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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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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1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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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曲巷》连载

第一十四章 妻呀

“绵绣花园”是牛福碌进军房地产业打响的第一枪。

“绵绣花园”属三合一小区:高层、跃层和别墅集一体的小区。

小区的建筑结构没人敢想,牛福碌敢想也敢做,做出福碌集团开天劈地的大手笔,做出迄今没人超越的高档小区。

当初,圈地开发时,牛福碌日子也不好过,压力大的直不起腰,主要是大多数股东不同意圈那块荒凉的地。

理由充足:当初把钱投给牛福碌折腾,是看好牛福碌对水泥产业化开发的前景,要是牛福碌把钱挪到江口,圈地搞房地产,他们只能退股。

话说回来,从眼下看,说要在江口圈地,开发房地产,都会倒吸一口冷气。

现状明摆着;远离老城区不说,方圆几十里全是杂草丛生的抛荒地,还有一塘几千亩的烂泥桨水;这塘是津江的一个口子,随潮水潮起潮落,一到汛期更要命,一涨潮,江水就肆无忌惮倒灌进抛荒地,弄得抛荒地像沼泽地一般,农民都不敢到这里种庄稼。

“在这鬼地方造房子,谁敢来住。”股东集体发声,“除非这人头脑发热,想体验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路,走一回过草原。”

牛福碌认死理,“当当响”的话掷地有声:“我敢打赌,我把房子造起来,你们都成了津州的香饽饽。”

有股东说:“是个人都不会信你的鬼话。”

不过,吵吵闹闹一阵子,圈地方案拿到股东大会上表决时,牛福碌三言两语,股东就要求把当时说出的话全收回去,还说,这险值得冒,还说,资金缺口就把公司的资产拿到银行抵压,贷款。

牛福碌的三言两语成了灵丹妙药,开出的三剂药,股东喝下后,眨眼功夫,暗淡的眼神顿时亮了,炯炯有神,就像猫突然看到了老鼠。

第1剂是:高速公路津州出口已定,离江口十公里处,取名津州东。“津州东”直对城区,中间笃定开一条通道对接府前路,这条通道与江口同向。

第2剂是:津州市教育局明确表态,只要通道确定,就在沿线找地,将老城区的津州中学和第一职业技术学校往东搬迁。

第3剂是:烂泥塘同天然湖泊划上等号。城市东进,市民东迁,改造烂泥塘,开发景观湖,提升津州品味。

牛福碌最后说:“你们说,当领导就得拿政绩,市民的口碑就是领导的政绩,有拿得出手的政绩,交椅才能坐长久,开发景观湖,你们说是不是为市民造福。”

牛福碌把股东眼里的死棋说活了,而且活得有根有据,叫人没法反驳。

股东对牛福碌刮目相看,一致认为有水平,有战略眼光,把钱投给牛福碌放心。

其实,买水果出生的牛福碌肚里没几滴墨水,是个石心脑,背后没高人指点,那一套一套,有理有据的话,压根就说不出来,这个高人就是牛福碌后来聘请的总经理黄文祥。

圈进五百亩土地,开发一年,十座高层拔地而起,但周边死沉一片,牛福碌心里拨浪鼓不停。

开发一年半,周边还是冷冷清清,牛福碌在董事会上的自信找不回了,平时响亮的嗓门降了八度,他担心,造好的高楼变成鬼楼。

一座座高楼相继结顶时,一支浩浩荡荡开发大军在“城市向东,发展津州”的口号声中开进荒凉的江口,从此,周边热闹起来,地价“蹭蹭”往上涨,牛福碌一颗悬着的心落地了。

等“绵绣花园”第一期高层准备出售时,黑乎乎的柏油路已在分段浇注,柏油路两边热闹非凡,荒凉的空地上竖起一杆杆打桩机,“隆咚咚”的打桩声此起彼伏,你追我赶的景象激发出土地沸腾的热量。

