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柳在给杨树根的信中向他描绘了广东的农民是怎样致富的,还建议父亲也在山上栽种效益很好的荔枝、枇杷。杨军军觉得姐姐的建议非常好。荔枝是亚热带作物在这个地方却少见,在古木村应该能栽种成功。杨军军叫父亲不要盲目跟风“不知火”和“砂糖橘”。前些日子“不知火”和“砂糖橘”确实好卖,但“物以稀为贵”,大家种多了就卖不上好价钱了!现在,大部分的村民都知道了种果树的收益未必会低于种粮食,在山上种果树的人就多了起来。
杨树根不想和村民们争利益决定栽种一些荔枝、枇杷试试。他还想成批量地栽种樱桃。樱桃这种果树见效快一两年就开始挂果了!杨军军道:“樱桃这个东西不适合大面积栽种,果儿太水嫩了!成熟了销售成问题,摘下来当天不卖完就容易坏。”他要父亲栽种桃树。但杨树根却说桃树短命不想种。杨军军道:“正因为它短命很多人不愿种,你才要另辟蹊径不走寻常路嘛!有人需要的东西才有价值。市场上没桃卖而你却有桃是不是就无双了呢?每种果树都种一点,小打小闹免得翻船,还可以栽种些梨树。”
杨军军虽然还是个学生,但他对农事的熟悉程度不亚于一个标准的庄稼汉子。这个懂事的孩子长得黑黝健壮身材高大匀称比例完美,十分英武逼人。他放学后总是帮着父亲伺候庄稼仿佛已是一个壮劳力。而杨树根也要儿子早一点当家对家里有几亩地、能种多少粮要一清二楚。“你不会当一辈子的兵,七老八十扛不动枪了也不复员吗?你始终还是要回来种地的!这个家是你的,我和你妈只是在帮你挣!”杨树根对儿子说。杨军军道:“我不要你们帮我挣,如果我以后复员了也不要你们为我辛苦。”杨树根真是宽慰又舒心。他现在把他的梦想和希望都寄托在儿子身上。还是儿子好啊!以后他会娶媳妇生孩子,这个家又热闹了!
有人说杨树根这一辈子太死板所以发不了财。杨树根认为那是别人不了解自己或者纯粹看低了自己。他不是死板,有些事情他知道是来钱的,比如晚上做无本买卖去田里逮黄鳝、青蛙去卖。村里以李二狗为首的一帮人夜夜背着电瓶变压器去田里捉黄鳝、青蛙。他们使用电的方式一晚也能盆钵满盈。看起来这是个增加“纯收入”的好方式又不违背国家法律,但杨树根觉得这个增收法是不好的。
他今天在村部听二蛮子介绍水稻新技术推广的时候,二蛮子也在说这个事情虽然收益可观但属杀鸡取卵之愚蠢做法不可取,迟早有一天会付出代价。但是像李二狗这种瘦骨伶仃仅靠种地又没有额外收入的人不选择这一旁门左道弄点钱花又上哪里去弄钱用呢?
乡镇上逢场日的野生泥鳅鳝鱼一般一大早就会被生意人收购走,所以并没有多少人清楚这些活物的价格。如果李二狗不是想修新房子暴露了他在此项上利市三倍的话村民们还真不知道干这个事的获利之大。于是,跟着干这一行的人多了起来,夜晚的田野上到处是流动的火把和电筒强光。杨树根不会去凑这个热闹。水田是大家的,当田里的活物越来越少甚至蚂蟥螺蛳都看不见了,田就不叫田应该叫一团死水了!
他今天从村部回来的时候看见李二狗勤快得大白天都在田里捞泥鳅黄鳝,便没好气地叫住了他:“二狗,今年的水稻实行新品种新的栽种方法,一窝栽一根。等一下你来我家拿种子。三号统一育种,二蛮子来教大家怎么弄。”李二狗满不在乎地道:“哎呀!种不种水稻都无所谓了!去年的粮还有一点将就吃。我靠着抓泥鳅也可以来钱呢!”“泥鳅抓绝种了又抓啥呢?”杨树根问,“你总得给它留点香火好繁殖后代噻!粮食要稳增产,不种田咋增呢?”李二狗便道:“你说一窝栽一根,这一根要死了那不断窝了?”“人家这是高科技品种,产量高,一窝一根分株更好唻!断窝!我看你整这个才是要断窝!你把青蛙整得断子绝孙了,稻子起了虫你帮它吃啊?”李二狗竟道:“就你认识高!农药是拿来干啥的唻?你咋帮泥鳅说起话来了?你也来整呀!烟钱、茶钱是起得来的!”
