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国富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尘,回莫家庭院收拾碗筷。
方国富回到堂屋,“咸烤头”已吃好,坐在太师椅上打哈欠。
“咸烤头”有午睡的习惯,吃过中饭,瞌睡虫就会自觉爬到眼泡皮上来,他就得往床上爬,睡与不睡由不得他,成了本能,几十年来,雷打不动。
方国富心里有话, 还得说:“老骨头,我先同你打声招呼,我已在办理护照,顺利的话,半个月拿到护照,再过一个月,我就能拿到去美国的签证。”方国富把桌上的残渣往垃圾袋里抹,他故意抹得慢点,话可说多点。“美国我是去定了,但我不会赖在美国,三个月,就三个月,我就回来。”说到这里,方国富故意停顿一下,斜看“咸烤头”一眼,“咸烤头”表情木呆,他的话有没有听进去,实在心里没底,但他还得说。“我同桂香说好了,三个月,她来送饭,你想住老年公寓,说一声,我走前给你送过去。”
“咸烤头”不吱声,连打两个哈欠。
方国富拎着垃圾袋,走出院门,扔垃圾箱,回到堂屋问:“老骨头,听进去没有?”
“好了没有,我要睡了。”“咸烤头”像是没听到方国富说话。
“就好。”方国富忧郁地拎起叠加式饭盒架,朝院门走。
“咸烤头”冲着方国富的后背说。“班房客,以后进莫家门,不许再一口一个美国,再到这里放美国屁,就不用来了,我是死是活,同你不搭界。滚开,看到你就心烦。”
方国富已经走到门口了,又折身回到天井有些激动说:“小娘生,我前世欠你的!”
“咸烤头”说:“班房客,你说错了,前世我同你不搭界,也不想同你搭界,你是今世欠我的。”
“我算是服了你了,老骨头。”方国富咬牙切齿,无可奈何,激动地举起手拳,喷发出怒吼。“服你了——”
方国富抱拳,朝“咸烤头”摇晃几下,像是走江湖的汉子相聚又分开前的行礼。
方国富扭头愤愤走出院门。
方国富的如意算盘打错了,他本想,告诉“咸烤头”通往美国这条路他已迈出第一步,中途不可能再折回,他要让“咸烤头”晓得,他是当真的,不是闹着玩的,迫使“咸烤头”就范,接受他以外的人伺候。
没想到,“咸烤头”就是刀枪不入,像茅坑里的石头——又硬、又臭。
方国富沮丧,想想前半生,不停问自己,上辈子到底是作了啥孽,老天要如此这般折磨他!
走到紫阳里前,方国富看到小姑迎上来,便停下脚步。
莫思家走到方国富前,劈头盖脑先被一顿奚落:“国富,我是正儿巴经给你说媒,不是给你拉皮条的,”
方国富对莫思家的奚落一头雾水,问,“小姑,你这话我没听懂?”
“我问你,”莫思家责问:“你同桂香是咋说的?”
方国富说:“我就同她说搭伙过日子。”
莫思家问:“不领证?没仪式?”
方国富说:“是。”
莫思家说:“你这不是玩她。”
“小姑,桂香是善良、本份的好女人,我就是想伤害她,良心也过不去。”方国富说,“再说了,现在只要有钱,年轻漂亮的女人多的是,我何苦要找桂香玩。”
莫思家说:“人家是奔着结婚来的,你不领证,不给人家一个保障,人家会咋想。”
“小姑,我同英子说过,这辈子我只领一次结婚证,我不能说话不算数呀。”方国富说。“再说了,我同她是活伴,死了我还得去陪英子,桂香也该去陪她老公。小姑,你说这说法是不是有道理。”
莫思家说:“没想到,你书没读多少,谬论还一套一套的。”
“小姑,你是前辈,又是从事这项工作的,道理肯定比我懂得多,问题肯定比我看得深。我不敢在你面前耍大刀,自讨没趣”方国富说。“我只是在想,要是领了证,我同桂香死后,我该陪桂香还是陪英子,桂香该陪我还是陪她结发。你说说,本来简简单单的事,这张证就把事情搞复杂了。咱们都活大半辈子了,还要为证烦心,值不值,我说不值。像我这把年纪,证不证的,其实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活的简单,活的健康,活的开心,小姑,你说呢?”
莫思家不吱声,她被方国富的“谬论”有点说服了。
方国富说:“小姑,就这么着吧,要是桂香非得领证才肯搭伙,以后就甭谈这事了,心里有疙瘩,这伙搭不顺的。”
“行,”莫思家说,“我把你的想法传到,成不成是你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