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池塘地处村里偏僻的后山,也是少有人涉足的。塘中生长着大量的野生睡莲,片片莲叶重重叠叠,像一把把绿伞自然舒缓地铺在水面上,随着蔡杆儿等人在水中的动静摇来荡去。那些莲叶的狭缝间,黄色、白色、粉红色的艳艳莲花不失时机地钻出来静静地绽放,展示着它们的圣洁迷人。没有被村民洗涤衣物污染过的池水非常清澈,塘底的水藻清晰可见。
蔡杆儿在灿烂的阳光照射下,周身发冷的感觉逐渐消退,终于感到身上有了一些温暖。这时,他看见金晓明手里拿着根细棍胡乱挥舞着找来了,便朝岸边游过去。
“咋样,成功没有?”金晓明远远地就问大家。
“没成功!蔡杆儿的手被鬼咬了!”王强大声地告诉金晓明。
蔡杆儿气鼓鼓地瞪了王强一眼。在他看来,金晓明此时的关心很虚假和做作,而他与虚伪、做作向来是势不两立的。他必须要收拾那些不美好的东西,顺便也表示一下他对“背叛”这种行为的极端仇恨。
他游到岸边伸手朝金晓明示意要他靠近。金晓明以为要独家聆听一个精彩的盗墓故事,笑嘻嘻地将头伸向蔡杆儿。蔡杆儿从水里突然跃起,一把将金晓明按入水中,嘴里骂道:“‘马后炮,真奇妙’!他妈的给老子来假打!你现在才来有个屁用!胆小鬼!怂!”
金晓明并不善于游泳。他的游泳最高纪录只有三米,三米之后身体一定会下沉。他在水中惊恐地挣扎,大骂蔡杆儿:“你他妈不识好人心!你想溺死老子啊?”
“放心!有本大爷在,淹不死你!”蔡杆儿解气地说。他把金晓明推向岸边,又朝他拂了几掌水,轻蔑地骂:“连水都不会游的家伙还跟着我操!只晓得当逃兵!”
金晓明脱下衣服绞着水解释:“不是啊!我刚从我外婆家回来。不信你问我妈!我一回来就来找你们,还要咋样嘛?”
“哼!”蔡杆儿假装不满地扭过头游开去,为成功教训了胆怯的金晓明而心满意足。
这时,金晓明发现池塘璧上爬满了螺蛳,便来了兴致。他讨好地对大家说:“我们抓螺蛳吃啊!我来烤,算是给大家赔罪!”
这主意不错,水中的四人热烈响应,嘻嘻哈哈地纷纷游到塘壁处抓螺蛳。
金晓明在岸上把一大把一大把的螺蛳用石头砸烂,把螺蛳肉清洗好了放在莲叶上。又安排戚九一回家偷菜籽油、盐、辣椒粉和花椒粉。戚九一家离这个池塘最近,跑得快的话,二十分钟可以跑个来回。
蔡杆儿将头靠在塘壁上,身体悬浮在水里闭着眼睛享受温暖的阳光。他是在想自己的事情。他的兜里还有一个东西,他偷偷看过,那是一块玉佩,是适合作为礼物送给杨柳柳的东西。
他不会声张这块玉佩的存在,以免以后被杨柳柳知道是墓中之物后拒绝。这东西来得太艰难了!那墓坑里太冰冷,他只要想到那种冷就会汗毛直竖。他发誓今生今世再也不靠近那座古墓了!以后也再不要去干盗墓这种可怕的事。
金晓明准备的螺蛳肉差不多了,伙伴们便开始去找干柴来烧火。灸热的天气帮了他们的大忙,金大厨的手艺也相当不错。几个人你争我夺地把麻、辣、烫、香的纯天然螺蛳肉抢食完,已是个个龇牙咧嘴、面红耳赤、嘴唇肿大了!肩和脖子上仿佛有万千只蚂蚁在爬,由此而来的这酥爽可谓极致享受。
四个兄弟喉咙冒着火,不约而同地都去拍戚九一的肩膀,把世上最美、最肉麻的夸奖和奉承一股脑儿地投给他,感谢他奉献的超量辣椒粉和花椒粉。然后各自心满意足地回家。
谁知当天晚上,螺蛳们的魂魄就来找这几个人的麻烦了!吃了烤螺蛳肉的伙伴们同时都出现了发烧、腹痛、拉肚子的急性肠胃炎症状。而他们的家长又不约而同地把他们送进了县城的医院。吃得最多身体又最羸弱的戚九一,因为送医时间迟缓,一进医院便被送进了抢救室。
在医生的具体诊断结果还没有出来之前,躺在同一间病房的王强、毕三、蔡杆儿等人都认为是自己参与盗墓的报应来了!他们闭口不敢谈盗墓的事,唯恐遭到大人的斥责。
当得知自己的病因是因为吃了没有烤熟的螺蛳肉后,大家又把埋怨的眼光投向在同一间病房的“掌灶”金晓明。而金晓明却埋怨大家在食物还没有完全熟透的情况下就开始像饿死鬼似地你争我夺,导致他也稀里糊涂地跟着抢吃。
“我晓得进口的东西是要讲究的,都怪你们太馋!”他为自己的过失辩解。
这一场飞来之祸让伙伴们领教了乱吃东西的后果。不管你怨我还是我怨你,幸好医院治好了他们的病。蔡杆儿兑现了他的承诺,带着“四大侠”在县城玩了一天。他们把那珠子拿到一家古玩店看能不能兑换成现金。那老板拿着显微镜将珠子细细查看了半天,又在玻璃桌上磨了磨,疑惑地问蔡杆儿:“哪儿来的?”
