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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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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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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上枝头》连载

第一十四章 绿色长龙

这马上就要动手的兆头让这个男人愣了愣,他在这个二流兮兮的人的眼神里读到了燃烧的凶残和冷酷。他其实并不惧怕这些东西,他只想维护正常的乘车秩序而非想打架。他犹豫了一下,显然在考虑要不要把事情闹大或者干脆妥协、睁只眼地闭只眼。

这当儿,检票开始了!候车的队伍开始你推我搡地快速朝前移动。唯恐自己落后误车的慌乱情绪在人群中蔓延开来。有人也趁机插队。又有人因为插队引起争吵并发生肢体冲突。

执勤的武警战士把打架的人拉出候车序列,那打架的人不服,又与武警发生冲突。个别结队外出的人想仗着人多势众抗拒武警执法。有个战士竟被人偷袭了一拳,武警不得不使用警棍。有人想夺警棍,两个袭警的人被戴上手铐。蔡杆儿等人趁乱过了检票口,向着站台飞奔而去。

   站台上也有武警战士执勤。开往广州去的列车就像是开往春天花园的专列,蝴蝶、蜜蜂会来,老鼠、苍蝇也会悄悄溜来浑水摸鱼。这个车站拥挤不堪的客流为小偷,劫匪,骗子提供了作恶的土壤,仅依靠铁路部门有限的执勤力量根本无法维持正常的治安秩序。不得已,铁路机关才向上级主管部门申请,调来一个班的武警战士帮着维持秩序。

站台上趴着一条墨绿色的长“龙”。内燃机车头如奔跑后累极的老牛喘着沉重的黑色粗气,整趟列车还散发着快速行进的炽热气息。乘车的人们一看见这条可爱的绿“龙”,即使执勤人员就在面前,也激动得不能自持。纷纷跌跌撞撞地向火车奔去。有急迫的人干脆把行李扔进车厢,从窗口爬进车厢。此时,执勤的人大多会仁慈地看着他们,选择视而不见。

成功先挤上车的蔡杆儿看着后面如潮水般急急忙忙奔跑的人群,深为自己的机灵而得意。“你看,老实排队是咋样的?所以,凡事要聪明灵活。”杨柳柳白了蔡杆儿一眼道,“如果刚才打起来了,我们就在拘留所了!”

“我哪会真与他打?我就是吓他的!”蔡杆儿说。杨柳柳冷笑一声,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蔡杆儿的身上充满了流氓气息,这是她不喜欢的。如果他不改掉自己的坏毛病,是会惹出很多祸事的。她必须要提醒他注意自己的缺点和错误,让他变得完美。不过好在,他们现在已经上车坐下了,不高兴的话题就留待以后再说吧。

火车的塞拉门外还集聚着许多人争先恐后地等待上车。他们背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拼命地往车上挤。值勤人员在他们身后托举着他们的背部,努力地把他们的身体和行李往车厢里塞。为了最大限度地满足人们出行的需要,铁路部门卖出了许多站票。只要旅客不大量滞留在车站广场风餐露宿,就是最大的胜利。

蔡杆儿心情愉快地从行李中掏出母亲为他们准备的煮鸡蛋、烙饼、瓜子、炸土豆条之类的东西堆在茶几桌上。他们准备一边享受食物的美味,一边体会轻松愉快的旅程。但他们的享受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他们三个人的座位上就坐上了五个人。相对两排座椅的中间也挤进了持站票的人。为了到达“圣地”,他们必须要站上两夜三天。

一个只有一百一十四个座位的车箱挤进了两倍、三倍的人,过道、车箱与车箱的连接处、行李架上、靠塞拉门的地方,但凡有一点空隙的地方都挤满了人。在这高密度的车箱里,各种难闻的汗臭、腋臭、粪便尿液的腥臭气味也开始扩散开来,充斥在车厢的每一个角落。一些体质弱的人开始呼吸困难,静静地靠在座位靠背或车箱壁上,身体疲乏,但心里坦然安宁。

这看似有些悲壮的淘金之路却没有人感觉它是悲壮的。他们要取得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只是暂时忍受三天两夜的拥挤而已。他们不会怕苦,也善于吃苦。行李就是沙发,也不嫌弃车厢地板的肮脏。

他们中的许多人显得非常务实,务实到出远门也不会特意换一件崭新的或稍显体面的衣服。有的人鞋子上和裤脚边明显地沾着污泥。这种务实的精神和这个时代以及他们的个性非常契合,不浮夸,实事求是。

令人奇怪的是整个车厢里听不到一句欢声笑语,人们的脸上是一种神秘的沉思和对未来的不知名的淡淡的忧虑。每个人的眼神里都具备一种最基本的警觉——对周围的人,或者是对这个世界。

