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良程和建凯舢走进了裴珖玬的办公室,看见裴珖玬纹丝不动地坐在那里。郭良程为了打开话匣子,就问裴珖玬钢材的事情。这是怎么一回事情呀?怎么到现在钢材也没有运到工地里呢?
事情到了这步田地,就是捂也是捂不住了。无赖有无赖的办法,反正撕破了脸,脸上也还是没有一个丑字。他毫不隐晦地说,你的钱没有了,就是我的钱,现在也没有了。我被人家给骗了,骗得连腰包里一个戈子都不剩了,我现在就是个穷光蛋。噢,不,不是,我还有这块地。我才拿到手里的这块地,也许凭它我还有翻身的机会。你不就是因为手里有了那块地,才把你这个金凤凰给孵出来的吗?
不过,我不像你,你就是软蛋,被人家给讹住了。软蛋和傻瓜蛋的结果是一样的,我是脑袋瓜子不好使,上了人家的当,受了人家的骗。噢,有一点我和你还是有区别的。我就是上当受骗,我也在这里立着,我不会跑的。你呢,软蛋就是软蛋,开始的时候,你还有点小钱,想找你,还能找到你这个人。后来呢,你就缺德了,开始玩失踪了。难道你不记得了吗?你那个时候是东躲西藏,无论大事小事,全推给建凯舢,让他帮你扛着了。我,你就放一百二十四个心了。我既不会躲,也不会藏,我会自始至终地待在这里,等你们前来跟我拼命。不过,我也劝你们不要把事情做绝了。你自己不是就有个亲身例子吗?也许哪一天,我也会有咸鱼翻身的机会。我相信,我会翻过来了。到那个时候,受益的就不仅仅是我一个人了,你们大家都受益。你们要是把我给弄得无路可走了,也就等于堵死了你们自己的路。不相信,咱们走着瞧。
你这个裴珖玬呀,你想用激将法来激怒我?来个全武行,门都没有,我才不上你这个当呢。郭良程望着裴珖玬一脸的无赖相,一时也没有了主意。和这种人假着码着,也许还能继续往前走几步。现在,这层窗户纸给捅破了,他就是往地上一瘫,还是真拿他束手无策呢。这骗子和企业家穿的都是同一套外衣,他们都是在兜售和贩卖着希望。只是上帝给企业家的脑袋里安装个智慧芯片,让他们长了智慧的眼睛,让他们看得远,想的更远。上帝给骗子的脑袋里也安装了智慧芯片,却忘记给他们安装智慧的眼睛,让他们像无头的苍蝇,到处乱撞。他们也会把自己的幻想编织成美妙的故事,包装成大家都能获益的五彩缤纷的泡沫。但是,泡沫终究是泡沫,风向不对,它会炸。风力稍稍大了一点,它也会炸。既使没有外力的作用,这个泡沫只会飘得稍稍远一点,最终它还是逃脱不了破灭的结局。
裴珖玬瞟了郭良程一眼,看着他傻傻地站在那里发愣,一丝得意的狡黠从裴珖玬的脸上一掠而过。
裴珖玬这一瞬间的臭美,让郭良程看清了裴珖玬的嘴脸,他彻底死心了,对这样的无赖,你别指望他承担什么责任。因为,上帝没给他安装这个零部件。跟这样的人打交道,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法庭见。让法律来教他们怎样做人,怎样做事。让法律来告诉他们,无论成败,你都必须要认真面对。耍无赖,法律会告诉你,会教你,会帮扶你,路到底该怎么走。
裴珖玬耍起无赖,他说:“滚蛋吧?我又不会留你在这里吃饭。想吃?那就请你们到我那块宝地去啃几口?挺香的哟。”
“无聊。”郭良程说了句气话,用力地把门一关,就走了。
“你就这么大个本事哟?我还以为要来砸我的桌子,或甩两个茶杯,来解解气。呵,呵,有意思。有意思,呵,呵。”裴珖玬讲的声音不大,可仍能让郭良程听得清清楚楚。
郭良程一纸诉状,将裴珖玬告上了法庭。法律讲的是证据,话讲的再美也没用。没有证据,那些讲的都是空话,废话。
这天开庭了。欠账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郭良程和律师各自称述,个个讲的是振振有词。讲得是裴珖玬低头无语,法官是连连称是。郭良程心中暗暗自喜,心想这下子肯定是稳操胜券了。
郭良程的律师魏燕问裴珖玬:“你是否向郭良程借了三千五百万块钱?”