杨树根很难过,他还不至于要田里那些可爱的生灵的命来替他报销烟茶的费用。他把自己整片的竹林用竹篱笆围起来在里面放养了两百多只鸡。这些鸡下的蛋卖的钱他是根本用不完的。他两个女儿寄给他的钱他也分文未动,都给她们存在各自的账户上留待她们以后遇到什么难过的坎再拿出来给她们。他知道就算自己不是小组长他也不会去捞那些泥鳅、鳝鱼的。万物有灵,当在田里劳作,偶然间脚下或手里那滑溜的生灵逃命时的那种惊慌失措传达到人的神经时,那滋味是再美妙不过了!大雨来时田里不能没有泥鳅小鱼儿欢蹦乱跳,夜晚的田野不能没有蛙鸣虫鸣,这道理不用人说。你不管好自己,如何去做别人的思想工作呢?
杨树根家开晚饭的时候,杨树根无意间提起田里的活物越来越少了的事。杨军军说这是村里的一些人就像鸵鸟顾头不顾尾的缘故。“愚昧就是滋生贫困的土壤。其实二蛮子叔心里很多事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但他很小心谨慎。可能是无奈,可能是顺民意向民利让步。”“但现在没有哪条法律法规说不准电野物啊!泥鳅黄鳝又不是国家保护的野生动物。逮蛇、网雀各想各招,怕是一天,连虫虫蚂蚁也逮来卖了!”杨树根说。杨军军很兴奋地道:“人会处于地球上食物链的顶端是有原因的!要李二狗他们明白这个道理也不难,就叫他们去巡夜。让他们阻止别村的人到咱村的田里来捞活物,这样才能激起他们的保护意识,明白这些东西是不能整绝种的!”杨军军说。
杨树根越来越觉得儿子是个人才很有见识。当杨军军说应该把像汪哥的妈那种只晓得种地卖个东西也不会算账的人弄来扫盲时杨树根奇怪地问:“哪个汪哥?”“汪正孝啊!他跟二姐不是很要好吗?”杨军军说,“你咋知道他们很要好?”杨树根问。“二姐经常去汪家玩,我都跟她去过好几回。汪哥的妈不会乘法,跟我妈一个样!”“这种人才是老实人嘛!”杨树根说。
“太老实有什么好?”杨军军问父亲。“老实人不招是惹非。”杨树根说。“不招惹是非不一定就是老实人!”杨军军反驳道,“做人就要做强者。你只有比别人强,比别人先进,别人才不会欺负你。就像你要我去当兵,如果我当一个老实巴交的兵,敌人打来了我赶紧让他躲他,这兵当来又有何用?”杨树根回答不上来就说:“当兵又是另外一回事,就是比谁更厉害嘛!性质不一样。”
杨军军不想跟父亲争执地闭了嘴。他觉得父亲郁郁不得志的样子非常可怜。他空有杨树的品格和精神却不够刚硬,如果真叫他去杀敌他可能还下不了手呢!他干不成什么事的关键在于他仁慈又优柔寡断的性格。他看事情没有二蛮子精准,总是要把事情反复想清楚了才会果敢迅捷地去实施。这一辈子是干不成什么伟业了!如果他想要有一番作为,那也只能是在二蛮子身后才能成就。
杨军军算是参透了他的父亲。他现在只想用功读书早点满十八岁好去参军,种地和改造古木村是父亲和二蛮子的事。他知道父亲的心总是柔软,说大姐没良心,但大姐给他寄信回来时他又兴高采烈。他知道父亲被一种叫“姓氏神圣”的东西捆住了他自己。这种东西是他人为的自己给自己增加的,也许他摆脱了这种束缚做回自己反而更好。其实关于待人识物,杨军军是有自己独立的判断的。比如,他就认为温家秀是一个了不起的人。作为一个漂亮女人她完全可以小鸟依人的,但是她强悍得让她的老公小鸟依了人,从这一点看她就很厉害。
