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杨柳柳觉得很意外。“是真的!”杨花花对姐姐说,“他只说,‘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决定。以后不要埋怨父母就是’。他还说汪伯一家都是好人,要我也要做个好人。嘻嘻,我本来就是个好人啊!我估计他对汪正孝特别满意!”杨柳柳凝重地道:“你要考虑清楚啊!汪正孝之所以这么大的年龄还没耍朋友,就是身体有问题嘛!”“谁说的?乱说!”杨花花生气地道,“他就是心跳有时候会乱一点。嘻嘻,都是被我吓得!”她在电话里不停地笑不停地说,看起来她真的生活得很开心很幸福。杨柳柳叫她到这边来做服务员,杨花花一口回绝了!她说要跟汪正孝在一起,这样比较好玩。
蔡杆儿在旁边听着杨花花电话里欢乐的声音很高兴,老丈人对杨花花持这种开放的态度,那么,他很有可能会原谅他和杨柳柳。这杨花花的愚蠢还真不是传说,人众都觉得不好的人她偏偏情有独钟。恋爱真是一剂麻药啊!一旦喝了姓啥也不晓得了!杨柳柳当着蔡杆儿的面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她很为妹妹焦虑。汪伯平时对儿子的病总是遮遮隐隐闪烁其词,但汪正孝的心脏有问题这全村人都知道。这傻妮子是咋想的呢?而父亲又是咋想的呢?
杨花花还告诉杨柳柳说他们从家里自己带来的棉絮、床单等生活用品。施工队员们不讲究,她见不得脏就主动帮着洗刷,根本没打算要钱的,但大家一定要拿钱给她,弄得她都不好意思再去洗了!王图展一再告诉大家,他们是出来挣钱的,吃住都在工地上可以省很多钱。大家艰苦朴素,抱越多的钱回家越好。杨柳柳又问与他们同行的都有哪些人。杨花花向姐姐报了一长串的人名后说:“都是三组、四组的。爸说王叔这个人是村里能干又仁义的人,不会亏待哪个,他很放心。”看起来,妹妹的打工之路一帆风顺。杨柳柳便放了心,又想,这未来的婆婆咋大白天的胡说八道呢?她把铜钱酒店的电话、地址留给了妹妹,让她遇到困难时一定要找自己。
温家秀不识自己变态的妒忌心,看见王图展带着大量的村民外出务工,她的心里像猫爪子挠得难受。她已经敏感地意识到王图展可能真的是要大展宏图抢她的风头了,于是,她开始联合村里的妇女们孤立王图展的老婆处处与她争锋相对。对这个留守妇女不是含沙射影地侮辱、讥讽就是谩骂,甚至恶意地诅咒。
她的号召力惊人,村里的妇女谁不愿跟她一帮她就会“偶然”出现在谁家的地头帮人家搭把手,用你欠了我的人情就得跟我一伙的形式拉帮结派让人家服服帖帖地跟着她的步伐走。于是温家秀要唱什么歌,妇女们就奏什么样的乐,就连莫斯的老婆,汪伯的老婆这些明明家里有人在跟着王图展受益的人也加入到温家秀的阵营,稀里糊涂地跟着温家秀与王图展的老婆作对。
在这个故事大王的鼓吹和杜撰下,村里的婆婆大婶们在那些牛都踩不烂的是非里乐此不疲,把王强妈整得在村里成了处处受白眼的孤家寡人。好在王图展这媳妇非常明事理,她知道能够被温家秀嫉妒是荣耀无比的,完全不必大动肝火。名誉受到凌辱不怕,怕的是丈夫真辜负了村里人。王强妈的忍让使温家秀得意得不得了,她越来越口无遮拦地恶意揣测和宣扬王图展在外面遇到的种种不幸和困难,提前带着幸灾乐祸的心态等待外出务工大部队铩羽而归。
她说的是非越来越离谱和广泛:“张淑容(王强母亲)不想男人是假的,哼!你们留心她嘛!哪天被抓个正着就好玩了!”“杨树根这辈子最大的失算就是娶了倪彩凤,没有她杨树根会更好过!”“毕叔良就是个怂货,没挂线的电桩!没得用!”“二蛮子的心思在城里,你以为是在古木村?”她开始臆想工地上的事:“汪正孝干活干着干着心脏病犯了,马上就要死!”“哎!工地上的事情说不清!一块砖头掉下来,脑壳马上就要开花!”她的这些遐想可是过了头太得罪人了!莫斯的老婆和汪伯的老婆都难过地退出了“温帮”。他们希望自己的亲人平安无事,这种恶毒的诅咒太过分了!
