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在我身上!我帮你弄!”王图展豪爽地指着二蛮子说,“全部削平!你说削几公分就削几公分!我明天就组织人干!说话算数!干完村里的活我们再出发!”
二蛮子和杨树根心绪复杂地凝视着疑似智勇无双、胆略超群的王图展无语。他们何尝没有拼搏精神,只是他们各自的条件不允许他们抛妻弃子去远方。老实说,他们只能很被动地去生活。
王图展的大嗓门把杨家的猫吓得不敢轻易回屋,而杨花花却一直在堂屋注意地倾听王图展与父亲和二蛮子说话。听到这儿也来凑热闹说:“王叔,这次我也跟你出去哈!还是跟汪伯他们一个队嘛!”“好!叔应你!”王图展开心地一挥手,又可劲儿地向杨树根夸杨花花,“花花是好样的!勤劳肯干不娇气。她就是施工队的开心果。有她在,大家伙再累也不觉得累。”
杨树根无言以答。他很清楚杨花花是因为什么一定要跟汪伯在一个团队。“这是命,”他想,“女儿都是要飞的,拴不住她。”这山野的新鲜空气给了他一副铁铸的体格却没有给他一副铁铸的性格。他做不到像王图展那样坚毅果敢,只觉得自己非常窝囊。
杨树根把醉晕晕的王图展送回家的时候,王强刚好要出门去找毕三玩。他见父亲喝得烂醉跌跌撞撞地被人扶回来,便不高兴地瞪着他道:“喝酒很好玩么?走就走吧,搞得很悲壮似的,又没人逼你出去!”王图展醉眼迷蒙地道:“你晓得个屁!我这一走,要多久才能见你妈?”杨树根任是再严肃的一个人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王图展组织的壮劳力仅用两天时间就帮二蛮子解决了整修村部的问题。又过了两天,他组织的一百多号人的队伍就浩浩荡荡地出发了!他们的队伍分成三拨:王图展的两个亲弟弟王图宏和王图利带着两拨分别去浙江和福建,剩下的一拨由王图展亲自带着去广东。
王图展一下子组织这么壮观的队伍外出务工给村民们带来的震撼和疑虑不少。大家看他在家时也没表现出有多大的能耐呀!咋胆子就这么大呢?留守的村民们对王图展持怀疑态度。温家秀更是直接判定王图展头重脚轻根底浅,必定摔个大跟头。她其实已经知道外出务工是个挣钱的门道了!只是吃不着葡萄的心理罢了!
王图展虽然高大粗犷心思却很细腻。他是非常善于吸纳别人的长处以壮大自己能力的人。他向温家秀学习了她的圆滑、泼辣能干。向杨树根学了他的内敛、敦厚朴实。他学了二蛮子的深沉、稳重踏实,甚至还在小辈儿毕三的身上看到了油嘴滑舌带来的好处。这样一个不断吸纳丰盈自身的王图展成长速度是惊人的。他就像温家秀所说的,“是龙总要下水”。他在外大半年的工夫就把要在建筑施工中得好处所必备的种种本事学到了,而且敢于向银行申请贷款要成立建筑劳务公司,对机会的把握能力简直超级强大。
王图展亲自带着的施工队大部分都是三组四组的人,其中姓王的人特别多。他们的目的地是东莞。杨花花和汪正孝也如愿以偿地加入在了同一个队伍,这下,他们又可以无拘无束地边打工边谈恋爱了!
而二蛮子也被王图展说的话气得不轻。他心里是不服的。什么叫‘你打死他他都不富’?“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缘后生”,如果一个人都要被打死了也不知变通那就不该有‘置之死地而后生’这句话。山不转水转,水不转人转,人是活的山也不是死的,一万种发财之道里面总找得到一款适合古木村嘛!王图展前脚走,二蛮子后脚就去农科所领了一大包柑橘新品种的接穗回来,叫上杨树根两个人打算把自家和村部山上的柑橘当实验,嫁接“不知火”和“砂糖橘”。又找了几家山上种了柑橘树的和他们一起尝试。
“中国农业科学院的人最看得起古木村!这可是他们专门为咱村研究出来的新品种,”二蛮子玩笑着痞歪歪地对大家说,“无核丰产甜度高,抗溃疡病性能强,二三月份就成熟了!刚好能抢无果期。想嫁接的都来拿芽。喔哟!这个东西安逸哟!整对了就来钱了哟!”
