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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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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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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上枝头》连载

第五十五章 花好月圆人有情

眼前的金晓明虽然貌似人情味十足,但他分明有公事公办的意思。那严肃的眼神写满不容侵犯的尊严。这是警察特有的眼神吗?蔡杆儿想,哼!哼哼、哼,他不是那个因为迟到而甘受折磨的小弟了!蔡杆儿知道,此金晓明非彼金晓明了!他是警察,而他是罪犯。他腰上别着枪,而他手上是手铐。他和他那么陌生和遥远,命运开玩笑完全不讲究。他装着吊儿郎当的样子蔑视着金晓明头上的警徽,那警徽由国徽、盾牌、长城、松枝组成,闪闪发亮,威风凛凛。那是他可望而不可及的最大梦想啊!蔡杆儿的心在泣血。

“从明天开始,由我接管对你的监督。”金晓明对蔡杆儿说,“你每天上午参加劳动,下午学习。”

“学啥?”蔡杆儿问。“基本的法律知识。”金小明说,“这是你很欠缺的。”“我不欠缺!”蔡杆儿说。金晓明不理,继续说:“人要虚心学习才能不断进步。你知道古木村现在有个文化活动室吗?里面有很多书,村民们都可以在里面学习。现代社会法制越来越完善,大家更要有法治观念。要依理合法地表达自己的诉求。自己想怎么干就怎么干是错误的。三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你一定能丢掉你的匪性,变成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的。有什么困难可以告诉我或其他民警。”

“我有匪性吗?”蔡杆儿不服地打断金晓明的话匪夷所思地盯着他问。“有!”金晓明肯定地说,“你不但有匪性,你还有一颗整人害人的歹心。这是最不该有的!特别是你们做餐饮的老板就更要有和谐、文明、法治的思想和一颗仁心。”蔡杆儿陌生地盯着金晓明眯缝着眼睛尽量掩饰自己的冰冷与凶狠。一个仁义友善的慈善家被此君描述成一个害群之马,这人还有基本的理智常识吗?

“我扶起过摔倒的老阿婆;我总管的工作都舍得让给汪正孝;我把人家不要的残疾人小龙请到我店里来上班给他开每个月两千的工资!”他冷冷地充满鄙夷地盯着金晓明说,眼神逐渐变得凶狠挑衅。“还有呢?”金小明问。蔡杆儿哑口。

“偶尔做一两件好事不能掩盖你本质上的恶。你可以好好回忆你的某些过往。你有一个很反动的梦想这就不说了!你拿陈汉波的调料时是不是想整人家?如果你不选择那种方式就不会进拘留所。你与那士多店老板打架后去挂白幡是不是想整他?我们回溯到以前,你把我按到水里就不说了。你不整古华庆学校会处罚你吗?还有就是三壮,老实说,我都不好意思提起。我们用绳子把他绑在桂花树上,后来下了大雨,”金晓明突然哽咽了,仰着头闭上眼睛做了一下深呼吸,“是不是全是你的主意?”他的眼睛湿漉漉地道:“三壮年龄比我们更大,他却心甘情愿顺来逆受地被我们整,他是把我们当成了弟弟!我现在想起来真是悔死了!痛死了!你还敢说自己没有整人害人之心吗?做餐饮业最忌整人害人!若人家知道你是个什么货色,谁还会来照拂你的生意?”

蔡杆儿没料到金晓明还有翻账的本事老账新账同时翻,这刺痛了他。他满以为自己是个正直勇敢的好人原来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坏东西。不用再列举了!再列举,这个对自己知根知底的人不知道还会刨出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蔡杆儿怪异地看着金晓明继续拙劣地伪装着凶狠杀气。他现在虽是囚徒但他毕竟曾是“大哥”之身,即使不要大哥的派头了老板的派头总该有一点吧?他绝对不能也不会在金晓明面前表现出很惭愧要痛改前非的样子。

蔡杆儿被送回监室后所有伪装的傲慢和不可一世顷刻间瓦解溃散,他沮丧到了极点的一头栽倒在自己的铺位上心潮起伏!他从来都认为金晓明这个人人云亦云、毫无原则、胆小怕事一辈子也不会有什么出息。但这个没有出息之人做了警察还持了照妖镜毫不留情地照他让他清醒地看到了自己是什么货色而大彻大悟,这是为何呢?究其所以只不过是他多读了一点书而已,蔡杆儿不得不佩服知识的力量。

