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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国富刚进家门，手机就“叮叮咚呼”响起来，是方阳等不及打过来询问。
“老爸，外公肯放人不？”
方国富说：“双腿在你老爸肚下，往哪走没人能替你老爸做主。”
“老爸，”方阳问。“那你打算往哪走？”
方国富说：“还用问吗，整天看柜窗里的洋娃娃不过瘾了，得漂洋过海来看我的真洋娃娃孙女。”
方阳说：“说定了，不得变卦。”
方国富说：“你老爸说出去的话几时有收回过。”
“我同我在公安局的同学说好了，他过来帮你办护照”方阳说。“你认识的，叫林辉。”
“知道，知道。”方国富说，“他隔三差五会过来看你老爸。”
“我叫他同你对接。”方阳说 “爸，我挂了。”
“等等，等等，”方国富忙说，“让我看看孙女。”
屏幕上很快显现出一个金发女郎怀抱一个会动的洋娃娃。
贝娅特丽克丝跟方阳学会普通话，同方国富交流没障碍：“爸爸，期待你到美国来抱莎娜。”
方国富双眼盯着两个外国女人，乐得丧失了语言功能。
屏幕装不下方阳，方阳的声音成了旁白：“莎娜，叫爷爷。”
莎娜“呱呱坠地”不到周年，看到方国富激动的手脚并用；双手比划，双脚乱弹，嘴里“几哩呱啦”叫不停。
方国富看着与自己有血缘关系活泼可爱的洋娃娃，乐得合不拢嘴，他问：“阳阳，她在说啥呢？”
方阳说：“听不懂，估摸是表示盼望爷爷漂洋过海来抱她。”
“是方家的种。”方国富高兴说。“以后教她说中国话，我得同她说中国话，外国话你老爸学不会了。”
关掉手机后，方国富烦躁、低落的情绪烟消云散，他情绪高涨拿起车钥匙，朝门外走，去上班。拉开院门，小姑莫思家正举手要敲门，方国富热忱请小姑进院，莫思家是“咸烤头”小妹，年龄相差十来岁，本来中间还有一个姐，从小就夭折了。
退休前，莫思家在市法院工作，退休后，受聘“津州市社会矛盾调处化解中心”专门调解中老年人家庭情感纠纷问题。七十多岁了，还退不下来，津州市的中老年都信她，家里大事小事都得来找莫思家解决。
莫思家不负众望，一个个难解的结在她手里倒腾来，倒腾去都解开了。就是“咸烤头”和方国富这个结，她使尽手段、费尽口舌，就是解不开。
当初，英子铁了心要嫁给方国富，求莫思家做她的说客，莫思家看方国富的条件和经历，虽有疑虑，但看英子如此这般坚定，还是充当说客。
尽管没说成，被“咸烤头”一脚头，两门闩，赶出家门，但方国富还是心存感激。
方国富把小姑引进堂屋，说：“小姑，为去美国，我这只脑窟都想痛了，我不想了，我先把护照办下来，我得去，我想阳阳和孙女都快想疯了。”
莫思家问：“你爸安顿好了？”
“小娘生，提这事我就来气，”方国富说。“小姑，你给说句公道话，我方国富对莫家两老有没尽到做女婿的义务和责任？”
“还用说，我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呢。”莫思家说。“你丈母娘也常说英子没看走眼。”
“我同他说，我不是拍拍屁股，不顾他，管己去美国享清福的那种渣男。我只是想调剂调剂生活，苦行僧的日子过久了谁受得了。”方国富说，“我去美国看儿孙最多住三个月，回来还伺候他。他呢，尽说些阴阳怪气的话，我说，这三个月，去夕阳红老年公寓或者专职保姆上门服务，由他选，他就是不选。小姑，我是有脾气的人，而且脾气还很火暴，我也是老虎屁股摸不得的，在他面前，我就没脾气了，就认怂了，我不是怕他，不敢发脾气，我是忍着他，我就是想不通，不管我咋做，他就是对我不依不饶。”
“你也甭同他计较，”莫思家安慰方国富，“他都快爬上九十高龄的人了，他现在是在作死。”
“小姑啊，”方国富伤感说。“都说养儿能防老，屁话，我辛辛苦苦把阳阳养大成人，跑到美国去了，打个电话也要日夜颠倒打，你说，这同有儿没儿有没有两样。唉，外人羡慕我养出个有出息的儿子，我是哑吧吃黄莲——苦只能往肚里咽啊！自从英子走后，我在过啥样的屌日子！有时候想想，当初就不该培养儿子，不该送他去北大，去美国，读个普通大学，在津州找份工作，现在我就有儿有孙围着转，进门热热闹闹，出门欢欢喜喜，不像现在出门冷冷清清，进门孤孤单单，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只能同墙壁说话。”
莫思家批评方国富说：“你这想法不中听，你这想法不是耽误阳阳的前程吗。”
“幸亏只是想法，要是做了，洋娃娃孙女就没了。”方国富自嘲说。“小姑，这是不是命，我是不是命中注定要孤老终身。”
“谁说你会孤老终身，陈桂香一直在等着你回话呢，你俩老来做伴我看蛮合适，你也甭拖宕了。”莫思家来找方国富，就是来落实嫂子的临终嘱咐。
阿月晓得快解脱时，把方国富和莫思家也叫到床前，她拉住方国富的手说：“国富，我走在英子爸前头，闭不上眼呢！”
“妈，你放心，我不会抛下他不管的，”方国富说。“我会好吃好喝伺候他，给他养老送终。”
“有你这句话填底，我能安心闭上眼了。”阿月握住方国富的手不放。“还有件事，你得听妈的，你不再是后生了，看看，头顶也盖霜了。阳阳不在身边，你得找个伴，有个头痛脑热，也好有个人帮你端杯热茶，烧顿热饭，抄盆热菜。别再委屈自己了。小姑也在，我看陈桂香蛮合适的，人好、心细，会体贴人。她老公不在也多年了，你俩不妨处处，小姑，你给他俩撮合撮合。”
“小姑，”方国富想了想说，“我想同陈桂香谈谈，你给安排个时间吧。”
莫思家说：“我同陈桂香约定时间再通知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