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护工交接后,陈桂香离开医院,直奔机械厂找田小勇,她想晓得把他讨老婆的钱全借给田小梅的真实想法。结果,车间主任说田小勇早就辞职了,陈桂香不信,去厂人事科核实,在人事科看到田小勇写的辞职报告,气得陈桂香双手发抖,走出厂门,她就给田小勇打电话,第一次没人接,再打,第二次通了,声音像还没睡醒。
陈桂香问:“你在哪?”
田小勇说:“在睡觉。”
陈桂香说:“我过来。”
“唔,”田小勇说,“妈,顺便帮我带一杯豆浆,一笼小笼包子。”
陈桂香带上早餐,敲进屋,田小勇还坐在被窝里,陈桂香压制不住心火,劈头盖脸斥责:“好端端的工作,自作主张辞掉,你以后吃啥?我年纪越来越大,我还指望你给我养老,你倒好,不去赚钱,整天不是睡觉就是打游戏,你还要啃我到几时?!”
田小勇接过母亲手上的早餐,又是喝又是咬又是嚼,对母亲的斥责不作任何抗辩,嘴角还挂出一丝毫不在意笑意。
陈桂香看儿子心不在焉的神情,更来气,她捏住儿子的耳朵,说:“你在不在听,你想气死我啊!”
“妈,”田小勇挣脱开母亲的手。“你知道厂里给我开多少薪水,二千多块,这么点钱叫我咋活。”
陈桂香说:“你现在一分也没有,就能活了。”
田小勇吃完早餐,起床了,当他穿上一身挺刮的名牌,站立在母亲面前,陈桂香傻眼了。
“妈,我毕业后,啃过你一分钱吗?”田小勇自豪地在母亲面前走了几个来回。“你看看,拿二千多块薪水的人能穿得起这套行头吗。”田小勇站在母亲面前,从屁股袋里取出一只颇有气派的黑色皮夹,从皮夹里拿出一沓百元大钞递给陈桂香。“喏,孝敬你的。”
陈桂香没接,问:“哪来的钱?”
田小勇拉过陈桂香的手,把钱放到手底板上说:“妈,放心,这钱不是偷来的,也不是抢来的,是我挣的,放心去用。妈,我有工作,月薪过万,以后你就过好自己的日子,不用为我操心了。”
陈桂香问:“你在哪里工作?”
田小勇不敢说在尊荣做SPA技师,更不敢说这钱是做“鸭”的生意赚来的,他编造了一个陈桂香陌生又能糊弄过去的工作,说:“在酒吧做调酒师。”
陈桂香不知道酒吧是做啥的,也不懂调酒师是做啥的,她也不想知道,她只想知道是不是正经工作。陈桂香问:“是不是正经工作?”
“正经,绝对正经,”田小勇说,“技术含量高,挣钱也多,一般人还干不了,就是辛苦点,夜里没得睡,全靠日里补睡。”
“后生人就得多吃点苦,老话现成的,吃得苦中苦,方做人上人。” 儿子没游手好闲,还挣钱不少,陈桂香放心了,他掂量掂量手上的钱,花上儿子挣来的钱,心里乐开了花,她喜滋滋收下儿子的钱,去菜市场买菜去了,却把找儿子的事给忘了。
买完菜回到九曲巷,方国富已回家,他坐在院里,怀抱白雪,一遍一遍抚摸白雪的后背。
白雪很乖,安静地蜷缩在方国富的大腿上,享受方国富的抚摸。
陈桂香把菜放进水糟,问:“医生咋说?”
方国富说:“查了,白雪没病,就是衰老了,医生叫我们可给白雪准备后事了。”
“唉!”陈桂香重叹一口气,闷头洗菜。
这夜,方国富把白雪留在家里过夜,在白雪生命进入倒计时时,方国富想形影不离地陪它走完最后一段路。
方国富用一床旧被絮铺在脚垫上,软软、暖暖的,让白雪睡的舒服些。
这夜,白雪睡得很香,也许是“咸烤头”住进医院后睡得最香的一晚。但是,陈桂香睡不安稳,翻来覆去想着田小梅借钱的事,越想越闹心。她生怕惊醒睡在旁边的方国富,就慢慢掀开被,想坐到堂屋去陪陪白雪,分散注意力。
陈桂香刚坐起来,电灯亮了,方国富坐起来,靠到靠背上,说:“有心事?”
“没事,睡不着。”陈桂香说。“想到堂屋陪陪白雪。”
方国富说:“说吧,有事甭憋在心里,我有能力帮你一把,没能力帮你宽心。”
“没事,”陈桂香下床。“你睡吧,我去堂屋陪陪白雪。”
方国富说:“都睡一张床了,还把我当外人看,不够意思吧。”
“国富,”陈桂香说。“甭多想,我只是不想麻烦你。”
方国富说:“照你这么说,老骨头的事也不该麻烦你。”
陈桂香说:“两码事。咱俩都拴一块了,你有事,我当作没看见,这日子怎么过得下去。”
方国富说:“这我就想不明白了,拿到别人身上,你就明事理,拿到自己身上,你就不明事理了。”
陈桂香说:“我的事同你的事不一样,英子爸手骨跌断,你不管谁管,小梅的事,我可管也可不管。”
方国富问:“田小梅出事了?”
陈桂香说:“她来说,店倒闭了,一家人的饭碗被砸了,想改行开美容院,要我帮他借钱。”
方国富问:“开个美容院要多少钱?”
“小梅说,杂七杂八加起来要三十万。”陈桂香说。“这些年,我从牙齿缝里省下二十万给田小勇讨老婆的钱,说借她十万,她就是不肯,非要我借她三十万,有多少力量,打多少炮仗,我去哪里筹这三十万,唉,闹心啊。”
方国富不再询问,他点燃一支烟,默默抽着。
陈桂香走出卧室,走进堂屋,坐到白雪旁边,轻轻抚摸白雪的后背。
方国富抽完烟,披上衣裳,走进堂屋,在陈桂香身边坐下,说:“这样,给你儿子讨老婆的钱,甭动,这三十万我来解决。”
陈桂香忙说:“这事你甭掺和进来,我想过了,能帮则帮,帮不了,只能让她自己去想办法。”
“得,这事你就甭管了,等老骨头出院回家养病,你打电话叫田小梅过来,我了解情况再说。”方国富看出来,陈桂香只是嘴硬,心里还是过不去,方国富想帮陈桂香跨过心里这道坎。“说定了,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