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他们面临社会还很稚嫩,蔡杆儿和杨柳柳面对这些人热情似火地“围攻”无所适从,惶恐不安。
这里面不乏一些坑蒙拐骗之人,专从这些初来乍到不了解情况的人身上谋取不正当利益。他们就像长在火车站周边的脓疮,且无时无刻不在生长。警方把这里治好了,脓水又流到那里起疮,散发恶臭。令车站派出所顾此失彼、防不胜防。 蔡杆儿从他们之间相互说的那些晦涩难懂的地方语言中感到了一种不善,一种恶意的欺骗。于是,他去买了一本学粤语的小手册握在手里。决定适应生活从入乡随俗开始。
这时,一个卖假珠宝首饰的商贩注意到了杨柳柳胸前佩戴的玉佩,便上来搭讪道:“小姐,你那玉佩卖不卖?我给你出五百块钱!”杨柳柳害怕地摇摇头。听见别人把她称作“小姐”,她很是羞涩。她当然希望自己能成为温柔贤淑优雅高贵的小姐,可她清楚自己只是个会干农活的乡下丫头,“小姐”是花,而她是草。
蔡杆儿不客气地瞪着那个人道:“不卖!祖传的东西咋会卖?”“一千怎么样?”那人尾随在他们左右不死心,想方设法想细看那玉佩。“是这样,我老婆信佛,她很喜欢玉佩。你要卖的话,开个价就好了!”那人解释。“你出多少钱都不卖!”蔡杆儿冷冰冰地说。
杨柳柳一手抚摸着玉佩,小声地对蔡杆儿说:“咱们看他能出多少钱!”蔡杆儿伤心地看着女朋友道:“你卖它,就是把我也卖了!你是不是要出卖我们的感情嘛?”“当然不是了!我只是想看它值多少钱嘛!”杨柳柳说。“值多少钱?无价之宝!”蔡杆儿很不高兴。脑海里浮现出在墓坑里的狼狈样。心里为杨柳柳有这样的想法而难过。难道她就那么不珍惜他对她的感情吗?
这个商贩显然对这块玉佩极为感兴趣。他跟着杨柳柳走,一直游说她把玉佩取下来拿给他“鉴定”。杨柳柳感到害怕,惶惶不安地拽着蔡杆儿的手说:“我们回去吧!这里的人怎么回事?做生意跟打劫一样!我有点害怕。”“怕什么?大不了跟他们干一仗!”蔡杆儿豪气地说。
他回转身恶狠狠地盯着那个纠缠者,但那个人竟然看也不看他,一双贪婪的眼睛直盯着杨柳柳的胸脯。蔡杆儿示意杨柳柳先进招待所。他站到那个人面前,像一个武功高深的侠客般威武霸气地伸开双手拦着他,冷冷地问:“你要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你还想抢?”那个人并不买这个“侠客”的账,他粗鲁地拂开他。蔡杆儿因他这一意料之外的动作便判定此人是要图谋抢劫。于是他毫无惧色地猛推这个人一把,想以更加凶狠的气势镇住他。
但那个男人顺手就给了蔡杆儿一拳,并用粤语叫嚷着抓住了蔡杆儿的手臂。他的同伴些立刻围拢过来。蔡杆儿见势不妙,只得与这一伙人边打边跑地跑进了招待所。而此时,接到杨柳柳求助的保安也到了门口,威严地阻止那些人冲进招待所大门。
惊魂未定的杨柳柳和蔡杆儿跑进招待所的大花园,坐在花园的长椅上平复紧张的心情,感觉犹如虎口逃生。两人冷静下来思衬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又为那个男人是不是抢劫而争执起来。杨柳柳说那个人不像穷凶极恶之徒,他要抢早就动手了!何必厚着脸皮跟着他们走了一条街。而蔡杆儿说那个人眼神猥琐、面容龌龊丑陋,一看就是心怀不轨,他就是想抢劫!两个人这么一争,都没了好心情。各自坐着郁郁寡欢。
“蔡杆儿都这么大了,咋还不成熟呢?”杨柳柳想,“这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毛病真讨厌!”而蔡杆儿却在想,柳柳看问题太简单了!她确实得需要一个人保护,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你这冲动的毛病打不打算改?”杨柳柳板着脸问蔡杆儿,“如果我们是分开的,那你改不改也无所谓。但是我们在一起,我不想每天都为你提心吊胆。我们要用文明的方式去面对社会,去处理事情。我们是文明人,不是山匪!”