温家秀吃无知的亏太重太重,虽然不愿把她比作狗,然而确实,狗嘴里真吐不出象牙。她不知道时代在变人也是会改变的。古木村的那个无用组长王图展早就不存在了!他并没有如温家秀所愿到处碰壁,而是在这个时代的潮流中横冲直撞,在浪潮的冲击下,在浩如烟海的人群中脱颖而出,变成了一条正在不断摄取经验能量的精明强干的“地龙”。
其实此时,那条沉睡了几千年的东方巨龙也已经苏醒。不止是广东,整个中国都处在如火如荼地施工建设中。在加快现代化建设的号角声中,一座座漂亮的现代化的高楼大厦如雨后春笋般地迅速崛起,一栋比一栋更现代、更漂亮。王图展他们连过年也舍不得回家就是为了多挣钱。
他的施工队现在只能在地基、模板、脚手架、预拌混凝土方面接活干,他根本不满足。这个精明的实干家早在第一次出来揽活干完之后就在儿子的提醒下颇具先见之明地注册了古木建筑有限公司。现在,他的目标已由劳务分包向专业承包挺进,梦想有一天能拥有甲级施工资质企业。那样,他们承接工程施工就不会受到这样那样的限制了!
在这一点上,他得到王强的专业老师无私的大力支持。这位建筑大学毕业的硕士生利用他的人脉尽力帮助这个农民实现跨越式地发展,告诉他想要发展壮大不仅需要钱还必须要有大量的专业技术人才做支撑。而这个粗略豪放的石匠也不负王强的老师的指点,他变得谦卑细腻不耻于向优秀的专业人士请求指教,几乎一见人家就恭敬地喊老师。
他的浅显的欢乐笑容少了,脸上取而代之的是二蛮子式的愁眉苦脸。他也不像其他的包工头一样只是站在工地旁指挥。他惹人注目的雄姿总是在施工队中一边纵观全局开动大嗓门指挥一边和大家一起干活。中午日头射出灼人的火焰大家都在休息的时候他还赤裸着上身像一个小学生一样在工棚里虔诚地学习专业知识。他经常打电话向儿子和他的老师请教,盼着儿子早点毕业好助他一臂之力。而王强也因为父亲这一迫切需要不得不认真对待他的专业。这搞建筑,从头到尾都是和人命紧密相关的来不得半点马虎。关于这一点,这父子俩和王强的老师都有共识,可以说是三人同了心。
到了晚上,这个庄稼汉子又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善于交际应付裕如的外交家,在那些有资格直接承包工程的老板和工程技术人员中周旋。他往往会聪明地使些小诡计为自己的团队谋取利益。在他的努力下,古木建筑公司又取得了一项屋面防水承包资质。可别小看这一项的承包资质,它意味着如果他们以前行的是双车道,那么现在就是在三车道上行走了!王图展对施工队深重的义气和果断轻捷的作风让全体队员们钦佩不已,大家对这个领头人忠心耿耿。
按理说,一个人爱学习是件好事,但没有老师专门亲自授课的“自学成才”往往会导致“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可笑偏差。建筑学是一门横跨工程技术和人文艺术涉及面很广的学科。王图展有一天从一个建筑设计师嘴里听到建筑易学关于风水的点滴知识后,便把风、水、地质条件等生存环境的科学理解成了神灵庇佑、趋吉避凶的迷信哲学。他郑重地告诉汪伯,建房子要讲究风水,开工也要讲究大吉大利。以后施工队一定要特别注意这个问题。
王图展在东莞完成了两个工地的建设任务后,在第三个工地开工的时候,他叫汪伯去买了祭祀用品用于开工仪式上用。当然,他不是第一个这样干的包工头,也是学习的别人的“先进经验”。这第三个工地也位于东莞。施工队进驻那天,秋天的淫雨刚刚结束,天空的阴霾和沉闷正在廓清。天色熹微的时候王图展雄赳赳气昂昂地带着大家伙在那湿漉漉的工地上举行了开工仪式。
汪伯天未亮就为王图展摆好了香案和需要的祭祀用品,第一次需要拜众多神灵的王图展还不是很熟悉整个祭拜流程。他深情地面对着家乡的方向分外庄重地焚香,向老天爷、土地神、财神、观世音菩萨和家乡的先祖列宗渐次磕头。唯恐诸神听不见地郑重大声祈祷:“本人王图展,虔心拜请神佛开恩慰临,佑我施工队人马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喜喜欢欢,开工大吉,完工领钱,一切顺畅!”
