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咋生了你这个孽障!你要死就去跳河!你要滚就滚远点!老子不见狗屎不恶心!”温家秀还在骂蔡紫花。杨柳柳走过去温柔地劝温家秀:“妈!不要这样骂妹妹了!她是女孩子,会难过的!”“她难过?我还难过咧!”温家秀喊,“三壮马上就要回来了!我倒要看看他咋跟我交代那土地的事!他明明是给我种的,咋能又给王八刚!”
杨柳柳见温家秀翻来覆去地扯那土地的事,不觉很心烦,便道:“我不管了!我还要去接蔡杆儿呢!”她飞上村里那颗桂花树的枝头坐在那上面愉快地荡着秋千。蔡杆儿手里捧着一大捧桂花从远处朝她飞过来。他把桂花送到她鼻子底下,一股令人沉醉的香气向她袭来,她深呼一口气道:“好香啊!……”
杨柳柳醒过来的时候,刘老板和一厨师傅坐在她的宿舍里正担心地瞅着她。刘老板告诉杨柳柳,他去公安局打听了蔡杆儿的情况刚回来,听说她喝醉了就过来看看。他责怪杨柳柳实在不该这样自暴自弃。他其实是非常欣赏她和蔡杆儿的勤快认真的,对他们也很满意。
“我知道那包房里的人是谁,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刘老板说。他说公安局的人跟他讲:蔡杆儿的罪责不是很大,他又有积极检举陈汉波的功劳,本来教育一下就可以让他回来的。但蔡杆儿在说起南北酒店的时候心里充满了刻骨的仇恨。他不承认他拿陈汉波的佐料是“偷盗”,强调陈汉波害人在先他拿佐料在后。而且,他无意中暴露了一些极其危险的想法,警方觉得这个时候把他放回来是不负责任的。
“你这个男朋友还是太年轻了!不晓得轻重。”刘老板说,“咋能屈能伸这个道理都不懂呢?在公安局还这样强硬。”“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是不晓得天高地厚。”一厨说,“被教育一下是好事。”杨柳柳能听懂一厨和刘老板话里的深意并且感受到了他们的善意和热心。经过这次磨难,她的灵魂再一次得到锤炼变得坚强。
刘老板为防杨柳柳服务包房再遭遇此类事,便安排她去大宴会厅工作。要她担任大宴会厅厅长的职务。杨柳柳感激涕零,抹着泪连连点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蔡杆儿在这陌生的异地身处囹圄,刘老板能够主动地去关心过问这是多么大的恩情啊!她只有更加拼命地工作以报答刘老板的仁慈。
能容纳一百桌酒席的大宴会厅在酒店的底楼,几乎每天都有包席。生日宴、婚宴、丧宴,动辄就是几十桌,是酒店的重点部门。作为宴会厅的厅长,杨柳柳得把控整个宴会厅的用膳气氛和节奏。宴会的性质不同所使用的桌布、餐具、摆设,环境装饰也不同。客人在举行仪式的时候她就要估计仪式结束的时间,有条不紊地按先凉后热最后汤果开始上菜,以便仪式结束后所有食客都可以愉快地开始大吃大喝。
这个职务仿佛就是专为她量身定设似的,她干起来得心应手。她手里拿着对讲机身姿挺拔地站在大厅里,一边和厨房总管保持着密切联系一边机警而敏捷地观察着大厅的整个情况,目光炯炯有神。身上简洁素雅的蓝色工作服使她看起来精神抖擞又温柔可亲。她把控大局的能力是如此强大,待人接物具备完美的分寸感。当仪式结束开始大量上菜的时候,她会将对讲机别在腰上毫无厅长架子地跑来跑去帮着服务员们一道上菜,送水,补充碗筷见什么事做什么事。刘老板看到这个把自己一分为三地忘我工作的姑娘轻如飞燕的在宴会大厅飞来飞去如此干练,非常欣慰。他没有看错,这两个年轻人都是值得他去帮助的人。
蔡杆儿的荒唐逻辑和他心中涌动的残忍报复思想使警方意识到这个法盲的简单和无知。幸好他使用罂粟粉被发现了!不然,等他更大的报复计划实施时后果就不堪设想了!警方认为必须要及时彻底地消除他心中的戾气和不平,以免他真的失去理智酿成更大的惨祸。既然蔡杆儿认识不到自己的错误那就让他好好学习法律知识直到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为止。
拘留所里,负责蔡杆儿一案的警官于潇潇又一次叫蔡杆儿谈话,问他通过这几次他们俩的谈话认识到自己的问题没有,自己错在哪里。“我错在运气不好,遇见阿红这个烂人了!”蔡杆儿气鼓鼓地说,“如果不是她给我们车费让我们到南北酒店来,也不会有这档子事!”他觉得阿红是个阴险伪善的千年狐狸,一举一动无不在精准的利益算计。