裴珖玬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他没有聘请律师,什么事情都是自己来做。裴珖玬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这种官司,没有律师愿意帮他打。要是请了律师,反而麻烦了,那就不要人家打官司了,他自己的律师就会劝他,是人家的钱,你就给人家呀。要是自己隐瞒了实情,也会给自己的律师三问两不问的,把自己的实情给套出来了。这个律师,是坚决不能请的,得自己来做。再说了,这种场合,他也是司空见惯了。别说是打官司了,就是坐大牢,他也是把牢房当客房,经常进进出出的。所以,魏燕律师问他,他扭着头,满不在乎地说:“借了。不过……”
魏燕说:“你只要回答是借了,还是没有借。其他的,你就别做解释了。”
裴珖玬低头闷闷不语,什么话也不说了。
魏燕又拿出裴珖玬写的借条,出示给裴珖玬看。问:“这个借据是你写的吗?”
“王八写字王八认,我的字,我一看就知道了。这当然是我写的啰。我写的东西,我认账,我不会耍无赖。我就不知道人家会不会耍无赖了?”裴珖玬说完,望了望郭良程,嘴龇着,笑了一下。
魏燕终于松了一口气了。因为,这样拼拼凑凑粘贴在一起的借据,裴珖玬要是否认了,法庭是不会支持的,那郭良程这次败诉的可能性就大了。这一点,连魏燕也没有想到,裴珖玬会认账。现在,她开始有点怀疑自己的委托人了,看被告这个样子,不像委托人说的那样。虽然说,裴珖玬的那张脸,看样子像个流里流气的混世流氓,可他说话还算诚实,不像是那种一个屁三个谎的无赖。他要是真的耍起无赖,来个死不认账,还真拿他没有办法。
法官问裴珖玬:“被告,你有什么说的吗?”
裴珖玬举起手,在得到法官的认可以后,他站了起来,说:“法官同志,我在没有发言之前,我想问原告几个问题可以吗?”
法官说:“只要是与本案有关,你都可以问。”
裴珖玬说:“那当然,那当然。”他转过身,对郭良程说:“我最尊敬的郭老总,你曾经也经常向我借钱,是不是?”
郭良程被他问得莫名其妙,可郭良程知道,这个问题必须要回答。他说:“是的。”
裴珖玬又问:“你有的时候是当场打的借条,也有的时候是事后补办的借条,是不是?”
郭良程大声说:“你这是无理取闹,我拒绝回答。”
裴珖玬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呢,法官就说了:“这个问题很重要,你必须要如实回答。你只要回答有,还是没有。”
郭良程有些不耐烦了,他气愤地大声回答:“有。”
裴珖玬说:“法官同志,后来事情发生了反转。郭良程骗了人家的一块地,搞起了房地产开发……”
郭良程愤怒地站了起来,大声咆哮道:“你这是诬陷。你自己是无赖,你还血口喷人,竟把污水往我身上泼。”
法官说:“原告,请注意你的身份。被告,你也要注意用词。”
裴珖玬对着法官又是点头又是哈腰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法官同志,我是个粗人,你们从那些借据上的字,你们一看就知道了,我没什么文化,我只知道如实汇报。”他又转过身来,对着郭良程说:“你知道,我是个粗人,没你有文化,没有你心眼多,说起话来也不知道什么措词不措词的,如有冒犯,请你多多原谅。”说完,裴珖玬还向着郭良程深深鞠了一躬。
法官说:“与本案无关的话,请不要再说了。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裴珖玬说:“我有。”他看着郭良程说:“曾经,我还款以后,我的借条是不是都在你的办公室里撕掉的?撕了以后,是不是都扔在你办公室的废纸篓里?”
郭良程气急败坏地反复责问裴珖玬:“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呀?”
裴珖玬说:“法官同志,我要求他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法官说:“原告,你必须要回答这个问题,是有,还是没有。”
经过法官的批评,郭良程的确感到有些理屈,也就不敢大声张扬了。他说:“是的,这些现象确实存在。”裴珖玬这个人,在社会上混了这么多年,心肠黑,脸皮厚,花花肠子特别的多,郭良程担心自己给他七绕八绕的,把自己给带进他的坑里面了。他说:“我们现在说的是借钱的事情,其它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就不要在这里瞎扯了。”
法官说:“请被告简要说明,一切与本案无关的事情,请不要再说了。”
裴珖玬说:“好的,法官同志,我确实是打了三千五百万的借据,可是他只给我转了两千万。这是一笔大账,没有收到钱,我当然要去找他。过了几天,我到他办公室催要剩余的一千五百万,他说没钱了。钱,他郭良程肯定是有这笔钱的。他既然不借,我想,他肯定有他的原因。这借钱的事,那是个磕头的生意,不能强人所难。所以,我也就没有再坚持了。我就把借据要了回来,在他的办公室里就撕了。咱们两是兄弟,我没有想到,他回来这一手,想我讹钱。”
郭良程一下子被裴珖玬的话给激怒了,他站起来,指着裴珖玬,歇斯底里地骂道:“裴珖玬,你这个无赖。”
郭良程在法官的要求下,把当时的情况简单地称述了一遍。
裴珖玬也在法官的要求下做了辩解。裴珖玬还说:“郭良程,你真是个无赖,你连兄弟都坑呀,你也太不是人了。”
法官敲了一下锤子,说:“肃静。被告,这是法庭,请不要再用不当的言辞攻击原告。”
郭良程的情绪有些失控了,他激动地说:“他是无赖,是他在耍无赖,你们应该呵斥他,法官大人。”
“原告,请你务必要保持冷静。这里是人民法院,只有人民法官,没有法官大人。”
魏燕说:“法官同志,法庭陈述,讲的是事实。根据我对案情的调查了解,裴珖玬确实从原告郭良程手里借了三千五百万,我们有证人。”
法官说:“请证人到庭。”
郭良程的财务负责人和出纳都到庭作了证。
裴珖玬翻翻眼,反问了他们一句话:“你们说,你们支付的是现金。这么大的一笔数据,你们怎么会拿现金给我吗?你们为什么不转账给我?好了,就打算你们说的是事实,你们亲眼看见我拿到现金了吗?”