“捡的!”蔡杆儿说。
“捡的?!那你咋晓得拿来卖呢?”那老板盯着蔡杆儿问,又扫了一眼几个年轻人。
“我们就是想看它值不值钱嘛!”蔡杆儿说。
“不值钱!一颗普通的木头珠子。最多能值十块钱。”老板放下显微镜说,“你们要卖的话,我可以收购,当帮你们的忙。”伙伴们面面相觑,又望着蔡杆儿,希望他拿个主意。
蔡杆儿怀疑老板在使诈,便道:“可能不是木头的,硬得很!”
老板转身拿了把小锤,对蔡杆儿说:“那我砸给你看。保证一敲就烂!不过,敲烂了我可不负责啊!”
蔡杆儿盯着那老板的动作,就在他举锤要落的时候连忙喊:“算了!十块就十块!卖给你了!”
但老板的锤子已经落下,那颗珠子受了力,飞到了老板的柜台下面。老板低头看了看,不无遗憾地对几个年轻人道:“看嘛!不经砸,烂了!”
“我喊了‘算了’的!”蔡杆儿立马不依这老板,跳起来凶神恶煞地喊,“你得赔我!”
“咦?耍横唻?”那老板冷笑,“你要我咋个赔你?”
“你说了十块就要赔十块!”蔡杆儿说,摆出一副蛮横的面孔。
“对!我们又没有喊你砸,是你自己忙天荒地地要砸的!”王强跳起来指手画脚地嚷,“砸烂了就要陪!!必须赔!没得商量!”他边喊边不停地朝蔡杆儿看,想从他脸上的细微表情中随时领会他的意图。
那老板阴险地盯着王强不言语,似乎对这几个人不屑一顾。
“损坏东西照价赔偿,天公地道噻?到哪儿去说我们都有理。”毕三搬出大道理,“你不要看我们年轻就以为我们啥子都不懂,我们还是内行唻!”
那老板掩藏着自己的得意和激动,露出一丝惭愧来,不言不语。
金晓明觉得自己似乎晃见那珠子并未受损,他一声不吭地弯着腰在地上东瞅西看,又想进老板的柜台里寻找珠子,但老板的妻子站过来堵住了他的去路。“你想干啥?想偷还是抢啊?”
“我想看珠子砸烂了没有。”金晓明说。
“你是瞎子吗?在外面看!”老板娘命令。
“看不见。”金小明说。
“看不见就甭看!年纪轻轻的,好重的疑心病!”老板娘说。
“赔十块!”戚九一一边翻白眼一边嘟着嘴气鼓鼓地朝老板喊。
老板深藏不露地笑着问:“你们很缺这十块钱么?”
“当然缺了!”王强朝老板伸出手,“拿来!赔起!”
毕三补一句道:“是你说的值十块,又是你砸烂的!”
这时,一直在用心观察这几个年轻人的老板妻子走过来,用命令的口吻对丈夫说:“给他们!谁叫你冒失的?哎!舍财免灾。”她从抽屉里拿出十块钱扔给蔡杆儿,傲慢地道:“算我们今天倒霉!”
