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坊街临街的商铺挂出年味十足的花灯、大红灯笼,一到日落西山,就给青石板抹上一层红色。寒风吹过,灯笼在屋檐下摇曳。悬挂乌蓬船头竹竿顶端的花灯,倒影在河床上,像花灯漂浮在水面,跟着乌蓬船慢慢前移。黑色的乌蓬上贴有“福”字,脱口秀、猜谜语、津州乱弹、古乐丝竹、魔术等娱乐活动分布在上街和下街,加浓河坊街的年味氛围。各类津州特产,各种津州小吃摆上河坊街铺架,琳琅满目,香气扑鼻。从上街到下街的当地人和游客互动节目日日翻新,当地人乐不可支,游客流连忘返。河坊街头,不时有穿着古装,仿照古代习俗,列队敲锣打鼓穿过。
窗外热闹非凡,窗内却困顿重重。
方国富和陈桂香每日围牢“咸烤头”打转,方国富担心“咸烤头”双腿肌肉萎缩,想着法子诱他下床走动,可“咸烤头”就是赖床不起,拉他下床,就发脾气,摔东西。要命的是,屎尿随时随地拉,弄得方国富焦头烂额,没心思过年。
白日,“咸烤头”拉屎拉尿,还能把控,陈桂香是老护工,有看表情预知病人要拉屎拉尿的功夫,陈桂香看护,“咸烤头”的屎尿拉在裤裆里的次数手指头能数出来,陈桂香去买菜,烧饭烧菜,洗衣裳,轮到方国富看护,“咸烤头”换出的裤头一大堆。
夜里,“咸烤头”拉屎拉尿很难把控,只能是晌午后减少他喝茶水,睡前让“咸烤头”在座便器上坐一会。
方国富向陈桂香讨教如何把控“咸烤头”的屎尿不拉裤裆:“桂香,隔行如隔山,你能做到‘老骨头’少换裤头,我咋就做不到,你得给我传经授宝。”
“老小孩,老小孩,其实就是小孩。”陈桂香笑着说。“把老人当小孩养,拉水拉屎不就能把控住了。”
方国富说:“当年我养阳阳,他要拉水就会发出‘嘘嘘’的信号,要拉屎也会发出‘嗯嗯’的信号。老骨头屌信号也不发,就直接解决。”
陈桂香说:“我就不信,阳阳会嘘嘘、嗯嗯前,你没教过,要真没教过,阳阳真成神童了。”
“那倒是,英子教过,时间还不短呢。”方国富说。“可老骨头,连自己是谁都弄不清,你咋教?”
陈桂香说:“我教你两句口诀,你自己去捉摸;发呆要拉水,争脸要拉屎。”
方国富拿出手机,记上陈桂香教的口诀。当夜,方国富从坐到床头抽烟开始琢磨口诀,一直琢磨到睡前,他觉得琢磨透顶,明日活学活用。
方国富起得早,想让陈桂香多睡一会,看到她从早到晚买菜烧饭洗碗,给“咸烤头”喂饭、擦身换洗,洗衣裳,屋里屋外打扫卫生,从睁开眼做到睡觉,像个机器人,满院团团转。他心里过意不去,他本意是让她当配角,结果他变成配角。
出门买早餐前,方国富先去看昨夜“咸烤头”尿有没拉出,他掀开盖在“咸烤头”身上的被铺,焐了一夜的尿臊臭扑鼻而来,方国富说:“老骨头,你的嗅臭功是几时学的,嗅了一夜,不晕过去,我算服了你了。”
“咸烤头”已醒来,他看着方国富傻笑。
方国富打一盆热水,憋住气,抽出海绵垫被,脱下裤头,用热水擦干下身,换上裤头,再垫上干燥的垫被,让“咸烤头”坐起来,靠在背后折叠起来的被上,再去买早餐,这是方国富早起的必修课。
等方国富买回早餐,陈桂香已烧好小米粥,陈桂香给“咸烤头”喂完早饭,就去菜市场买菜,方国富做另一项必修课——按摩。
方国富给“咸烤头”按摩是怕“咸烤头”双腿肌肉萎缩,变成“柳条腿”。以前,给“咸烤头”做按摩,只看腿,眼下给“咸烤头”按摩,眼与鼻并用:眼看脸,鼻嗅臭气。
