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良程刁钻的办法,就是想假借工人抱怨的思想情绪来造势,逼着甄开把原先许诺给自己的那块地皮赶快抵押给自己,免得夜长梦多,到时候真的把自己的老本全部套进去了。
郭良程知道,跟甄开发这样的泼皮无赖打交道,不能硬碰硬,得动动脑子,借借东风。这大众的不满情绪,我郭良程可是没有一点点鼓动的小动作哈,那全是你甄开发造成的,我只是借来造造势。我郭良程该投的钱,我可是按照合同约定,一分没少,全投进去了。现在,是你甄开发按照合同履行承诺的时候,你要是敢跟我耍无赖,直接放瘫子。你放瘫了,你以为受害的就是我郭良程一个人呀?你错了,你是害了我们一大家子,我,我们的所有管理人员和这个项目的全体工人。呃,不对,还有那些材料商,他们可都被你甄开发拖下水了。
甄开发的人找到了郭良程,他们说,董事长有请。既然有请,就是明知道是鸿门宴那也是要去的。于是,郭良程就跟在他们的后面,一前一后进了甄开发的办公室了。甄开发看见郭良程进来了,他就把桌子一拍,大声吆喝道:“郭良程,你想干嘛?咱俩说得好好的,你怎么又变卦啦?跟我耍滑头,你想找死哟。”
郭良程现在也是老江湖了,这种场面,他见的多了。你不就是想耍耍威风吗?你还想干啥?你不是就想先给我一个下马威,叫我屈服你呀?那你就想错了。现在,是你错在先,想跟我玩这一招,我见的多了,你跟在人家的后面,也学着使出这一招数,已经晚了,不灵光了。如果你要是想玩下去,你也不想一想,既使那些材料商能放过你了,那些工人会能放过你吗?空手套白狼呀?那全是空想,呆想,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郭良程在甄开发办公桌前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不卑不亢地说:“我耍滑头?我耍滑头,我也要看看人呀,我怎么可能在你甄董事长面前耍滑头呢?”
“那你说,你工地怎么搞的,怎么停下来了?”
郭良程瞅也不愿意去瞅甄开发的那张冷脸,两只眼睛老是瞅着自己的裤脚,还不时地用手去拍拍自己的裤脚。他不紧不慢地说:“工人拿不到工资,他们都窝在工棚里,我能怎么办呢?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郭良程说过这话,他这才抬头来望了望甄开发,继续说:“哎,甄董事长,你上次说,把你后面的那块地抵押给我,你看,能不能现在就办个抵押手续?拿到这个东西,我去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融一点钱进来,再把工程往前攒一把劲,把楼给搞上去。”
甄开发知道这是郭良程在挤兑自己,可是这贷款到现在都还没有下来,看样子是黄了,短期内是一点也指望不上它了。怎么办呢?只有这一招了。既然这是自己说过的话,现在反悔也迟了。为了建这幢大楼,郭良程也是在咬着牙往前干。现在,要是按照合同来讲话,也该我出手了。咳,大楼盖好了,这才是货真价实的东西。这块空地皮,拿来又不值几个吊钱,现在更他妈的成鸡肋了,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真不知道是如何才好。还有一件怪事呢,就是这块地,如果我要是再不动的话,今后也不知道它会姓谁了,还不如现在就抵给他郭良程,自己还能做桩事情,把大楼给弄上去。做生意嘛,能赚就行,只要是不亏本,就能干。闲着也是闲着,干脆抵给他算了,拿在手又能干啥呢?想到这,他这才假不假地生气说:“我不是说你呀,郭良程,你办事情的脾性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呢?拖拖拉拉的,我还以为你早就办好呢,赶快去办。你可不能再影响工程进度啦,如果你要是再这样拖泥带水的,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了。”
这块地算是拿到自己手里了,郭良程这下子心里也算是踏实了一些。他又开始从自己腰包里掏钱了,掏着掏着,这腰包就开始瘪了。工人们都很现实,没有钱,光靠指山卖磨的那怎么行呢?没钱,工人不愿意干活了。这材料商也不是好惹的,一下子搞翻了,所有的材料都变成了现款现货,那可就坏了,那需要多少钱往里面垫呀?这些奸商,你有钱了,他们是头削尖尖的往里面钻,不给钱,他都想方设法往里面送。不行,这得借些钱,从哪里能借到这么一大笔钱呢?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个经常借钱给他周转的裴珖玬。
商人的大脑,从来不考虑人情世故,人与人之间的交往,都抱有侥幸的想法,有利可图,有便宜可占,有价值可以利用,这些才是具备交往的前提条件。他们满脑袋瓜子考虑的都是想如何将对方腰包里的钱,掏出来,装进自己的腰包里去。郭良程经常缺钱朝裴珖玬借,裴珖玬也想从郭良程身上找两个利息花花,利益把他们捆绑在一起了,成了朋友。
找裴珖玬借钱,哪有那样容易的呀?郭良程也不是不知道,裴珖玬那个脑袋瓜子,比自己就好使一百倍,他怎肯轻易地出手援助我呢?这将如何是好呢?裴珖玬这个混蛋东西,他那狗眼里能看见什么?除了钱,还是钱。其他的,他是什么也看不见。既然是这样,老子就多掏一点利息给他。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叫我东奔西跑,到现在是一个戈子也没有借到呢。这也不能全怪裴珖玬,大家都是为了赚钱,干嘛非要人家讲情讲义的,自己却一心一意盯在钱眼上呢。郭良程一路上,脑袋瓜子就这个样子在胡思乱想着,或东到西的,不知不觉地就走进了裴珖玬的办公室里了。
裴珖玬这个人,一生都没个正形,这么个大老板了,还是站没个站像,坐没个坐像,二郎腿跷着,搭在自己的办公桌上,一副流里流气的样子。
“哎哟,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裴珖玬看见郭良程走了进来,故作惊讶地问道。
“无事不登三宝殿,当然是有事相求啰。”
“不是又来借钱吧?”
