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因为过年,也许是喝了酒异常兴奋,杨树根有问必答且答得全面详细。蔡杆儿尽量想方设法地讨好老丈人,又卖弄自己的学识道:“咱家这房子修得真好!平平坦坦一望无际。以后卖个什么都不用劳民伤财抬来抬去的费劲了!车开到门口,直接把东西装上车就开走,方便快捷!爸真是深谋远虑又高瞻远瞩!”“就是!就是!”杨花花兴奋地说,“以后卖猪直接把猪赶上车就是了,免得满猪圈跟着猪追弄得脏兮兮的!”杨树根家的房子是挨着李二狗家修的和李二狗家的房子布局一模一样。杨树根对蔡杆儿说他家修房子的地以前是山包,是村民们帮着平的地还欠着村民们的人情。他准备也要平一块地出来还给大家方便人家以后修房子。“爸考虑得真周到!”蔡杆儿自告奋勇地道,“您别操心!这事包在我和汪正孝身上。保证保质保量地完成任务。”汪正孝脸色骤变愁眉锁眼面带愠色。
这过年回家他一直都在杨树根家忙,他家里的事他一件都还没干唻!这蔡杆儿发什么疯呢?你要挣表现就自个儿挣吧,拉上别人太过分了!“吃完饭我和汪正孝就去把旁边的地平一块出来,够修套房子的样子。咱家也要多买一点水泥,把院前的路做成水泥的连通院坝。说不定以后我们家门前是一条街道呢!”
杨树根很赞同蔡杆儿的话。因为二蛮子说以后农村会实现城镇化,村民是集中居住的。虽然现在还没有这方面的政策,但他相信二蛮子的判断不会错。以后以村部为中心势必会呈现一个居民点出来。但是大过年的让这两个新女婿奋力干活似乎不妥。过年嘛!谁家不是大吃大喝大玩呢?于是他说:“你们要平就去平吧,不强求,能平多宽是多宽不要累着了!反正我过了年没事慢慢弄。”蔡杆儿一个劲儿地点头说好,用“我迫使你做出了牺牲”的眼神得意地看着气得双颊绯红的汪正孝。“奴性!”汪正孝想,“跟一个贱骨头做连襟真倒霉!大过年的平啥地嘛!神经病!”
杨柳柳却热情地支持两个男青年吃了饭去平地,迫不及待地说不用他们捡洗碗筷了,要平地吃完午饭就去平。她们收拾好随后就来帮忙。汪正孝气鼓鼓提着锄头和蔡杆儿去了村部旁的一个小山包,蔡杆儿看到汪正孝无处发泄怒火的样子乐得仰天长笑。他觉得这个人的小家子气必须要被收拾。
山包上稀疏长着几窝并不茁壮的胡豆,其他地方满是马鞭草和黄蒿。黏性的泥土严重板结震得锄头直打颤,蔡杆儿刨了几锄就杵着锄头站在山包上东张西望看风景。田地里的麦苗嫩绿嫩绿的甚是爱人,微风吹送下的每片麦苗叶儿都在欢快地摇摆颤抖。满洼满眼都是令人张口想食的醉死人的绿。蔡杆儿尽情地呼吸这家乡的新鲜空气想入非非心醉神迷。
老老实实拼命干着活的汪正孝发现蔡杆儿像个观光游客似的真想揍他一顿。他不满地朝他吼:“哎!快干活哟!你是来视察的呀?嗨!活,可是你揽下的!卖乖的时候真积极,干活就是‘看朵凶,一根葱’,快使劲儿地干哟!”蔡杆儿没动却神秘兮兮地问汪正孝:“哎,你有没有发现这村部的风水极好?你看,它头枕南山脚踩北岭,四面环山中间坡缓舒平,有一种大鹏腾飞的感觉。古木村的津脉都汇聚在这儿了,古木村以后不得了!”