一种沉重压抑的气氛在车厢里弥散开来,影响了所有的人。悄无声息地就把蔡杆儿和杨柳柳肤浅的快乐和兴奋带走了!他们默默地看着车厢里的这些人,刚上车时的激动一扫而光。杨柳柳的心头涌起点滴酸楚。

他们在这些人中看见了自己的父母:蔡其相和温家秀,杨树根和倪彩凤。一种忧伤立刻啃噬着他们的神经,啃噬着他们的心。那令他们深恶痛绝的古木村的“星罗棋布”,那讨厌的“天门阵”,此时变得分外可爱起来。不知道是不是乡愁的愁袭上两个人的心头,让他们突然就变得沉静,愁眉不展、心事重重。

拼命想挣脱的,原来是最不容易挣脱的。刚刚展翅,就发现舍不得脚下这块土了!

很明显,他们对吃苦的心理准备是不够的。与车厢里的大多数人比,他们欠缺的东西还很多,比如作风、信念、意志、精神。那么,从现在开始就把这些东西补上,算不算晚呢?他们认为不算晚,因为他们是青年,热血的青年。

在这种情况下,蔡杆儿再也不好意思去埋怨那些破坏了他舒适的人了!毕竟,他和杨柳柳可以舒服地坐着吃东西。而人家却摩肩接踵、辛苦地挤着、站着,腾不出手来翻找食物。他看着他们坦然自在的样子,心里佩服着他们的坚韧。他的灵魂不知不觉就得到了一次升华。大家都是靠土地生存的农民,人家是自觉自愿地出来打工,接受挑战,而他和杨柳柳几乎是被逼上梁山的。

  火车在下一个站点停靠后又要启动的时候,挤来了两个衣着讲究的男人。他们彬彬有礼地亮出他们的坐票,客气地把蔡杆儿对面的两个占座的人请走,把考究的皮箱锁在行李架上,然后轻松地坐了下来。蔡杆儿充满戒备地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这两人漫不经心地扫了他们一眼,开始叽里呱啦地对起话来。

他们奇怪的语言引来周围旅客的注目。显然,这两人跟车厢里的人们不一样。他们和他们或许终点相同,但绝不是怀着共同的目的一起旅行的人。这两人的脸上虽然没有傲慢,但有一种明显的精神优越的神情。

他们应该是大家共同向往的那个地方的人。这两个人看见茶几上堆着食物,便好奇地偏着头细看。“吃吧!”蔡杆儿大方地说。他们笑着朝他点点头,也从挎包里掏出食物,友好地对蔡杆儿说:“请用!别客气。”

这两个广州人是在外出差了半个月现在回家的工厂销售人员。大约这趟出差收获颇丰,所以他们的心情特别愉快。

他们的兴奋、轻松快乐和车厢里沉闷的气氛非常不吻合,但他们好像不在意这一点,拿出自己的食物豪爽地向周围的人派发。大多数人都拒绝了他们的好意,有的人难为情地收下了。

他们开始高兴地唱歌,一首接一首。淡淡忧伤的人们听不懂他们抑扬顿挫的歌声,一脸漠然地向他们投来奇怪的眼光。他们捡到宝了么?人们想,为什么那么开心?在大庭广众下也毫不掩饰自己的快乐。

而他们不敢有这种舒心,他们暂时还没有乐呵的理由。他们要到这两个人的家园去,未来不知名的命运在等待着他们。每个人都希望有好运,而好运不会均等地眷恋每一个人。有的人也许会一步登天,有的人也许万劫不复。甚至,牺牲性命。人们只能旁观这两个人的快乐,心里为自己的穷困黯然神伤。

无聊的旅途,面对面坐着不说话是尴尬的。在确认了这两个人并无恶意后,蔡杆儿渐渐打消了对他们的疑虑,开始接受他们的好意和他们聊起天来。此时,山野粗言已不能承载文明交流,一种搞笑的川味普通话被迫诞生。杨柳柳被这种蹩脚的普通话弄得窘迫万分,面对这两个异常热情大方的邻居的眼光注视,她羞得耳根都红了!

他们与这两个人的神采飞扬相比就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生。这个,他们已经体会到了!因而他们的头脑保持着清醒,不会跟着这两人瞎乐呵。车厢里不断有人因缺氧或闷热窒息而晕倒,然后被同行的人掐人中而苏醒。总有人自觉地,仁慈而怜悯地让出一点空间让晕厥的人有一个通风环境稍事休息。

 “工厂是比较欢迎你们这些年轻人的!你们可以去工厂,做流水线上的工人。两个人加起来,挣个四五千没问题。”一个广东人对蔡杆儿说。“去工厂可惜了!我建议你们最好去餐馆。女的做服务员,男的去后厨帮工。吃得好,还可以学手艺,互相照应。”另一个广东人说。

