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得香,精神爽,心情自然就好。
伺候“咸烤头”吃过早餐,方国富驾车去经营部,他今天要去坟头看英子,家里进个女人是大事,他得同英子先说。
“方哥,”方国富走进经营部,业务员小李就预约,“晚上去唱歌。”
“行啊。”方国富拿出一包烟,撮出一把,把整包烟往桌上一丢,生意做大了,经营部搬到新城和老城结合地界,员工增加到十二人,四女八男,个个朝气蓬勃,敢闯敢冲,方国富讲江湖义气,拿他们当兄弟,他们敬方国富,也服方国富,跟着方国富干就一个字:爽!
“联系了?”小李拿出手机。
“安排好,微我,准到。”方国富天不怕、地不怕、死不怕,唯独怕前半夜回冰冷的家,幸好有单身狗兄弟陪他消磨掉孤独的前半夜,他才日捱一日地熬过孤寂的前半夜。
“算我一个。”开票员小张举手要求加入,她同老公处在冷战期,想去KTV疯,一解心头郁闷。
店长老鲍走到小张旁,慢慢压下小张的手,说:“小张妹妹,你一个有夫之妇,到一群单身狗堆里凑啥热闹。”
小张说:“你唱歌我唱歌,都是AA制,我又不揩你们便宜。”
店长老鲍说:“你A谁,KTV只有小姐,没先生。”
“今晚,我当先生,”正在理货的小靳直起腰,自告奋勇说,“小张妹妹,我当你的先生,给你打六折。”
开始,小张没理解,小靳这么一说,小张理解了,圆鼓鼓的脸蛋“刷”地红到脖子,她说:“流氓,不理你们了。”就埋头整理票据,嘴角挂着笑意。
店长老鲍故意凑到小张耳旁,问:“小张妹妹,还参加不?”
“去你的。”
方国富笑哈哈离开经营部,经营部和谐,大家情同手足,做生意齐心协力,聚在一起,开个玩笑,散发出友善的氛围,方国富很享受这种氛围。
去公墓,开车五分钟的路程,公墓冷冷清清,方国富点上一支烟,插在墓顶,每次来看英子,他都要在坟头插一支烟。便在墓碑前坐下,给自己点上一支,慢慢抽着,清明和冬至,大家都来上坟,祭拜故人,人家一大家子人到墓前做个仪式,方国富不这么想,一年做一两次仪式,没意思,英子照样孤单,他也孤单,360日,他得常来,陪孤单的英子,唠唠嗑。
方国富说:“英子,你妈和小姑怕我老了,病了,倒在床上,口渴了,端茶水的人都没有,把桂香介绍给我,——阳阳在美国,叫他回来,我开不了这个口,他有他的想法,他有他的事业,我不想拖他后腿,做累赘,养老送终,指望不上他了。想来想去,还是依了你妈,找个伴,但我不领证,只是搭伙过日子,死了还来陪你,她也同意了。”
方国富闭上嘴,不再吱声,双眼盯着墓碑,静静抽烟,像在等英子回话。
方国富是先熟悉英子的笑声,后看到英子的脸。准确说,是英子的笑声勾起方国富要看英子的脸的欲望。
那天,方国富去居委会讨要工作,却憋一肚子气出来,经过紫阳里的石框门,在中风的王老太身上撒出气,回庭院,刚走到门口,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从阿刚家飘出,又脆又甜。
方国富活了二十多年,从没听到过如此拨动心尖的笑声,心想,这笑声一定配的是美貌,为证实自己的想象,方国富走到阿刚家灶间的窗户前,朝里看,视线却被通向堂屋间的门板挡住了。
方国富不甘心,色胆包天,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去敲阿刚家的门,门开了,金枝梅站在眼面前。
“阿刚呢?”方国富紧张,心头“突突”跳,要是阿刚走出来,说什么?没想好。
“上班,”金枝梅问。“有事?”
