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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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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7/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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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上枝头》连载

第四十六章 月黑风高报复夜

温家秀道:“我哪会做厂长!”“谁又会做呢?大家都是边干边学嘛!我们古木村必须要一个能干的人带着大家致富啊!”温家秀有点动心。要论能干,这世上谁比得过温家秀?若这事给别人去干了,那能干的不就是别人了吗?“我回去跟我们老蔡商量哈再说!”她道。“一个月快得很!”二蛮子说。“一个月学不会呢?”温家秀问。二蛮子道:“不可能!那你就不是温家秀了!”温家秀又道:“人家发现我偷学技术把我杀了咋办?”“你想些啥哟!社会主义的中国会出这种事?你要晓得,人家不肯招生人进厂的,是县长介绍你去的呀!你放心!你的背后有我、有乡长、县长,谁敢动你半根汗毛?我们主要是想打破技术垄断。”

温家秀讲这句话纯粹是逗着二蛮子玩的。从来只有温家秀提刀要砍人,敢提刀砍她的人在娘肚子里永远都无法出生呢!“这蔡杆儿咋回事呢?打个电话也三心二意的。”温家秀道。“年轻人没耐心等呗,可能想改天给你打!现在打电话又方便。”二蛮子说。温家秀便讪讪离去。

此时,蔡杆儿一身污垢地横躺在公路上一动不动形如死尸,目光呆滞涣散好像已意识模糊了!他已经感觉不到肉体的痛苦只觉得整个身体坠在冰窖里周身冰凉。稀疏驶过的车辆小心翼翼地绕过这对地上的年轻人,一些人站在一两米远的地方看着这个已经奄奄一息危在旦夕的小伙子。杨柳柳的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滴在蔡杆儿身上。她掏出手绢细心地为擦拭脸上的鲜血和污垢。如果蔡杆儿就这么死了,她打算不管花多少钱都要租一辆卡车把蔡杆儿的遗体运回古木村,然后她会死掉和他葬在一起。她一边哭一边深情地对蔡杆儿道:“给我起来!我背你回去!咱们死也要死在一块儿啊!”

蔡杆儿却躺在地上大睁着眼睛没有回应仿佛命不久矣。他不清楚自己挨了多少拳被踢了多少脚被踩了多少次,心里只有两个冷酷的字:报复!无情地报复!杨柳柳还在悲愤欲绝地想怎样给蔡杆儿最后的尊严时,冷静躺在地上的蔡杆儿突然向她发出只有她才听得见的声音:“历史上的英雄谁没有被群殴过?慌啥!老子要装一会儿死尸,吓他龟儿些一吓。”他依旧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半死不活。“老子不相信他们不害怕!打死人不枪毙吗?”蔡杆儿想。而杨柳柳也明白了蔡杆儿的意思,她一只脚跪在地上搂着蔡杆儿冰冷而绝望地哭泣。被杨柳柳的身体遮挡着的蔡杆儿仿佛命若悬丝快要咽气。趁围观的人不注意,蔡杆儿轻声对杨柳柳道:“喊打死人了,报警!”杨柳柳惊愕地看着闭上双眼嘴角浮着一丝狡黠笑意的蔡杆儿,马上心领神会地呼喊:“打死人了!那个好心的人快帮我报警啊!”

这一招果然厉害,那些参与打人的人立刻紧张起来。他们借故躁动地在那士多店老板的店铺前走来走去,眼睛不断地瞟着地上的蔡杆儿,显然是害怕了地在窃窃私语商量对策。眼见着蔡杆儿依然一动未动,他们脸上伪装的轻松和得意明显挂不住了!开始紧张惶恐地各回各的档口坐立不安。

有人真报了警,警察来查看蔡杆儿的伤情时蔡杆儿装尸体上了瘾瘫倒在地上一息奄奄纹丝不动。一个警察为蔡杆儿把过脉又伏在他胸口听了听马上叫了救护车。杨柳柳趁机指认了那些打人凶手。在警察去找那些人了解情况之际救护车来了,两个人把蔡杆儿抬上车绝尘而去。但救护车到达医院门口的时候,疑似脑震荡昏迷的蔡杆儿竟趁医护人员去拿移动架之时潇洒地一翻身爬起来和杨柳柳飞快地逃离!

