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既然你不相信我们,那我们就不干了吧!”杨柳柳突然正色道。“这个月月底吧!”马晓伟狡猾地顺势说,“反正我的生意也不是很好。那就不好意思了!月底我把工资结给你们!”蔡杆儿心里一阵酸楚和心痛,梦寐以求的二手车就这么泡汤了!他到此时才梦醒知道马晓伟送车是假的,哄着你玩哄着你为他拼命地干活才是真的。马晓伟是把他们当成了小龙的升级版了!蔡杆儿为自己不平的同时也为傻乎乎的小龙抱不平。
第二天中午暂时没有生意,马晓伟便顶着烈日出去看别人要卖的旧车去了。蔡杆儿和杨柳柳在洗车场唯一有风扇能扇凉风的售卖轮胎坐垫的彩钢棚里坐着。小龙没有进棚子里来而是坐在洗车场围墙边的一棵树下将头靠在围墙上打瞌睡。他的工装背心里湿漉漉的一片全是汗水。两步之外阳光炽热晒得人不能驻足。
蔡杆儿走过去蹲下身问小龙道:“昨晚又熬夜了啊?”“没有。我昨晚下班后去浇了菜地。今天早晨又去菜市场卖了菜才来的。”小龙回答。“你妈在菜市场卖菜?”蔡杆儿问。小龙点点头:“是的,我下了班还要去接她。”“那你弟弟呢?”“他玩!他是他、我是我。”小龙凝视着被太阳晒得冒火的天空说。“你干吗不进凉棚凉快凉快?”蔡杆儿心疼地问。小龙笑着摇摇头:“这儿挺好!”“好个屁!热死你龟儿。”蔡杆儿心想。他满怀同情地认真对小龙说:“小龙,我以后要是做了老板,我一定要请你来帮我!我绝对不会亏待你!你妈哟,你晓不晓得?咱们干这活的工资别的地方都是两千多!马晓伟才开你一千!他太亏你了!心太黑了!你不觉得亏吗?”
“我不觉得。”小龙神经质地笑笑,伸出手用力比划着说,“我出来打工,人家给了我这份工作,我已经很知足、很感谢了!”“你狗日的傻逼!好吧!我若有了好工作一定拉扯你一把!老子是有良心的人,肯定会帮你的!你相信我!”小龙很有分寸地朝蔡杆儿笑,笑得蔡杆儿汗毛直竖。小龙是应该是个残障人,他是怎样做到超凡脱俗的?
很快到了月底,马小伟把工资结给了蔡杆儿两个人。他们去了一家服装加工厂,与杨花花和汪正孝一样成了流水线上的工人。他们每天一早打卡上班,中午就在车间吃工作餐,晚上还要加班加点地干活。杨柳柳很不适应这种日复一日简单、机械地劳动。这无疑会把人变成一架机器。而机械的重复动作会吞噬一切浪漫,吞噬风花雪月的诗情。
她没干多久就对这份工作厌倦了!“这样下去我不知道我会成为什么。”杨柳柳对蔡杆儿说。于是,他们向老板辞职。老板非常愤怒。“你们要辞职必须要提前三个月跟我说!一个萝卜一个坑,我的人没有多余的,你现在说不干了,我到哪里去找人?”“我不管你去哪里找人,总之我不想干了!”蔡杆儿蛮横地说。“随便你们!你们想要工资,没门!”老板说。“我们干了活,就应该拿工资!”蔡杆儿针锋相对地道。“拿工资可以,给我做满一年!”老板说。
老板和蔡杆儿吵了一架双方都气呼呼地互不理睬。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为了得到工资,两个人不得不继续在服装工作等待老板招到新员工。他们期望老板不会因为他们要离开而克扣他们的工资。然而,老板和员工在某种利益上终究是对立的。有利益冲突,矛盾便不可避免,不可调和。到蔡杆儿和杨柳柳离开工厂的时候,他们依然被扣掉了半个月的工资。这个时候已是十月份了!离杨柳柳答应杨花花回家过年的日子不久了!