嫉恨是没有用的,与他较劲完全是自讨苦吃没有用的。现在要做的是平心静气照镜子。金晓明真把我看透了吗?蔡杆儿想,我的匪性在哪儿?我是个整人害人的恶徒吗?他不想再让金晓明义正辞严地教训自己了!那滋味无疑比挨打还难受。其实,金晓明说起三壮的时候他就差点挂不住了!三壮那次被“古木五侠”绑在老桂花树下淋了大半天雨、吹了大半天的萧瑟山风,被村民解救后发烧进了医院。他本来就有少许口吃,从医院出院后变得更加口吃连话都说不利索还更加傻了!而他却从始至终没有透露过是谁把他绑在老桂花树下的。这应该是成熟后的“古木五侠”最摧心刺骨的集体痛悔。

现在,金晓明已经明白地告诫了蔡杆儿不要因为和他的关系就对改造有丝毫幻想。蔡杆儿觉得金晓明纯粹是看低了他此言差矣!他不可能对他有幻想!他也不需要他来管教!他是莲花有自洁的功能,他就有那个本事可以自己改造自己!蔡杆儿在镜子里照见了自己的丑陋是多么痛彻心扉。为了不被金晓明看贬自己作为一个法盲的悲哀,他的改造态度在悄悄地改变。他强烈地渴望自己能成为一个德行高尚、正直仁义的刘老板式的老板。于是,他开始老老实实像模像样地学习他原本“不欠缺”的法律知识了!

这看守所里有的是比他更蛮更横的人,他们的下场也比他更狼藉。蔡杆儿在他们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金晓明用他的过往糗事来帮助他认识自己、分析自己,这让他的人生观和价值观以及世界观都在神奇改变和提升。他很奇怪这个老朋友以前为何不给自己指出缺点和不足一定要在监狱里才来这一招。其实,当他发现小龙不会捡别人钱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了一个人德行的高低决定他受别人的尊敬程度。而想要有好的德行就必须要克制自己的贪欲,见利不忘义完全弃绝非法和不轨。他现在心服口服地被这个儿时伙伴同化着。出狱那天,蔡杆儿对送他出狱的金小明说:“我回头看了,但老子绝不会再进来!”

回到银钱餐馆,汪正孝和杨花花热烈欢迎他“出差”回来绝口不提监狱之事。杨柳柳却沉默寡言没有与他说过一句话眼光屡屡碰撞不忍分开。他们之间眼神上的交流被员工理解成了心有灵犀。蔡杆儿和员工们没有过多寒暄就把自己当成机器人似的闷声不响地不停干活。晚上打烊了回到宿舍,蔡杆儿到杨柳柳的房间敲门打算向她道歉认错。他进了门略有些尴尬地道:“我来接受你的审判,你判我死缓也好、无期也好我无话可说。就算你判我死刑立即执行我也受,绝不上诉!”他朝杨柳柳跪了下去。

杨柳柳有些疲倦地默默坐在床沿神思恍惚。过了一会儿问:“你跪着干啥?”“跟你道歉!不该骗你,请你原谅。”蔡杆儿一脸庄重严肃。杨柳柳无言,坐在床沿发愣。“从今往后我不是我了!”蔡杆儿说。“那你是谁?”“不知道,也许是金晓明,也许是你。也许是小龙或者三壮。”蔡杆儿沉重地道,“你瘦了!我知道你的付出。我不晓得你还要不要我,如果你不要我了,我无话可说。是我对不起你。”杨柳柳低着头,脚玩着自己的鞋沉默着。蔡杆儿看着未婚妻瘦削的肩膀心头涌起一种强烈的负罪感和内疚感。杨柳柳在这半年里瘦了很多,可她以顽强的意志坚守着餐馆把它经营得红红火火。“我,可以坐到你身边来吗?”他很有礼貌地问。“我们之间不说那么多屁话,只要你以后认真做生意,店还是原来的店,人还是原来的人。”杨柳柳道。蔡杆儿激动不已地起身抱着杨柳柳的肩头加倍疼爱。