搬离九曲巷是方国富一直的夙愿;九曲巷是方国富噩梦的生成地,走进九曲巷凄惨的往事就会冷不丁从大脑层皮下跳上来,破坏方国富的情绪,他恨九曲巷。

方国富更想圆英子的梦,因为,英子说过,梦见一家人住进彩光好,带厕所、独立浴房的大套房。

结果,梦没圆成,断在半路。

娶进英子的第一日,方国富就暗暗发誓,要让英子过上好日子。这好日子在方国富的认知里就是不愁吃、不愁穿,住上大套房。

方国富肚里没墨水,挣不了用脑的钱,但他有一身使不完的力气,夜里,他就跟着英子的班头外出挣外快。只要有钱赚,什么力气活他都接。

这些年,凭借一身的力气,积攒起不少钱,圆英子住套房的梦足足有余。

“绵绣花园”高层预售那天,方国富带英子去“绵绣家园”设在城区的售楼部选房,英子看中十五楼朝东140平方的套房,方国富二话没说,就付了定金。

走出售楼部,俩人说好吃大排档,来个小庆祝,乔迁时,叫上亲朋好友,大庆祝。电动车停在马路对面,俩人一前一后,往马路对面走,圆了英子的梦,方国富心里敞亮,搬出九曲巷,心里舒坦,方国富沉浸在喜悦之中,没注意有辆小车疾驶过来。

英子注意到了,她伸手去拉方国富的衣裳,没拉住,方国富还往马路中央走,看到小车没减速的意思,英子叫方国富,方国富手在摸裤袋的电动车钥匙,似乎没听到,眼看小车直冲过来,英子冲上去猛推方国富一把。

小车从方国富身边擦过,却把英子撞出二十多米。

方国富傻了,疯了,他疯跑到英子身边,双膝跪下,抱起鼻孔流血,嘴角溢血的英子,说:“英子,醒醒!英子,醒醒!你别吓我——”

英子双眼紧闭,脸容苍白,血从嘴角不断往外溢。

方国富死命摇英子,他要把怀里的英子摇醒,他用嘶裂的嗓子喊:“英子,醒醒!醒醒!——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方国富用无助又急切的眼睛看围过来的市民。

不知谁说:“已经打了,救护车马上就到。”

英子慢慢睁开双眼,她用留恋又无奈的眼睛看着方国富,抓住方国富的衣袖,用微弱的声音说:“国富,甭恨我爸,爸妈就交给你了。”

方国富绝望地说:“你别多想,救护车就到了,你会没事的。”

英子盯着方国富的脸,说:“答应我。”

方国富举起右手,说:“英子,我向你发誓,我一定把爸妈养老送终。”

英子嘴角翘起,掠过一丝欣慰的微笑。又说:“我爸对不起你,你别记仇。以后也别记仇。”

“我从来就没记过仇。”方国富说。“以后也不会记仇。”

救护车把英子拉走了, 医院还是没能留住英子,“咸烤头”和阿月赶到医院,只能白发人送黑发人。

出丧那天,“咸烤头”像一头凶恶的老虎,冲到方国富面前,咆哮着:“滚开,班房客,杀人犯,你赔我英子——”

方国富脾气好的出奇,他轻声恳求:“爸,我求你了,今天给个清静,让英子安安耽耽入土。”

“爸个屁,谁是你爸,班房客,杀人犯,”“咸烤头”不依不挠,“你在我眼前消失,这场面没你杀人犯的份。”

方国富说:“爸,英子是我老婆——”

“不许叫我爸,”“咸烤头”喊叫着,“滚开,再不滚开我收场不办了。”

亲朋好友来劝,莫思家劝,方阳来拉,但“咸烤头”粗暴得像疯了一样,没人敢靠近。

方国富“噗嗵”跪在“咸烤头”跟前,苦苦哀求,送英子最后一程。

“咸烤头”用手掌把方国富的脸掴得“噼咧啪啦”响,还是叫方国富滚开。

方阳看不下去了,他站出来说:“外公,你太过分了,他们是夫妻,你有什么权力阻挡我爸送我妈。”

方国富站起来,给方阳一巴掌,训斥儿子说:“你怎么对外公说话的。”

最后,方国富还是没送成,但他没离开,远远站在山脚看着英子入土,等坟头的人一个一个离开,他才默默走到坟头,默默坐在坟旁,喃喃自责:“你是替我死的,英子,你是替我死的,你为什么要替我死,你不该替我死,该我死——”

这天,方国富一直坐在英子的墓前到天亮,才依依不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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