杨军军和蔡紫花是初中时的同学。自从杨柳柳和蔡杆儿私奔后,蔡紫花总是表现出跟他是一家人的样子,甚至要求他在同学们面前表态要随时随地做她的靠山。这让杨军军很讨厌。他对蔡紫花说希望她能像她妈妈一样自立自强自信。因为这个蔡紫花便与杨军军翻了脸。杨军军对温家秀的好印象来自他的耳闻目睹,他经常看见温家秀不求任何回报地帮他家的忙私下送东西给母亲。
蔡紫花和她哥一样没有丝毫学习天赋又很爱说是非。读书的时候经常和同学吵架打架与淑女隔着一个银河系的距离,是一个跟温文尔雅温柔可爱截然相反的人。她很早就偷偷喜欢古华庆了!喜欢他潇洒的身姿和迷人的洒脱性格。这是一个少女最珍贵的初恋,没有理由,不讲逻辑,一眼瞬间便可决定永恒。她的同班同学和古华庆是邻居,为此,她与那个她并不喜欢的同学成了好朋友以便可以经常去她家玩能看到古华庆。每当蔡紫花向母亲提起以后想像小姨那样在镇上生活时温家秀总是对她破口大骂。
那个用傲慢眼神看她的蔡杆儿的卷发小子温家秀是忘不了的。依她的眼光看这个浪荡公子哥并不属于人类。她听温家玉说那个古华庆不仅有女朋友还有一大堆时她就断定他有一天一定会死于“花柳”。这个人竟对外宣称蔡紫花长得很丑却总想缠着他。要不是因为她是蔡杆儿的妹妹他早就叫她滚蛋了!温家秀听到这些传言气得扇自己的耳光!自己的女儿再丑也有几分姿色吧?那姓古的何以这样作践蔡紫花?她现在没有抓着女儿和古华庆在一起的把柄,倘若那天抓着了,她相信她一定会把他打得鼻青脸肿皮肉开花不做猪七就做猪八的!她想不明白这样的男人有何可取之处?为何女儿偏偏对他着魔?
温家秀想以毫不客气地辱骂来打击女儿悸动的春心,但是,她不明白,爱情这个东西是天地下最不容易说消灭就消灭的东西。有时你越想消灭它,它反而燃烧得越是畅快。越来越觉得自己手段失灵的温家秀开始在女儿面前动武了!骂不顶用就用拳头说话,可是,她越捶女儿,女儿就越往镇上跑。
这个时候,王图展又转战在上海了!他的“古木建筑工程公司”吸收了专业的技术人才后如愿以偿地不断发展壮大,能承接的工程项目越来越多涉及面越来越广。成员也越来越多,古木村的很多人都加入进去成了公司的股东。村民们有了钱,越来越多的人想新修房屋。
二蛮子在这件事情上是再审慎不过了!他不想村民们永远在奢侈和贫穷之间撕打,极力阻止那些盲目想修奢华房屋的。说修房子是可以的村里也积极支持,但不能攀比,不能随心所欲地乱修,那样既不美观也浪费钱。他叫大家先缓缓,说乡里要统一规划,修的房子卫生条件要达标还不能随意占用耕地。村里有些人不理解二蛮子此举为何,觉得他是在可恶地滥用权力,往往用很尖刻的话向他质问。二蛮子总是能说出非这样干不可的种种巧妙的理由。
在他看来,“一时的发达不是永久的发达”,村民们把辛苦挣的钱都拿来修房造屋比奢华了,钱用完了又归于贫穷了!年轻能挣钱老了呢?守着奢华房子幸福生活就自动到达了么?这个村支书喜欢搜集新闻信息。他从这些年中央对农村的政策一年比一年更好的势头中看到了古木村的希望和农民的希望。以他敏锐的洞察力发现了乡村以后的发展方向。他觉得自己的判断错不了。以后的农村是可持续发展的,科学统筹的社会主义新农村,是城市与乡村协调发展的美丽小康社会。他愿意用他有限的任职时光为古木村造出一个“天堂框架”来,默默地按照他所想象的美丽乡村去努力。不管村民理不理解他,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