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格诡异的人,大多数都有这样的怪癖,越是没有做成的事情,他就越发冲动,一心一意想跃跃再试。朱醭茹现在的心态就是这个样子的,他已经完全被私欲熏昏了头脑,丧失了良知,丧失了理智。聪明的大脑完全被私欲蛀蚀。
这天,他在衣兜里又揣着那种多吃一片就可以置人于死地的药片,朝褚乃峰办公室走去。到了褚乃峰的办公室,他进去转了一圈,看看没人。确确实实和上次一样,办公室里空荡荡的。这是他精心挑选的时间段。在这个时间段里,医生们有手术的,都进手术室里做手术去了。小医生们也不会放弃这种难得的观摩或者实习的机会,也跟着进了手术室里。没有手术的医生,应该都在门诊或者去其它地方忙活着呢,反正是不会呆在办公室里的。
朱醭茹接受了上次的教训,这时他反身往回走到办公室的门口,朝走廊的两边看了看。走廊上,空无一人。他带快步伐,翻身回去,走到了褚乃峰的办公桌对面,倾着身子,伸手去端褚乃峰的茶杯,把它放在自己这边的桌上。他揭开茶杯盖,从衣兜里掏出那个准备好的小药瓶,拧开瓶盖,准备往褚乃峰的茶杯到。猛然间,他看见对面窗户玻璃上出现个人影。他心里咯咚一下,坏了,这下坏了,他抬头一看,那个身影原来就是自己。他这一晃神,却把药片多放了一倍。他顾不得那么许多了,立即将褚乃峰的茶杯放回原来的位置,马上转身离开了现场。
朱醭茹走到楼下,激烈的心跳仿佛慢慢地好多了。他放慢了脚步,不再显得那么惊慌失措,慌里慌张的样子了。豁然,他想回去,去把倒在褚乃峰的茶杯里的水倒去一半。开始的时候,他是一时之气,他受了那不明不白的一记闷棍。他心想,你不是想弄死我吗?今个我不给你这个机会了,我来个先下手为强。可是,他现在反过来又想,老是觉得,那一记闷棍只不过是想吓唬吓唬他。想弄死自己,也只是说说气话而已吧,不会是真的要弄死我的。或者,只是妄想通过这种卑劣的手段来威逼我放弃。这怎么可能呢?要我放弃,你怎么不放弃啊?想到这,他心想,事已至此,没有什么可犹豫的了。再说,现在要是回去,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他看了一下手表。现在,有的医生可能已经回到办公室了,就是没有回去,万一要是被撞见了,那我也是死路一条。现在这样,已经是天衣无缝,完全是神不知鬼不觉的事情,又有谁会知道呢?褚乃峰真的要是死了,那也是明显的猝死症状,又有谁能够往这方面去行呢?他们这些人,又不是福尔摩斯,专门搞侦探工作的。他们现在,忙着挣钱,都忙得快疯了。眼睛一睁,惺忪的目光,在天地之间,惶惑只看见飘着的钱,其他的,是什么也看不见了。想到这,他的心情又轻松了些,脸上的肌肉已不是绷得紧紧张张的了,而是松弛了许多。
下午,整个医院就像炸开的油锅一样,鼓噪起来了,沸腾起来了。褚乃峰从手术室里出来,精疲力尽,脸色苍白,仅仅在喝完一杯水的时间内,就倒地晕倒了。经抢救无效,褚乃峰突然猝死。经抢救的医生说,属于劳累过度,形成心脏大面积梗死的原因造成的。
开始,人们都在为他叹息,死的也是太突然了,太可惜了。也有的人在抱怨他,年纪轻轻的,不知道珍惜生命。不应该啊,不应该那么拼命去赚钱,没日没夜地全国到处乱跑,去开飞刀。没有了命,要钱又干嘛呢?