“你去做道士好了!”汪正孝奚落道,“废话少说,快干活哟!”蔡杆儿为他挖的坑恰到好处害得他不得不跳,杨树根对他们的态度又使他们看见了彼此在这个家的地位,汪正孝觉得这个家里有蔡杆儿这样的人真是不幸,与蔡杆儿搭手共事只有自己吃亏的。
还好他们平了一会儿地杨树根就不忍心地叫他们休息打麻将了!说过年不娱乐不像话。汪正孝在打麻将的时候趁机整蛊蔡杆儿输钱,蔡杆儿明知汪正孝在报复也不计较——他的大度正没地方展现呢!他注意到,杨家买了一台新式打米机。这打米机不仅有把谷粒脱成米的功能还有把麦粒打成面粉的功能,不觉欣慰。不过,他认为岳父家最缺的应该是插秧机、收割机之类能代替人肩挑背磨的劳动机器。他当然不会把这可笑又愚蠢的想法说出来。这只是个白日梦而已。水绕山、山绕水的狭窄田土,那些可爱的机器怎么进得来呢?进来了,又怎么爬得上陡坡呢?
蔡杆儿在杨家呆到晚上十一点钟才醉晕晕地回来。蔡紫花已经睡了。温家秀还在客厅等儿子,蔡其相在旁边默默地抽烟陪着妻子。“玩得开心哟!他们家倒是热热闹闹的,咱家还泡在冷水里!”温家秀满怀醋意地瞪着蔡杆儿说,“你咋不就在那边睡唻?”“说啥嘛!”回到了家乡这“自家地盘”一切恶习都暴露无遗的蔡杆儿沉醉在被岳父认可的最高精神享受里面满不在乎,“我今天和汪正孝把柳柳家旁边的地平了!以后别人修房子也方便。其实村部那边还可以,比较巴适!”温家秀道:“你真会为婆娘着想呢!你咋不把咱家到公路这段也平了呢?”“平!”蔡杆儿高兴地一挥手,“明天就平!”又想起了什么地问,“咱家离公路隔着万屋多的水田呢!咋平呀?”“哼!吃家饭屙野屎的杂种!老子晓得你就会假打!”温家秀说。“请温厂长说话文明一点!”蔡杆儿兴高采烈地教育母亲,“那叫拉便便!不是屙屎。”
“跟你说个事!”温家秀吼,“二蛮子说咱家的房子不好,叫咱家也修到村部去说是有补贴。我没得应他!我想咱家的房子要不要再增高一层呀?”“咦?你看人家修房子心里又不好过了!看到别人好要热烈鼓掌莫心慌!咱家的房子现在够意思了嘛!你还增高一层干啥哟!”蔡杆儿摇摇晃晃大幅度地弯腰斥责母亲,“找不到事干!你已经被尘世的虚荣腐蚀了!虚荣的妈!不要比俗不可耐的奢华。”“二蛮子说这个房子出路不好!”温家秀说。“出路不好?”蔡杆儿东张西望了一阵道,“甭听人家吹!他是想他的政绩永垂不朽!”“你妹妹是要嫁出去的,这房子是你的,增高一层还是要得。”温家秀说。“要不得!”蔡杆儿瞪着眼朝母亲吼,“你要修,你修你的!不关我的事,老子不得参与!”
一直看着儿子的蔡其相挺了一下腰道:“喊别个文明,你才是要文明点!你在你妈面前充啥老子?你是哪个的老子?你这几年在外头就是这样操的呀?”蔡杆儿没料到他走了几年父亲的胆子大到可以开口骂他了!他惊讶地歪着头打量父亲道:“咦?您操长了?会发威了?哎呀!看事情莫看表面现象,我是心头高兴才对你们说脏话的!我在外面文明得很哟!不信你们问柳柳!哎!不跟你们说了!老子睡了!”便开开心心地上楼睡觉去了!
温家秀也不是真的想修房子只是想探儿子的口气。这个房子出入不便是事实,如果她家院坝要和公路连通,那就要从冲田里垒砌出一条公路来工程量是巨大的。她决定顺其自然。好在目前为止她的房子在村里依旧还是算可以的。
有线电视网络通了以后温家秀率先在组里买了一台大彩电。这可难倒了那些跟风的人。他们也想享受可舍不得钱奢侈一回,所以他们买的彩电要么比温家秀的小要么牌子没有温家秀的好,要么就是从城里的亲戚或二手市场淘来的二手货。这不是有没有钱的问题,而是务实本来就是农民的本性。
温家秀为此又嘚瑟了一段时间,嫌弃别人的电视满脸雪花吹嘘自己的电视色彩艳丽无比清晰时是什么夸张的话都说得出来。
现在,这个宇宙第一能干人已经有了新的打算——她要成为在村里第一个在家里装电话的人。她已经打听清楚了,这装机费就一千多块钱,她出这个钱毫无问题。
三壮的女儿考上大学走了,村里要为三壮家翻修危房,三壮的老爹硬是不同意。他要等儿子回来才翻修。而三壮几乎被他亲戚的服装厂套死了根本回不来。三壮家的房子便一场风雨一点斜地彻底坍塌了。在倒塌之前,二蛮子通知三壮的两个哥哥回来把那整死个人也不想进城的老爷子弄城里享福去了!