一离开人们的视线,蔡杆儿立刻来了精神! “他妈的X!以多胜少算什么英雄!老子不服!!老子要报复!日他妈的才不报复!”他痛苦地战栗着怒吼。杨柳柳责怪蔡杆儿没有及时逃离与那老板对打才引来围攻的。“我们出门在外逞什么强嘛!让人不为耻、让人不为痴,打不赢跑得赢嘛,好汉不吃眼前亏!今天你若被打死了,我咋办?”“我跑了,他们打你咋办?”蔡杆儿气鼓鼓地说,“作为一个男人,有丢下自己的女人自个儿逃跑的吗?”“他们哪敢明目张胆地殴打一个女子!”杨柳柳说。她把蔡杆儿带到一个小诊所处理了伤口。

温家秀回到家越想二蛮子说的事越激动和兴奋。全古木村的幸福都寄希于她一个人这是多大的荣耀啊!如果她把事情办成功,所有种了茶树的村民都得仰仗她,这当中就有王八刚家、莫斯家、杨树根家包括李二狗家。她受到的冲击可不少。他见识过的厂长就只有古华庆的父亲。那算什么厂长啊?耀武扬威、装腔作势。温家秀若做了厂长绝对不会是那个样子。人家二蛮子竟然这么相信她,温家秀心里潮起暖烘烘的热潮,因为失掉网箱对二蛮子的怨恨也一扫而光了!她把二蛮子的想法向蔡其相透露后,这个汉子将妻子肉麻地夸一通鼓励她好好干,为自己的茶树找出路的同时也不负古木村老少爷们的期望。“二蛮子看得起你就证明你是这个村最好的人嘛!”蔡其相说。温家秀心里乐滋滋的,把儿子电话断线的担忧也卸下了!

还好,蔡杆儿只是雷声大雨点小地喊的哀戚并没有受内伤。他结结实实的肌肉无疑是一堵深厚的城墙保护了他的内脏,况且他聪明地一直在滚动。他的嘴巴被人踢了一脚嘴唇翘得老高牙龈也出了血。回到营地,把老板吓了一跳!了解事情的原委后团长竟然责怪蔡杆儿自不量力。

“哼,小气!你打得过几个人啊?十六块钱又不多给他就是了嘛!强龙哪斗得过地头蛇!”“照你这样说,凡人要敲诈我的时候我就给钱啰?”杨柳柳很不满地质问团长,“如果每个人都像他们这样乱来,那我们的社会还有什么公平正义?”有工友道:“人家明显就是看你是外地人才敲诈你的嘛!”“如果是这样,那我们外地人在这里怎么生存?谁还敢出来打工?我们在老家看见外地人都很尊重的,从没有起黑心整过他们!”杨柳柳气呼呼地道。“他们本地人是看不起我们外地人!”有队友义愤地说。团长道:“看不起很正常呀!谁叫你们比我们穷呢?”

这句话太伤人心好像又无可厚非、无懈可击。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喜欢残酷无情的贫穷,包括蔡杆儿他们自己也对贫穷深恶痛绝。鼓乐团的所有外地人都默然不语愁恨千叠又若有所思。贫穷的耻辱啃噬得人的心如此这般疼痛却又对它无能为力。一个人或一个地区的贫穷不是知耻而后勇瞬间就能改变的。虽然焉知此时穷不会化为未来的富,但在变富裕之前逃脱不了的耻辱除了承受既推脱不了又不能因此而一蹶不振。贫穷,就要被人看不起吗?而贫穷,好像又的确应该被人看不起。

“不错!我们穷,但是我们在努力。所有努力奋斗的人都应该被尊重、被善待,不是吗?”杨柳柳愤愤不平地对团长说:“您不要帮着他们说话!您没有在现场,不知道他们的气焰有多嚣张。我们人在他乡当然不想惹祸。但欺人欺上脸了谁又咽得下那口气呢?这个社会还是共产党领导下的民主国家吧?我们不惹事不代表我们可以任人欺负!”团长阴冷地干笑,脸上露出鄙夷的怪异表情。他还以为杨柳柳很文弱,没想到她这么伶牙俐齿、气焰汹汹。