蔡杆儿的心里揪着疼了一下,难过地想:“爷爷,你都死了那么久了,还被人看不起唻!柳柳说话太重了!”他懂她的意思。但是,她能理解一个男人的苦衷吗?他愣了一会儿,可怜巴巴地道:“你要我改,我当然得改。但是,别人骑到你头上来了,你也忍吗?”“那另当别论。”杨柳柳说,“谁骑到我头上来了,我也会把他拉下来揍一顿!”“既然你这么说,咱们还是有共同语言的。”蔡杆儿说,一下子就开心了!他想摘一朵花园里盛开的三角梅给杨柳柳戴上,但想到要做一个文明人,又把伸向花儿的手缩了回来。他们临行前,蔡杆儿的小姨反复嘱咐他们:“在外要谨言慎行,不要轻信,不要冲动”。蔡杆儿觉得还是和杨柳柳先回房间商量后再做打算。
他们才在这大城市逛了一会儿,这里的纷繁错乱就给他们的心里留下了抹之不去的阴影。也许是他们过于胆怯、害怕,也许是他们的心理准备还不够,他们只得回到旅馆的房间。
杨柳柳住的那个六人间里,新来的一个住客正在床上蒙头大睡。听见有人进来,她掀开被子翻身爬起来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杨柳柳。“好水灵俏丽的女孩!”这个人想。蔡杆儿瞥了一眼这个女住客,觉得这个人好奇怪,居然没有任何行李。
“妹妹!你们是到广东来打工的吗?”那个人突然很热情地问杨柳柳。杨柳柳腼腆地点点头,好奇地看着她。她大概二十多岁,明眸皓齿,眉目如画,有着羞花闭月般的美。只是一张脸红得像猴子,像刚喝过酒一样。她的大眼睛有些红肿,里面似乎泛着一层薄薄的水雾,像是哭过。
“你们是第一次来广东吧?四川的?”那个人又问。杨柳柳点头嗯了一声。“啊!四川人很好的!我也有四川的朋友,他们都很善良!”杨柳柳笑笑,心里很受用。
“我是东北的!我叫阿红。哈尔滨,你们听说过吗?我们那边挺冷的!我来这里八年了!已经习惯这里了!我这是准备回老家一趟,买好了票,火车没那么快开,就在这里开个房先休息一会儿!” 阿红说。
“ 哦!回去了还来吗?”杨柳柳问。“最多半个月就要回来!”阿红伸出手比划着,特别热情地说,“我在这里有个干哥哥。他对我挺好的!好得简直没法说!我们比亲兄妹还亲!是他送我到这旅馆来的!啊!太遗憾了!他刚刚走!如果你们早进来两分钟,就能看见他了!他是一个非常非常优秀的人!很不错的一个人!为人正派,心地善良!人又很大方!温柔体贴。”蔡杆儿鹰似地盯着阿红想,难不成这哥是世界第一好哥?是个怎样的男人呢?真的那么优秀吗?
“啊!这是你男朋友吗?好帅的!”阿红看看蔡杆儿问杨柳柳。“是啊!我们是一个村的!”杨柳柳说。“哦!好美!好浪漫!”阿红拍着巴掌说,“你们好像对这里不熟悉,我可以帮你们!我哥哥开了一家饭店——很大很大的饭店,四层楼的。你们可以去饭店做工。做得好的话,每个月有三四千,甚至六七千。要是会炒菜,还可以拿八九千到一万的。就算做得不好,也有两三千块钱一个月!我不骗你们!骗你们干吗呢?大家都是外地人!外地人体谅外地人的苦楚。我过十多天又会回来跟你们在一起的。真的!相信我!我绝对不会整你们的!如果你们去了,觉得不好,我保证你们随时都可以离开的!我保证你们会很习惯、很习惯的!”
