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汪汪——”
狗叫声,惊醒了方国富,他一骨碌坐起,惊动睡一旁的陈桂香,她瞌睡梦咚说:“做噩梦了?”
方国富侧耳静听,外面寂静一片,方国富疑惑说:“我好像听到白雪在叫。”
陈桂香坐起来,静听一会,说:“没有啊,狗在梦里叫吧。”
方国富心想,梦里没狗出现,怎么会有狗叫?
“呜呜呜——”
“听,狗呜声。”方国富穿上衣裳。
陈桂香说:“好像是狗呜声。”
“嚓嚓嚓——”
狗爪急促的刨门板声,方国富的心揪紧了,心想,肯定出事了,否则,白雪不会来叫门。
方国富摁亮电灯,白雪的狂叫声再次响起。
金技梅的大嗓门也跟着喊:“国富,国富,白雪在门外叫疯了,你咋还睡得像死猪,国富——”
“来了,来了——”方国富提着裤,一路小跑到庭院门前,门还没拉开,白雪就一头撞进来,咬住方国富的裤脚管往外拉,方国富跟着白雪迈出门槛,白雪松嘴,扭头往九曲巷狂奔。
方国富对金技梅说:“一定是老骨头出事了。”
方国富跟在白雪后面奔跑,金技梅跟在方国富奔跑。
方国富一口气跑进莫家庭院,看到“咸烤头”倒在卫生间门口呻吟,神志清醒,方国富才松一口气。他蹲下身,问:“能动不?”
“能动还倒着,玩啊。”“咸烤头”脾气暴躁说,好像罪魁祸手是方国富似的。
“我扶你,站起来试试?”方国富试着将一只手插进“咸烤头”的胳肢窝,另一只手托住“咸烤头”的腰。
还没用劲,“咸烤头”就“哇呀哇呀”叫着骂着:“班房客,你要我死啊,班房客。”
方国富直起腰身,对金枝梅和刚进来的陈桂香说:“八成是骨头断了。”
金枝梅着急说:“快打120。”
方国富拨打120,不一会,救护车停在牌坊前,几个医生从救护车里跳下来,一路小跑到莫家家院,给“咸烤头”简单包扎后,被救护车拉走了。
“咸烤头”这一跤跌得不轻,手臂肱骨断成两截。给“咸烤头”办完住院手续,方国富闷闷地坐在病房走廊上,从袋里摸出一根烟,衔在嘴上,还没点烟,经过的护士提醒说:“喂,这里是病房,不能抽烟。”
方国富把打火机放回袋里,烟就在嘴唇间叼着,方国富心情糟透了,没想到,这节骨眼上,“咸烤头”会来这一曲。方国富愤愤说:“小娘生,摊上这个老不死的,倒了八辈子大霉了。”
方国富摘下叼在嘴唇间的烟,狠狠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方国富回到病房,强硬地对“咸烤头”说:“老骨头,我话说在头里,伤筋动骨一百日,你的骨头断成两段,一百日能不能好,还难说,伺候你的人你要是盯牢我独个,我立马给你看脚后跟,我说到做到。”
陈桂香扯扯方国富的衣袖,意思是说,英子爸已够倒霉了,甭凶他了。
“咸烤头”不吱声,片刻,说:“我饿了,我要吃馄饨。”
金枝梅说:“我去买。”
陈桂香争着要去买,金枝梅说:“你守着英子爸,你熟门熟路。”
金枝梅买来馄饨,陈桂香接过来,坐到病床边,对“咸烤头”说:“英子爸,我喂你吃。”
“咸烤头”面无表情,没说不让喂,也没说让喂。
陈桂香舀起一只馄饨,用嘴吹几下,慢慢递到“咸烤头”嘴边。
“咸烤头”十分配合,乖乖张开嘴,接下瓢羹里的馄饨。
方国富离开病房,坐回到走廊,他憋闷,他厌恶“咸烤头”,他甚至不想多看“咸烤头”一眼,“咸烤头”的可怜相丝毫唤不起方国富的怜悯之心,只会让烦躁。
金枝梅走出病房,对方国富说:“我先走了,市民广场还等着我唱越剧。”
陈桂香馄饨喂进“咸烤头”胃袋,趁“咸烤头”闭目养神时,走出病房,坐在方国富身边,问:“你咋打算?”
方国富知道陈桂香问的是去美国的事,他心烦说:“不晓得。”
“咸烤头”这一跤,跌得方国富心如乱麻,他不知怎么厘,也不想捋。凌晨忙到现在,没进一口水,他觉得现在不是想事的时候,现在要紧的是垫肚,方国富站起来说:“饿了吧,我去买早点。”
陈桂香也觉得肚子有点饿,跟着站起来。
“我要拉水。”“咸烤头”的声音传出来。
方国富的眉头皱紧了,他轻叹一气,转身要推门进病房。陈桂香拉住方国富说:“我去。”没等方国富说话,她先推门进去了。
方国富说:“我去买早点,带回来在病房吃。”
方国富买来早点,陈桂香已帮“咸烤头”拉完尿。俩人坐到病房走廊上吃。
方国富默默吃早点,一言不发。
陈桂香看看沉默不语的方国富,她晓得方国富心里纠结。片刻,陈桂香打破沉默说:“国富,我说英子爸跌跤,说不定,能促成你去美国。”
方国富抬起眼帘看着陈桂香问:“啥意思?”
陈桂香说:“伤筋动骨一百日,刚才你同英子爸明说了,独个吃不消护理,英子爸没吭声,说明这一百日英子爸不会再盯牢你,你给英子爸请个护工,里里外外的事交给我,你不就能抽身去美国了,你说呢?”
“老骨头倒在床上动弹不得,我抛下他不管,还把这苦差事甩给你,独自去美国享受天伦之乐,你说,我这么做还算是人吗!”方国富想想这话说的有点责怪陈桂香的味道,换了口气说。“我晓得你是为我着想。可这抹良心的事,我做不出。”
陈桂香想想,人是不该做这事。她暗暗责怪自己竟会出这馊主意,心里对方国富多了几分敬意。
方国富说:“以后,老骨头住院的事,你不用劳心劳神劳累,以前日子咋过还咋过。”
陈桂香说:“国富,你这话啥意思,我没听懂?”
方国富说:“我打算请护工,你就当老骨头没跌跤。”
“国富,你把我说糊涂了。”其实,陈桂香已听出方国富不想麻烦她的意思。“英子爸骨头跌断,倒在医院里,馄饨我都喂了,又不搭界了。”
“桂香,我知道你心善,我们生活在一块,相互照应是必须的。”方国富说,“但上辈不是你份内的事,就算搭把手,你不情愿,我绝对不怪你,你同我搭伙过日子,同莫家没半毛钱关系,我不能委屈你——”
“国富,为英子爸做事我一点不委屈,你说这话倒让我委屈。”陈桂香说。“国富,你是我男人,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吗。你却在我面前一口一个你的,我的,莫不是一开始在你心里就没把我当成你的女人。”
“桂香,你想多了,”方国富说。“我只是觉得你跟我受苦受累心里过意不去。”
陈桂香问:“国富,我就问你一句,在你心里,有没把我当成你的女人?”
方国富说:“这还用说,后半世有你陪伴也是我前世修的福。”
陈桂香说:“好了,甭想七想八了,以后有事一起扛。”
方国富不再坚持,方国富说:“不管咋,护工还得请,我们都上年纪了,熬夜熬出病来,谁来照顾老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