“哼!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以为我就这样白挨打了?老子死也要整回去!”蔡杆儿说。“你要干什么?”团长紧张地盯着蔡杆儿问。“干什么?报复啰!你就等着看我如何收拾他们吧!”团长严肃地警告蔡杆儿:“只要你还在我的团队里混,我就不允许你报复!不要给鼓乐队增加麻烦!你们挣钱是不容易的!”“你挣钱也不容易!”蔡杆儿的心凉透了!冷冷地瞄了团长一眼不再说话。他心里的伤痛无以复加。目前看来,他只有休息两天了!该死的嘴皮怎么那么容易肿呢?

乐队出工去了后蔡杆儿一个人在宿舍百无聊赖。他脑海里浮现着那个士多店老板胖乎乎地带着沮丧表情的面庞。他确定他是活得很不惬意很困扰的那一种人。一个像刘老板那样真正的老板是干不出要抢十多块钱这样的龌龊事的。他非常鄙视这个不仅全方位地“穷”而且下流的人。对这种人不必讲道理,他不仁在先休怪他蔡杆儿后行不义。他思考着自己的报复计划,下决心要这种昧着良心赚黑心钱还欺人太甚的人付出代价!

他猜测这个士多店的老板会惧怕什么:“他怕什么就给他来什么!这件事倒是得花一点心计来精确绝妙地安排,要做到既报复了他又万无一失地不承担责任且不露蛛丝马迹,得把前后左右的一切都谋算得十分精当才行。在他店里放毒蛇?不行,万一整出人命来就麻烦了!如果在他门口拉一大堆便便这太小儿科了!现在不能马上就去报复,要等事情过了一段时间他已淡忘了此事再行动。对!就这么干!他妈的,老子也让他尝尝什么叫被欺辱的痛苦!”蔡杆儿为自己的计划而兴奋,要报仇的快感充斥于他的神经使他忘却了被群殴的耻辱和伤痛。

菜杆儿的嘴巴第二天晚上就消肿了!脸上也看不出任何明显的伤痕。三个月以后,蔡杆儿觉得时机成熟了!便开始悄悄地实施他的报复计划。

月黑风高之夜晚,蔡杆儿趁同事们睡熟后一个人提着个大提包悄无声息地溜出鼓乐队的宿舍贼头贼脑地来到那家士多店所在的街道。街道上除了惨淡的街灯空寂无人。他在士多店门口听了听里面的动静,里面除了鼾声没有任何声音。他估计那一家子都睡熟了,于是便从容不迫地打开装满丧葬用品的提包行动起来。先在那几家店铺的招牌上一家挂上两朵大白花,然后在他们的门框上也系上一朵。在几家店铺门前的地上抛撒了众多的纸钱后,他把自己带来的细竹竿一节接一节地捆绑起来加长挂上一纸大白幡系在士多店老板的门框上。那高高飘扬的长白蟒纸飘飘摇摇活像一条大白蟒蛇从天而降,上面还有他亲手用毛笔歪歪斜斜地写的“我该死!”三个字。最后,他在士多店门口摆上一串长长的鞭炮,点燃后飞快地逃离。

士多店老板睡得正酣畅,忽闻噼里啪啦的炮仗声惊天动地卷帘门被震得哗哗摇晃。那一瞬间,他以为是有人拿着机枪朝着他的卷帘门扫射吓得魂不附体!等鞭炮声消散后他打开门一看,顿时气得七窍生烟!这是多大的仇才会又是白花又是纸钱又是炮仗的问候啊!隔壁几家店铺的老板也被惊醒了,他们纷纷打开店铺查看,一看自家门口满地的“雪花银”也气得破口大骂。

蔡杆儿躲在远远地暗影下听着空寂的街头回响着那几个老板歇斯底里的怒骂声开心极了!但是,没过一会儿,他就看见有警车开来,便知不妙于是赶紧溜了!