蔡杆儿心动了!目不转睛地瞪着阿红。火车上那两个广州朋友不是叫他们去饭店上班吗?蔡杆儿心里丈量着小姨给的一百块工资与阿红所说的八九千到一万的距离。据他所知,一个月一百块钱的劳动报酬在家乡还是不错的了!他虽然不知道家里一年的收入是多少,但前不久家里卖的那头肥猪也才卖一百七十块钱而已。一头肥猪至少三个月才能出栏。这里一个月竟有高达八九千的工资!啊!可真是天壤之别啊!难怪那么多人要跑出来打工!炒菜,谁不会呢?母亲是教过他炒菜的。她说,男人如果炒得一手好菜,婆娘就会死心塌地跟着你,因为女人都喜欢吃现成的!啊哈!蔡杆儿和杨柳柳的前途一片光明!
“真的?”蔡杆儿怀疑地问阿红,“你确定不骗我们?你说的那个地方在哪儿嘛?我们找不着啊!”
阿红急急地道:“我咋能骗你们呢?!我这个人喜欢帮助别人。大家都是出门在外,我很同情你们的!这样,我赌个咒!如果我说谎,我坐的这趟车开出去就翻车!我到不了哈尔滨就会死!这下,你们该相信我了吧?”
蔡杆儿两个人惊骇地看着阿红,心想,她还真敢发毒誓,就不怕意外应验了吗?她那个哥哥会买她的帐吗?他们内心激烈地争斗着,有些怀疑和犹豫,没有吭声。
阿红干脆掏出一百块钱来,道:“这样,我给你们出车费!你们到省汽车站去坐车。我给你们画个线路图,写个号码给你们。你们到那边下车后打个传呼,我哥就会来接你们的!你们只须说是阿红叫你们来的就好。”
“他会来吗?”杨柳柳问。“你们放心!他一定会来接你们的!我和他是结拜兄妹,他可以不给所有人的面子,但一定会给我面子的!”
阿红飞快地在一张纸上歪歪扭扭地写下了那酒店的地址以及详细的行车路线。心慌意乱地道:“我就帮你们到这儿!我不能再耽搁了!再耽搁就赶不上火车了!不然的话,我会亲自送你们去坐车的!”她把一百块钱和小纸条交给蔡杆儿,心急火燎地向这对年轻人告别。临出门又回头:“我希望我从东北回来的时候,能看见你们在酒店里亲口对我说:‘我们挣到钱了!’”
“咱们运气真好!出门净遇贵人!”蔡杆儿看着那一百块钱对杨柳说,“外面的贵人真多!”杨柳柳快乐地笑笑说:“我们回来之前她哭过!肯定是舍不得那干哥哥才哭的。”
二人高兴地决定去阿红推荐的那个地方。他们不知道,阿红所说的那个酒店严重缺少员工,阿红此行回东北,就是专门回去物色员工的。她的话多少有些夸张。他们高兴得太早了,打工之路不会一帆风顺的。
蔡杆儿看着阿红留给他的字条。觉得纸条上没有注明他们和阿红是什么关系非常不稳妥。万一阿红那哥哥不理睬他们或者因为什么拒绝他们呢?“咱重新写一个吧?”他对杨柳柳说,“萍水相逢的友谊并不深厚,不够分量。要说我们和阿红是非常铁的铁哥们关系,她的哥哥才会重视。”杨柳柳觉得蔡杆儿说得在理,便赞同。
他们随即炮制了一张自己非常满意的字条。大意就是他们是阿虹此生最重要的朋友!不能怠慢了的那种。然后,二人愉快地按照阿虹给的路线图出发了!几个小时后,他们到达了沿海的一个县城。两个人向电话摊主现学了怎么打传呼。一会儿的工夫,那个叫陈汉波的男人就坐着三轮车来接他们了!
这是一个格调不凡、非常帅气的男人。他身材高挑,浓眉大眼,衣着讲究。一条美观时尚的皮带紧扣在腰身上,上面挂着一个彰显气派的BB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上流人物自然而然的尊贵之气。他很淡地朝着这对年轻微然一笑,用犀利的目光飞快地扫视了一下他们的全身,然后招呼二人上他坐的三轮车。
蔡杆儿注意到,陈汉波白皙修长的手指上戴着一枚硕大的黄金翡翠玉戒。他的手指上始终优雅地夹着根高档香烟,抽完了一支马上又点燃另一支。他寡言少语,眉宇间藏不住一种咄咄逼人的傲慢之气。
“他当然是个有钱人,占尽了财富带给他的种种好处。”蔡杆儿有些自卑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