“人家好心帮你还错了?”“她哪是好心?”蔡杆儿不承认,“她是为了让我们给她卖命!”他脸色苍白藏着深深的委屈,仿佛这个县城里的所有人都欺骗了他和杨柳柳似的。“那她付你工资了吗?”于潇潇问。“付了!”“强迫你了吗?”“没有。但是,她扣压我们的身份证。”“是陈汉波扣押的吧?”“是。”“那就对了!你为什么要怪别人呢?”“她不是好人!”“是坏人?哪点坏?说一个人好或坏都要举事实摆道理的,不是你说好就好,你说坏就坏的!据我们掌握的情况来看,这个阿红也是一个受害者。”
“起码,她不该帮陈汉波骗我们。”蔡杆儿说。“她并不知道陈汉波贩毒。和你一样,也以为罂粟壳粉是‘印度胡椒粉’。她只是在吧台负责管理酒店物资。操控发廊妹和后厨的是陈汉波。”“不信!”蔡杆儿说,“难道他们两口子不是通的吗?两口子之间又没有秘密。”
“那不一定。”于潇潇说,“比如我跟你在这儿的谈话,我就不会回去跟我老婆说。你在外面受了委屈会跟你女朋友说吗?”“我,看情况。不会让她提心吊胆的事就说。她听了会难过的事就不说。”“对了嘛!要学会换位思考。假如你得罪了你的某位同事,他不是找你论理,而是直接偷偷报复你,你觉得他对吗?”
“他肯定不对噻!”蔡杆儿说。“那你觉得他应该怎么做?”“他应该跟我说。如果我真对不起他了,我可以改,也可以道歉。但是,陈汉波不一样。”蔡杆儿眼里闪烁着一种想报复的渴望,对陈汉波如此卑劣的人,他觉得报复一次还不够,应该循环往复地一直报复下去直到他死。
于潇潇看穿了他的心思:“靠拙劣的伎俩是得不到胜利的。反而会让自己陷入歧途。发现南北酒店有不法服务的时候,正确的做法是报警。就不会有这后来的事。”“我怎么敢报警?”蔡杆儿气呼呼地说,“万一你们不管的话,我不是自寻死路吗?”“什么?不管?!你的理由很多啊!有警必出,违法必究是空话吗?你把警察想成什么了?警察就是弘扬正法,惩处坏人的!怎么会不管呢?”
然而,蔡杆儿不认为警察都是好人。他露出一种很不信任的神情,很含蓄地说,“我懂!我以前也梦想做警察。但你得承认,警察里也有坏人噻?有的,哼!我可听说过的,啥警察哟!”
“说话要有根有据,造谣诬陷是要负法律责任的!你不能见一个警察不称职就不相信所有的警察,不相信国家的执法机关。像你这种人做了警察,不知道要搞出多少冤假错案来。警察犯了错,上级机关自然会管,不用你操心。你要相信法律的公正性。”
蔡杆儿不语。
“犯纵火罪,尚未造成严重后果的,是三到十年有期徒刑。致人重伤、死亡,公私财物遭受重大损失的,处以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死刑。你知道吗?”“不知道,我又没有纵火。”蔡杆儿痞歪歪地说。“但你想纵火!想不久的将来悄悄去实施,对吗?”“不对!”蔡杆儿坚决不承认。“别狡辩,你进来的时候就暴露了你的想法了!要不是因为这个,我们已经放你回去了!你要面对自己灵魂深处的那份恶还是选择逃避不承认?”
蔡杆儿无语,努力地回忆自己从一进来开始都说了些什么话,是怎么不小心泄露了脑海里的秘密想法的。不错,他是准备在未来的某一天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南北酒店后厨的排气扇孔钻进后厨一把火烧了南北酒店的,但警察咋会这么贼精,把他脑壳里想的东西都弄清楚了呢?
“你还打算去乱来吗?不怕刑法吗?”于潇潇问。蔡杆儿很聪明地道:“我没打算乱来,我当然怕刑罚。”“他把我脑壳里想的都琢磨透了,我还能说啥呢?”蔡杆儿想,“看起来还是老实点好。他大概喜欢我认错才高兴,只要他肯放了我,认错就认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好汉不吃眼前亏。”于是,他装作明白了的样子道:“我是有一点错。我应该相信警察,报警找警察帮忙。”“真这样想吗?以后不会乱干吧?”“不会。”蔡杆儿老老实实地说。
“那我再问你,你拿陈汉波的东西算不算偷?”“偷?!”蔡杆儿又不服了!脑海里闪过自己无数次偷拿、破坏别人东西时的情景,心里想,动不动就扣帽子说是偷,啥叫偷啊?顺手的事情也叫偷啊?“顺手牵羊不为盗”这句话可不是我说的!是上了古书的……“凡没经别人的允许占有别人的东西,小到一根针,大到一头牛,都是不应该的!这不应该我来教你吧?你的老师父母没教过你吗?还是你本性就爱偷?”
