万块钱给你。你有的是智慧,我相信你,你会处理好你眼前的麻烦。
建凯舢从老父亲那里出来,脑子是一片空白,恍恍惚惚,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直到走进了原来属于自己的山货店里,他还是没有醒悟过来。他坐了下来,提起暖水瓶,倒了杯开水,准备端起来喝,却被滚烫的玻璃杯烫得只甩手,这才看见任臻珍站在自己的身边,他顿时只感到体内一股酸水从体内喷涌而出,挤出泪腺,哗哗地从眼睛里流了出来,那满心的委屈,不由自主地迸发了出来。
任臻珍温柔而体贴地将建凯舢拥抱在怀里,任由建凯舢抽泣。建凯舢的头依偎在任臻珍的肩上,脸贴在任臻珍颈脖和肩膀之间。他的双肩不停地抖颤着,从鼻腔和喉咙里不断地发出呜咽,慢慢地,建凯舢的双肩半晌才颤抖一下。任臻珍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建凯舢的后脑勺,站着,一句话也不说。她还是第一次感觉到,建凯舢像一只温顺的小猫咪一样,那缠绵的劲儿,使她心里暖暖的。一股股幸福的暖流在胸间激荡。她感谢周姼荃,事情完全按照她预料的那样,建凯舢现在真的是心锐诚服了,她情不自禁地用嘴唇去贴近建凯舢满是泪水和鼻涕的嘴唇。她的嘴唇已经感觉到建凯舢嘴唇的温暖了,就在这个时候,建凯舢就像是触电了一样,神经般地一把将任臻珍推开,自己也傻傻地站在一旁,呆呆地看着神情诧异的任臻珍。
任臻珍发怒了,她睁大着眼睛,歇斯底里地说:“怎么啦?直到现在,难道你还要守住你那个虚伪的底线吗?生意,你不按常规出牌,拼了命也要守住你那个虚伪的道德底线。到了手的钱,你都不赚,你要干嘛?我告诉你,没有了生意,什么都是空的。迂腐,你要是再不抛弃你那个老掉牙的旧观念,今后,我看,你连水都没有的喝。”
任臻珍喘了一口气,怒目相视着建凯舢,说:“我掏心掏肝,这样的对你,你就是不领情,将我推到八丈之外,你的心,难道是铁石做的吗?就是铁石做的,也该被我暖化了。现在,出来闯荡的人,有谁不是把爱留在家里,把情洒向人间啊。你这个榆木疙瘩,你去死守你那棵歪脖子树吧,难道我这棵常青树还招不到好凤凰,既使是没有凤凰来,喜鹊,乌鸦怎会有一只吧。你滚,滚得远远的,我再也不想见你了。”
建凯舢惊呆了,眼前这个任臻珍是他认识的那个任臻珍吗?生意场上真是一口大染缸。既然任臻珍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还赖在干什么呢?走吧。
建凯舢走出了店铺,强烈的光亮非常耀眼,他用手掌遮挡着。不一会,他放下了手,或然觉得,原来外面的世界,是这样的广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