蔡杆儿和杨柳柳去了一家大排档。一个做服务员和打杂,一个帮着老板炒菜。他们一大早就要在室内准备晚上要卖的东西。到下午五六点钟就帮着老板把桌椅板凳搬到大街边。老板赚钱的手段让蔡杆儿大开眼界。他专捡菜市场里人家不要了的动物内脏等东西把它们洗净加工后便成了香喷喷的美味。亲手制作这些美味的蔡杆儿经常注意地看那些食客。他们大口大口地喝着啤酒,把简单制作的东西吃得津津有味、兴高采烈且一脸满足。“原来赚钱这么简单!”蔡杆儿总结出一个经验:“但凡是吃的,不管高级低级只要可口就会有人来吃。那么,赚他们的钱就太容易了!”想开一个大排档的想法由此而生。
“老板太赚钱了!赚一倍都不止呢!不如咱们回去也开餐馆吧?”蔡杆儿对杨柳柳说,“人家能赚钱,我们也能赚!我们做出来的东西可比这大排档的东西好吃多了!”
“回哪里?在古木村开餐馆呀?”杨柳柳问。“回四川,去省城!我们在成都开个餐馆。有人的地方餐馆就能生存。”“好倒是好可我们哪里来那么多钱?”杨柳柳问。“先回去了再说!我们都出来四年多了!算上今年也是五年了!也是该回去一趟了!”“好吧!不过,我还想再多挣点一点钱,再多学学人家是怎么做生意的。”杨柳柳说。“好吧!那就依你,咱们再多挣点钱再说。”
有了一个明确的梦想行动起来就会变得特别有力量。两个人变成了大排档的主角把大部分的事都承包了。沦为了配角的老板欣喜之余不知道这对年轻人竟把他的档口变成了自己档口的试验场。这个时候,蔡杆儿已具备了经营餐饮业所需要的一切必备素养,温家秀口中的“龙”就要飞天了!
蔡杆儿和杨柳柳去菜市场帮老板捡动物内脏的时候看见了笔直地站在菜市场卖菜的小龙。他依然穿着那双永不更改的黑胶高筒靴和那套蓝色工作服。小龙告诉蔡杆儿他们离开洗车场后就有司机向工商部门举报了这个不讲商业道德的洗车场。洗车场因为手续不全偷排污水进居民区造成下水道堵塞而被勒令关闭了!小龙失业后去了一家私人染布小作坊工作。
蔡杆儿询问了小龙的工作情况。小龙说:“就是把大块大块的布料放进染池里染,染完后从染布的池子里捞起来晾干,很简单的!”“那染料不是有毒吗?你戴手套没有?”杨柳柳问,“你不害怕得癌症?”“有啥办法呢?”小龙笑着说,“很累人的!我今年干了,明年就不想干了!那一大块一大块的布料从池子里捞出来的时候可是累人呢!”杨柳柳望着小龙亮晶晶的眼睛,眼前浮现出他穿着皮围布从池子里奋力捞布的情景。她相信,连身强力壮又吃苦耐劳的小龙都觉得很累的工作那一定是超过了人的体能极限的。小龙的继父又瘦又贪杯几乎没有任何一技之长,小龙那个家庭几乎都是靠小龙在支撑。
“不要干了!另外找份工作吧!”蔡杆儿好心地说,“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我们要回四川去开餐馆了!你到时候来帮我们吧!我们一定不会亏待你的!”“好!”小龙笑眯眯地点头说。他们才分别不到一年的时间小龙的脸上就长满了因接触有毒物质而长出来的密密麻麻的褐色斑点甚是难看,人也明显苍老了一圈。二十多岁的小伙子看起来就像是四十岁一样。“真的!别去染布了!家庭小作坊不可能会有多少安全措施的。你就帮你妈种蔬菜等着我们吧!等我们自己做老板了我打电话给你!”蔡杆儿说。“不可能。”小龙憨厚地笑道,“我又没有电话。你们到天桥下来找我吗?从四川跑到广东来?”蔡杆儿无语。杨柳柳好想叫小龙现在就跟他们走但是他们自己现在都居无定所。蔡杆儿要小龙给一个能找到他的电话,小龙想了好久才留了一个四川的电话号码给蔡杆儿。“这是我们镇上的一个医生的电话,”他说,“如果我回四川了,他找得到我,我找得到他。”
晚上,杨柳柳接到了杨花花的电话说她想马上就回家。“慌啥呢?我们不是说好过年一起回去的吗?”杨柳柳道。“我有了!想和汪正孝结婚!”杨花花说,“姐你预先跟爸说一声,说我们回去就要请客看他同不同意。”杨柳柳心里一沉,这事有这么简单吗?“你咋这么糊涂!”她生气地骂妹妹:“这么小就生孩子,生了不养吗?非婚生子爸不打死你就算好的了!还同意你办喜事?打掉!马上去做了!”