一阵搞怪的小旋风吹过差点吹灭了蜡烛,王图展紧张地赶紧站过去用健硕的身体挡住风。这样肃穆庄严的祈祷仪式是容不得有半点不虔诚的事发生的。但杨花花偏偏就憋不住了!她看着王图展无比虔诚的滑稽动作和他额头上沾上的红泥即使拼命捂紧了嘴巴也无法阻止笑声从指缝间溜出来发出鸟雀啁啾似的“叽叽”声音。杨花花一笑,汪正孝也情不自禁地跟着笑,虽然他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咬紧了嘴唇但还是弄出了声响。
王图展听到不寻常的动静生气地回过头来,刚好看见莫斯咧着大嘴巴笑嘻嘻地看着他。他瞪着可怕的大眼睛恶狠狠地瞪了莫斯一眼,顺手薅掉粘在头发上的两根杂草,像比赛场上的发令员一样高举起一只手低头专注地看手表的走动,当秒针走向既定吉时的那一刹那,他潇洒地一挥手大喊:“吉时到,开工!”手持家伙的队员们便夸张地可劲动作表示这个工地的工作由此开始了!
顺利地开了工后,怒火万丈的王图展抓起一把铁锹气势汹汹地揪着莫斯的耳朵把他拖到莫斯爹面前,大声朝他吼道:“来!你跟你老子说说,你刚才笑啥?有啥好笑的?”莫斯似笑非笑的老实道:“不是我在笑,是汪正孝和杨花花在笑。”“我就看见你在笑了!”王图展凶神恶煞地说。莫斯道:“你不信问杨花花啊!问她笑啥嘛!”王图展朝杨花花招手大声吼:“杨花花,过来!还有汪正孝,给我过来!”杨花花和汪正孝低眉顺眼地来到王图展面前,不放心的汪伯也跟了过来。“我问你们,你们两个刚才在笑个啥?喝笑和尚的尿了?我在一本正经地祭祀,你们在笑!祖宗怪罪下来你们给我担着!”莫斯的父亲和汪伯嗔怪地瞪着这三个心不存畏惧之心的家伙没有说话。
王图展不满地板着脸训斥汪正孝和杨花花:“你们年轻人不敬神、不敬鬼要不得,有些东西该信的还得信。我们栽种收播为啥要依农历呢?因为农历准确!十五那天月圆,月亮它就是要圆!七月半为何要赏孤?清明那天为啥要祭祖?因为不祭不行!”“不祭鬼要造反!”莫斯笑嘻嘻地大声接嘴。莫斯的父亲抬手就向儿子打去,莫斯灵动地一躲避开,又咧着嘴笑。迷信已深入骨髓的王图展脸色一变,一连朝旁边连吐了无数个“呸、呸、呸、呸”然后给了自己的嘴唇一巴掌自责地道,“咦?说错话了!糟了!我说错话了!”他凝重地走开,仿佛就此挂上了心事。
杨花花和汪正孝一边谈恋爱一边在工地干活,汪正孝砌起砖来满面红光,如沐春风。杨花花运起砖来,心花怒放、喜形于色。没有劳累、没有抱怨,灰色的工地就是一片鲜花盛开的海洋。这对年轻人的喜悦和幸福传染给整个施工队,每天都有调侃他们的欢声笑语回荡在工地。
对于汪正孝和杨花花来说,时光真美好,爱情更是不可言状的奇妙。但对于汪伯来说,他每时每刻都在担心儿子出现心跳加快、呼吸不畅等情况。如果在高空作业时出现胸闷、疲乏等发病症状的话,后果可能不堪设想。他很后悔为了一点钱就同意儿子做泥工。但汪正孝这病也很奇怪,不发病时确实又是个好好的健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