蔡杆儿拿了钱转身走出店外,但金晓明却迟迟没有跟着出门。他用知晓一切秘密的眼神怀疑地直视着那老板,而那老板也迎着他的目光坦然直视着他。四目相较量的结果是老奸巨猾的获胜。
金晓明转身出店追上蔡杆儿对他说:“我觉得那珠子没有被老板砸烂,是被他藏起来了!”
“怎么可能?我们亲眼看见他砸烂的!”王强说。
“碎渣呢?砸烂珠子的碎渣呢?”金晓明问。
“飞了!”戚九一回答。
蔡杆儿觉得金晓明说的这个情况确实很蹊跷,但这买卖已经成交了,难不成还要把手中的十块钱还回去?他捏着钱愣了一会,转过身气呼呼地冲回珠宝店门口,恶狠狠地指着那老板恫吓:“你给老子等着!不晓得是好久,老子会来找你的麻烦的!”
这“事前猪、事后亮”的威胁毫无意义,只能惹来老板娘对他的一通乱骂。蔡杆儿其实并不在意那珠子烂与否,仅仅只是想表达自己是个觉醒了的聪明人而已。况且,他并不确定金晓明所说的圈套是否真的存在。
那老板娘骂骂咧咧地追出店外,看着几个人已走远,才朝丈夫使了个眼色。老板俯身拾起地下完好无损的珠子,又用小锤轻轻磨了磨,然后把珠子拿在手里把玩观赏,感叹道:“好稀罕啊!一群傻小子。”
这是一颗几亿万年才能形成的戈壁墨玉珠子。戈壁墨玉本就难找,在这大西南有这种通体纯黑的墨玉珠更是稀罕。见多识广的古玩店老板几乎是在见到珠子的一瞬间,就打算要巧取了!
蔡杆儿想把卖珠子的钱均衡地分给大家,但金晓明很自觉地表示不要。“大家不要怪我就好!”他说,“我也住了院,这事就算扯平了吧?”
“不跟你计较了!”王强爽快地代表大家表态,“你也不是有意不烤熟的。”
蔡杆儿不愿怠慢好朋友们,他提议:“咱们用这钱去吃东西!把它吃完了事。”大家表示同意。几个人去到面馆,蔡杆儿豪爽地为每人招呼了两碗牛肉面,把卖珠子的钱花得精光自己还倒贴了五元。
快乐的假期是多么地短暂,当九月的秋风爽爽吹过耳际,朋友们都去学校报到的时候,蔡杆儿也清醒地意识到古木村小伙伴们群来群往的宴席要散了!
他到镇上姨妈的小卖部报了到。这是温家秀对儿子承诺的所谓前途。她让儿子在妹妹的小卖部里帮忙,实习怎样做一个小卖部的老板。她的妹妹给蔡杆儿每个月一百块钱的工资,这一百块里有温家秀私下出的五十块钱。她这样做的目的是想稳住儿子那颗躁动不安的心。
真是可怜温家秀的慈母心肠。对此毫不知情的蔡杆儿并不在意这份工作,人在曹营心在汉的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精力和心思都在学校的杨柳柳身上。他每天都会去接她放学然后陪她回家。在杨柳柳生日那天,他决定将他的定情信物郑重地交给她。
“这是我家的祖传宝贝,是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给我爷爷的,我爷爷又送给了我奶奶,我奶奶又给了我妈。我叫我妈提前拿给我,送给我未来的媳妇。”他拿出玉佩对杨柳柳说。
杨柳柳开始还对蔡杆儿的礼物不屑一顾,但是,当她瞥见那永远让人赏心悦目的一片神奇碧绿色时,她一下子就被这块玉超凡独特的典雅之美吸引了!她爱不忍释地拿着玉佩细细欣赏,又用手指去抚摸、触探那凉凉的玉面,很快就相信了蔡杆儿的话。
毕竟,这个东西并不廉价;毕竟,这个东西独一无二。用它代表珍贵的爱情是极为恰当的。她被幸福的洪流冲得晕晕乎乎,掩饰着自己的惊喜和激动责怪蔡杆儿 :“你真是的!你送我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又送你什么好呢?”
“送人!”蔡杆儿喜滋滋地说,“把你送给我就好了!”
“你美吧!”杨柳柳不理蔡杆儿了!翻来覆去地观看这块魔玉,越看心中越是喜欢,越看越是对它着了迷。就像这块玉里有一股神秘的强磁在吸引着她一样。
她忽然想起自己在一本书上看到过这样的句子:“神灵的魂魄会在玉上凝聚,佩戴玉就是侍奉神”。她相信这块美玉具有某种神性,于是便郑重地把它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