李秀芝问儿子建凯舢,什么叫开飞刀呀?建凯舢说,开始我也不知道。后来,听着听着,我才弄明白了,就是那种坐飞机,飞到那些邀请他去的医院里,去帮病人开刀。这种飞来飞去的工作,就叫开飞刀。太辛苦了,太拼命了。
朱醭茹开始心定了,一颗悬在喉咙里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他开始坦然自如地和身边的人一样的生活,一样的工作了。通过这件让他日夜恐慌难眠的事情之后,他痛下决心,今后无论遇到任何事情,再也不做这种愚蠢至极的事情了。
许多天过去了,一切都已风平浪静了。这天,报纸上的一篇报道,像一阵怪风吹进了森林一样,整个医院又呼呼啦啦地议论开来。是什么事情呢?说的是,一个医学系的大学生,投毒害死一个学习成绩比他更加优秀的学友。当被害人被紧急送往医院的那一刹那,他的良心萌发了,他坦白自首了。他希望医生能对症下药,将他的学友的命从死神那里夺回来。可惜啊,上帝没给他这个机会。
有人联想到褚乃峰,联想到医院的院长岗位竞聘工作,联想到张榜公示期间可能会出现的变故,联想到动物世界的那种竞食的血风腥雨。这阵妖风,气得是朱醭茹直跺脚,这些人是干嘛呢?吃饱饭撑着了?还是数钱数得手抽筋了,需要歇一歇,缓缓神。真是的,干嘛要操那份闲心呢?这股妖风很快就吹到褚乃峰老婆的耳朵里。褚乃峰的老婆本身就是律师,她觉得这件事情确实是有些蹊跷。于是,她很快就写了一份报案材料,上报到公安部门。人命关天,这是大案要案。属实,那要给不法分子一个震慑。如果只是凭空猜想,那也要尽快排除,以利于安定人心。坚决不能让这种空穴来风,给医院的工作带来干扰,更不能让医生们整日在人心惶惶的思想情绪里,忐忑不安地工作呀。
案件侦查工作开始了。经现场勘查,第一现场已经完全遭到破坏。当时全院上下,全力以赴。为了挽救褚乃峰的生命,各相关科室的技术尖子,全都赶赴现场,投入抢救工作。所以,现场勘查是一点线索也没有找到。既使是有那么一点蛛丝马迹,也早已被破坏的一塌糊涂了。怎么办呢?走去群众路线,这是公安干警侦破案件的最有效的工作方法。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发现了一些重要线索。根据群众反映,黎院长的驾驶员,这几天神情恍惚,诚惶诚恐,魂不舍守,有重大嫌疑。
既然黎院长的驾驶员,这几天的非常的情绪异常,那么就从这里作为突破口吧。没想到,这家伙心理素质极其脆弱。公安干警把他叫到办公室的时候,他的整个身子就像筛子一样,哆嗦个不停。一经审讯,他就慌神了。惊慌之中,他口无遮拦地说:“我什么都没干……我对天发誓,我真的是什么都没有干,请你们相信我的……”他双腿颤抖,额头冒汗,嘴上还嘟嘟噜噜说个不停:“我什么都没干,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驾驶员,我干那些事情干什么呢,没道理呀,我真的没有杀褚乃峰,我更不会去打朱醭茹的闷棍。我没有那么蠢,真的,你们不信,我敢对天发誓。”说着,他立马跪到地上,正准备挥手指天发誓呢,一个干警把桌子一拍,“咣当”一声,说:“你还敢抵赖,人家已经看得清清楚楚,你还敢抵赖。难道要我把他请出来和你当面对质吗?”
“我老实坦白……”他瘫到了地上,低着头,老老实实地坦白了他殴打朱醭茹闷棍的事情。正准备继续审讯,他已经昏了过去。审讯这种事,只有趁热打铁,才能收到实效。既然这样,那就只好带回刑侦大队去审了。无故殴打医生,已经触犯法律了。公安干警立即将他铐起来,架着两只胳膊,双条腿拖地,硬拖着,塞进警车了。
这件事情传到了朱醭茹的耳朵里,他幸灾乐祸地认为,这下自己终于解脱了,有人替他顶祸消灾了。感谢上帝,这些都是你的恩惠。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公安干警一边审讯那个身心脆弱的驾驶员,一边继续深入到群众之中,认真摸排,严格排查。根据一位清洁工人讲述的情况,排查的公安干警终于又发现到一个重大线索。朱醭茹两次到褚乃峰的办公室,两次动了褚乃峰的茶杯。原来,朱醭茹第二次进到褚乃峰的办公室内投放药品的时候,他在窗户玻璃上神经兮兮地感觉到那个身影,是真实存在的,还是那个的那位清洁工人。他为了避免尴尬,快速往前走多了几步,有意躲开了。他还不好意思说,自己爱贪小便宜,悄悄地将褚乃峰那个精美的茶杯给收起来了。
经过专案小组和刑侦专家共同分析,朱醭茹确实存在重大嫌疑。为了慎重起见,专案组的干警,又返回到褚乃峰的办公室,调取褚乃峰的遗物。真是朱醭茹该死,褚乃峰的茶杯仍然原封不动地储藏在那个勤杂工的储物柜里。
刑侦专家在褚乃峰的茶杯上,提取到几个不太清晰的指纹。经过比对,有一组指纹,不是褚乃峰的指纹。这是一个重大线索,是案件突破的关键所在。
专案组一边向医院说,那个驾驶员交待了一些情况,案件有了新的进展,一边在秘密提取朱醭茹的指纹。经过刑侦专家的比对,其中有一组的指纹与朱醭茹的指纹完全相合。