但杨花花表现出罕见的固执来,她一下子就哭了说杨柳柳不理解她。“汪正孝有病,既然这个孩子来了,我就一定要生。就算汪正孝突然发病死了,他至少还有个血脉在世上。我晓得生小孩有很多麻烦但我不怕!死也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杨花花坚决地说。杨柳柳觉得烦恼极了!只得安慰妹妹的同时劝她还是冷静地想清楚再说。“即使要生孩子也别那么急呀!以后和汪正孝结了婚慢慢生嘛!”但杨花花说她和汪正孝已经商量过形成了最后的决定了,这个决定不可更改。杨柳柳又慌又乱。那几天她不断地打电话给杨花花试图让她改变主意但无果。杨柳柳狠无助。她冷静下来琢磨这件事,如果汪正孝和妹妹生孩子的意志坚如磐石,她也是无可奈何的。她不帮她又有谁会帮她呢?
她只得硬着头皮跟父亲打电话说这个事。“……花花太瘦了!如果拿掉孩子的话怕她的身体吃不消,”杨柳柳对父亲说,“反正他们迟早都是要结婚生孩子的,晚生不如早生。人家都说‘早生儿、早享福’嘛!”杨树根拿着电话筒许久没有吭声。杨柳柳继续劝道:“爸,您也别责怪她。现在开放得很,像这种事很正常是潮流。我的意思,还是让他们请客把事办了。钱不用考虑,汪正孝有钱。他打工的钱都自己攒着唻!”
“这是多久的事啊?”杨树根问。“两个月前吧!孩子现在两个月了。我的意思是趁现在还不显山露水就给他们把事办了!”杨树根不知道说什么好。这姐姐还没结婚妹妹就猴急了!这么小就挺个大肚子成何体统!哎!这花花呀,你脑子里装的全是晃晃荡荡的水吗?真是操心啊!
“爸,您的意思呢?”杨柳柳在电话里问,“您看,事情在这里摆着,我们不帮她她就走投无路了!”“只要你没意见,我也没意见。”杨树根用粗重的嗓音沉闷地道,“请啥客呀!又不是啥光彩的事。就叫他们在外面把孩子生了才回来!”“但是,我也没有伺候她坐月子的经验,她是第一胎肯定也没有经验,谁照顾她嘛!哎!花花好可怜,都瘦得像根青藤样。”“这是她自找的!谁叫她不自爱?”杨树根说。他挂了电话,心情久不平静。他就要做外公了,这是喜呢还是悲呢?
听柳柳说花花瘦得像根藤杨树根心痛极了!汪伯跟着王图展在上海干活,汪家就剩汪正孝的母亲在家。女儿当然可以回来生孩子,只是村里免不了会有闲话。不过话又说回来,闲话这个东西就是闲了拿来扯的,与女儿的生命安全相比不值一提。一个人,不管你多高尚、多完美、多舍己为人都不能绝对保证没人说你的闲话。
杨树根清楚杨花花瘦弱的身体要承受怀孕、生育的考验是不容易的。他现在别无选择只有帮女儿。杨花花怀孕的消息传到了上海,汪伯表示他会回家来照顾杨花花以后也不会出远门打工了,把孙子带大才是最重要最正经的事唻!于是,过年的时候,杨柳柳与蔡杆儿和汪正孝与杨花花一起回到了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