警察无法在夜深人静之时很快找到作恶者或目击证人,路口安装的有限的监控探头还没有投入使用。那几个老板处于惊恐不安中,不知道自己到底得罪了何方神圣人家才会这么整他们。有人想起三个月前痛打过的蔡杆儿但大家又觉得一个外地人的胆子不可能那么大。他们还是向警方提了提三个月之前曾发生过的事。但这个县城的外地人口成千上万排查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蔡杆儿以为他干的事神不知鬼不觉,但几个老板被人吊唁祭奠的事传得非常快,第二天,这个县城的大部分人都知道了这件奇葩事。人们对此津津乐道纷纷猜测那几个老板干了什么可恶事值得人家这么用心来报复。那几家档口的生意一下子就清冷了许多,被人用异样的眼光打量和指指点点。

团长还是怀疑上了蔡杆儿。警察来鼓乐团了解那天晚上鼓乐团有没有人外出过。团长对警察说他不在员工宿舍住所以不知道情况。但警察走后,有队友说他看见了蔡杆儿床下的大提包在那天晚上不见了!

团长认为蔡杆儿的品行有问题。小事一桩偏要闹得惊天动地。要知道,这件事虽不像打架、吵架或偷摸扒窃那么直接伤人,但对迷信的受害者的心理伤害是巨大的。那个士多店的老板为了此事茶饭不思、人都瘦了一圈。他怀疑自己的人生被人有效地诅咒了未来必定有不幸的事发生。团长对蔡杆儿和杨柳柳的态度突然变得冷冰,这让蔡杆儿二人心里倍感压力。团长是担心以后万一得罪了蔡杆儿他会采取更奇葩的报复方式报复他。有些报复虽然不算大罪,但对于讲究忌讳的人来说却是天大的事,而鼓乐团又是一个特别需要讲究忌讳的团体。他不得不把这种可能掐灭在萌芽状态。

面对老板冷冰冰的对待,杨柳柳对蔡杆儿说:“要不,咱们走吧?换一个地方、换一个老板看看?”“好!”蔡杆儿道,“咱们还是要仁义一点。先跟老板说说看他是个什么态度,若他要留我们,我们也可以勉为其难地给他一个面子再干几个月,若他爽快,我也不留恋他!”

蔡杆儿真是自作多情!他向老板委婉地提出想不干了的意愿时老板非常爽快地就答应了他。“你们要走就尽快走!老实说,如果警察查到你们头上叫你们赔人家精神损失费就麻烦了!”

“啥?精神损失费?那我的精神损失费谁来赔?我们帮了你这么久,你可是一点人情味都没有。”蔡杆儿伤心地说。“我要没有人情味,就直接向警方举报你了!别以为自己聪明,水过有痕,你床下袋子里的东西不是白花、纸钱是什么?警察问我的时候我提过吗?我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万一那老板被你气死了你跑得脱吗?别以为没有这种可能。你想,他为什么想方设法地一定要生儿子?不就是为了传宗接代吗?这种人是相当愚昧的!遇到这种事,指不定是又吓、又惊、又气、又怒、又疑!万一想不通死了!你后悔就来不及了!”

蔡杆儿无语,团长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呀!但他没想到团长竟这么贼竟然偷偷查看他包里的东西。这让他有一种隐私被无情剥夺的感觉。蔡杆儿沮丧极了!心里升起一种深深的厌恶感——关于这个地方,关于那些对他不友好的人和事。而一旦这种厌恶感产生,这里的一切便变得不再美丽仿佛冰冷。“我为什么会感觉不到温情?”他想,“是我的原因还是这个世界的原因?我为什么会有被歧视的感觉?是我们自身有诸多毛病心眼儿小的缘故还是因为身处异地的原因?不是说他乡就是故乡吗?我咋没有在故乡的感觉呢?我只觉得处处不被尊重,没有尊严,对!就是尊严!啊!人要活得有尊严才有意思。但我的尊严在哪里?”

他是喜欢在鼓乐队的工作的,这不仅让他有一种手握权柄指挥人的快感也满足了他想穿制服的虚荣心。为了避免事情败露被警方找到摊上麻烦,蔡杆儿和杨柳柳失魂落魄地离开了鼓乐团去了和这个县城毗连的另一个城市。他们在一个洗车场找到了工作。蔡杆儿负责洗车,杨柳柳负责擦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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