专案组的干警请朱醭茹到刑侦大队来协助调查。朱醭茹原以为自己到刑侦大队来,是核实自己被挨打的事情。没想到,公安干警在接待室里压根就没提及这类事情。全是交待有关政策,什么坦白从宽,自首可以得到从轻处理啊,你有没有什么问题需要向组织交待的呀,如此等等。他傻傻地自言自语道:“这些道理与我何干,和我说这些,有啥用啊。既使我有什么问题需要向组织说明的,我也只能是向我们医院的有关组织部门去反映啊。你们说的这些道理,应该是讲给那个让黎院长抬不起头来的驾驶员听才对呀。”
公安干警丢了一句,是这样吗?我们给你时间考虑考虑。就这样,公安干警就都出去了,让他一个人待在里面。
朱醭茹心怀侥幸,既然,李院长的驾驶员都给抓起来了,褚乃峰的死又与我何干呢?我做的是那样的慎密,天衣无缝,真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是老天爷,我想他都琢磨不透的。就你们这些人的智商,量你们也拿我没办法。否则,你们还会有好果子给我吃?他在心里把这件事情如此这般地琢磨透了。他认为现在是自己拿定主意的时候了,坚决抵赖,顽抗到底,无论他们问什么,我就是,一千个不清楚,一万个不知道,看你们又能拿我怎么样。
负责审讯的公安干警有的是时间,他们让朱醭茹一个人待在接待室里,让他有个思考的时间,好让他自己和自己在脑海里斗争一段时间。从另一个角度来讲,也确实在挽救他,给他一个悔过自新的机会。但是,这个朱醭茹没有好好珍惜组织上对他的挽救。
夜深人静了,负责审讯朱醭茹的公安干警认为,让他自首,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是朱醭茹自己堵住了自己获得从宽处理的大门。
负责审讯的公安干警,手里拿着一叠子材料,走进了接待室,要朱醭茹详尽说明褚乃峰被害的那一天,每一个小时都在干些什么。朱醭茹心想,难道他们还在排查吗?他们排查他们的,没有证据,有证据,他们还会这样?那还不揍扁我了。顽抗到底,他说记不起来了。记不起来了?记不起来了不要紧,给你时间,让你慢慢想,直到你想起来为止。
阳光从窗户外照进了房里,朱醭茹还在软抵赖着。整个审讯工作就像是在挤牙膏一样,一步一步往前进着。
天黑了,当朱醭茹看见了那个打扫卫生的目击证人走了进来,他还在抵赖。他说他不认识这个人。
审讯的干警问朱醭茹:“你两次到褚乃峰的办公室,到底干什么?说!”
是朱醭茹的心情开始狂躁呢,还是他的态度或然变得强硬起来呢,真的不好说,这只有朱醭茹自己心里最清楚。这个时候,他也提高嗓门,说:“怎么啦?难道一个单位的同事还不许走动走动?我想去和他交流一个技术问题,难道也不行吗?”
“你要老老实实,坦白交待。我们可以明确地提醒你,我们已经从褚乃峰的茶杯上,提取到一组指纹,和你的指纹完全吻合。”
朱醭茹还在百般抵赖,他说:“这能说明什么呢?我口渴。是,我确实是端起褚乃峰的茶杯喝了几口水。”
“作为一个医生,你会端着别人的茶杯喝水,难道这不可疑吗?”
“当你尿急的时候,当你尿急得马上就要尿裤裆的时候,旁边有片树林,你不尿,难道你还非要再去找厕所吗?”
唇枪舌战,天色渐渐泛白了。朱醭茹的眼睛简直是一点也睁不动了。他想,还是说了吧,他们不掌握证据,是不会这样穷追猛打的。说了吧,说过我好痛痛快快地睡一会。不行,他们没有证据,我不能承认的。
当朱醭茹看见,审讯干警拿出一个茶杯的时候,他偷偷地瞥了一眼,是一个用塑料袋保护起来的茶杯,他发现这茶杯和褚乃峰用过的茶杯,是一模一样的。茶杯里,残存的茶叶仍然保留在。茶叶漂浮在仅剩的一点茶水里。这下,他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朱醭茹的额头开始冒汗了,他的双手紧紧按住自己的膝盖上,他的双腿还是颤抖个不停。他的眼珠,一会直转,一会又愣住了神。从残存的茶叶水里,是可以分离出残存药物的。他后悔了,自己投放的药片怎么能叫护士从自家医院的药房里去拿呢?百密一疏,自己应该亲自到外面去买呀,真是糊涂。再负隅顽抗下去,只有死路一条了。他惊慌失措,跪地求饶,痛哭流涕地说:“我说,我坦白。这还是算我坦白自首的吗?”
“你说。”审讯的干警很平和地对朱醭茹说着。
朱醭茹交代了整个作案过程。
自己的主治医生,让自己深受病魔的折磨,现在落得个这样的下场,李秀芝应该心里解气才是啊。可是,这个时候,李秀芝心里反倒像刀绞的一样痛。他死了,他的父母怎么办呀?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成人了,结果却弄成这个样子。
我病了,没想到,他的病,比我病得还厉害。他的心,全让私欲蛀蚀了。
菩萨呀,你普度众生吧,请你泯灭人们贪得无厌的私欲吧。你瞧瞧,这可都是私欲造的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