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晓明一听这个行动时间点,立刻犯起愁来。“明——”他拖长声调又打住,又是翘首弄姿又是抠脑袋。想到自己有义务要和兄弟们同甘共苦,若不参加集体活动很有可能会招致他们的集体不满,他眉头紧蹙,脸上的为难之色越来越重。
蔡杆儿一看他这可憎的“载不动许多愁”的模样,顿时火气,很不高兴地吼:“你妈哟!你干不干嘛?弄个苦瓜脸是啥意思啊?”
“不是,明天我外婆过生日,我今天下午就要去我外婆家。”金晓明苦恼地说。
蔡杆儿语塞。外孙给外婆祝寿天经地义,这事也不能算是金晓明的谨慎、胆怯或圆滑。但,为何就那么巧呢?
金小明母亲的娘家在靠近县城的一个村里。他的小舅舅金焰年轻有为在县政府里工作。金晓明的外婆儿女众多,年年过生日儿孙们都要欢聚一堂共同庆贺,这些事,蔡杆儿是知道的。
“这样嘛!我明天争取早点赶回来,我吃了午饭就溜!”金晓明抱歉地对蔡杆儿说。
蔡杆儿无语,心中的恼怒无以复加又不便发作。他怀疑这种巧合的故意为之又觉得自己的怀疑毫无道理。无论如何,金晓明要缺席这次行动都是万分遗憾的。他不想宽恕他,既然他在朋友的道义和孝道中选择了孝道,那好,就让他去尽孝道好了!
蔡杆儿暗下决心,为金晓明错误的选择,他弄死个人也要把盗墓的事情干成功。他要让这个未来的大厨晓得:团队里没有他,就像玉米林里少了一片叶子,根本无所谓。
他留了个心眼,打算暗中观察这个家伙有没有撒谎。如果他胆敢欺骗兄弟们,欺骗他们神圣的“组织”,他会亲手将他绑在老桂花树下让他餐风饮露一天的。
然而,下午五六点钟的时候,他又是千真万确地看见金晓明穿戴整齐地跟着母亲、姐姐一起往镇上的方向去。不用说,他们真的是去祝寿。蔡杆儿竟诅咒金晓明在他外婆的生日宴上感受不到点滴趣味。
第二天,四个小伙伴分别从自己家里带来了锄头、绳索、电筒、火把等盗墓工具,在炎热的午后开始行动了!
之所以要选择这个时间点行动,是因为午后烈日当头,村民们一般都被炙热的阳光封堵在家里讨凉快,很少有人下地。
那座大墓背靠山脊,一侧是低洼的竹林,一侧是一块贫瘠的耕地。靠近坟尾部有两窝葱郁的青竹,竹梢秀雅地弯向墓,像美妇人伸出的两只婀娜绿手轻缓地合向坟顶,形成一把摇摇晃晃的绿蓬伞刚好遮住坟头,使整座坟笼罩在较为阴暗晦涩的环境中。
这墓的墓门朝南对着一个稍低的缓坡。缓坡下是一条绕过村庄蜿蜒而去的小河。坟前面的庄稼地里,断行缺窝的玉米稀稀拉拉矮矮小小,大体还能遮挡蔡杆儿他们的行动。
小伙伴们到齐的时候,先到的王强和蔡杆儿已迫不及待地在坟顶刨开了一个一米见方的坑了!