二蛮子这样说,他拿回来的接穗就不够用了!他和杨树根只好等下一批接穗。几年以后,古木村山上的那些要甜不甜,说酸更酸的橘子树全部变成了风味品质俱佳的“不知火”、“砂糖橘”以及“红美人”了!村民们数着轻轻松松得来的钞票,都不知道该说是二蛮子功德无量还是那农业科学研究院的人功德无量了!总之,这些新品种不仅解放了劳动力,还为村民们带来了不菲的收益。
正月完了过后,陈汉波终于发了他所谓的大红包:师傅们每人两百;蔡杆儿和其他员工一人一百。蔡杆儿虽然心里不满,但有红包总比没有红包强。服务员们不介意这红包的多少。这个春节,她们得的小费堪比一个月的工资,心里是非常满意的。
杨柳柳得到的小费可谓五花八门。有五百元一张的台币,十元一张的美金、一百元的港币,还有一些超大面额却不知道是哪一个国家的钱币。她舍不得把这些钱兑换成人民币,打算把它保存起来,以后回家送给杨军军开眼界。
蔡杆儿的野心在不知不觉中悄然膨胀,他心里开始不平衡。厨师们的工资比他高得多,而他拿着最微薄的工资却比厨师们辛苦得多。“技术”这个词涌入他脑海,他体会到有技术和无技术的巨大差别。后厨里宰杀、切割、腌制、分量储存许多事他已经做得得心应手,他梦想什么时候才能升一级做厨师。而在等级森严的后厨,他的梦想无疑痴人说梦。
这后厨里除一厨是本地人外,其余全都是外地人。二厨师傅来自贵州,三厨李师傅是四川的,而四厨、五厨师傅是河南籍的。六厨是来自江西的。他们的家乡有着与这里完全不同的饮食习惯而他们都在这里学会了粤菜的精髓。蔡杆儿觉得自己没有理由不能成为一个厨师。
在底楼工作的蔡杆儿也渐渐发现了底楼发廊和吧台之间的某些蹊跷和神秘。总有不三不四的陌生人来发廊小坐,拿了什么东西后又鬼鬼祟祟地离去。而那些发廊妹也常常出去“办事”。她们出去之前会在陈汉波那里领取某种东西,回来后会向陈汉波交钱。
她们似乎很惧怕陈汉波。只要他板起脸了,她们会立即停止和他开亲密又暧昧的玩笑,任由他朝她们大吼大叫也默不作声。阿红对此似乎早已司空见惯,她对陈汉波与发廊妹之间的事漠不关心视而不见,也不会和发廊妹亲近聊天。大多数时候,她坐在吧台里反反复复地算账,有时候一个人独自喝点红酒,心里像坠着一块石头似地心事重重、闷闷不乐。
这个店的客人大多是一些做生意的人。在饭桌子上谈生意边吃边聊很容易拉近彼此之间的信任,所谈的事也事半功倍。除此之外,也有一些很懂得养生滋补之道的人特意来这里滋补身子。
阿秋是这个酒店的常客。他总是和一两个人来吃饭,也总是去杨柳柳服务的包间消费。一边吃饭,一边有意无意地审视杨柳柳。杨柳柳已经习惯了客人的审视,她泰然自若、毫不慌张,早已学会用巧妙的折衷办法来对付任何不老实的客人。
这个叫阿秋的人有着魁梧的身材和丰满的脸颊,仪表堂堂,那特意留的那一撮胡子十分打眼。他总是很严肃地板着脸不苟言笑,用威严傲慢的眼神表达一切喜怒哀乐。
发廊小姐们总是尽力讨好阿秋。和阿秋一起来的客人也都十分大方。他们会按阿秋的暗示给她们一百、两百的小费。这个总是板着脸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人难得一笑,只有在他一个人在房间的情况下,他才会把手搭在他挑选的最美小姐的肩上言简意赅地表达他的愿望。他的愿望非常简单直接,就是要小姐陪他“休息”一会儿。
接待阿秋久了,杨柳柳知道了这个人的不一般。他从来不需掏钱买单,那些和他一起吃饭的人总会把一切费用抢先付了。自然,这个人要么有钱,要么有权,要么人缘超好。虽然杨柳柳不能完全听懂他和其他人的对话,但从别人对他奴颜婢膝的恭维和阿谀逢迎中已才猜出了他的显赫。她亲眼看见别人把现金恭敬地拿出来要送给他,而他懒得伸手,只是漫不经心的一个眼神,别人就会把钱装入他的皮包。