“找你老哥,不是来借钱,难道我还能有啥其他想法不成?”
“哎呀,老弟,你可能还不知道吧?现在的行情是飞涨啊,说出了来,我都怕吓着你了。”郭良程心里面都和明镜一样,清楚呢,这个裴珖玬又开始做结子了。我早就知道了,给你点便宜沾沾,这就是活结。如果,你不能如愿以偿,那就是一个死结。你玩的这些老套路难道我还能不知道?
郭良程心里虽是这样想的,可嘴上却不能这样说呀,他还是故作姿态地说:“你我都是老兄弟了,难道我还能不相信你老哥吗?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既使利息再涨,还得请你多关照,我想,你也不会让老弟我吃亏太大吧?我们按照行情走,你说怎么样?”
“痛快。你说,你这次准备拿多少?”裴珖玬歪着头,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郭良程问到。
郭良程漫不经心地伸出一根手指头。裴珖玬说:“一百万啊?好说,你这就去办手续……”
郭良程连忙补充说:“不是一百万,是一千万。”
裴珖玬眨吧眨眼睛,说:“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呀?你不是准备去澳门吧?那我可不借呀。你可是知道到的,我有三不借,抽鸦片,老子不借。上赌场,老子不借。拿钱买地,老子也不借。”
这鬼东西,还有这些鬼道道呢,我还是第一次听他亲口这样讲。看来,我拿甄开发的那块地皮,可能是拿吃亏了。吃亏就吃亏吧,不过,这事看来还要瞒着他。在借不到钱,我这一关是在劫难逃了。
郭良程说:“我能干什么?一腿泥,一鼻子灰,除了搞建筑,我是什么都不会。”
裴珖玬说:“我了解你,人品还不坏,所以才敢跟你打交道。干我们这一行的,一旦闪着腰,那也只剩下跳楼这一条路了,我不得不小心翼翼的。”裴珖玬一边说话,一边目不转睛地在郭良程的眼神和面部表情上搜寻着什么。即使是这样,裴珖玬还是误读了郭良程的面部表情和惶惶惑惑的眼神。
裴珖玬心里面琢磨着,你这个小东西,我不是不借给你,我只是想把利息再提高一些。你这个人,胆子像个兔子似的,难道你还敢跟我玩猴?我想你就是有这贼心也没有这个贼胆,就这个小样,你还能跑掉我的手掌心?想到这,他说:“我和你说呀,这利息可比以前高一倍呀,你可承受得起?我们可是先小人后君子呀,到那个时候,你要是走麦城了,我要是要了你的胳膊,卸了你的腿,你可别说老哥不仗义呀。”
裴珖玬心想,我要你胳膊要你腿管屁用呀?喂狗,狗都不吃。这年头,搞建筑,大钱没得赚,小钱还是能细水长流的。
郭良程连忙说:“那是,那是。”
郭良程心里清楚呀,他四处筹钱,也是到处碰壁,这不是一点头绪都没有了吗,别说这个利息了,就是比这个利息还要高一点,我也要拿了。别拿要胳膊卸腿的吓唬我,就是要胳膊卸腿的,我也没办法,我只好硬着头皮撑下去了。我知道,这是饮鸠止渴。但是,事到临头了,又有什么办法呢?跳不过这个坎,大不了就是个死,这一跳……或许呢……先跳起来再说吧,将来是什么结果?反正我现在是一点也不知道,要知道,只有一个人,就是上帝了。
借也借了,骗也骗了,哄也哄了。对待工人,郭良程是恩威并施,发生活费,安排好伙食。工资?大家放心,甄开发,人家是大老板,还会少了你们这几个小铜板。对待材料商,郭良程是因人而异,大客户,他是指山卖磨,这是哪里哪里有个大项目,现在正在接洽,讲的是有鼻子有眼的。有的项目,连这些大客户也知道。历尽了千辛万苦,郭良程终于是熬到头了,大楼盖起来了。
大楼盖好还不算个事呀,对于郭良程来说,拿到工程款,这才算得上是一个工程做结束了。这下子,事情该轮到甄开发头疼了。他拿着这幢大楼的房产证,带着财务人员,在银行里到处乱窜。我们的银行是什么银行呀?那是人民银行,他们的主要职责,是对储户负责任。甄开发的贷款材料,在银行里经过三堂会审之后,终于给了个明确答复,他的贷款泡汤了。
银行不愿意贷款,甄开发真的是着急了,他急得像只热锅里的蚂蚁一样,折腾个半天,也没有折腾个结果出来。这人呀,在这种生死存亡的时候,人性的真本色就显示出来了。他妈的,难道活人还能给尿憋死了?无赖有无赖的办法,混蛋有混蛋的鬼主意,卑鄙真的成了卑鄙者的通行证了。甄开发把这幢楼先后抵押给了三个人,终于又骗到了几千万。甄开发把钱骗到了手,就像天上的黑云一样,一阵信誓旦旦的暴风骤雨之后,立马销声匿迹,逃得无影无踪了。
甄开发跑了,那三个最后接到这幢楼的人怎么办呢?丛林法则,弱肉强食,撕咬吧。可是,谁也不肯松口,经过一段时间的激烈争斗和冷静思考,大家觉得这也不是个办法,好歹还有幢大楼,大家通过法律调解,平分了这块所谓的大肥肉了。
郭良程也算是搭了个顺风车,最终也拿到了那块早已抵押给他的那个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