蔡杆儿觉得这句话特别刺耳又特别不中听。“本性爱偷?”爷爷眉飞色舞地跟他讲山匪故事的情景在他脑海一闪而过。在他刚能知晓人言的时候他就教他“能占则占能拿则拿,占不到拿不到的可以他妈的毁掉。”虽然他后来读了书知道这是错误的,但那些话已经根深蒂固地植入脑海,想忘也不是马上可以忘的。
“我,本性爱偷吗?”蔡杆儿想,他从来没有剖析过自己,从来没有认真反思过自己的内心,现在想来,好像真有这么一回事。但“本性爱偷”的说法也委实太严重了点,这不侮辱人吗?他突然有了一丝羞耻和难为情的感觉。但嘴上还是硬气地说:“你说得好难听!如果我是个偷哥儿,我女朋友怎么会喜欢我?我女朋友成绩很好的,品德也很好。”“那你就应该向她学习啊!根据《食品安全法》第三十四条第一款,非法持有罂粟壳五十千克以上是要负刑事责任的!现在,你遇到了贵人,你的老板愿意来担保你,你值不值得别人为你担保呢?”
“我!”蔡杆儿嗓子眼一阵阵发紧,脸上的委屈表情瞬间就没有了!他似信非信地望着于潇潇,心里翻江倒海脸上却故作冷峻平静。与陈汉波的冷酷、阴险、恶毒相比,刘老板多么像是一盆静静燃烧,看不见烟火却能感受到温暖的炭火。在卑微的他如此绝望困顿的时候,他,竟然悄无声息地向他走来了!啊!大地和天空,为什么忽然就变得开阔而深远了?蔡杆儿的眼睛湿漉漉的,为避免于潇潇看见自己眼里的亮光闪闪,他低下了头。“原来这个世界还不是很冷漠,至少还有人在这个时候对我伸出援手。”蔡杆儿想,“啥也甭说了,我当然会竭尽全力地报答他!”
“我希望你出去以后多学法律知识,凡事不要冲动,莽撞,认真工作回报你的老板和你的父母。不要认为这次侥幸逃脱了,你就是对的。你还年轻,吸取这次的教训,以后才有希望。切忌!!不能蛮干鲁莽!”蔡杆儿感动的心中涌起万般柔情。他不怕与人恶战,与人厮杀,但刘老板的仁义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他觉得就算看在刘老板的好心的分上,让罪态度也应该要好一点。于是他连连向于潇潇承认错误,一再表示:“我知错了!真的知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乱来了!我一定要遵纪守法……”
蔡杆儿跟刘老板一起从拘留所回来的那天中午正是铜钱酒店最忙碌的时候。酒店上下的服务人员像热锅上的蚂蚁开着大步地跑也应接不了顾客接二连三的需要。后厨早已乱作一团。存放点菜单的大托盘里重重叠叠、密密麻麻全是点菜单,出单机里还在不停地往外吐单子。由于五个配菜师没能有效协同,动作跟不上厨师节奏,十个厨师有九个都在愤怒地开骂。
蔡杆儿进到后厨,只扫了一眼后厨的工作台就挽上袖子加入到配菜队伍里。他迅速把已配好的单子和还未配的单子分开,把同一道菜的单子用塑料夹子别在一起,大托盘里乱七八糟的点菜单一下子就整整齐齐的了!接着,他飞快地抓起一张单子用木夹夹好,立即就去抓这单子上的菜品所需要的配料。一道菜有的需要五、六种配料,蔡杆儿不仅都能准确地找出这些配料还能使各种配料的搭配比例刚好合适。
他脸色苍白,鹰钩鼻下的嘴唇紧闭着犹如赴死一般严肃。将配好的料码到工作台排队待炒后,又毫不耽搁地飞快去抓第二张单子。动作之快、之熟练,就像他是在这个酒店工作了好几年的优秀配菜师一样。
刘老板诧异地看着两眼低垂的蔡杆儿的一举一动,从他的敏捷机灵中看到了这个小伙子性格深处的不服输和那股隐约藏着的热情。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年轻时代,那种为了梦想而努力打拼的精气神。在整个后厨都忙得晕头转向、吵闹不休的时候,他听见蔡杆儿极为冷静的声音朝厨师们喊:“快!快!每个桌号先上两个菜,后面跟着排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