这两个人的见多识广对蔡杆儿很有帮助。但他们的优越和由富裕带来的自豪情感,让蔡杆儿心里多少有些发酸。

列车在广袤的大地上奔驰,丘陵、高山、峡谷从车窗外飞驰而过。蔡杆儿眺望着窗外那些各式各样的地貌,就是没有发现和家乡一模一样的“围棋盘”或类似“围棋盘”的地貌。

就餐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列车员才推着餐车艰难地挤进车厢。大多数人望一望那八块钱一份的方便简易饭菜后,选择吃自己带的干粮。两个广东人却非常踊跃地购餐,几乎样样食物都想来两份。他俩把买来的盒饭分发给旁边的邻居,这让邻居们觉得惊讶又震撼。

人们并不习惯这种莫名其妙的赠与或者施舍。两个广东人不得不费口舌地跟他们解释自己是冲动购物,拜托大家帮忙消化。他们的豪爽和善良令蔡杆儿很受感动。他把他们当作了朋友,一路分享着他们发家致富的神奇故事,不知不觉地,列车已进入广东境内。

车厢里的沉闷气氛在悄无声息地在消散,人群开始轻微骚动起来。有人活动筋骨,有人收拾行李。这时候,大家才发现自己的脚已浮肿,许多人的脚肿得连鞋也穿不进去了,只好把鞋当作拖鞋来穿。沉默寡言的旅客们脸上开始出现激动的红晕,有急迫的人已经站到塞拉门的门口了!

列车进了站,蔡杆儿和杨柳柳紧跟在他们的两位广州朋友身后下了车,在拥挤的旅客潮流中朝前慢慢挪动。相对于出发时的慌乱,出站时的人们从容淡定多了!大多数人都自觉排队出站。有不守规矩的人往前钻,执勤人员马上会毫不客气地把他拉回到原位。

蔡杆儿不断瞄着车站上众多的警察和他们腰上的警械。做一个警察的梦想又闪过脑海,随即被他快速否决。此时此刻,他只想保护好亲爱的女朋友一起闯荡江湖。

他们一出站便陷入了各种招揽人员的包围圈。“住宿吗?”“找工作吗?”“买票吗?”……热情似火地询问和拉拽把杨柳柳吓得惊叫起来。二位广东朋友回头喊:“别理他们!跟着我们!”他们带着这对惊恐的年轻人冲出包围圈,轻车熟路地走向车站广场。

这时,这对年轻人才有了强烈的身处异地的感觉。它来得如此突然,突然得让他们手足无措、目不暇接。飞机不再是高空中飞翔的一只小鸟。它银色的翅膀又宽又长,轰鸣着从头顶呼啸而过,一架又一架。红色的士和各种车辆一辆紧接着一辆地在高架桥下的公路上川流不息,吓得行人久久不敢抬腿穿过马路。蔡杆儿和杨柳柳不停地仰头看飞机又东张西望,害得他们的朋友不得不停下脚步一个劲儿地催促他们赶紧跟上。

一行人来到火车站附近的铁路局招待所,两位朋友为他们开好了两个房间。

“这旅馆是国营的,是全广州最便宜的旅馆,住一个晚上只需十九块钱。你们就在这儿住下慢慢找工作。到处都有招聘信息,你们一定会找到工作的!以后发财了,不要忘了我们就是!”两个归心似箭的人向蔡杆儿伸出手,“祝你们好运,年轻人,我们迫切地要回家洗澡了!”蔡杆儿和杨柳柳依依不舍地送别这两个热心的朋友,心里满怀感激。

他们觉得非常疲惫,感到身体僵硬得像糊满了浆糊一般。所以一进房间就迫不及待地去打水洗澡。然而,他们找遍整个招待所都找不到热水。

看见亲爱的柳柳难受的模样,蔡杆儿气鼓鼓地来到服务台,气愤地指责服务人员失职。“连热水都没有,你们开什么旅馆呢?”他板着脸说。服务台的人见蔡杆儿拼命压制着愤怒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们冲凉不用热水,都是用冷水。”他们说。

蔡杆儿惊愕地瞪大了眼睛。旅馆不用热水简直闻所未闻!难道他们连一台锅炉都买不起或者不想买吗?

“你试试用冷水吧!我们招待所不供应热水。”服务员说。蔡杆儿盯着服务台的人郁闷地想:“他妈的太懒了!这样做生意竟还有客人!”

他气鼓鼓地回去告诉杨柳柳:“这里的人太省心了!连热水都不烧!”杨柳柳一听,也傻眼了!“咋办呢?”她无助地问蔡杆儿。蔡杆儿无语,无计可施。二人被这到达异地后突如其来的第一个困难给难倒了!一筹莫展。杨柳柳不甘心地去打开自来水管,试了试水温,感觉那水凉凉的,便烦闷地坐下来生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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