“没事,”阿刚不在,贸然闯入,落个图谋不轨,被鄙视,不值。“没人玩,无聊,想找他玩,他不在,就自己玩。”
方国富同英子的笑声较上劲了,他有种不揭开“庐山真面目”誓不罢休的架势,回到庭院,他没回屋,而是搬一把矮竹椅坐到院门背后,把院门开一条缝,就坐在矮竹椅上盯着阿刚家门。
等啊等,瞌睡虫爬上眼泡皮,不知不觉,打了个盹,金枝梅同路人的招呼声把方国富惊醒,再从缝隙看出去,只看见一个苗条的,穿碎花连衣裙姑娘的背影在转角一闪,没了。
“小娘生,这妞,”方国富骂一句,“白等了。”
没指望上居委会给饭碗,只能靠自己寻找,第二天醒来,满脑子想的是找工作,那笑声不再记起,找到卖水泥的饭碗,也没再去想那笑声。
有天,方国富盘库存到半夜,回家走到河坊街时,一姑娘急匆匆从身边超过,不一会,俩后生也快步擦肩走过,方国富似乎看出点瞄头,也加快步伐跟上去。
俩后生追上姑娘,一前一后把姑娘夹在当中。
“你们要干嘛,走开,我喊人了!”姑娘声音在颤抖。
“小妹妹,”站后面的后生说,“别紧张,吃不掉你,只是陪哥俩玩玩。”
姑娘说:“我不认的你,我家就在前面,我有个会功夫的哥,你不放我走,我喊哥了。”
“小妹妹,现在不是认的了吗,走吧,玩一会就送你回家。”站后面的后生走到姑娘面前,拉住姑娘手。
方国富站一旁,双手抱胸,不紧不慢说:“两只小雄鸡头,深更半夜好回窝了,还得起早打鸣。”
“大哥,我不认识他俩。”姑娘挣脱掉后生的手,躲到方国富身后。
方国富说:“这里没你事了,回家去。”
“你他娘的算老几,”站前面的后生指着方国富鼻尖恶狠狠说,“在这里管七管八,我看你头皮发痒了。”
方国富不加理睬,对姑娘说:“以后没事,深更半夜甭出来闲逛。”
姑娘说:“我没闲逛,是上小夜班下班。”
方国富说:“走吧,”
站前面的后生走过来拦着不让姑娘走,对方国富说:“你甭多管闲事,小心捅了你。”
方国富“啪”地打掉指向他的手,怒道:“小娘生,你知道哥是谁吗?!告诉你,今夜哥心情好,要不然早把你俩给拆了,滚开。”
后生不走,站后面的后生从衣袋里掏出一柄弹簧刀。
“滚开,”方国富提高音量,“小娘生,甭惹毛了我。”
“卟”一声,站身面的后生摁下弹簧刀的暗钮,一把闪闪亮的尖刀从凹糟弹出。
“大哥,他们有刀——”姑娘在一旁提醒。
没等姑娘说完,亮闪闪的尖刀直刺方国富的胸膛。
这场面方国富经历多了,这黄毛小子那看在眼里,他侧过身,敏捷抬手,攥住后生握刀的手腕,稍用劲,痛得后生“哇呀哇呀”乱叫。
“咣当”一声,弹簧刀落在青石板上。再用力一拉,紧跟着一脚蹬在后生的屁股上,后生趔趄几步,趴在青石板上,直接来了个狗吃屎。
乐的姑娘拍手叫好,银铃般熟悉的笑声,让方国富想起那天守在院门后傻不垃圾等她从阿刚家出来,一睹真容。忍不住正眼朝姑娘看去,虽说,光线昏暗,但姑娘清秀,娇美的面容依然清晰可辩。
姑娘看方国富严肃地看她,赶紧用手捂住嘴巴,忍住笑。
方国富返身一拳直击另一个后生的胸膛,那后生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在青石板上。
没心没肺的姑娘像是看精彩的武打片,看到精彩部分,再次拍手称快,好像眼前的场面同她没啥关系一样。
她对倒地爬不起来的两个后生说:“甭说我没说过我大哥会功夫,不识相,自讨苦吃。”
方国富捡起弹簧刀,挥手扔进河里,说了声“走了。”就朝前走去。
姑娘追上来说:“大哥,你真利害。”
“小意思,”方国富不屑一顾说,“你家住哪里?”
“八字桥旁,就到了。”姑娘热忱说,“大哥,认识一下,我叫莫怀英,大家都叫我英子,以后就叫我英子吧。”
“我姓方,叫国富。”方国富说,“我知道你同金枝梅是朋友。”
“你怎么知道的?”英子说,“她是我师傅。”
方国富说:“她是我邻居,我住她对头。”
……
香烟还在方国富手指间冒烟,莫思家打来电话说,桂香随随便便搬进方家,会被别人瞧不起,得给她一个入居方家的仪式。
方国富问:“去酒店?还是自烧?”
莫思家说:“自烧,让她家人觉得你在呼。”
方国富问:“要不要把老骨头也叫来?”
“不用,”莫思家说,“叫他来不是自讨没趣,就我和你姑丈来。”
回绝弟兄们唱歌是一只电话的事,伤脑筋的事,叫不叫金枝梅晚上来凑热闹,心里矛盾;不叫,口口声声说铁哥们,人生大事,冷落朋友,忒伤感情。叫,金枝梅心直口快,又带着情绪,尖刻的话上桌,喜气全吹散,惹的场面尴尬,个个闹心。
算了,不叫也罢。可从菜市场回来,方国富心里还是过不去,叫,还得叫,方国富不再为叫与不叫纠结,回到九曲巷,看到金枝梅正在灶间,方国富就走到窗前,说:“一剪梅,晚上有事吗?”
金枝梅说:“有时没事,七点半都得去跳广场舞,雷打不动。”
方国富说:“那你夜饭就不用烧了,来我这里吃。”
“啥意思?”金枝梅说,“请我吃饭,开天劈地呀。”
“小姑,小姑丈,桂香一家来聚个餐。”方国富巴不得金枝梅说不来。
“噢,请我喝喜酒。” 金枝梅说。“有喜酒喝,当然来。”
方国富没想到金枝梅会爽快答应。
“说好了,”方国富说,“六点准时开饭。”