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掉个林妹妹——”
金枝梅出门晨练,“咿呀”的吊嗓专用词改成了越剧唱段,方国富从唱段里闻到浓浓的酸醋味。
不过,方国富觉得金枝梅的嗓子真好,当初摸错了门,要是去越剧团唱戏,说不定现在已成梅花奖得主,成了名角。
方国富坐起来,要给“喊烤头”煮小米粥。“喊烤头”早餐讲究;不吃米粥,喜欢吃小米粥、黑米粥,豆浆。
陈桂香也坐起来,说:“你多睡会,我去煮小米粥。”
“习惯了,一剪梅的吊嗓声就是我的闹钟。”其实,方国富昨夜压根就没睡。
方国富把小米放进电饭煲煮,叫过陈桂香,递给她把一张银行卡,说:“这张是我的工资卡,这个家以后就由你来操持。”
陈桂香接过银行卡,说:“你安心去上班,以后就回家吃,买菜烧饭的事不用你操心。”
方国富说:“我在想,去美国那些日子,老丈人还得辛苦你。”
陈桂香:“你放心去好了。”
说完事,陈桂香到街口买来油条,方国富带上两个人的量,对陈桂香说:“我同老骨头一块吃,你不用等我。”
其实,方国富是想同“咸烤头”套近乎。说实在的,把“咸烤头”强制交给陈桂香照顾,还真不放心,毕竟是三个月,不是三天,真要出事,下半辈子他就甭想过安心日子了。于是,他不再在“咸烤头”面对发脾气,服软,讨好“咸烤头”,博得他的同情和怜悯,主心接受陈桂香伺候。
早餐上桌,方国富在“咸烤头”对面坐下,说:“一块吃。”
“咸烤头”把属于自己的早餐往眼面前揽,划定楚汉分界线。
方国富不计较,埋头吃早餐,脑子却没闲着,满脑搜索逗“咸烤头”开心的话,他怕一言不合,再次说戗,把气氛弄得一塌糊涂。
“咸烤头”喝一口小米粥,呛住了,像连珠炮似的咳嗽,咳得脸血红,方国富赶紧起身拍“咸烤头”后背,咳嗽拍平和下来,方国富拿来毛巾给“咸烤头”擦嘴擦胡须,看“咸烤头”不抗拒,蛮配合,方国富觉得套近乎的时机来了,回到座位,便试探性地说:“昨夜,阳阳打电话来,念叨外公了。”方国富故意停顿,想看“咸烤头”的反应。
“咸烤头”不吱声,用不锈钢瓢羹舀起小米粥,慢吞吞往嘴里送。
方阳出门在外,只给外婆和父亲打电话,从不给外公打电话,也不向家人询问外公的近况。方阳自小就怕外公,怕到母亲要送他去外公家,方阳就会哭闹,死活不肯去。因为,在方阳记忆里,外公除了嫌弃他就是凶他。读高中后,外公做出两件事,让方阳对外公心寒、伤心和排斥:一是母亲安葬那天,外公硬生生阻挠父亲送母亲最后一程;二是他考上北大,九曲巷左邻右舍都来贺喜,唯独外公不顾不问,在欢送会上也不肯露面,甚至去外公家道别,也是看到外公一张冷面孔。
方国富哄骗“咸烤头”,是想缓和“碰面互怼,狠话抛来抛去,落不了地”的火药味气氛,为此,就只捡“咸烤头”顺气的话说,讨个欢心,说话不呛,顺溜了,自然说陈桂香伺候的事。或许“咸烤头”会发慈悲心,放他一码,接受陈桂香三个月的伺候,让他能里外放松三个月,体验一把儿孙满堂,承欢膝下的天伦之乐。
方国富又说:“我说外公身板硬朗的很,红头面赤,腿劲足的很,马步一蹲,像树桩,喉咙一吼,底气十足,我说你外公活到一百岁,不在话下。噢,我还说,你外公已是河坊街的形象大使。”
“不是我说的,我这身板,命的尽头在哪,用望远镜都看不见。”昨日,“咸烤头”同十五个游客合影,本来就开心,方国富这话又往他心坎里说,心里就更加开心。
方国富恭维说:“是是,老骨头健康长寿,是小辈的福气。”
“我说班房客,你啥时候学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了。”“咸烤头”说这话没带火药味,嘴角还持着笑意。“心里巴不得我早日去见阎王,嘴里叫我做寿星,喛,有句话说,最毒不过妇人心,我看你的心比妇人还毒。”
“老骨头,做大人得多念小辈的好,我要真像你说的,你还有这滋润日子过。”方国富说,“阳阳还同我说,他在美国给你囤了不少纯植物保健品,老年人吃了会延年益寿,就等着有人去美国拿了。”
方国富把儿子对他的孝心转送给“咸烤头”,心里还期待“咸烤头”在暖心的话里感动,说出“你把保健品带回”的话,但吃完早餐,方国富也没等到这句振奋人心的话。
虽说,方国富有点失望,但能同顽固的“咸烤头”聊成这气氛,已超出方国富的预期。
离开莫家,方国富想,找到攻势方向,不能停,要紧锣密鼓跟进,他决定给儿子打电话,命令他给外公打电话,让“咸烤头”验证他的话,同时,感动感动“咸烤头”。
到经营部,刚坐下, 林辉送来护照,告诉他,过半个月签证就能办下来,要方国富做好去美国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