按摩中,方国富有话没话找“咸烤头”说话:“老骨头,舒服不舒服?你现在享受的不是太上老君待遇,是太上皇的待遇了。”
“咸烤头”多数不搭腔,只管己抽烟。偶尔搭个腔,也听不懂。
烟抽得冒不出烟,“咸烤头”也不说换,只是翻来覆去看烟蒂,方国富或陈桂香看到,就给他换上一支。
方国富按另一条腿时,心想,按摩完还得动员他下床活动。但还没按摩完,一股屎臭直往鼻孔扑,哎呀,屎拉到裤裆里了,看脸,表情依然木呆,这时,陈桂花买菜回来,方国富说:“口诀不管用,脸没争,屎就拉出来了。”
陈桂香说:“肯定是拉肚子了。”
方国富掀开被子看,果真是拉肚子了,他冲着“咸烤头”笑着说:“老骨头啊,做人多少也得讲点礼貌,你招呼不打一声,就射出来,也忒不礼貌了吧。”
陈桂香笑说:“他同你讲礼貌就不痴呆了。”
“说的也是。”方国富对陈桂香说。“你去把对换的裤头和绵毛裤带来。”
陈桂香去大衣橱拿绵毛裤,方国富牵住“咸烤头”的手叫他下床,“咸烤头”靠着没反应,方国富先帮“咸烤头”把屁股移到床沿边坐着,方国富剥下他的绵毛裤,帮“咸烤头”穿上布鞋,拽住胳膊帮他站起来,结果努力几次都没站住,方国富惊愕说:“桂香,‘老骨头’腿骨软了,站不住了。”
陈桂香同方国富努力几次,还是没帮“咸烤头”站起来,陈桂香沉重叹一口气说:“人有情,病无情啊!”
方国富看一眼陈桂香说:“看不出来,还能做诗。”
陈桂香轻轻拍一下方国富的肩膀说:“你把英子爸拦腰抱住,我换裤头,换好裤头你赶紧抱到卫生间用热水洗,甭弄感冒了。”
方国富从卫生间抱出“咸烤头”,刚放到床上,双眼突然一黑,头晕目眩,一屁股坐在地板上,方国富赶紧用手抵住地板,不让自己倒下。
陈桂香吓坏了,她用被盖住“咸烤头”,蹲下身抱住方国富,紧张问:“国富,没事吧?”
方国富意识清醒,说:“没事,稍坐,就会没事的。你给‘老骨头’穿上裤头和绵毛裤,甭让他冻着。”
片刻,方国富感觉脑袋清醒,睁开眼,房屋不旋,就坐正身子,说:“桂香,最艰难的时刻到了。”方国富用手扳屁股下的地板,眩晕时,坐到地板的瞬间,感觉地板松动了一下。
陈桂香开朗说:“排除艰难,去争取胜利。”
“我发现新大陆了。”方国富直起腰,到堂屋拿来螺丝开,插进地板缝,往上轻轻一撬,地板松动了,再往上使劲一撬,地板开出一条长口,方国富用手扳开地板,看到一只铁盒,他捧出沉甸甸的铁盒,笑嘻嘻说。“看来,老骨头没胡说八道,真有钱藏着。”
找到“咸烤头”的藏宝箱,方国富开启铁盒盖,铁盒里有一袋袁大头,金银手饰,翡翠玛瑙,方国富翻动老祖宗的遗产,寻找“咸烤头”的存折,在盒底翻到一本工商银行的存折,翻开看,傻眼了,存折上的钱不到二十万,方国富不信,劳劳碌碌开了一辈子的店,存银行的钱不到二十万,要是把这些年的医药费,吃饭费,以及日常开支算进去,还倒亏。
方国富把存折扔到“咸烤头”床头,说:“老骨头,不是我说你,你咋对得起老祖宗。”
“咸烤头”说:“这钱是留给英子的。”
“留屌,”方国富说。“这些年,要不是我支助,你就得买房子过日子了,你呀,真是莫家的败家仔,我看你以后咋有脸面去见你的老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