温家秀认为三壮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便把三壮家倒塌的墙土刨平成了一块土,在那上面种上了玉米长势喜人。而二蛮子却在筹划为三壮修新房子。他联系了三壮把他的想法说了,三壮感激得不得了!他说自己不是不回来,亲戚家的服装厂生意极好,他不想请假让亲戚为难。这符合三壮的性格,他总是不让别人为难让自己为难,人家给他多少工资就是多少工资低了也不好开口。幸好他是帮亲戚,若是去帮外人人家该多欢迎他呢?三壮对二蛮子说他的钱不知够不够修新房。二蛮子自信地告诉他不会让他出多少钱的。三壮以为二蛮子要自掏腰包为他建房,在一连串的“喜(使)不得”声中同意了二蛮子帮他先把遮风避雨的房子建好。
二蛮子开了村委会商量后把为三壮建房的资金来源和各种安排贴在村里公示。这些资金包括农村危房改造补贴,贫困户补贴,农村低保户补贴,三壮的宅基地变农田补贴,贫困残疾人补贴等等。尽管有人说二蛮子把什么补贴都朝三壮头上倒明显就是一定要为他造窝的意思,但公示贴在村里一个月也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于是二蛮子组织人手在村部旁边为三壮新修了二层楼的砖房。房子倒是修好了只是没人住。有人讽刺二蛮子是和三壮结拜了所以对此事这么上心,有人还说二蛮子是看上三壮的大学生女儿想巴结着给他的儿子刘飞做媳妇。三壮出去这么些年了,万一他在福建那边买了房呢?但二蛮子说三壮买啥房呀?不管多少年他一定会回来的!他又叫王八刚在三壮家的坡地上为三壮栽种荔枝。“三壮没回来这些荔枝就是你的,他回来了就归他,他会感谢你的!你发财要带着你弟弟一起发才像是一家人嘛!”王八刚道:“就你想得周到!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说的倒符合实际!”
二蛮子说这话没有多久,三壮的哥哥就打电话到村里说他爹病得不轻,听说村里为三壮修了房整天闹着要回乡下来。他们不敢让他回来,因为医生说他的情况不容乐观不能离开医院。二蛮子把这个消息给村民们透露了,每个人的心里都很沉重。三壮的两位哥哥向弟弟隐瞒了父亲的情况,若是三壮知道了他爹的情况眼泪怕是要流成河呢!
初三一过,蔡杆儿和杨柳柳就要出远门了!之所以这么早走是因为他们知道年后是个找工作的黄金期,很多地方节后都急需招人越早去应聘越能占得先机。汪正孝表示他要等杨花花生完孩子才会出去打工。
这次,他们不会像初次往外扑腾的雏鸟了!两个人都有丰富的应对陌生环境的经验。他们到了省城后在一家便宜的小旅馆住下当天就在一个冒菜馆找到了工作搬去了他们的集体宿舍。杨柳柳在这家冒菜馆的工作是负责把墩子切好的生鲜蔬菜和肉类用竹签串起来。蔡杆儿负责准备客人所需的汤锅。所谓冒菜,其实就跟“串串”、“火锅”差不多。一大堆各式各样用竹签串好的菜扔进汤锅里煮,煮得冒泡沸腾熟了拿起来蘸着干碟佐料吃,又麻、又烫、又辣,是一个四川人都知道那叫一个舒爽。
这里没有晦涩难懂的语言,他们说家乡话别人也听得懂。没有身处异乡的感觉就不会认为自己是个异客也就少了被人看不起的错觉或悲哀人也变得自信自在起来。他们一边工作一边学习经营冒菜的技巧,只是大半年的工夫就把做冒菜的精髓学到了!觉得这个生意也没啥神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