郭良程的财务负责人和出纳都证明说,裴珖玬当时是从售楼部里提的现金。我们亲眼看见,裴珖玬拖着一只密码箱。
裴珖玬问他们,你们是在哪里看见的?
郭良程的财务负责人和出纳都说:“在郭良程的办公室里。”
裴珖玬问财务负责人,你有没有到售楼部去?财务负责人低头小声地说:“我没有去。”裴珖玬又转过脸来,问那位出纳:“你去了售楼部了吗?”那位出纳员也摇摇头。
裴珖玬说:“法官同志,他们俩都没有亲眼看见我从售楼部里拿了一千五百万,只是听郭良程的一面之词。”
魏燕说:“当时,你没有拿到这一千五百万元,你为什么会打这一千五百万元的借条呢?”
郭良程也急急忙忙说:“你口口声声说,你没有拿到这一千五百万,你为什么会打这一千五百万的借条呢?你说呀?”
裴珖玬翻了翻眼,望了望郭良程,反问了他一句,说:“郭总,以前,你向我借钱的时候,是先打借条还是先拿钱呢?”
郭良程想也没有想就如实说了:“当然都是先打借条啰。”
裴珖玬说:“法官同志,我要说明两点。第一,郭良程请来的这两位财务人员,他们俩都不能证明我已经拿到了一千五百万,只看见了一只密码箱。第二,我打了借条,没有拿到钱,我当然要找郭良程,催要我借的这笔钱。他说没有钱了,我当然要收回借条撕了。我没有想到,他会把我扔进废纸篓里的借据又捡起来,拼凑在一起,来讹诈我的钱。郭良程,你真不要脸。”
法官说:“被告,请注意,在法庭上不允许使用侮辱性语言攻击原告。”
裴珖玬用手捂了一下自己的嘴,不好意思地点点头。然后,他又放下手,说:“好的,好的。”
法官问裴珖玬:“你带进郭良程办公室的密码箱里面装的什么?”
裴珖玬睁着大眼,反问了一句:“我必须要回答这个问题吗?我想申请保密。”
法官说:“这个问题你必须要回答。”
“密码箱里面装的是我送给郭良程的高档香烟。郭良程能借钱给我,这是天大的人情,我不能装聋作哑,当然要略表谢意。所以,我买了一点小礼品送给他,是理所当然的事情。送礼,我也要避讳他手下的工作人员吧,是不是?”
郭良程暴跳如雷,指着站在被告席上的裴珖玬,大声骂道:“你这个混蛋,你这是在捏造事实呢?你这个混蛋。”
“原告,我再次提醒你,不允许你咆哮法庭。”郭良程坐了下来,双手捂着脸。他的双手被裴珖玬气得发抖。法官又问郭良程和他的律师:“原告,请问,有没有新的证人或证物。”
魏燕说:“应该是还有证人……”她低头望了一下郭良程,郭良程毫无反应。她说:“售楼部的两个会计,在我们起诉裴珖玬的时候,她们突然失踪了。”
法官说:“原告,我们提醒你们,售楼部的两位出纳是关键性的证人,请你们必须要请他们到庭作证。如果双方没有新的证人或证物,法庭调查将暂告一个段落。我们将择日宣判,休庭。”
裴珖玬插话说:“郭良程捏造的这个故事真是漏洞百出,售楼部的现金怎么可能在没有经过公司财务就直接流出账户呢?这个故事真是在编一个弥天大谎。”
书记员听了这句话,望了望主审法官。
郭良程愤怒地说:“裴珖玬,你真是无赖。”
裴珖玬说:“谁是无赖,法庭会告诉你的。”
“休庭。”
法追落下的声音,把郭良程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