蔡杆儿判断得很正确,封土层并不厚,土表下是石头。而且这墓看起来在膨胀也是错觉,那是因为山上下来的雨水把墓周围的泥土冲走,无形中使石墓看起来变大了。
运气不错的王强和蔡杆儿很快掘到了石块与石块的石灰连接处。蔡杆儿兴奋地将钢钎对准那接缝,要毕三和戚九一轮流用锤击打钢钎。“一个一个地来!看准下手,莫砸着老子的手!”他严肃地吩咐。而他一严肃,凶神恶煞的样子便显露出来。
紧张的心情和狂热的行动会消耗大量的体力,他们很快就体会到了酷暑天动用劳力的不堪,全都体力不支地累得瘫倒在坟上,筋疲力尽地大骂那狡猾的修墓人。
想靠热情的爆发力取得成功显然是急了点儿。干什么活最忌将力气一喷而尽。惊雷力大只是瞬间,雨点细碎却可漫田。青年人们歇了一会儿,感觉力气又回来了,又灵动地从坟上爬起来,摩拳擦掌继续行动。
他们遇到了阻力,那钢钎打入狭缝一定的地方就无法再继续深入了!仿佛那个点是无法突破的超级金刚石,那狭缝也终是不松动一分。
蔡杆儿感到沮丧,他不相信凭那修墓人的智慧能把这个墓修得固若金汤,不相信前人的智慧能超过今人的智慧。“他们只有石灰和炭,没有水泥。”他想,“这墓不可能会很坚固,只要不慌就没有问题。”
太阳在头顶悄无声息地偏移,害怕被村民发现又不甘心放弃的小伙们绞尽脑汁也无法拿出快捷开墓的办法来。他们只好在那墓石板上又跺又跳地发泄怒火,用跑步起跳的方式排队从山脊上冲下来对着那石板猛力踩踏,把正儿八经的盗墓活动变成了一种嬉笑随便的体育游戏。
这时,细心的毕三发现那石板似乎松动了一些,他狂喜地朝大家喊:“松了!松了!马上就要开了!”大家被他这一喊,看到了唾手可得的成功,一个个又兴奋起来。蔡杆儿干脆把插在石缝里的钢钎取出来,准备用王强家那把重锤直接猛击墓顶的石块。
这把重锤的手柄有一米多长,双手抡起手柄将锤子用力打下去的力量是巨大而可怕的,可以将一般的钢筋水泥板子砸烂。蔡杆儿自信地拿了锤,以稳操胜券的姿态地对大家说:“看我表演!老子给它来个一招制敌、飞鹰穿石!”
他抡起手柄猛地一锤下去,听见地下传来“轰”的沉闷回声。他感到腕骨被震得碎裂了似地剧烈疼痛,立刻扔了锤子痛苦地捏紧手腕,甩着手道:“哎哟!老子的手!火熛火辣地痛……”
伙伴们汗珠子淌地望着蔡杆儿,灰头土脸地露出明显的疲惫神色。蔡杆儿这倾尽了全身力气的一锤本想一锤定乾坤的,但他没想到使出的力气越大,他受到的伤害也越大。
火伞依然高张,除这坟头外的大地上,肉眼都能看到滚烫的热浪。这种天气不干什么人都会觉得酸软无力,何况他们消耗了大量的体力。竹林里的蝉不止一只两只地热得尖厉叫唤,那刺耳的声音听起来实在是令人再厌烦不过了!蔡杆儿气馁地坐在坟上,终于无计可施地感到了自己的失败。
本以为十拿九稳的容易事却以这样尴尬的失败告终,蔡杆儿的心里真是不甘不平。
难道他们几个人都如此不堪一击吗?他恨恨地望着头顶轻盈摇晃的竹稍,感觉它们晃来荡去地纯粹在幸灾乐祸,不禁想:“或许神灵真存在,说不定这竹子就是守护那坟墓的竹子精。”
他不想勉强伙伴们跟着他受累了,沮丧地道:“老子不得行了,手好痛!”
主将不行,兵士们就更不行了!大家立刻泄了气地纷纷感叹:“确实搞不动!”“确实不得行!”“主要是因为太热!”
他们集体行动遭遇挫折这还是第一次。稍微收了些汗的王强默默地去收拾散落的工具,心里升起些对蔡杆儿的愧疚来。这不是他不帮他的忙,而是他确实也黔驴技穷。
蔡杆儿以一种悲壮的架势无奈地站起来,踩在自己挖开的土堆上,把不成功的所有怒火都凝聚成一句骂人的话:“你妈那个X!”他愤怒地猛然起跳朝那石板蹬下最后的一脚。随着“轰”的一声巨响,他的身体跟着脱落的石块和泥土掉进了墓室里。
短暂的惊恐慌乱之后,蔡杆儿飞快地抹掉自己头上和脸上的泥土,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受伤流血,心里一阵惊喜。他咳嗽了几声,在阴暗的墓坑里缓过神来。万分庆幸自己没有被石头砸死。
“开了!开了!”墓顶的伙伴们欢呼跳跃。蔡杆儿惊恐地朝上喊:“跳啥子?!跳塌了砸倒老子!”地面上的三个人立刻变得轻手轻脚小心翼翼。他们趴在坍塌的洞口朝墓内窥望,好奇地问一身泥渣的蔡杆儿:“咋样?踩到僵尸没有?”