也许出于女人的第六感觉,杨柳柳能感受到这个人心里压抑的对她的某种渴望。那种渴望晦涩、淫邪又肮脏,而且夹杂着一种孤傲烛火等待飞蛾来扑的矜持与傲慢。他仿佛稳操胜券、十拿九稳。他为此表露出来的那种盲目自信令杨柳柳非常反感。她心想他真是看错人了!她不是飞蛾,虽贫穷但傲骨还在,绝不采用肮脏的途径来致富。
阿秋长久暗示杨柳柳都得不到回应,他被他一厢情愿的想象折腾得够呛。他不信以他的身份和地位搞不掂一个为了钱出来打工的小姑娘。于是一天,陈汉波明确地告诉杨柳柳要她不能得罪阿秋,因为他是他的大哥,是他的保护伞。
“把阿秋伺候满意了,你的工作就算完成了!工资一分不会少。”他赤裸裸地对杨柳柳说。“我不是什么事都可以做的!”杨柳柳脸色苍白地回答。“你是谁呀?!”陈汉波恶狠狠地盯着杨柳柳吼,大大的眼珠子好像要从眼眶里凸出来一样,“无条件满足客人的需要,是服务员应尽的责任!人家看得上你就不错了!傲什么傲?破贞洁值几个钱哪?!”杨柳柳低着头不吭声,感觉空气中有一种压力朝她包裹而来,裹得她无法呼吸。她犹如赴死一般地战栗着,被刺伤的自傲一阵阵抽搐痛得难受。“我跟你讲!不要不识抬举!你若不懂事,你就跟你男朋友滚蛋!”陈汉波朝她吼。
杨柳柳委屈的泪花儿在眼眶里打转转。“我是一个奴隶吗?我要做一个懦夫吗?我如此卑微吗?”她反复问自己。她为这个老板把自己视为草芥而难过极了!从她进这家酒店开始,她就处处为这个男人着想,为他增收,为他留住客人赢得口碑。她和蔡杆儿都把老板当着是最大的依靠。但现在看起来,他不但不会保护她,反而还会逼着她做她不愿做的肮脏事情。
这个阿秋是个什么人呢?有钱有势就可以胡作非为吗?杨柳柳的心都凉透了,她仿佛看见阿秋和陈汉波的肉身上满是脓疮,恶臭难忍。老板不能把他的想法强加在员工头上,不能昧着良心逼迫人呀!她不愿自己成为一个被人鄙视的女人,想逃离酒店的想法开始在脑海盘旋。她想知道蔡杆儿又是怎样的想法。
又是一个中午,阿秋在邀请他吃饭的人都走了以后居高临下地对杨柳柳说:“我到你的寝室参观参观,你带路吧!”“有什么好参观的!”杨柳柳厌恶地道,“四楼的阳台门没锁,你自己去参观吧!”“你不带我去?”阿秋带着怀疑的眼神意味深长地问。“我有事!”杨柳柳冷冷地说。阿秋态度凛然地盯着她问:“你有什么事?你不带我去不后悔吗?”
“我凭啥要后悔啊?”杨柳柳气得脸都涨红了,转身向楼下跑去!她不想得罪这个无耻的人,但继续和他对话,她一定会得罪他的!她的羞怒已储满胸腔,已不能保证不会像火山一样喷发。然而,阿秋不认为这个孱弱腼腆的女孩胆敢忤逆他的意思。杨柳柳十分困窘的神态让他觉得快活,他竟然没有生气地想:“她或许是不好意思。”于是自顾自地去了四楼的阳台宿舍,钻进那小黑屋美美地等待美人自动投怀。
杨柳柳冲到底楼,蔡杆儿已经吃过午饭在大厅等她了!“我们去河边吧!”她对蔡杆儿说,挽起他的手朝河边走去。“你觉得你除了在后厨干活,还能干些什么?”杨柳柳忧心忡忡地问蔡杆儿,“假如我们去别的地方打工,你能干什么?”“我什么都能干!”蔡杆儿自信地说,“不要以为我贪生怕死。我晓得我是一个农民,你以为我会怕苦?”
“我晓得你不怕苦,你这么说我很高兴,我没看错人!”杨柳柳高兴地说。“亲爱的,不要小看我!我真的什么都能干!上刀山下火海,为了你在所不惜!”“不是为了我!为了你的父母、妹妹,为了你自己!你要这样想才对!”“好!那我就这样想!”蔡杆儿严肃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