杨柳柳轻轻地拂开蔡杆儿抚摸自己肩头的手倒在床上默默地看着蔡杆儿不说话。蔡杆儿站在床前发呆。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柳柳此举很是怪异,似乎在暗示着什么又似乎累极了而自然倒下的。他的心不禁一阵狂喜又紧张万分。心脏“嘭嘭”跳动的声音如此清晰激烈地撞入耳膜。这是他的计划里不曾料到的,他甚至还没设想过在此种情况下要说些什么感激的、讨好的甚至赞美的话。我们的主人翁相当慌乱!竟不知该如何继续。

他走到窗前左右张望了一下,很圆很圆的月亮斜斜地在上升,光洁圆润不染纤尘。月光洒满出租屋后面的院子连二楼窗户上也粘上了月光。“有月亮!”蔡杆儿兴奋地道。杨柳柳没有答应他。他又低头闻闻爬上二楼窗台的玫瑰花,那浓浓的酥人气味真是再美妙不过了!“这玫瑰花好香啊!”蔡杆儿大声说,假装很热地用手打着扇子。而杨柳柳依然没有回他的话。蔡杆儿回过身来,发现杨柳柳背对着自己疑似在睡觉,便过去探下身子看她。发现她正在流泪时不禁大惊失色!

“怎么了?我又做错了什么吗?”蔡杆儿惊愕地问。杨柳柳摇摇头没有转身:“今天是我的生日。”她轻声说,“我就是在这个时辰出生的。”蔡杆儿立即惶恐:“我、没准备礼物。”“不用,你就是我最大的礼物。”她转过身来瞅着蔡杆儿,眼睛里似雾似水有星辉溢出熔人魂魄。蔡杆儿记得亲爱的这种眼神从来没有出现过,他简直不敢相信。他惊奇而惶恐不安地问:“要,拴门吗?”声音近乎颤抖。“拴吧!”杨柳柳羞涩地道。蔡杆儿去拴了门闩,头昏脑胀地扑上床来……

这个晚上,二人在肆虐的玫瑰花香中倾心交谈了很久,对以前的生活进行了梳理和总结,对未来有了目标和憧憬。“我们的目标就是用自己的辛勤劳动,为我们和我们的家人创造美好幸福的生活。”杨柳柳对蔡杆儿说。她决定用这半年的积蓄为蔡杆儿买个轿车,把那电动三轮车托运回老家给杨树根或者温家秀使用。反正家乡的路修得那么好没有车在那路上跑是多遗憾的事呢!

杨柳柳坚守了六年多的红线在这个晚上就这么随风而逝。一颗坚定的女儿心变成了柔情似水的少妇心。蔡杆儿得到了他长久渴望的东西却不无遗憾。这种事是应该先制定计划再按步骤去实施的,应该温柔浪漫又激情飞扬终生难忘。在仓促仓皇的状态中去完成一个男人的伟大壮举实在是太草率太不郑重太缺乏仪式感了!

由于杨柳柳跟杨花花打了招呼,所以,杨花花打电话回家的时候闭口没谈蔡杆儿的事情。村里的日子稍微好过了一点后越来越多人种懒庄稼。所谓种懒庄稼就是不勤耕细作,减少管理频度,主要靠优良种子、化肥、靠天自然收成。这是越来越多的人外出打工后缺乏劳动力的留守村民们兴起的一种耕作方式。外出的人多了,留下来的地就多了!村民们把坡地改种易于成活,耐旱耐贫瘠的农产品后空出来的时间用来精心伺候靠近家门的田土。这些土地的产出足够他们自己消耗就行。

一种得过且过的风气在村里流行。紧盯着土地不放的人已被视为一种不通达人生,不懂享受人世,不会打算放不开、自己跟自己较劲的愚蠢的象征。赶场的人增多了,不买卖东西也到镇上瞎溜达、坐茶馆、消磨时间的人大有人在。杨树根在茶馆里也不怕有人问起他的女儿了。有女儿就必定有女婿。蔡杆儿和汪正孝虽不是他最满意的神龙快婿但他也乐于提起,赞扬他们肯干肯拼。他经常看见温家秀背着背篼来赶场。她总是有那么多要买要卖的东西。每次杨树根遇见她的时候温家秀都是一脸灿烂的笑容热情地与他打招呼。而他只是带着那种除了自己外没人察觉得出来的笑容严肃地朝她点点头。这已是一种很大的进步了!如果他在赶场回家的路上看见温家秀走在前面,他会有意放慢自己的脚步尽量避免与她同行。这不止是因为男女授受不亲而是他确实不喜欢听女人说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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