这墓室其实并不高,大约只有两米多一点。蔡杆儿一跌落进去就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一种冷浸浸的寒气迅速包裹了他的全身,快速地往他骨子里钻。他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寒颤,“小人鬼大”的故事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翻滚,平日里那了不得的胆气和勇气瞬间飞得无影无踪。
他大声地和墓顶的伙伴们说着话,试图壮着胆子战胜自己的恐惧,也忘了要同伴们支援手电筒,伸出双手慌乱地到处摸索。他摸到的都是些瓶瓶罐罐,正心生失望之时,他在一个地方摸到一颗圆圆的珠子,再摸时,又摸到一块圆形的类似铜钱的东西。蔡杆儿断定这不是人的尸骨,便把这两样东西揣进了裤兜。
紧张和贪婪让他激动得全身发抖,他明显地感到自己的双手在哆嗦。这时,他的手碰到了类似人体遗骨的硬东西,做贼心虚的蔡杆儿心里一惊,竟然感觉那硬东西咬了自己一口。他立时吓飞了魂,再也战胜不了恐惧地朝头顶上喊:“快点拉老子上去!快点!!”
蔡杆儿急切又慌乱的声音让伙伴们也慌乱不已。他们以为他遇到了可怕的危险,几个人齐心协力,奋勇地把蔡杆儿拉上地面后,全都倒退了几步,离那坑洞远远的。
“啥事啊?有鬼啊?”“踩着蛇了啊?”“踩着死人骨头了啊?”他们胆战心惊地问。
蔡杆儿打着冷颤,魂不守舍地朝伙伴们喊,“底下全是死人骨头!快封土!不要让阴气跑出来!”
然而,伙伴们惊愕地望着他,竟吓得一动不动。
蔡杆儿恼恨地抓起铲子自己动手,一边飞快地铲土封洞一边喊:“快封上!快封上!他妈的,都动手啊!是老子一个人的事啊?阴气跑出来了!咱一个都别想跑脱!”被吓坏了的三大侠这才缓过神来,纷纷站过来帮着蔡杆儿封盗洞。
几个人手忙脚乱地把挖开的土填回盗洞中。然而,土用完了,盗洞还是呈现一个洞的形状。大家又去拾枯竹枝,扯来一些苟叶、和着杂草、树枝、枯叶等乱七八糟的东西,蔡杆儿到坟前的玉米地三下五除二地薅来一大抱玉米棒秆,把那盗洞胡乱掩盖,带着盗墓工具仓皇逃离。
几个人大汗淋淋地跑到后山下的那块池塘边,缓下气来开始清洗肮脏的手脚。“你咋回事啊?看见鬼了吗?”王强问蔡杆儿。
“是啊!”蔡杆儿有气无力地回答,“老子从那死人的嘴巴里抠了一颗珠子,它咬了老子一口!”
为了让伙伴们相信自己的胡话,他举着出血的手让伙伴们看。那是他在爬上墓顶的时候,手被石头刮破了皮。
伙伴们看着蔡杆儿手上的血,又看着他从未有过的气咽声丝,那种落败与孱弱让他们不得不相信他确实是被鬼咬了!他们惊讶地望着蔡杆儿发愣,想象他受到邪恶攻击的那一瞬间,必是极慌乱、极无助的。
蔡杆儿从口袋里掏出那颗黑色的珠子递给大家,“好像是木头的。”他说,“我没细看。”
伙伴们好奇地轮番查看那颗珠子。王强很内行地说:“这不是木头的,像石头。”
毕三道:“像一颗宝石,但宝石不是这种颜色啊!”
戚九一不屑一顾地判断:“这就是木头!有啥稀奇的?”
蔡杆儿一脸疲惫不堪。他感觉腿和手臂隐隐作痛,脚好像也崴着了!“他妈的真邪门!我现在觉得全身都在疼!”他疑神疑鬼地对朋友们说。
“好好洗洗!沾了死人的东西肯定晦气,把晦气洗掉。”王强单纯的眼里满是对蔡杆儿的心疼与体贴。他带头把自己的衣服脱了跳进池塘里,举着手朝大家高喊:“嗨!好安逸!舒服!”几个人纷纷下水洗去恐惧和阴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